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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峰先生文集卷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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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峰先生文集卷之五
 [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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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阳从师录
后干愚陋无似。万不及人。犹窃有志于学。而僻在遐乡。恨未得依归者久矣。岁丁未冬十月。忽慨然自叹曰。以古人之才之德。莫不由于师友讲磨之益。矧余末学。晚出穷乡。外无疆辅之策勉。内多忧患之挠恼。若非一朝翻然摆脱以从师友。其何能舍其旧而新是谋哉。窃闻福州有密庵李先生。即葛庵先生之子也。渊源既正。道学超诣。为世儒宗。盍往从薰沐于道义之馀。庶几得免于小人之归乎。于是禀于家严。严亲甚喜。乃启行出宿于外。是月甲辰。匹马单僮。间关远涉。庚戌。到先生所在村。村名即锦水也。具刺踵门。请纳再拜之礼。先生即具冠服下堂延接。开心见诚。欢然若旧。和粹之气。发于容色。可以望盛德光辉矣。先生曰。老朽本无教人之德。何所闻而不远千里而来也。后干起而对曰。小子以大人之命。远来讲席之下。窃望收留。先生曰。古人曰来者不拒。余虽无教人之德。何敢拒之。后干又起而言曰。晚学小子。饫闻先生道德之盛。久有依归之愿。今日幸得瞻拜。感幸深矣。先生曰。欲学者何书。对曰。持大学来矣。先生曰。工夫次第。莫详于大学。乃初学入德之门也。朱夫子一生工程在大学。易箦前数日。改诚意章欲其一于善而无自欺。为欲其必自慊而无自欺。于此可见用工之深也。侍坐久之。先生曰。日几暮。何不请退。乃退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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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林汉人家。
辛亥。奉束脩而纳拜。跪进家严书札。先生即圻见之曰。书辞甚非偶然也。贤之大人。观何书做何工。对曰。家亲废科已十馀年。时或翻阅朱书节要及心经,近思录等书矣。先生曰。尹彦明在程门半年。方得大学西铭看。若卒遽无渐。不济事。当休养数日可也。对曰唯命。退舍馆。朝后进而拜。先生曰。出入何可亟拜。每日朝夕揖可也。侍坐从容言曰。敬之一字。为学之始终。非敬。欲知而难知。欲行而难行也。其可斯须离乎。敬之之法。只是主一无适。著衣则心在著衣上。读书则心在读书上。行一步。心在一步上。行二步。心在二步上。循之而上。有无限好事。又曰。敬斋箴,夙兴夜寐箴。贤熟玩之乎。持敬之方。敬斋箴尽之矣。日用之要。夙兴夜寐箴详之矣。苟能字求其训。句逆其文。口诵心惟。念念不忘。庶见为学之要也。因以句句解释。后干问折旋蚁封。先生答曰。虽蚁封之在前。折而行之也。若放心之人则践踏无忌也。又曰。心是活物。把捉不得。须主一无适。自然心便存。又曰。卢苏斋见晦斋先生。问存心之要。先生持鸡卵喻之曰。鸡卵硬把则碎。放下则坠。不硬把。不放下。然后庶可持守。此着力不着力之意也。当体念也。后干问曰。人材皆为科业所坏了。欲废举何如。先生曰。国家取人在此。 本朝先辈。多是科目中拔荐。做许大事业。若知内外轻重之别。不为所夺。何不可之有。但士习日偷。营营汲汲。无廉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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耻。甚可悯人。然父母在则何可任自为也。后干曰。大人之命曰。汝若于科业之外实有用力。则余之所望。无过于此。但勿悠悠泛泛。为彼此不及也。先生曰。昔尹彦明欲废科业。程子曰。老亲在。何可废也。彦明曰。母意如此。程子曰。贤哉母也。今贤之亲意如此则贤哉父也。
壬子。始受大学。先生句句解释。
十一月初吉癸丑。先生馈朝饭。饱食受学。先生曰。贤之请课。不过二三段。可谓切问近思者也。读来读去。有觉悟处及疑处否。不疑处有疑。方是长进也。
甲寅。进。先生曰。道非高远幽深。在日用事物之间。子之孝亲。臣之忠君。幼之悌长。夫妇之有别。朋友之有信是也。学者。学此而已。又曰。每事须主一无适。读书时心在读书上。行步时心在行步上。此初学下手处也。
乙卯进。先生曰。日课所读几何。对曰。或百遍。或九十遍矣。先生曰。古人言读书千遍。其义自见。又曰。熟读详味。久当见之。勿为粘滞。又勿耽看小注。久读玩味。自然有晓会处矣。又曰。章句略而精切。反复详玩。自然有味。如吃牛肉。初虽不知有味。咀嚼久之。其味无穷矣。又曰。贤夙兴夜寐箴。时时诵之乎。夙寤晨兴。读书应事。日乾夕惕之要。皆备于此。或读书之暇。夙寤之时。口诵心惟。尽妙矣。
丙辰进。先生曰。贤知六书法乎。世人知六书法者小。故写字多错误。甚可闷也。举而教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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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巳。学补亡章。先生曰。表里精粗之语。甚精微。表也粗也。理之所当然也。里也精也。理之所以然也。而小注饶双峰之言。与朱子本意有不同者。所当明辨。吾少时有抄录要语。即搜出与之。又曰。学问非一朝一夕之所为。乃终身事业。今日格一物。明日又格一物。今日行一事。明日又行一事。积累久之。自然知行并进。有脱然处矣。
戊午进。先生曰。桧山金德三。忠信有德。与之从游。必有资益矣。
己未进。先生曰。表里精粗之义。及所当然所以然之理。贤似未豁然。故余作辨说。贤观之。盖所当然所以然之理。先生微启其端。使其深思自得。余终未觑破。故至作说以晓之。其至诚教人如此。学正心修身章。先生曰。小注蛟峰方氏曰。上一节。说有心之病。心不在焉一节。说无心之病。此说恐有病。二节连看可也。
庚申。学修身齐家治国章。先生曰。读书当先知大纲。无讹舛之患。
辛酉进。先生有累空之患。而晏然自适。可谓不改其乐矣。
壬戌。受学之际问小注。先生曰。缭绕于小注。大义难通。且诸儒之论。未必皆是。虽朱子之言。亦有初晚之殊。大明诸儒。理学不明。不择精粗。尽取载录。若泥于耽看。昧于取舍。恐错了道脉。慎勿看也。又曰。絜矩二字甚精微。不能絜矩与能絜矩。莫切于财用与用人。故章末申言之。夕复进。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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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子父在。为妻不禫。已承命矣。众子则何为。曰。众子各主其丧而有杖。有杖则有禫。
癸亥受学。至发已自尽为忠之句。先生曰。忠信二字甚切近。非忠信。无以格致诚正。亦无以修齐治平矣。又曰。贤知十二辟卦乎。画以玩之。可以稍知阴阳造化消长之理矣。因吟朱子冬至诗。邵子冬至诗曰。此等诗。详玩咏之尽好。后干问万户千门次第开。是何义。曰。阳气渐渐开长之义也。问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何义。曰此言方寸澹然之中。天理备具也。此大学所谓虚灵不昧。具众理应万事之意也。又诵朱子读书诗曰。昨夜江边春水生。蒙冲巨舰一毛轻。向来枉费推移力。今日中流自在行。此一朝豁然贯通之义。贤熟读大学。当到此境界也。后干曰。归家勿看他书。专读大学。稍鲜义味然后及于他书乎。曰。甚好。熟读大学。参以或问。或问中有疑晦处。点标书示。商量尽好。后干起而对曰。谨当从教。先生曰。熟读大学后。及于论语。端坐读之。如夫子在座。颜曾后先。圣师所言。亲切敬听。弟子问辨。反复参订则自有无限意味也。又曰。贤既有好志尚。归家毋怠毋倦。勉旃勉旃。起而对曰。小子虽不肖。谨奉教。
甲子。受大学讫。先生曰。适无或问。未能兼讲。此欠也。古者自八岁皆入小学。存心养性。培植本根。然后因其已成之功。及于大学。后世。小学之教已废。故朱夫子于或问。特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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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字以补之。欲通大学。或问不可不读也。又曰。敬之之法无他。主一无适而已。后干曰。每事心自然忙。未能主一也。先生曰。此躁病也。朱夫子不言乎。知此欲去之。欲去之心。便是能去之药。随时随处。省察克治。此等病痛。自然消磨了。且古人云。克己须从性偏难克处克将去。此等处克将去可也。问古人虽云今日格一事。明日又格一事。然随得随失。无一知半解为已有矣。先生曰。贤知叉手法乎。檀弓曰。孔子拱手而尚右。门人皆尚右。孔子曰。甚矣二三子之嗜学也。吾则有姊之丧故也。门人皆尚左。今吾与贤有重服。当尚右也。盖先生常自尚右叉手。欲使吾观察。而余终未察得。故教之尔。
乙丑进。先生曰。贤既毕大学。比前何如。对曰。前此未能提纲絜维。泛然看读。且缭绕于小注。纷然如千歧万径杂然于前。今则依然如一线直路通于目下矣。先生曰。此略解意味也。请受家礼。先生曰。限一二日温习大学。然后受家礼。对曰从教。
丙寅。大学既毕。受家礼。先生曰。家礼。朔望则云如朝奠仪。虞卒哭则云如朔望仪。练祥则云如虞卒哭之仪。以此观之。非但葬前右设。三年之内。恐当皆右设。故以此言于士友间。或有信之者。或不以为然矣。又曰。初丧有事则袒。世人或自敛袭至成服。袒而不袭。恐不可也。又曰。古礼。葬前受以未成布。以麻为绖。至卒哭。受以成布。以葛为绖。家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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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之无此条。故世人皆麻绖终丧。甚非渐杀之节。虽难尽行古礼。然小祥以葛为绖。庶乎可也。
丁卯。学祠堂章。至俗节止二味之句。先生顾季胤曰。虽富赡之家。依礼止用二味。庶几合于隆杀之节。而行于久远之道也。
戊辰。学深衣章。问曰。深衣何如服。先生曰。圣人服之。先王贵之。儒士吉服。深衣而已。吾平生所愿着。而广布杂得。迄未造成矣。曰。广幅布若难得。未可连幅而为之欤。曰。不可。若毫发有违。近于服妖矣。亲以纸片裁造深衣以教之。问幅巾礼巾。而南中不着何如。先生曰。老先生嫌其似僧巾不着。而深衣上着程子冠。从老先生着程冠可也。又曰。贤见程冠乎。先人所着在笥中。出而亲着曰。有威仪乎。家礼。学者之急务。而贤今行讲之一行。所得可谓不无也。
后干问处乡之道当何为。答曰。论语虽言乡人之善者好之。不善者恶之。然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当大是非则虽不可不辨。然莫若不以贤智先人。谦卑逊顺。以遵入孝出恭之训可也。问乡中有争诘之事则何以处之。曰。孟子云同室有斗。被发缨冠而救。乡邻有斗。闭户可也。若有争诘之事则杜门坚坐。不入是非丛中可也。
己巳。学司马氏居家杂仪。先生累巡赞叹曰。善哉。若能尽行此事。方可谓之尽人道矣。问唱诺何谓。曰。敬声。古人唱喏而揖。我国不然。故中原人讥之曰哑揖也。问四拜六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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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节。今世亦有行此礼者乎。曰。虽难尽古礼。然吾乡士友家正朝拜贺。男子再拜。妇人四拜。问冬至朔望受拜上寿之节。世或有行之者乎。先生曰。吾家大父母时。当正朝节序。行此等礼。今则宗族散处故废之。顷之客来。请退。先生曰。在此见之。后干因在席末观之。其拜跪之际。极致敬恭。而目容端正。视瞻无回。动止有则。辞气从容。真有道者气像。叙礼讫。先生顾后干曰。贤曾闻之乎。乃川前金进士也。后干因向前致礼。谓后干曰。远来受学。甚非偶然。先生曰。来者无可拒之道。故与之相处。然方愧惧矣。夕后进。先生曰。今日之客。其人如玉。学识有馀。尝出入先人门下。为倚仗者也。贤宜敬事之。
庚申。学冠礼篇。先生曰。周旋出入。升降向背曲折。当仔细理会可也。后干曰。先先生覆盆之冤。伸雪无期。奈何。先生愀然曰。时世已无可问。吾今老病。馀日无几。生前难以见伸白。虽死何能瞑目。带得悽惋之意。
辛未。学昏礼篇。先生曰。古礼。昏礼省径。家礼又甚简便。然犹未能尽行。可叹。居今之世。古礼虽不可尽从。然若从家礼行之。可谓彬彬。而吾未见行之者也。醮礼,举轿帘,同牢,合卺,馈舅姑若干条。吾乡士友家行之。又曰。古人虽言对客不言贫。然调度乏绝。无可奈何。大明姓罗人。家贫客来。近午而无馈食。召婢问之。婢曰。瓮储尽矣。古人贤而贫。吾徒贫矣。后干曰。孔子赞颜渊之贤曰。箪食瓢饮。不改其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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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先生已之矣。先生曰。孔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此言甚可畏也。玆敢忍穷矣。后干起而请曰。后干本以愚蒙。幸赖先生教育之恩。虽不无感发兴起之端。然窃恐他日归家。旋复因循。只与旧时一般。是甚可惧。乞赐一言。以为归家观省之资。先生曰。精神昏迷。何能塞其需。然从当思之。
壬申。学丧礼篇。如握手等制。先生言以晓。手以教。期于必解。其教人之诚如此。
问圣贤书无穷。若欲遍看。一刻难以虚度。而每患悠悠泛泛。奈何。先生曰。若一向忙迫。不济事。但必有事焉而勿忘。勿助长。自然纯熟。躁妄之病甚害事。又曰。子程子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与鸢飞鱼跃一般意思。其妙无穷矣。命季胤韬仲氏。草赠言以示之。其大旨则持养须用敬。进学在致知。先生曰。养字之上字。吾所讳。故代用持字。又曰。论语之博文约礼。中庸之明善诚身。大学之格致诚正。孟子之知言养气。皆以知行言之。而程子又十分分明言之曰。持养须用敬。进学在致知。圣贤相传旨诀。要不出此二者。若欲为学。舍此何求。子其勉之。且学贵知要。若以此言求之。庶见千古圣贤之言枝枝相对。叶叶相当处。正不必多言也。贤归家。益加勉焉。后干起拜曰。先生不以愚昧而舍之。开示斯文宝诀。受赐无穷。惧不克从教。然敢不勉之哉。因问持敬最难。静时虽若存敬。临事敬却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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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曰。若欲为敬。愈不敬。但主一无适。读书时心在读书上。著衣时心在著衣上。行步时心在行步上。事至斯应。勿贰勿参。事应既已。我则如故。即此是敬。如此则自然心存而聪明自生。若安排铺置则三头两绪杂然于中。而敬愈远矣。欲知而何知。欲行而何行。又曰。敬斋箴夙兴夜寐箴。字字玩绎。念念不忘则意味自生。自然欲罢不能。此所谓乐则生矣。生则恶可已也。
癸酉。学丧礼章。问世人率多俟成服。置灵座。设魂帛。立铭旌。何如。答曰。甚不可。如此等节。吾乡士友家。皆从礼行之。问袭敛若不用幅巾。当用掩乎。先生曰。掩最便于敛袭。吾家自前用掩。又曰。袭衣不左衽。惟敛衾左衽。问格致诚正。虽有次第。而当并行乎。先生曰。无今日格致而明日诚正之理。知即行之。践履多于穷格。自然知行并进。而无偏废之患。比之如车两轮。如鸟两翼。未有阙一而能可行可飞之理也。问诚意章章句。曰序不可乱而功不可阙。非但致知诚意为然。自正心至于平天下皆然乎。曰。正心章章句。曰但知诚意而不能密察此心之存否。则又无以直内而修身也。致知诚意正心修身则然矣。至于治国平天下。虽有大小。然无治国独行孝悌慈。而平天下不用孝悌慈之理。又无平天下独行絜矩。而治国不用絜矩之理。非截然二事。如是看则冗长蔓延而无精神矣。
问世人初丧。丧具或未办。四日入棺而因以成服。如何。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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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曰。甚不可。非生与来日。死与往日之义。何难过一夜。不从先王之礼而忍为之乎。
甲戌。学五服章。至丧服加领之制。先生以纸裁造。详悉示教。问斩衰深衣当不缉欤。曰。衰则斩。深衣则缘。问童子非长子则不杖欤。曰。当不杖。先生曰。贤见朱子实记及老先生年谱乎。对曰未也。先生命年少搜出与之曰。玆间幸时披阅。跪受而退。
乙亥。先生亲写赠言与之曰。虞书之惟精即知之事。惟一即行之事。孔子教颜子博之以文。约之以礼。博文即知之事。约礼即行之事。中庸明善。即大学之格致。诚身即大学之诚正。孟子之知言。即知之效。集义养气。即行之事。前后圣贤相传旨诀。若合符节。而孟子之后。其传泯焉。千有馀年。河南程夫子出。承前圣不传之统。扩前圣未发之蕴。其言曰。持养须用敬。进学在致知。此一言。与前圣之旨同条共贯。尤极分晓。实为入道之要。故朱夫子每举似后学。将作第一义看。其要妙实无穷。而知之者鲜矣。惟我退陶老先生。真知此义而力行之。为东方之朱子。此真吾儒之妙诀。贤受此而归。时时观省则庶几小补于发端启要矣。然幸勿为外人示也。又曰。敬斋箴,夙兴夜寐箴,大学或问等书。熟读详玩。当知此言之有味也。后干起拜敬受曰。先生不以小子空空。真诠妙诀。无隐开示。以远大之业。期待于将来。德意之厚。与天无穷。后干虽不敏。尚庶几勉之。但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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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不固。作心难久。恐一曝无补于十寒。以是为惧焉。奉持而退。家仆来跪进家亲书札。先生曰。推借过当。甚可愧也。因从容言曰。相对数十日。虽无格言至论。寻行数墨。讲论文义则有之。归而不忘。亦不可谓之全无所得也。
先生出新印鹤峰年谱一件赐曰。归而详观。先生出处言动。学问气节。该括于此矣。后干起而受曰。曾所未见。今既受赐。幸乞亲写题目。使手泽为后日奉玩之资。先生辞以笔拙。即书之。跪受奉玩。笔法端重。无非一身精华。可见心画之正矣。
丙子。告归。先生曰。吾明年七十二矣。衰病已甚。朝不保夕。此后相见。何可必乎。然不忘吾言。虽不复相见。无异同席而居矣。又曰。家礼未了是欠。然知大义如此。则似不为无益。其未讲处有疑晦。书示商量如何。酌古今该本末。莫尚于家礼。而余观世人多尚丧礼备要。而家礼几至于废。甚可悯也。奈何。又曰。归而熟读大学。其于咏叹淫泆。序不可乱。功不可阙。絜矩等处。反复寻绎则当有见处。且物理之极处()无不到之()乃老先生与奇高峰一生论辨所定。依此读之。子细思索。意味自见。后干起。拜而对曰。后干虽不敏。庶玆奉信。终身勉之。先生又曰。吾少时摹先圣及朱子遗像。时自玩慕。今无表情之物。以是赠之。奉持而归。勿近污秽。尊阁敬玩也。后干起拜敬受。遂拜辞。先生起而劳之曰。天寒远路。万万加护。勿为凌晨暮投。非但盗赋之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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虑。或恐触寒生病。慎之慎之。归于馆。因登程而行。回顾瞻望。怅怅然怀不能自裁也。第念先生之道德文章。实为斯文之宗伯。虽闻诸古昔。对之卷中。尚且兴感而起敬。景仰之无已。况幸同一世而及门亲炙。叨陪丈席之下而猥侧弟子之列。玆岂非愚陋平生之一大荣幸耶。又其勉进血诚。无间人己。要以主敬穷理真知实践为务。及其讲明旨诀。责勉工程。必以持养须用敬。进学在致知。作书赠之。眷惠期待之意。实出寻常。岂不欲惕励奋发。一此慥慥。仰承勉勖之盛念哉。却恐旧习缠绕。新得消散。轻躁浮浅。与旧时一般。则其与未谒先生。不闻至诲之日。何以异哉。惟当遵先生之教训。法先生之德义。庶几饬身补过。不为小人之归。然后方可以无负于此行矣。玆著从师日录。以备他日警饬羹慕之万一。有时省阅。如拜丈席而承面命。此岂少补也哉。
川上从师录
丁未冬。后干受学于密庵李先生之门。一日。有客来谒先生。既去。先生谓后干曰。今日之客。其人如玉。学识有馀。尝出入先人门下。为倚仗者也。后干于是倾心景仰之。盖获接德仪光范。已始于此也。
庚戌五月。先生易箦。晚迹门下。遽失依归。泰山其颓。何痛如之。以是年十月。奔哭于先师筵下。因谒先生于川上。竟日叨侍。质家礼疑晦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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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年辛亥。往酹于先师筵几下。以家严之命。谒先生于其第。欲以事先师事之。起而拜曰。小子无禄。先师奄弃后学。伥伥靡适。窃欲卒业于门下。幸乞终教焉。先生曰。君既从密庵问学。而余亦尝出入于其门下。则是自当为同列人。岂可以不敢当之说强之。勿尔为也。先生从容言曰。学术多歧。各以私己所便为学。惟密庵先生之学。粹然一出于正矣。君既往来门下。有所师承。诚能尊所闻行所知。则庶几不差路脉而有所成就矣。君熟读四书否。义理不出四书外。四书不可不熟读。熟读四书后。朱书亦不可不熟读。后干曰。存心最难。奈何。先生曰。我于存心上。亦无一分得力。何敢为君言也。然着力有助长之患。放了有忘字之病。但外面整齐严肃则内面自然存主。故程夫子尝曰。未有箕踞而心不慢者。又曰。整齐严肃则心便一。依此用功则心自存矣。
癸丑秋。慵窝柳公升铉。自安东来莅。因官便拜书质疑。每答书来。诱掖策勉。皆出于肺腑。又于问目。逐条批诲。甚精切简当。蒙滞之见。若有所开悟。颓惰之习。亦有所警发。虽隔千里。如亲承音旨于丈席之下矣。
乙卯。先生释褐。骤至华显。又蒙旷世异数。区区不能无过计之忧。丁巳。先生以师门辨诬事。駴机大发。逮系严鞫。事将不测。赖礼原君赵公显命再疏伸救。谪旌义。翌年戊午。移配光阳。视初头祸色。今量移出陆。是亦天幸。亟欲省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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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戊戌。与李友封若偕行。拜谒于蟾津匪所。患难之馀。不觉悽绝。与封若跪而致唁。先生曰。幸不死而到此尔。辞气甚安閒矣。后干曰。先生气力未甚疆壮。又备经无限厄会。犹能支保。髭发未有大损。如非定力所到。何能如此。先生曰。天幸而生。岂有学力而然也。后干曰。似闻渡海时风涛大作。多经危险。然否。先生曰。风势不顺。二夜宿于海中。天地晦冥。雷电振作。虽在平陆。尚有危怖之心。况无涯大洋中。死生在于俄顷之间乎。此真如我有罪者可蹈处也。先生虽经死生关头。随遇而安。晏然无几微不适意。非道理贯心。忠义填髓。何能若是。足见平日学问之力矣。夜入侍。后干曰。济州风土如何。先生曰。风土已无可问。瘴气如雾。虽处房室。经夜则衾枕尽湿。夜或居厅堂则虽深奥处。衣巾尽湿。如行朝雾中。水又甚恶。虽盛夏必饮汤。真死地也。又曰。渡海时重触炎热。疾病交侵。几不能支。适赖医药减歇。今日始才梳洗矣。后干曰。欲知祸机颠末。而不敢请。先生曰。言之何为。良久曰。年前因辞职疏。略论党议及时弊。以此为人仄目。申宪疏。以名义罪人斥先师。至比于昏朝逆臣仁弘。辞职疏末。略有伸辨之语。 天意初无骇怒。自中间激发。至于拿致严讯。供对曰。李某之疏。以初头八字言之。虽若未安。而以全疏本意言之。莫非为 慈殿尊安之意。何谓其逆也。 御前诸臣。以此助激 天怒。至于拷掠鞫问。而诸臣亦互相讯问。所供多有颠错无伦次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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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付禁府。禁府刑讯时。具陈招辞。而鞫厅所作辞语。与口供不同。讯鞫难以具供。只以护逆慢上。千万暧昧为辞。及后思之。犹有未尽。虽尽言以供。 天怒震叠之下。亦无所益。然未能然者。虽无可生之望。犹一念常系于老母故耳。前后受刑至六次。而因旱停止。赖礼原君疏救。至于安置。大略如此矣。后干曰。付之先天。不知何义。尤激骇机。先生曰。前此在京时。往一朝士家。乍看批答中。有己酉事付先天语。误认己巳事付先天。插入于疏中。故以此供对矣。
翌日进。先生曰。贤读何书做何工。对曰。汩于俗务。没所做工夫矣。先生曰。应不全废。正读何书。对曰。虽有些少工夫。不过科场之业耳。先生曰。贤文辞有馀。虽不全着力于科文。亦可能。实功不可不做也。因致策勉之意。不啻丁宁矣。先生曰。今之举子辈。亦观心经,近思录及他圣贤书。腾理于口舌。然无体行之实。则亦何为哉。须要立心以直。在耽罗时。得看宋集戒外孙曰。人生也直云云。此言亦颇善矣。
己未孟春。与安君庆稷往蟾津。安君之来。盖欲执贽请学。余先入谒。以白先生。即引入叙礼毕。曰。顾此废累。何以副远来之意也。且闻学于尔直之大人。舍其笃实做工夫处。欲从万万无似之人。正恐悠悠终无所益。非计之得也。后干起而请曰。曾受大学于密庵先生。先生曰。或问不可不兼讲。其时适无册子未学。今欲读之。疑晦相寻。是行窃欲受学焉。先生曰。余亦无所师承。只是质问疑义于先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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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若相对讲讨。彼此当有益尔。今且披卷读之。后干跪而读之。拈问疑义。先生毫分缕析。开晓甚分明。前日疑晦。若有所开悟。然不能久留。草草泛讲。深以为恨也。后干曰。先生尝于期三百。置算而合于其数。有诸。先生曰。先师有解释文字。故在耽罗时。时自寻究。略有晓解。使儿子及族侄辈置算则似合其数。然犹未了然也。先生曰。贤看启蒙乎。对曰未也。先生曰。虽非初学急务。然朱夫子一生精力。都在于此。故退溪先生与门人常讲之。又作传义。后学不可不讲也。
后干曰。弊乡有处士赵灵得号乐溪。器局俊伟。志趣高迈。有壁立之像。且文学有馀。行谊夙著。八九岁时。家有失火。不知其去处。访之则抱神主坐于远处。人皆奇之。以早孤未定冠名。故终身不改儿名。母丧。庐墓终制。因废举业。隐遁林壑。平生无官府迹。教授生徒。自乐其乐。远近士友无不推重。数年前已卒矣。其子欲请行录。早晚必来矣。先生曰。此等文字。非如我无似者所敢承当。且在罪累中。又何敢焉。若以此等事来见。不思之甚也。然闻君言。泯没甚可惜也。其子几人名某。对曰。有伯仲。伯希莘。仲希隆。仲亦甚淳谨。父病断指。其兄病疽。至诚救疗。以吮其疽。血块塞喉。艰以吐之。赖此得苏。人皆称焉。先生曰。非人人所可能也。
问持敬最难。閒暇无事时或收敛。而至于淟汩多事时。全然放倒。奈何。先生曰。吾亦验之。与人对坐时或收敛。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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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独处则不待淟汩。而却放倒怠惰。是甚可悯。为学之初。难于不放倒。久久收敛。收敛时多。放逸时少。至于积累则自然无放倒。而能收敛矣。盖朋友讲磨最好。身心放逸时。与朋友相对讲磨则自然警惕。心便竖立矣。先生曰。中庸或问见之否。论孟或问。朱子未及致精。有初晚之殊。至于庸学或问则朱子极致精力。而最切于学者矣。又曰。密庵初见吾辈。讲大学或问曰。或问文字。平铺放着。非不极好。若学文章则专于此等平易之文如何。至晚年。极甚爱着。倩人精写一本藏之曰。非但义理该备明白。文章亦极精妙矣。贤归而熟读。真知其味则不啻若刍豢之悦口也。
问日前以赠言僭有请矣。先生曰。重违勤嘱。忘拙搆草。出而与之。后干敬受跪读。起而言曰。今行不能久留承教。深以为恨。幸获文字。此行所得。何可量也。先生曰。文极庸常。然不以人废言。归而观省。无至空言。虽隔千里。如合堂同席而居矣。
庚申季冬。先生遭内艰于谪所。翌年春。蒙 许归葬。后干同安庆稷往安东过锦水。望先师遗墟。平日讲道蓄德之地。鞠为茂草。先师无恙时。出入门墙。蒙被教育之恩。曾未几时。沧桑倏变。不但寒烟衰草之悲而已也。到川前致慰礼。因窃瞷先生神观。盖先生所遭。人理所极。且暮年千里奔赴。犹能支持。终日危坐。以应填门宾客。终无倦色惰容。可见平生定力也。宿于先生宗家。主人名尚元字景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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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佳士也。其馀诸益。不问旧识新知。皆来会留宿。或夜分乃去。权士安正宅甫适来相逢。乃先师门人。有识面之愿。幸做稳话。古人所谓共君一夜话。胜读十年书者。非虚语也。
是年四月。闻先生毕葬还配。冬十月丁巳。往拜于蟾津。先生所遭。人所难抑。兼以千里长途。撼顿往还。而犹能支保。岂非至孝之感。定力之致也。护侍者。村童来学者及奴子一人。朝夕之供。不过菁叶菁根而已。区区不胜忧虑也。
先生曰。山阴姜处士。遣子来示两册。皆义理论辨文字。盖博观义理书。多有援据。而似未免驳杂矣。后干曰。下道自前无讲磨之益。故虽间有为为己之学者。至于尊德性或着力。而于道问学一段工夫。未免疏略。故终有偏枯之病。惟谷川翁学问。恐得其正矣。先生曰。谷川晚年。学问纯正矣。
后干曰。大硕人初期不远。其时将何为。先生曰。丧事出于十二月十日。而闻丧在其月十五日也。当计日数。行变除之礼。来十二月十五日。当行变除也。后干曰。初期日及变除之日。有设馔行祭之节乎。先生曰。此处甚艰楚。将何为也。晦斋先生尝于谪所行朝夕奠。有可行之势也。我朝夕。只举哀而已。后干曰。为位举哀欤。先生曰。曾于初丧。自家送遗衣服。故为位成服。厥后无为位尔。又问曰。举哀时有拜礼欤。曰。无瞻依处故无拜礼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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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亥冬。谨述王父梅斋府君家状。欲请状文于先生。与安庆稷偕行。十一月戊戌。谒先生于蟾津。跪献家严书札。先生圻见曰。与尊丈虽未有一面之雅。以书札相亲至十馀年。自以为相悉。今觉大不相悉也。以此等文字。谬嘱于千万不近之人。使我虽在平地上。如此大役。万不可冒昧承当。况今负罪罹摈。为世弃捐。尤何敢偃然承命。以重僭妄之罪乎。且以显亲之道言之。不择人而强属。非重其事也。今世地望可以当此者。不为乏人。愿改图之。后干起而对曰。家亲以书尺相亲。不为不久。小子之出入门下。蒙被眷爱者。亦已十馀年于玆矣。窃料其不忍拒却。敢此伏乞。非不知畏约之中冒昧烦渎。极为未安。而情事恳迫。不得不尔。更乞容许焉。先生曰。亲厚实非泛然。而自顾无似。实难承当则以亲厚之故。何敢当不敢当之事乎。后干跪献家状及纸币。先生命退甫。圻行录封识使读之。读讫。先生曰。地远曾未知先尊丈懿德如此。今既奉阅状录。令人自敬。何不早图于密庵先生耶。后干曰。当时非无此意。而先生非久下世。故未果。追恨至今。先生辞之久。末乃曰。从当思量。
先生谓安生曰。贤归读论语如何。义理莫要于此。亦于辞学。有所资益。以我国泽堂文章。一生着工。都在于论语矣。谓后干曰。为周易乎。归而读之似好。又曰。启蒙虽非初学之急务。亦要于学者不可不为也。后干曰。虽有草草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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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书义理深奥。无入头下手处。故不能忍辛耐苦。潜心穷究。才阅数行。旋复掩卷。终无一斑之窥矣。与晋阳南灿有春间来学之约。此若得成。当来学启蒙矣。先生曰。我亦素昧于此。虽来留请学。有何所益。但寂寞之中。留连相从。足以慰穷愁。是所愿也。又问曰。父母丧葬后遭妻丧。则妻丧葬时。服其妻服欤。先生曰。父丧未葬则虽母葬。不敢服母服。若父母丧葬后则服妻服行妻丧。葬祭后即还重服恐当。又问曰。父告子。亦书尚飨否。答曰。丧礼备要。改谨以为玆以。改祗荐为荐此。而至于尚飨则无改之之文。书以尚飨。恐或无妨。
甲子秋。严亲同黄壆伯厚,李赟望君兼,李世根达厚,李寿范君范,安生庆稷。访先生于蟾津。九月戊寅也。其时后干腹病大作。先生甚闷怜之。先生出示所制王父行状。后干敬拜跪读。文字平铺简重。发潜阐幽。无复馀蕴。凡人家求此等文字。面乞书恳。年数许多。卒难入手。吾家不过数年。克遂志愿。荣幸如何。后干起拜致辞。先生曰。请之甚力。故虽敢犯手。然安知无罅漏处乎。更求当世秉笔君子可也。又曰。归而详览。有未稳处。因书示及。当思量改之。后干曰。十分尽善。岂有些欠乎。如或有之。当唯命。问近日有所著文字否。先生曰。无有。但权学士万读中庸。拈出疑义。从头至末为一册。欲与论辨。而昏耗精神。不能供答。使长儿有所论辨。未及传致尔。因出与之。退而从容披阅。论辨殊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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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明。文辞亦极烂然。甚可仰叹。
后干曰。行状文字。不踰年得之。甚大惠也。铭骨何敢忘也。至于碣文。虽未及造碣。窃欲先求碣文以待后日。从当更乞于先生。先生曰。葛庵先生墓碣。虽未及造成。碣文则已先制矣。如此无妨。然状文犹敢忘僭犯手。其于金石之文。何敢当也。
壬午。严亲与同行还自智异。抵先生所。话山中之游。久之归下处。余与安生留宿学舍。先生谓后干曰。与尊丈神交十年。几不免交臂相失之叹。幸蒙远枉。获接颜范。忻感何如。后干曰。家亲衰老之年。为此远役。私心深以为忧。幸无愆度。一以访先生。一以赏仙区。岂非一大快乐事也。
癸未。会别于鱼龙台。乃九月九日也。一带平湖。通望数三十里。甚觉洒落矣。伯厚丈曰。今日乃重阳。台名有龙字。学士丈亦见放。此与李青莲龙山饮。偶然相合。次是韵以为别诗可也。咸曰善。坐中方搆思。先生先次曰。十载蟾江上。天涯放逐臣。那堪吹帽节。更送意中人。又曰。天地重阳节。江湖一逐臣。登高无限意。落日送归人。请先生受笔迹。日晚乃罢。客散江台。回首茫然。先生伫立望之矣。
乙丑冬。闻先生因李渭辅疏启。又远窜康津薪智岛。吾道非耶。何为于此。讨便拜书。其答书。辞气晏然。无几微不适意。可见素患行患。无入而不自得矣。
丙寅秋。闻先生复量移还蟾津。以十月丁丑往拜。先生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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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證患。不胜忧煎。后干曰。小生年记已晚。欲决然废弃科业。而亲意不欲。故不得自由也。先生曰。侍下何可废也。贤庚辰生耶。曰唯。不知不觉。五十之年。忽然已迫。其于无闻何。甚可惧也。先生曰。贤已有前功。来头亦远。何事不做。幸无咎既往。及此时勉焉。又曰。看何书。对曰。新买朱书节要。早晚閒看而犹未卒业也。先生曰。此书非但义理精深。文法亦极好矣。后干曰。家有老先生集。深欲自此渐谢科业。专力于此二书何如。先生曰。甚善矣。后干曰。皇天在上。当不久全释。尚今无期而患候如许。殊甚闷迫。奈何。先生曰。霈泽何敢冀幸。但儿子以父母各在之故。千里长程。常常来往。实难支当。且或过限不来则不能不为虑尔。
丁卯仲夏。闻先生讣痛哭。十载荒陲。终未复见天日。易箦于天涯旅馆。既生大贤。不并卑时。厄于狺狺。遭际莫终。苍生无禄。后学不幸。况如小子。未毕馀诲。遽失依归。梁摧之痛。尚忍言哉。先生灵柩由水路过鼎津。而漠然无闻。末由迎哭。痛叹无穷。以是年季冬。同安庆稷奔哭奠酹。又拜墓下而归。今其已矣。此生何处。瞻拜仪形哉。呜呼。后干出入门墙。数十年于玆矣。道义之蕴。虽非蒙陋所可窥测。其耳目观感则有之矣。见先生语默动静则验先生体道之妙。见先生气貌容色则验先生养德之实。见先生存养省察则验先生持敬之熟。听先生格言至论则验先生精义之功。在六次拷掠。七旬缧绁之中。而视死如归。无一毫章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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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措则先生学力之深可知。在流离窜逐。愁居摄处之际。而素患行患。无几微不适意则先生操履之贞可钦。望之若祥云庆星。袭之如和风甘雨则先生天质之美可观也。昔退溪先生赞静庵先生曰。鸾停而鹄峙也。玉润而金精也。又如猗兰播芬而皓月扬辉也。先生真庶几乎。呜呼。先生幸为 圣世之骤用。而仄目如堵。虽无丁巳之疏。吾知先生终不免矣。或者乃为先生悔之。其亦惑矣。以伊川之命世真儒。厄于涪州。晦斋之我东儒宗。殁于江界。贤人此患。十常八九。岂智虑可免哉。古人云后世苟不公。至今无圣贤。惟待后世之公论。君子之容不容。斯道之行不行。其奈关时运之盛衰何。如我小子。既未能筑室。又未能举幡。生三事一之义。固已蔑矣。惟是饬身补过。不为师门之累。是为报师恩之万一。而志业俱颓。了无一分尊所闻行所知之功。虽欲不为师门之累。何可得乎。窃欲惕励警省。保无大段愆尤。不为师门之罪人。庶几无负此志否。
奉谕小学讲生文
小学者。小子之所宜学也。嗟嗟小子。何莫学夫小学也。余请为诸君言之。盖自天降生民。必与之以仁义礼智之性。此古今贤愚之所同得也。发之为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情。行之为孝亲敬长隆师亲友之道。而百善万行。莫不由此而做去也。然气禀拘之于前。物欲蔽之于后。汩其性丧其心。而甚者至于违禽兽不远。此直由于教养之不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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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于幼稚之时。素教而预养之。何至于此。是故。古之学者。八岁而入小学。十五而入大学。盖人生八岁。心志未有所主之时。因其固有之性。而教之当然之事。谨之于洒扫应对之间。习之以入孝出恭之道。一动一静。收求其放心。一言一行。存养其德性。至于幼成若天性。习惯如自然。则不美之气质。庶可以变移。交蔽之物欲。庶可以克去。而循此进进。为他日德崇业广之基本。然则可不讲而习之于幼𥠧之日乎。此朱夫子之所以悯古小学之失传。而蒐辑成书。以幸教天下后世者也。一自科目之取士。小学之教全废。父兄之所以教诏。师友之所以训迪者。一以葩藻记诵。决科荣身为事。故幼而所习。长而所学。只是词章之艺而已。至于小学所以收心养性之方。大学所以修己治人之道。罔乎莫知所以用其心。蒙养不端。长益浮靡。枉了一生。迷而不悟。呜呼。维皇上帝降衷秉彝之懿。将何以萌蘖于牛羊斧斤相寻之馀哉。清芬消歇。浊滓横流。无怪乎士风之不淳而人材之不厚也。无怪乎决性命之正以循情欲。而甚至于违禽兽不远也。何幸 圣上惓惓于小学之教。屡下 纶音。至令蒙士诵习是书。我东臣民。正要熟读详味。思有实效。仰体 圣意之万一也。不此之为。而或有反以为病者。亦独何哉。谈之者或曰。小学之书。无益于科工。不必读也。又曰。善恶已定于有生之初。是故。无识之人。或有善行。有知之人。或有恶行。然则虽看小学。何关于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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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专工诗赋之为愈也。或父为子而图免。或兄为弟而规避。入者奴之。出者荣之。噫。何其不思之甚也。然则晦庵夫子之忧患后学。作为是书者。真是误人。而屈贾之词赋。李,杜之诗句。真有功于后学乎。读是书诵是书。而全无有得者。此孔圣所谓下愚之不移。此则无可奈何。若中才以上。通一部而熟读。使其嘉言善行盈耳充腹。则不无觉悟之端。向所谓仁义礼智之性。固已具于心矣。此心一有觉焉。则本然之善。岂不蔼然呈露乎。只将一二编草草看过而遽责其效。虽颜子未能也。愿诸君无惑于谈者之说。便将一部小学。专心致知。诚用年岁工夫。不但读其文。而必究其义。不但究其义。而必践其事。至于播水运帚之际。则亦要知其如何而合于洒扫之节。唯诺答述之间。则亦要知其如何而合于应对之节。无时无处而不用其敬焉。观古人之孝亲敬兄。则必感发于心曰。彼能如此。我何独不然。思所以效之。观古人之忠君悌长。则必感发于心曰。彼能如此。我何独不然。思所以效之。凡其寸长片善。无不师法焉。一此慥慥。久自安习。克致其存养持守之力。而其方寸之间。德性浑全。真有以为大学之根本。然后循其序而渐进。格致诚正。一一做去则根深末茂。实大声宏。其于修齐治平。无往不可。异时辅君行道则可以兼善天下。政使不遇。亦可以独善其身。是乃所谓伊尹之志。颜子之学也。此与葩藻记诵之学。专以规取一时之科名者。孰贵孰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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孰轻孰重也。况此小学之书。于科场之业。非如适越北辕之大相背驰。实不无相资之理。则熟读小学者。亦可以得力于科文。诸君何不审其内外轻重之分。而为先后缓急之工也。诸君试观于今之举子。用了许多岁月。费了许多精神。专做科业。而毕竟有甚大段成就。所求者只是名利。而此亦有命存焉。求之未必可得。虽幸而得之。自君子观之。不过热碗鸣声之顷。何足贵哉。仁义礼智。是吾身固有之物而天下之良贵也。未有求之而不得。诸君何苦。舍其桐槚而养其樲棘哉。诸君不欲为君子则已。苟有志焉。未有舍小学而可以先习者也。后干也猥在训迪之任。故敢效管窥之见。余亦能言之鹦鹉。舍己田耘人田。极知可笑而欲与诸君共勉焉。诸君倘或不以人废言。而辱与之反复。则或不无相长之益。此诚区区之望也。惟诸君留意焉。
夷峰先生文集卷之五
 墓表
  
先祖嘉义大夫汉城左尹道隐先生墓表
郡西竹山道石岘巳向原。有我先祖考左尹公寿藏。而后百年。始克表焉。先生讳浚。字导汝。姓黄氏。系出昌原。丽朝三重大匡恭僖公讳石奇之后。祖讳君硕。司宪府纠正。考讳吉道。以戊寅战功。荐拜保胜别将。 赠吏曹参判。公以永乐乙未生。敦尚文学。著名当世。中 文宗辛未文科。癸酉。超授海西观察使。甲戌春。入为汉城左尹。乙亥 光庙受禅。与渔溪赵先生。弃官归郡之伯夷山下。自号道隐。终
夷峰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54L 页
身不仕。配泗川睦氏。上护军臣佑女。生左领护军讳离。护军生三男。长讳璹。次璇。季瑚。此下子孙。不能尽记。噫。天下之人。孰无所生。岁阅时移。毋或毁伤。
无尽亭赵先生(参)墓表略(本稿佚于回禄。搜摭赵氏家。亦无全文而只此而已。)
中庙朝。特赐大学唐鉴。先生为礼曹佐郎。后升司宪府执义。虽黾勉从宦久于卯申非志十玩亭枫滩等处。皆有江舍遗址。故老至今传之。又曰。冲斋权先生与先生暨其弟判决事绩。结为道义之契。尝曰。欲与此友辈谢脱名缰。逍遥忘世。盖诸贤相与之重。类皆如是。
夷峰先生文集卷之五
 家状
  
伯从祖菊圃府君家状
公姓黄氏。讳圭。字汝锡。号菊圃。丽朝三重大匡桧山府院君号桧岩谥恭僖讳石奇后。 国朝有讳浚。官左尹。行吏判。始居于咸安伯夷山下。号道隐。是为公七世祖也。高祖讳允信。 德陵参奉。曾祖讳希哲。 顺陵参奉。祖讳世宪。通礼院引仪。考讳精一。七岁。服丧如成人。旅轩张先生闻而嘉叹之。命子侄识而不忘。语在涧松赵先生讳任道就正录。以忠孝学行 荐受直长。号安道斋。其学问行谊。备载密庵李先生讳栽所撰行录。妣完山李氏。 太宗大王第二子孝宁大君八世孙。忠义卫迪顺副尉谅之女。以 长陵己巳。生公于池头村第。公资质颖秀。气宇宏博。每出语必惊人。九岁。有雷霆天威势。江河地肺肠之句。闻者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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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之。曾王考以妄不作诗之意深戒之。公自是不复著述。及长。慷慨有大志。以古人自期。尝曰。义理之大统。在于春秋一部。士君子一日不读。全昧义理。与不学同。孝悌忠信。从何而生乎。沉潜反复。熟读详味。久当见之。又曰。庸学论,孟,程朱之书。工夫之次第。是究是讲。勉焉孜孜。笃信力行。实有心得焉。己酉丁外忧。与二弟居丧等节。一遵家礼行之。及后内艰亦如前丧。服既阕。废举业。雅意林泉。择閒静之地。隐居于郡之北溪。种菊数畦。以寓朱夫子措置之意。又托陶靖节锄篱之趣。郡人因以为溪名焉。性好文学。博问强记。撮六经要旨。辑成二卷。名曰六经纲目。同时缙绅从颂者。如李安讷,朴绅,大司成李一相,金佐明,承旨权大义,青平尉沈益显,进善李维春也。 显宗戊申。命李端夏,朴绅校勘经传。朴公速公入泮村。与论经义。壬子六月。 命备局定九科荐目。以公入荐中。公辞以非其人。此皆实录也。享年六十五。考终于寝。葬于深谷外青龙壬坐原。会唁者倾数郡矣。配文化柳氏辂女。墓大山冠洞艮坐。生四男。道明,道徵,道行。道三出系。女赵时瑚。第恨珠藏沧海。采之无人。玉蕴昆岗。识者几希。生当有公车之聘。而 天门邃远。死亦有褒 赠之典。而阐扬无阶。公之行公之德。谁将暴于世而传于后耶。噫。公论不泯。百世可俟则以后干之无似。妄撰如右。敬俟后之立言君子阐发也。
叔从祖杞溪府君家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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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讳均。字汝平。号杞溪。其先昌原人。考讳精一。号安道斋。忠孝学行。密庵李先生所撰行录备载焉。妣完山李氏。忠义卫迪顺副尉谅之女。以 明陵戊子生公。姿品颖悟。性度清秀。及受学。闻辄解义。自幼已知爱亲敬长恭兄睦族之道焉。年二十二而孤。居丧等节。一遵伯,仲两兄。丧也葬也祥也。毋或违礼。前后如之。远近来唁者。咸曰孝子。安道斋以孝传孝。三子俱贤。有是父有是子。此岂非蓄德积荫之馀庆耶。伯氏讳圭。号菊圃。隐居于郡之北溪。自是公同居于仲氏梅斋。梅斋即我先王考也。屈首课读。专心于小学,大学,论,孟等书。与乡里子弟从学梅斋者。研究文义。玩索经旨。要以实得。无不贯通。同游诸友。莫不钦服之。及其癸酉,己亥两兄之丧。哀号痛泣。无异于攀擗之时。行路皆流涕焉。晚年结一屋子。为藏修之计。种杞数畦。取两兄菊梅之义。托自家清高之趣。因号为杞溪。遂徜徉终老焉。 明陵庚子。考终于寝。享年七十二。葬于深谷考墓下壬坐原。配高阳田氏国柱女。墓大山菊溪艮坐。无子。以伯氏第四子道三为嗣。女李道荣。呜呼。公平生不入于是非丛林。而人莫敢訾嗷。为政于家而家门严肃。立规于乡而乡党悦服。孝友根于家庭。文学质于士友。志行超伦。操履狷介。翛然有洒落之像。此皆公实行不诬之大者。而深恐愈久而愈失其传焉。忘其僭率。敢以撰次如右云尔。
先府君夷溪家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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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君讳道翼。字翼哉。姓黄氏。昌原人。 国朝有讳浚。为左尹。于府君为八世祖。 光庙初。遁居于岭南之咸安郡。子孙因为咸人。高祖讳希哲。 顺陵参奉。曾祖讳世宪。引仪。祖讳精一。号安道斋。忠孝学行。昭著于密庵李先生所撰状文。考讳城。号梅斋。亲丧哭墓三年。 国恤食素期年。儒学行谊。见推一时。备载霁山金先生所撰行录。妣顺兴安氏。同知讳侐之女。懿德淑行。克配君子。以 明陵戊午二月八日。生府君于安道里池头村第。自在髫龀。颖秀出人。八岁。遭母夫人丧。哭泣哀戚如成人。稍长。器局浑厚。仪观秀朗。日勤课读。寻究文义。先王考特奇爱之曰。阿儿异日。当持我门户。丁酉秋。陪 王世子。保护疏章不得彻。府君慨然作诗。以泄感愤之怀。己亥春。先王考寖疾弥留。府君色忧煎迫。亲尝药饵。累月不解衣而寝。及遭大故。大恸气绝。卒哭之前。饘粥哀号。不离殡次。既葬。庐墓侧。晨夕哀省。不以寒暑或废。终三年不脱绖服。以行义状闻监司。而府君不悦。既孤。即弃场屋。始专意于义理之学。如大学,中庸,心经,近思录,朱书节要,性理等书。潜心玩索。兼习礼学。遵用古制。必晨省家庙。时祀朔参皆行之。虽在草野。爱君忧国之诚。无间肉食。及甲辰庚戌两 国丧。行素葬前。闻希亮等逆变。府君奋然曰。 宗国有难。义不可坐视。欲倡义。闻乱靖而止。又痛 皇朝沦丧。发于言面。尝登巴峰。慷慨作诗。有头边尚照 皇明日。北望中原痛不穷之句。深知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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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难与俯仰。欲就寂寞之滨。岩居涧饮。养性读书。以终老计。甲寅春。得一区于南湖上。所谓长鼓山也。结屋三间。一堂两室。名其堂曰静栖轩。左室曰敬义斋。右室曰谨独斋。又有节友坛小圃,临渊台,咏归亭,濯缨潭,鸢鱼台,钓鱼台,观澜台。各赋一绝。总而为记。所以寓嚣嚣自得之趣。随分安适。临矶垂钓。对案看书。其沉潜存省之功。盖多得于此。己未。又得址于旧庐近地。曰声川。缚屋岩上。扁以敬斋,义斋,天渊堂,遁窝之号。遁窝即邑宰李公汇晋所命也。日居其中。温理旧业。别设书室于其南。而名曰讲义斋。为学子隶业之所。以教养成就为己任。远近来学者多。戊辰。又筑于伯夷山。堂室一如声川。因山名。挹清圣之遗风。自庚午沈绵三载。而犹接引门徒。诲诱不倦。癸酉暮春。疾至革矣。而精神犹平昔。处置家事。皆有条理。戒子孙以无羞门户。临终。悉屏妇女。整席而逝。三月二十一日寅时也。享年七十六。讣出。远近莫不惊悼。以是年九月十八日。葬于郡南馀航山北麓壬向之原。府君生质粹美。又服庭训。自少已知爱亲敬长持身制行之方。古人为己之学。自中岁顿然觉悟曰。道备于吾性。而其说俱在方册。苟能笃志。无不得之理。于是读书益笃。讲求义理。犹患无师友之益。闻谷川金公尚鼎学业醇正。即往叩焉。归谓门人曰。见谷川。始闻一等好说话。或躬往讲讨。修牍辨论。以道义相期。及歾。哭祭以惜之。常恨未及葛老之门。仰密翁如星斗。而年衰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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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能躬造。遣子就学。因书求益。及后干自师门还。引前问之曰。汝必有目善行耳嘉言。详陈之。必听而识之。又遣子霁山之门。而千里神交。不啻若金兰。甲子秋。访蟾津之寓。留连数日而归。不幸卒于谪所。府君大伤痛。遣后干致祭焉。府君天性笃孝。既早失先夫人。事先考。尽诚敬以养之。先王考以补养得享遐年云。府君于祭祀之礼尤尽诚曰。人子所以自尽者。祭之以礼。物品必腆。齐沐必谨。忌日。只祭当位曰。世人于忌祭。或并考妣。非古礼。而宗家已行难改。吾今为祭祢之宗。别立祠庙。此一初也。当新立祭式。又于忌祭。不馂祭馀曰。设酒食聚比邻。甚无谓。此人子终身之丧。岂可如此乎。有姊早寡无依。迎致一家。敬奉厚养。至歾。葬祭如礼。亟定继嗣。授田使餔养其二女。具资嫁遣。季父老而鳏。有继子甚穷。府君迎养于家。承顺春堂友爱之意。及歾。丧葬之需。多自营办。宗侄孤贫无业。府君经纪置祭田。又以从侄儿蚤失怙恃。别加收恤。其他宗戚。不计远近。曲加恩庇。于乡党故旧。有急必周。远近宾友。接之以礼。子侄中或有与族党相较者。必戒禁之曰。不较自屈者。尽是高人。岂可争狠细故。以致墙内之阋。吾不愿子孙有此也。八世祖考妣坟墓。以年代久远。子孙散处。措办墓田。岁一祭之。又修敦睦焉。府君襟怀飘洒。每遇清泉洁石。徜徉啸咏。竟日忘归。随处设斋。引诱学者。其要曰。道非高远。只在日用间。容貌必端。言语必正。亦皆道也。又曰。心地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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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然后须加文学之功。当为吉人善士。苟有一毫邪曲。虽是文艺有馀。乌能免小人之归也。此学者所当深戒也。又曰。天理本无形影。故圣人制为礼。画出一团天理。手容必恭。足容必重。天理只合如此。又曰。天赋美质。皆为科业所坏了。甚是悯人。诸君须知缓急而处焉。其开端示人。大要类此。府君平居。日必早起。起必衣巾。威仪容止之则。虽若无甚异于人。而端庄閒泰。不拘不迫。自然中度。或饮酒微醮(一作醺)。神采发于言面。和气畅于色笑。由由然与人偕而不自失焉。人称之曰。饮酒当以斯人为法。人之有善。爱好而称慕之。其有过失。必以善补之。或见子侄言人之不善。辄禁之曰。人品不齐。难以责备。且论人长短。非有德者之事也。子至辈或不忍小。则亦戒之曰。君子于大是非。当不屈直。至于小细。惟当含忍。岂可怒色争辨。反取羞辱哉。故府君于邻里乡党。诚信谦恭。虽或有横逆。必以理遣。不与之相较。宽厚之量。人所共服。而至于邪正之辨则判然如黑白。而自有皮里春秋也。律己清慎。俭素无华。凡诸服用。只取掩体。诸子中或欲为服饰。则必举市童怜识者鄙之句。以警教之。治家有法。内外之分甚严。持身廉洁。辞受之节不苟。天性外和内刚。平居恂恂。若无可否。而遇事。必断以义理。无所挠屈。足迹罕及州府。辞说不干乡鬨。所与交游。皆乡道善士。所与诱掖。皆质美学子。未尝随俗合污。亦未尝违世特立。吊死吉庆。靡或阙遗。或文会社饮。亦必随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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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尝以清介自处。尝曰。小学者育材之本。乡约者化俗之方也。今闻 圣上欲行此二者。 命教丁宁。而下无奉承者。徒为文具。是甚慨然。病笃中辄叹曰。少而失学。晚始回头。未究底蕴。而今病将死。已矣奈何。虽在纩息。勤学一念。有不能自已者如是。顾谓诸子曰。先君七十五考终。今吾年七十有六。万无所恨。但子与孙不幸丧偶。是可念也。有友人来见。则与之相诀曰。人可长生乎。老则死。此必然之理也。其自挽诗。有夷溪风月但悠悠之句。门生因此。以夷溪为号也。府君平日不事著述。而又以不满意。多不留藁。所存无几矣。尝裒集性理要语。思欲以类编录。便于考览。未及脱藁。娶密阳朴氏讳时赫之女。有淑德懿范。于归才七年而没。有一男。曰后干。继配巴山赵氏讳时瑜之女。生三男。曰继干,尚干,之干。一女适吕齐尚。后干娶李祜锡女。再娶成南寿女。生一男。曰宅中。继干娶赵应奎女。再娶卢璜女。生三男。有中,大中,立中。尚干娶李垕瑞女。生二男一女。皆幼。之干娶赵有城女。先君平日所以训诲子孙者。皆在于持门户守先业也。且为后干资遣从师。冀不迷方。其焘覆后昆至深切矣。而至如后干。不肖无状。失奉遗意。不孝大矣。哀遑罔极之馀。更窃思之。使先人志行又无以显扬一分。终竟无传于来裔。是重吾不孝也。玆故衔哀忍死。袖集遗事。仅以撰次如右。不敢一辞妄言。将欲泣控于当世立言之君子。若幸得一言之惠。有以阐发幽微。传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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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则可以粗伸昊天罔极之痛。后干无任拳拳哀恳迫切之至。
夷峰先生文集卷之五
 行状
  
乐溪处士赵公行状
公讳灵得。字喜叔。姓赵氏。咸安人。乐溪号也。 国朝有渔溪先生讳旅谥贞节。为公八世祖也。高祖讳鹔郡守。曾祖讳益道宣传官。忠勋 赐岳武穆贞忠录。祖讳咸亨。考讳璞。妣鹫山辛氏时望女。有淑德懿行。 崇陵七年丙午。生公于灵山龙山里第。将降。雷雨霹雳。及㝃。天地廓然清朗。人皆异之。公声音宏亮。眼目明瞭。左颊有赤痣。公之大人喜之。生于灵故遂锡以名。公以蚤孤感慕。终不改焉。公长于外祖泽翁之侧。四岁。俊伟之气。溢于言动。始教以天地父母等字。公便问曰。天地重耶。父母重耶。泽翁甚奇之。庚戌。先公病歾。时公甫五岁。母夫人止公勿哭。公抱母泣曰。母不哭。吾亦不哭。以此母夫人宽怀焉。七岁。家失火。举室苍黄救火。而失公所在。惊遑索之则入于祠宇。抱神主而出。其慈孝颖悟。自儿时已如此。始授学。读马迁史略春秋战国。通贯首尾。背诵无差。至于作句。往往有惊人。十一岁。泽翁下世。公大痛曰。父丧蒙然不知。今又失依。痛迫殆甚。受业于伯舅嚣庵。以孝友诗礼前言往行。训迪不倦。公亦听受不忘。丁卯春。奉母还乡。事诸父甚勤。处诸族以睦。言语动作。皆有法度。戊辰夏。母夫人病革。竭诚医药。血泣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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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及丧。攀号擗踊。绝而复苏。初终殡奠。一以礼而无憾。既葬。庐于墓次。晨夕哀省。终三年泣血尽哀。既除服。始授室。修家政谨祀事。遇新物。不荐不食。考妣忌。黪巾糜粥以终其日。荐羞之际。哀戚如初丧。尤推诚于阐扬先烈等事。西山院宇刱建规模。皆公之措画也。公自中岁患胀。终身沉淹。虽不能大肆力于文学。一览便透彻蕴奥。文词英发。至于礼学。亦皆究其归而得其大略。凡有疑礼。就公质问焉者亦众矣。公知与时不谐。益痛念 皇朝沦丧。每于饮酒微醺之时。携友论襟之际。辄慷慨悲愤。泣数行下。每当 国恤。登山望哭。其大伦大法之所在。所以尽诚者如此。公于嚣庵。克致生三之义。虽还乡之后。源源往侍。及殁。公为文以祭之。心制以终三年。而讳辰必往参祀。尤以收恤孤幼为己任。堂侄天翼。三岁而孤。公率育于家。辛勤教迪。其他宗族子侄之孤穷者。衣焉食焉。抚养成立者亦多矣。丙申大浸。穷族艰食。公斥卖田庄而分救之。且其他亲旧。随力所及。赒穷济急。不可殚数。盖其厚德实行出于天性者如此。脱落世累。静居一室。夜深而寐。昧爽而起。端坐终日。不严而威。门庭内外。肃然无哗。宾客满堂而一以诚意相接。郡守柳慵窝升铉。遣子侄致书存问。丙辰。考终于寝。得年七十一。其年九月六日。葬于郡西北大山里丁坐之原。配碧珍李氏是杜之女。后配庆州朴氏武科世胤之女。生一男希莘。后配桧山黄氏泰耇之女。生希隆。奉庭训。知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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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次希顗。公天姿颖迈。已有成人仪度。以幼孤为永憾。其事慈闱。至诚色养。得其欢心。见人有久侍父母者。必泫然呜咽。终身孺慕不衰。其孝亲尊师。本领如此。推之百善万行。何适不然。临财无苟得之意。见馈谨辞受之节。志大而不略细微。好古而不乖时俗。言不必择而自无悖出。身不必饬而自无妄动。望之俨然若秋肃。即之蔼然若春温。其粹盎光辉。随处发见者如此。又能存养德性。研究义理。深造之馀。自有心得。故左右逢原。受用无穷。而发而为文章则不待熟读多作。而功倍他人。操笔辄就。典赡纡馀。无艰难侧微之态。一代文学之士咸推焉。以此而遇于世则尊主庇民。乃公手里事。而公之意。宁其才之不伸而不忍其志之屈也。谢世之芬华。指山林而为归宿。屏迹韬光。独善其身。使经纶才器。终未展布于世。好藏椟玉。穷而殁世。公虽不自以为恨。而人之惜公者。莫不有恨于斯也。虽然。其得于隐约婆娑之中者。岂云少哉。宅后有山。旧名防御。公改称曰小方丈。村名申洞。公改称曰乐洞。超然自放。乐吾真乐。俯仰啸咏。一任閒适。幽贞一区。依然庞公之鹿门。山林之趣已成。高蹈之志已坚。閒卧百年。优哉游哉。不知爵禄之可怀。则卓然有人所不能及也。神彩萧洒。岸韵森逸。无一点尘俗态而浑是挺动和粹之气也。迨其晚年。齿德俱高。蔚然为南州士林之宗匠。一方人士。赖公之力。尚不昧一线正学。则其有补于世教也。亦岂浅浅哉。公虽汎爱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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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泾渭自别。见人之善。奖成如不及。见人之不善。鄙唾若将浼焉。故或有惮而忌之者。然懿德高风。秉彝同好。故不但当世益高仰之。祗今识者。有曰古所谓乡先生殁而祭于社者。其在斯人云矣。后干猥游于中州文献之邦。阅人多矣。其德器天成。凝重浑厚。气像如公者盖鲜矣。呜呼。不幸不出于晦,退诸先生之世。得与磨砻提撕。而晚生于极南遐僻之乡。未免湮沉。不大传于世。为可惜已。今其季胤希隆。以后干尝学于门下。奉茅潭辛公性中之状。以补完阙漏。为请甚恳。后干自知不敢当。且茅潭公以平生耳目。已成撰次。更何敢赘一辞于其间耶。其义诚有不可以非其人而不用情者。叙次如右。此其实录也。公平居不喜述作。传亦不全。斯可恨也。然取而读之。可知为笃行之言也。夫岂多乎哉。
赠持平安公行录
公讳圣兴。字士希。姓安氏。顺兴人。高丽上护军讳子美。文成公晦轩讳裕之后。至讳昌恭。文科牧使。始居于咸安茅谷村。子孙为咸人。高祖讳憙。号竹溪子。曾祖讳得男。朝散大夫。祖讳国磬。考讳世益。皆隐不仕。妣星山李氏星复女。明陵癸亥。生公于本郡杜陵村第。公生有美质。辛未冬。遭先考丧。时公甫九岁。二弟达兴,武兴皆在襁褓。门户零丁。无父兄教导。而公执丧哀戚如成人。乡里奇之。事母夫人。左右承将。务得其欢心。癸未春。母夫人又下世。公以前丧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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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能自尽。哭擗无数。几绝而苏。奉丧治葬。一从礼制。哀遑号恸。声色动人。吊者感服。公以蚤失怙恃。为终身莫逮之痛。常曰。为子而不省父仪形。不可自同平人。平生不服华丽。不持珠翠。忌日则哀恸如初丧。堂室必净扫。沐浴更衣。馔品必具牲。务令精洁。将事之际。勿勿乎如或享之。以尽追慕之诚。至于先代祭祀。其齐诚致敬皆然也。戊申春。希亮逆乱。公奋然敌忾。亟损家赀以饷将士。激励讨贼。及凯还。将士竖石以颂其惠。及公捐世。将士屡状于营邑。列其行谊。 赠司宪府持平。载 御览胜志。乙丑夏。仲子应琥冤逝。公虽以理自遣。而疾重转剧。自知不起。命载篮舆省谒家庙。翼朝。考终于寝。享年六十四。以是年闰三月。葬于郡治之东山翼里八谷村庚坐之原。公天性孝友。既幼孤。抚爱二弟。不啻若慈母之婴孩。及各有室。兄弟一垣同居。俱有行义。和篪吹埙。昼夜相依。同姜之被。分春之味。怡怡湛乐。始终如一日。其视诸侄。无间膝下之爱。尽情抚摩。常居。聚子侄于一堂。谆谆导迪者。无非义方之训。勉之以孝悌。劝之以诗礼曰。吾家世业。文学之外。无他技艺。若曹游于翰墨之场。永守箕裘之业。禁其奢丽之习而示朴素之风。绝意外慕。怡静自守。惟敦睦宗戚。汎爱乡邻。每于佳辰。引接亲友。野蔌清醪。竟日团栾。以尽欢洽。其有志同见合者。相与为最深。如赵公尔胜兄弟,娣婿赵公景松,妻兄赵公景采及后干先君子也。臭味相邻。结为道契。赵公景松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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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行重。吾先君以儒学闻。公皆敬待之。推许信重。始终无射。早失庭训而其事慈闱亦未得久于侍奉。见人侍父母。必怆然语及哽咽焉。公器宇沉重。性度质悫。潜养隐德。礭守素志。未尝随俗流循。待人平恕。不设畦畛。持心坦直。了无机关。孝友本乎天禀而忠义出于自然。赤心孚于言面而和气畅于色笑。慎于言而口不道鄙俚之谈。谨乎行而身不蹈危辱之地。亦常禁戒子侄。不预乡事。见人之善。若己有之。见人之不善。若将浼焉。凡百事为。自然合于规范而未尝差缪。巴山赵公讳濂。见公爱之曰。此真享福之人。归以女焉。于聘礼。书以己名宗孑孤。礼当如是。识者曰。真少年知礼。室家安宜。琴瑟调和。同居四十载。有子有孙。赵公之言果符。生三男。长应瑞。次应琥出系。季应理。噫。后干昔陪先公参公晬日。公与二弟联床式好。和气融融。无非至爱之所形。其接待宾友。极其诚悃。亹亹谈笑。终日不倦。其子侄列侍堂下。戏彩怡愉。蔼然有孝敬。其家范之懿。德有可尚。公殁之后。二世三世而子孙皆知习诗书遵义方。质文彬彬。玆岂非馀韵攸暨耶。公之长胤。不幸早世。仲胤亦然。独季胤应理承家绍休矣。不以余愚陋。命以撰次之役。窃念吾两家事契自别。且高山景仰。自有终不可谖者。其敢辞乎。后干孤陋蔑劣。殊非其人。加以惨戚缠绵。神精都丧。有万不敢当者。用是辞之固而不得命。情至事从。不能终辞。乃敢僭为之序次如右。安敢望秉笔者取以为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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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哉。聊以少塞贤胤之孝恳云。
林斋处士赵公行状
公姓赵。讳祯胤。字应叔。号林斋。世为咸安著族。始祖讳鼎。高丽元尹大将军。其后累显丽朝。有讳悦。工曹典书。有孙讳旅。号渔溪。入 本朝 端宗朝立节。世称生六臣。是为公八世祖也。其后有讳应卿号下鸥亭。以孝行荐。有讳信道。壬乱。以温阳郡守扈 驾殉节。其弟讳敏道。战死尚州。即公之曾祖也。两公只有一子讳英沂。亦于丙乱倡义有功。即公之祖也。考讳徵久。妣顺兴安氏。文成公讳裕之后。士人得男之女也。 崇陵四年癸仰(一作卯)。生公于下林里第。生有异质。容貌端肃。气宇清秀。自髫龄。已知孝悌之行。邻家有馈食物。裹于衣袖。献于父母。父母问之曰。汝何不食而裹来也。答曰。顷读解蒙集句。父慈子当孝。兄友弟宜恭。奉养非孝恭中一事乎。闻者大异之。及至成人。身不离侧。定省之节。甘旨之供。竭尽其诚。先公晚年。偶得唐疟。严冬忽思鱼脍。公即往求之。前溪向阳之滩。坚冰小解。下有一双锦鳞游泳。公解衣而入。设网得之。归以供之。又思雉炙。适于大雪中往山麓。有鹯逐雉而落于前。公即抱而归。亲炙以进。凡所嗜欲之物。求辄得之。是以先公之疾。因渐次差复。后十馀年又寖疾。刀圭无效。夜则祷天。请以身代。昼则尝粪甘苦。以验差剧。一日气塞。公断指凑血。得延数日。竟至易箦。哀毁逾礼。几至灭性。初终丧葬。一遵礼制。庐墓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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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养偏亲诚敬不怠。及殁。尤痛其侍药之无得效其诚。攀号擗踊。几绝而复苏。执丧之节亦如前。每当丧馀之日。公以支子。自辨粢盛。必丰洁焉。与伯氏日夜同处。以做共衾之乐。如是过六十馀载。伯氏殁后。搆堂名之曰林斋。惟以农桑自娱。不求知于世。奖劝后进。多所成就。 英庙癸丑八月。考终于斋。享年七十一。配一善金氏。通德郎葆女。无愧古之哲妇。与公同庚。而又同年四月日先殁。以十二月日。合窆于乐溪之东道藏洞子坐之原。生四男。伯尔铎。仲尔宪。叔尔师。季尔完。噫。后干少时受业于乐溪。公与乐溪同行同队。源源相随。年德俱卲。清高气像。望之若一双仙鹤超然特立于尘埃之表。为南州士林之山仰。谢世芬华。养德山林。自晦嘉遁。而足为来学之矜左。后干猥游于锦里之阳。霁山之下。阅历宿儒硕人往来于文献大方者多矣。如公之伟器雅怀。盖亦鲜矣。乡邻晚生。虽无及门之学。景仰德宇。不胜感叹者久矣。日。其孙仲亿请于余曰。王考邃行隐德。详知者无如老兄。愿一言以记之。而徵之甚恳。辞之不获。忘其拙陋。拨其平日见闻之大者。略具状仪。更托后日立言之君子。以图其不朽焉。
农隐朴处士行录
公讳道元。字一之。号双岳农隐。其先庆州朴氏。新罗太祖赫居世其始祖也。入 本朝有讳盎。文科官著作。曾祖讳希参。以孝被荐。 元陵寝郎。祖讳齐仁。篁岩先生。学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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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曹先生。以德学闻于世。 宣庙朝。以遗逸 召。拜 王子师傅。 上问教之当先何书。对曰。莫如先大学。 上顾王子曰。汝得明师。甚礼遇之。 亲写篁岩二字。又 命画岩竹 宠赐之。诚异数也。文穆公莅本郡时深知之。以隐德有操称许。考讳瑮。笃善好学。 赠宣务郎礼宾寺主簿。妣晋阳郑氏。迪顺副尉弘祚女。万历癸巳公生。遗腹也。将降。灵光满室。人皆异之。有奇表。嶷然不凡。三四岁。能辨文字。篁岩先生奇爱之曰。阿儿异日当振我门户。试教以古人诗句。辄了解。八九岁。能温恭逊悌。常佩一囊。得异味则必盛之以献母夫人。遂就学于晋阳郑隐君孝生。郑即篁岩门徒而有孝友行。公受学数岁。能通大义。自勤课诵。日觉进就。师乃叹赏曰。某学徒中一人。非徒文字上过目成诵。将大有为之才。及长。抠衣于旅轩张先生之门。时与晋阳韩钓隐梦参。同郡赵涧松任道。志同道合。同师一门。岁必一往。往辄与之俱到金乌书院。谒冶隐吉先生祠。公先吟短律。二公皆阁笔。踵及师门。留连数旬。先生甚敬之曰。君之学文。固非庸儒所敢及也。日夕薰陶。饫闻至论。既归。常遍阅程朱书。渐得其归趣。涣然自信曰。吾道在此。不可他求。精思力究。殆忘寝食矣。戊午冬。篁岩先生没。公服承重。大痛曰。吾父先于王考而卒。孤代而执丧。如有一毫未尽。是负先人孝思。日夜号痛。不脱绖带。不离殡侧。甲戌冬。又丁王母丧。尽哀尽礼。一如前丧。哭泣三年。不出庐外。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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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以未㝃而孤为终天痛。读诗。至蓼莪章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则不觉流涕泫然。闻者皆动心焉。当忌月则自朔至晦。不出门巷曰。余以遗腹孤儿。养未逮丧未服。天地间罪人。不可自同平人。值此雠月。安忍于饮酒食肉。终月不御酒肉。其祭也。必竭力备物。烹饪涤濯等节。必一亲监。荐献之际。悲不自胜。号泣如初丧。遇新物。不荐不食。遇 国讳。未尝聆乐啖肉。侍母夫人。至诚奉养。能竭其力之所至。日晨兴。先谒家庙。仍诣母夫人所。省问如仪。侍侧怡愉。克尽温藉之诚。昏定亦如之。枕席衣衾之敛。必身亲为之。而夫人李氏或欲代之则公曰。吾母年近八帙。后虽欲为。其可得乎。李氏感公至孝而不失其意。与晋阳河沧洲憕。京居赵幽庵镒。虽各在远方。结为知己友。每相见。不杂他语。但研磨道义。商礭古今。以至达曙。见初学或语及高远。则必拈取南冥先生所言。为学初不出修身齐家。如或不勉于此。而遽欲探性理之奥。是不于人事上求天理。终无实得于心等语。诲诱不倦。公教其诸子曰。汝曹心存敬畏。无或放慢。人有犯之。切勿相较。古语曰。言人之恶。如含血喷人。先污其口。汝曹必以此为戒。又曰。先祖遗训十有四条。余殊甚不肖。不能奉承万一。然汝曹克念克敬。毋坠遗绪。毋忝先祖。李芦坡屹尝曰。其学问愈高。所见卓越。终日语。不觉胸中洒然。晚搆学室于伯夷双峰之麓。扁曰双岳农隐。杜门却扫。整顿几案。日读书其中。求人之所不求。味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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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不味。尤致力于中庸之书。以求义理。就其中尤切己处。益加温绎。用力之久。超然有会于心。每与学者讲习之际。必以其自得者告之。然未尝苟为博洽以资观听之美。未尝徒为讲说以惹外人之诮。日必早起。起必冠带。翛然终日。谨饬自将。人皆敬畏之。虽不检者。不敢放肆。而自觉鄙吝之消磨矣。素多疾病。戊子秋。宿疾转剧。自知不起。乃命撤药饵之具。泣别母夫人曰。以独子不克终养。死于眼前。不孝孰大。然命也。惟愿母氏勿为过伤。深自宽抑。千万保重。又谓诸子曰。一生一死。人所难免。余八十老母之下。溘然而死。为穷天之冤。其于命何。汝曹勿以我死而过哀伤生。尽诚敬具甘旨。善养我老母。言未已。遂掩泣而考终。享年五十六。讣出。远近莫不嗟悼曰。长德亡矣。以是年十二月十二日。葬于郡西牛谷里仁谷丁坐原。会葬者数百人。公恺悌明爽。已被王父陶冶之化。又从游于有道之门。已得为学之界径。仍遍交一时贤士有德望者。相砥砺切磨。文学行谊。为世所重。虽由于资质之美。其擩染家学。资益师友而成者多矣。又身任家学之重。嗣绪秉拂。克光先业。其接引后学。随才成就。而其要必以讲学修身为本。躐等凌节为戒。推诚告语。娓娓不倦。其为家政。化道洽于妻孥。恩威行于奴隶。家庭雍穆。若无人声。而众事自理。至于睦姻任恤。恩意均洽。汎爱弘厚。和气薰然。而其善善恶恶之严。则有不可犯者。雅意林壑。澹然无求于世。而判内外轻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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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其学问之正。践履之笃。其亦异乎世之所谓学者矣。摆脱尘累。玩心高明。不知爵禄之可怀。穷约之可厌。悠然自适。不知老之将至。如公庶可谓遁世无闷。不知不愠者矣。赵涧松任道祭公文曰。早服庭训。日闻诗礼。学已明行已修。入则孝出则悌。悫厚温谦。庄静简默。泾渭明于胸中。不随俗而变化。操守确于心上。不与世而浮沉。安分丘园。绝意苟合。一室图书。萧然自老。余观今世。如公者有几。嗟乎嗟乎。盖痛惜之意至矣。配载宁李氏。郡守潚之女。有淑德懿行。生四男。长慹。号竹斋。入言有父祖风。先公卒。次恁。武科官县令。以亲老休官归养。众咸归孝。次𢡮。擩染家训。以信义称。次憼。有文行。为其先考撰家状。噫。圣远俗弊。士患不知学。知学矣而趍名利尚词华。不复知有古人为己之学。公独奋然于其中。内不顾于己私。外不牵于俗习。一以讲学闻道为己任。固守力行。始终如一日。其高人亦已远矣。况名祖启之于前。贤孙承之于后。家学之传。焕然愈明。呜呼伟哉。如公两世。宜皆有俎豆之享。而无所阐扬。至于今泯泯也。为可悲也已。公不喜著述。今有若干编藏于家。一日。其后孙东垕奉公遗事一编。命余以删补。将以请于当世立言之君子。后干固非其人。孤陋耄荒又如此。有不敢当者。宜即起拜辞谢之不暇。而第惟后干自少叨陪奉训斋游。眷爱甚厚。且吾先子夷溪府君与奉训斋道契甚密。若一向固辞。是幽明之间。辜负奉训斋。是以义不敢终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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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其僭猥。谨依家状。妄加增补。如我微末后生。何敢发挥万一。以备秉笔者所裁择而节取也哉。聊以少塞慈孙勤恳之至意云。
内资寺参奉慎窝黄公行状
公姓黄。讳宗信。字元余。号慎窝。昌原人。丽朝推诚佐理功臣三重大匡桧山君号桧岩谥恭僖讳石奇。推忠奋义辅理翊赞功臣壁上三韩三重大匡桧城君谥恭靖讳裳之后。入 本朝有讳浚。汉城左尹吏曹参判。 光庙乙亥。慷慨揖同僚曰。余罔为臣仆。即日弃官。归岭之咸安郡伯夷山下。自号道隐。于公间六世。高祖讳璹。 中庙庚子。金安国荐公遗逸。为忠顺卫副司果。曾祖讳允义。忠顺卫。从聘乡始居于晋州新礼里。筑三高台七树亭。日勤课学。同时士友皆推重。号晦窝。祖讳瑀。 敬陵参奉。号日新斋。考讳汝弼。号新圃。有隐德。妣泗川李氏。参奉世荣女。公生有异质。八岁。受孝经于先公新圃。至忠君爱亲之节。问曰。孝胜于忠乎。忠胜于孝乎。先公曰。忠孝一致而求忠于孝。孝是忠之本。公屈首服膺而退。自是身不离侧。及长。与伯氏讳宗复号葛村。滫瀡之供。定省之节。竭尽其诚。先公赖是而安焉。甲辰冬。侍父疾。方其革。血指灌口。殊而苏半日。痛其诚薄未获神明。血泣毁瘠。既襄。庐墓终制。其后母忧。亦如前丧。莫不称其孝焉。服阕。既弃举业。兄弟同居。共姜之被。分春之味。至于饮食。只取精洁而不令膏珍。凡诸服饰。粗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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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华。处事缜密。用财节俭。稍存赢馀。以备不虞。奉祀之需。接宾之具。预为措置。无临时之窘。以成一家之规范。殆其晚年。重葺曾王考读书室三高台。杜门扫却。整顿几案。俛焉孳孳。专心向里之工。以益究义理之归趣。其中切己处。加工温绎。与朋友言。必以忠信笃敬劝勉。与少者言。必以孝悌文学训迪。凡百事为。自然中度而未尝差缪。以孝行特除内资寺参奉。生于戊辰。终于甲戌。墓在大族洞子坐。配泗川李泰山女。同兆。生三男。长郴。号竹坞。次郇。次。郴男时昌。号农隐。郇男时元。男时厚,时润。时雄 赠嘉善。呜呼。蕙死幽壑。遗芬未沫。釰埋丰岳。馀光犹照。至今乡人之瞻过门闾者。举皆钦式而起叹。非得于感人之深者。能如是不。而乡人固有之善。亦可尚也已。日。其玄孙尚峻得清。奉公遗事请余曰。高王考参奉公孝行隐德。详知者吾叔氏而已。愿乞一言以状之。余作而言曰。后干非徒不文。殊非其人。且至情之伟迹。至情之撰述。无以徵诸后也。用是辞之固而不获。略具状仪。更俟后日秉笔者。永图其不朽焉。
夷峰先生文集卷之五
 遗事
  
嘉义大夫汉城判尹黄公遗事
公讳德民。字子逸。姓黄氏。昌原人。 国朝有讳浚。吏曹参判。于公为七世祖。 光庙初。遁居咸安。子孙仍家焉。高祖讳允仁。训司猛。曾祖讳钟。启功郎。祖讳士宪。忠武卫副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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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考讳郁。隐不仕。妣顺兴安氏。将仕郎讳公壁女。以万历己卯。生公于安道里第。公天姿英豪。性气俊迈。异于凡儿。群游嬉戏。蔪(一作蕲)然见头角。如有不合。决然舍去。未尝小屈。三从祖佥正公甚奇之曰。此儿也有远大之志。必不俯仰矣。公聪敏绝人。幼能属文。诚孝出天。色养志体。壬辰年十四。丁外忧。执丧哀毁如成人。四月。倭寇抢攘。列邑奔溃。公以母病方侍药。贼猝至。人皆恇㥘。不知所适。公独神色不变。躬奉柩殁。放声大哭。贼见而异之而去。公从容白佥正公曰。大父历事三朝。 睿眷至隆。当此板荡之时。盍为之倡义扫腥乎。佥正公曰。吾当赴敌。一死报国。计已决矣。而汝尝何归。公曰。负老母从大父于军中。于是随佥正公于晋阳城。或在军中。或隐于高隐洞。朴公思谦,李松岩鲁。感其孝思。每给米肉。勖其善养母氏。时晋牧李璥。避贼奔伏来据。公往见曰。国家不幸。岛夷猖獗。 乘舆播越。 五庙灰烬。万姓鱼肉。此诚忠臣义士捐躯殉国之秋。而令公厚受国恩。岂忍坐视秦瘠乎。李璥有惭色。公虽乱中。每朔望。必为位而泣血如袒括时。直长李公,县监赵公,朴公惺随佥正公。每见公。抚摩嗟叹而莫不称孝焉。乱靖。返桑梓于先墓。克成堂斧之礼。甲午。丁母忧。日夜号哭踰礼。期而啜粥。庐墓三年。以尽前丧未尽之痛。丁酉倭寇再动。公年十九。上书于佥正公曰。今贼长驱。朝廷号令不出于军前。而四方声闻不达于 行都。此可谓痛哭者也。大父宜速还乡。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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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义兵。树立大功则国家之幸。生民之幸。佥正公见书上劄。 上命佥正南下讨贼。公闻佥正公在天香山城。即往同守。以死共誓。以义相戒。远近人士。服其忠勤。上书体察使李公元翼,李松岩鲁,朴公思谦曰。 宗社之臣民。不可以为夷狄。 祖宗之衣冠。不可以为左衽。则当此主辱臣死之日。俱以 祖宗之臣民。其可不竭力效节死而后已乎。利器劲草。必遇盘根疾风然后可别可知。伏愿剋日提兵。血千百于一釰。馘亿万于长枪。上以救宗社。下以拯涂炭则起事者谁。成功者谁。惟佥公勉之。诸公得书壮之。许以府兵二千人。公由是得全。七月。舟师败绩。贼徒长驱。诸镇将皆望风奔溃。时三嘉曹朴两君。收兵得千馀人。修城壕。缮器械。声望大振。公以书相勉。六月。贼清正陷晋城。八月。公进屯黄石山城。因白士霖遁去。城遂陷。奔告笑轩赵先生。先生方病卧幕中。与郭公䞭冠带北望哭拜。含笑受刃。佥正公为大将仪。登坛射贼。驰马突击。矢竭力尽。遂被害。公收尸权厝。即登坛大呼。收集馀兵。移阵于金乌山城。时贼船数十艘泊东莱。散寇于江左江右。夺掠钱谷。公日夜缮完。益张兵威。贼不敢近之。乃谕文列邑守宰及近地富民。储积馀谷。以救饥民。四方流民。日盈城门。公尽力赒恤。忧惶如不及。散亡馀卒。赖是全安而乱遂平。以若公之孝行忠义不诬之大者如是。而刺史不能荐。 朝廷不得知。终未参褒 启勋录。又未蒙追 赠棹楔。当时乡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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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莫不痛惜。屡呈营郡。至成卷秩。公之孝与义。其将展布于时耶。呜呼。天赋不啬。勇敢绝世。而以其齿弱。让功于人。诚孝根天而已失怙恃。移忠于国。如此纯孝大义。何处得来。殆其晚年。终老于林泉。笃学好礼。年高德卲。持风裁。爽言论。清高气像。望之若一只仙鹤下于人间。超然独立于云霭之表。何其伟哉。 肃宗丁巳二月。以大耋阶二品。 升嘉义大夫汉城判尹。是年四月卒。享年九十九。葬于石岘亥坐原。从先兆也。乡之士林。道之章甫。祭之诔之。疮痍之馀卒。灰烬之遗民。哭之痛之者。倾几郡矣。配贞夫人完山李氏。金兰副正四世孙。长庆女。 太祖大王第二子孝宁大君补之后。墓在新大谷道谷峰巽坐。生四男二女。长时琼。省岘察访。次之琼。次后琼。宣教郎五卫都总官。出系。次汝琼。女。文化柳毂,康津安时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