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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圃先生集卷之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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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圃先生集卷之十一(晋山姜朴子淳甫著)
 哀辞
  
菊圃先生集卷之十一 第 214H 页
李进士(时雨)哀辞
记余于庚寅冬。负箧北寺。时人士坌集。于稠人中得吾李君士晖。君岭外人。年方三十馀。容姿端紧。眉眼明好。髭须森然如漆。善饮酒谈谑。余心已奇之。徵其业。明三经四氏书。兼闲公车功令。尤精于文赋。其后累上寺屡遇之。后十二年。士晖与余兄同举进士。见士晖容貌意气。已减于北寺时。而犹不知其甚异也。后二年。余任岭外之英山县。一日。士晖自商山来。时士晖新哭子。颜色悴黑。鬓发皠然如霜雪。初若不可识。久而握手道旧。酒屡行。士晖辄倚酣拂髯。谑笑高语。余固已悲其衰。而犹喜其旧时意态犹在也。后四年。士晖赴明经试。余访之于頖林。士晖迎笑曰。吾目眵颠鬝。已无可为者。顾积劳在是。不能已也。余亦笑而勉之。因就其箧。拈签试数册。沛然无所碍。余益悲其人之每遇而每加衰。而其业之不退能如此也。今竟以布衣死。得年廑五十二。嗟乎其可悲也。然余尝闻之君子。曰士与其不学而侥倖科第。宁读书一生而穷。此固就在我者而为言。初非苟为大语。以惊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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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反世者也。今士晖读书终始四十年。于所谓在我者殆庶几乎。则宜其无甚戚戚于得丧在殁之际。而顾余前后二十二年之间。阅士晖之盛而衰而穷而死。人世之不足把玩有如是者。嗟乎其可悲也。系以辞。(词在诗集。凡三章。)
姻叔尹进士(松)哀辞
岁庚戌十月。故进士尹公之丧。自宁越舟下而西。将葬于水原先兆。住舟西陵之浦。九日甲辰。姻侄晋山姜朴。谨述哀辞一篇。就舟次奠以单杯。读以告诀。其辞曰。
越之山草树蒙翳。虎豹猱鼯之维居。越之水厉石齰腭。蝮蛇虺蜴之多于鱼。越之人貉处夷言。轻怒褊啬。儦儦而窑畬。公为客寄。终死其间。无所于葬。以柩西还。方舟劣载。溜峡而下。妇老嗣绝。丧谁主者。一奴牵笮。有弟随之。孑孑竿旐。泛泛其来。七日西陵。魂兮夷犹。苟神理之仁爱。慭有眷于旧丘。缤骨肉与故好。公一见而豫游。念公性之静贞。泊自嬉而依道。具姿仪之恺恺。亦雅言而雅笑。尚天伦而明谐。抱晏怀以孤照。宛声容其如在。曾漠漠以冥窅。沕莫闻而莫觏。怆余怀之悄悄。呜乎。早业公车。覃思以诣。蔚有其具。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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售而滞。公笑以嘻。敛而自闭。晚而弥介。悯世之陋。全家入越。若勇赴斗。混于峒萌。斫山以耨。藐穷遐之无侣。挐喜忧以自副。既土习而庐居。公胡为乎不留。岂荒羁之可厌。抑大期之难逗。捐图书而莫托。唉寡妇之孤疚。呜乎。公之懿配。小子姑母。是以承顾。实自乳负。小子已老。在公谓何。公死非夭。后死之嗟。惠许不酬。生死戾违。临江一哭。中心之悲。
李进士(商辅)哀辞
余闻之先辈。 穆陵时都宪玩易李公。正色在朝。严贤邪谨是非。言论风采。蔚然为一世之名大夫云。公有孙曰商辅君。君聘于我从祖叔父之门。弱冠美容仪。朗眉礼辅。白而长身。性温雅慈详。举止端常。一见可知其为名家后秀。文词赡敏早成。楷法亦精。庠序之游。辄屈其曹偶。比发解而中材进士。兼治明经业。凛凛有声人士间。以君之材之美。庶几乎其振衰起替。以世都宪之家者。而既而二三十年之间。时迈而往。志屈事抑。白首太学。低回于朝齑夕盐之间。而卒于无所成。归而视其田园则秽芜污废。不可以为力。君之志气。于是乎倦于斯世矣。嗟夫。士果能自为期耶。惟其有命焉耳。今年春赴试泽宫。在京旅得寒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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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汗。十日而死。既敛反柩于高阳之里。呜乎君其已矣。君少时多在甥馆。余后君十年。其少则从而叩问资益。长又时与之同研椠。知君久而阅君之盛衰者莫如余。每见君貌退意弛。忽忽而不乐。则余心亦为之悒然而悲也。况今其已死哉。况今其已死哉。系以辞曰。
彼丑而愧者。抗饰而蜚。君嫭而悴。彼窳而啬者。眩贾而趠。君礼而阨。高阳之墟。白石之垠。白石之垠。高阳之原。累土四尺。为君之坟。奈何乎君。
姨从兄别提赵公(润璧)哀辞
夏人尚忠。忠之为字。从中从心。出于中心之义也。至殷而质。则近矣而已离矣。至周而文。则去忠远矣。周与夏同列为三代。而其降如是。况后世哉。况文弊而伪哉。无怪乎其饰貌隆辞。虚忮矜矫。剪剪为无实之观哉。虽然。是不过举多而言耳。顾上世岂人人忠哉。后世岂人人不忠哉。亦在其人已。以余睹我姨兄赵公尤信。公愿厚谨悫。有中心之德。诚长者。平生无矜饰之容。矫机之行。夸浮之辞。天性然也。昔者公郊居。入京辄归我家如家。宿留屡时。姨母我母氏故也。朴时方小。七岁八岁。公爱之。手书勤谨和缓四字于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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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刻而赐之。时朴騃蒙。徒知赐之之为爱。而不知所以赐之为爱之意。及稍长而思之。噫其戒之矣。朴自儿时。性褊介悁急。且习于慢逸。公爱而忧之。推其有而与之。欲其矫变而就厚性。其意岂不诚忠乎。而朴迷甚不知变。迂戾僻蹛。至于白首。永负我贤兄慇勤赐教之意。斯可愧也。公享年七十四岁。居家处世之日久。亦尝为禄仕。其行固多可纪。苟一言而状之则忠而已。嗟乎朴生晚。犹得及见公。何必夏人之世哉。公之葬。孝子请挽言。余岂众人哉。遂书平日所觌于公者。以附古诔之遗。系以辞曰。
观于世。人以貌。我以心。人上外。我守中。人则工步便言而儇儇。而我则小心而谦谦。朴而不华。嘿而若愚。彼厌公而不知为可贵者。彼诚薄夫哉。维西有山。回澜之侧。方舟下柩。谷日其穸。呜乎。吾今不可以复见古人之德。
李童子仁得哀辞
梧里李相公家。自相公之大人咸川君以下六世。世登大寿。前后合年为四百八十甲子。景德胡耇之徵然也。故世之言寿族者。必举相公家。七世而吾友来初。始以四十八死。余尝惜其人而悲其年之不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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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见来初所记其从父弟仁得之遗行。则其年不及于来初又三十有一年。嗟乎又何其短也。其记曰。君眉眼明秀。肌肤如玉雪。方能言。试授千字文八字。一闻成诵。七岁。授唐人绝句累百首。曾氏史七册。后治少微通鉴。廑阅朔讫业。巨细无遗。叩辄信口对。其他书。凡一经见闻。靡不记。群居曹偶皆服。其死之年。父遘毒疠病甚。昼夜不离侧。不脱衣服。积二十馀日如一日。寝食皆失时。卒以此得死疾。性朗爽喜义。遇族人之穷者。辄说衣与之。虽其文房之所玩惜者。在当施。倾倒无难。此来初之记也。嗟乎。具此众美。生于贤相之家寿耇之世。宜若可以老其材而远其器。以续闻似宗者。而卒暴绝其命。易戾其所期。至于此极。此何理也。余尝于来初之死。固以此而疑之。反覆悱懑。终不知所归咎。而徒为来初而悲之者。今于君亦尔也。然来初既显于位。有男女子。年又至中身。有可以慰死生之悲者。而君则冠不及室。齿不及二十。生人之道。盖皆不及成而止。吁其尤可哀也。来初既有记。非滥言于兄弟者也。吾族兄玄玄子又因记而为传。吾兄闭门读古文五十年。君子之隐者。其言又可信。呜呼。君可以不朽矣。辞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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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世之德。积世之寿。维后维似。害不其旧。嗟乎来初之犹为夭。又其下之谓何。既余心之懑结。重为女而戚嗟。丰姿兮晢晢。慧德兮婵娟。天既锡女以众美。独何爱乎其年。彼幻忽而沤暂。及灭没而何有。惟生者处情而为生兮。慭煢煢兮其父母。谓父母兮逝勿悲。孺子死兮不朽。其兄之记。吾兄之传。君子之言。百世而存。
金孝子重镇哀辞
金君重镇。市巷人。十三。丧其母。毁而死。人以其童幼也。且市巷。故尤叹异之。君生有至行。爱父母异凡儿。自七八岁。已能在视其饮食起居。及母死。不食哭如成人。事必遵礼。至葬。告父曰。儿生未尝离母。今不忍委而归。愿居墓三年。不许则君貌若为父而抑之者。而中自隐痛。枕席泪常湿。劝之肉不从。惟居墓之为请。至曰居墓有制限。侍大人之日则长。且引刘希庆叟为言。刘亦十三岁庐墓者也。父悯而许之。即结茇墓侧。日三哭。如是半岁。果病发而死。余见高时彦所为传。曰君八岁。读小学甚勤。自洒扫之微。以至事亲事长。必体而行之。善乎先王之设教也。公卿大夫士庶人之子弟无不学。而其始必养之于小学。小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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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之本也。民故亹亹兴孝。自世衰以来。此教都废。风俗行谊之不及于古人。固也。今君生于衰世之末。处于粥人之间。非有父兄师友之益。而能以孩小之年。尽于孝如此。岂特天姿过人哉。其得之于小学者可知矣。惜乎使不死而进而大之。其成就又何可量。而卒离悯夭阏。廑以壹行名。斯可悲也。然人之道无过于孝。又可以加乎哉。君且死。泣而语父曰。儿不孝无状。今死矣。顾毋葬在浅土。亟迁之吉地。毋使儿含恨地下。言讫乃死。嗟乎。君子观人于死生之际。为其易于乱也。今一缕奄奄。特未及死耳。而其言出于至性。丁宁恳恻。不乱如常日。此则又非小学童子所可能者。吁其可敬也已。言者曰。君有父在。宜不可死。此非知君者之言也。夫孝子之丧其亲也。尽其道而已。非必于死者。不幸而至于死。亦岂孝子之心哉。君之丧。以年则为周人堲周之殇。而圣人之为礼也。惟视人之行。不视人之年。鲁人之勿殇童汪踦者此也。不知君之死。果亦勿殇。如汪踦否乎。见今之世。无以礼训人者。噫。其殇之矣。系以辞曰。
霜露兮荒山悲。风夕兮孝子思。恻恻兮孤坟。哀哀兮血泪。违山兮不见。孝子之音犹尚在耳。阿母在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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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堂兮嬉以戏。委蛇兮膝下。寒母衣兮饥母食。劬劳兮罔极。儿非母兮何恃。阿母去兮下黄泉。儿号旻天儿乃死。儿乃死兮其父悴。岂其父之不怀。苟不幸而罹此。维其自尽于所在兮。必于死则匪志。念先王之御世兮。民兴孝而亹亹。比屋兮顺子。皇锡典兮章懿。何后之人兮。日慢而圮也。曷其有古今兮。盖不勉德而自遂也。吁嗟孝子兮。人道至成人之行兮。问其年则童子。谓余不信。视此遗衣。遗衣兮速眦。尚不余信。视此遗真。遗真兮髧彼。东家有儿兮年与同。上堂骂父母。下堂詈兄姊。西家有儿兮长与齐。东市买胡饼。西街竞青李。彼惟童幼之常兮。维孝子之为异。吁嗟兮孝子。
梅花辞
梅花悲李季行也。余与数三子。结梅花社于西泉。季行即主人公之季子。每会壶觞暇豫。翰墨芬芳。各有倡酬以陶情性。季行帣鞲随长者后。辄有和诗。其诗清深多警语。其人又过于其诗。淳沉澹厚。无衰俗气。余甚重爱之。季行亦谬好余。将相仗而为晚道赏心。噫。今其死矣。吾儿以童丱。随父与会。时或系名于梅花诗中者。亦以去岁死。以儿故益悲季行。以余故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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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悲季行之大人公。嗟乎。社中人多穷。而社以梅花名。其名甚清。以穷者居清名。宜其为命物者之忌如此也。闻季行将以今十七葬。余不可以无语。时方秋半。顾梅花漠然。而余之知季行之深。以梅花社。故辞必以梅花名。亦吾季行之风流颜气。有契于梅花也。辞曰。
窈窕兮西泉。耿独留兮梅花。絪缊兮鞮芬。婵媛兮瑶华。明月兮栖栏。清焱兮泛柯。君所好兮在玆。逝不顾兮将奈何。幽幽兮西社。楚楚兮嘉客。芳茵兮玉壶。云笺兮华墨。流风兮若兰。昭佩交兮日夕。君所眷兮亦在玆。君不留兮将焉适。遵幽涂而永徂。夐杳杳而如遗。莽庭宇之增阴。暧帷床之留辉。山苍苍而景薄。林翳翳而蝉稀。瞻芳尘兮莫及。慨余怀之幽悲。岂鬼伯之相迫。虽欲留而不延。将雅性之过洁。蜕棼溷而从仙。琼楼兮紫宫靓。穆穆兮云天。绮树兮瑶玉。孔鸾舞兮娟娟。苟于焉其游戏兮。又何必乎西泉。求其然而莫诘。仰苍昊余淫涕之涟涟。
哀慎奴金金
金金。金姓而名金。名固以方言行。而从字则为金。即吾邻慎殿中家奴也。奴愚而忠。以余与殿中。通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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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迩也。奴往往以其主之命而服劳于余亦忠。余视如奴。今岁七月。溺死于金陵之小浦。可哀也。其主收其尸藁肂。及九月。买棺而瘗。念其忠也。余闻而悲之。为辞而诔。辞曰。
浦之水在于中野。其色幽幽兮其来如马。濊濧瀰岸兮汩女尸。随潮下上兮魂何之。漠悠扬兮依旧主。旧主伤兮念女。故收其尸兮具棺而敛。瘗于垄兮完且固。藏永古兮女何憾。
哀老躄奴
嗟汝躄。殆吾家之奴而老者也。自吾曾王父世。畜于家而给厮役不怠。不幸中年。足不良而兀。齿且豁。已不事乎仆隶执役之列。而平生无牝雏之眷。自在厢廊间以老。吾以为其旧也。遇之不与他厮等。时给酒食与之。问𨓏昔家中事。辄流涕感激。对之纤悉。为人善作优觋嘻笑状。时令人绝倒。且有手能。善织屦工墁壁以取直。衣食事赖而无甚匮。此岂非能谋其身者耶。壬辰夏。来食于王父锦西任所。是年八月十三日。不甚病忽死。吁其可哀也已。豢狗畜马之埋。尚费帷盖。况汝老躄之旧于家者乎。玆贸薄木粗布。瘗汝于锦江之西。而终将收汝尸。永葬于连山墓山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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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土孤魂。庶无憾欤。洒酒一哭。我心伤衋。
病中闻族侄世岳将瘗。泣书十四言以代哀辞。
秋云冥。秋雨悲。二水澹澹。其父之思。
菊圃先生集卷之十一(晋山姜朴子淳甫著)
 跋
  
九世祖观察使神道碑跋
我九世祖观察公神道碑。成于成化二十三年丁未。上护军知制 教李琡諴撰。承文校理朴文孝书篆。岁久泐折。墓道废观。诸宗人用是为惧。合谋具石。改书旧碑文以立之。实成化丁未后二百四十三年己酉也。呜乎。旧碑所纪长男诇。即我八世祖。后为大司谏。以直言及燕山甲子祸。子别坐永叔及茂叔。与叔并祸。次諿文科郡守。亦收司编北死。谦弘文校理。䜣进士。以佔𠌫斋门人。俱坐戊午案。大谏公之婿正字许磐亦与焉。谌。郡守。諴。进士。别坐公四子。浒参奉。泽进士。温舍人。浚进士。浒取温第二子士安为后。文科正郎。泽子士翰,士翼。温子士尚右议政谥贞靖。士弼副提学。士孚进士。浚无后。士安取士尚第二子绅为后。判中枢府事晋兴君。士尚子绪承旨。絪儒选左尹晋昌君。紞郡守。士弼子綖承旨。縆主簿。士翰子缜纬。士翼子缵,绩。绩继士孚后。茂叔无后。与叔继谌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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溧县监。諿,谦,䜣之后。或微或绝。諴之子尚校理。尚子自愿佥正。自愿子进殷判事。其后亦遂微。惟我贞靖公兄弟子孙。从今昌衍。殆不可胜记。呜乎。我先祖劬德之报。始虽不幸而阏于乱朝。而终必延。锡我后人。弥远而弥信者如是夫。旧碑廑载大谏公兄弟及别坐公名。其下皆今所追录云。
跋李寿长墨池拣金
此贞谷李寿长仁叟所为编墨池拣金者也。 国朝累百年无笔诀。乃今得此于闾巷。嗟乎。斯可以备一世文献。论书学诸说。得于古人者固多。而往往立己意。上下一语二语。无不精切可喜。是岂不造堂哜胾者可能也。其叙列张钟以下。古今笔家。亦自谨备有序。古有笔家良史。仁叟可庶几焉。或以附录有滥。为仁叟病似矣。而仁叟岂失于此者。必其意以为与世俗一切鄙今之论。宁处以史家详近之例尔。又何不可也。况余慇勤于是书者。尤在于我东文墨故事者耶。余不知叟。知叟之子。闻叟自少嗜书如淫。今白首无他事。惟日亹亹墨乘异迹云。嗟乎。以此观叟。以此观闾巷。以此观 圣世人文可矣。辛丑小暑节。独乐窝主人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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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李仲宾(观休)家藏眉叟先生简帖
向在我 肃庙初服。正邦礼。收召耇硕。眉叟许先生守古道。家居八十年。实膺 首命。起布衣为相。 上之所眷礼。先生之所际遇。精神气意灌注融翕。殆可谓千载一时。而于时执政无学。夸言喜事者附之。举措多戾乱。先生上劄。痛言不私。辄谢病归卧涟上。泊然如布衣时。古人之道也。嗟乎。浊流横溃。正议将息。微先生一言。世道何赖焉。至今士大夫尊慕如神明山岳。虽在绝倘异议。犹知所敬服。不敢或慢者。以先生之行古道也。夫古道阔远无新奇。不宜于今。时俗之所骇眩。甚或恚媢诟贼之不置。而惟其直大光明。无一豪私凿也。故彼卒无以胜之。不惟不能胜。久则知所以敬之。其可诬哉。余尝记亡友李来初之言矣。来初尚古而甚慕先生。凡先生一言一札之在世者。无不贵惜如性命。而其慕之尤在于论执政一劄。卓然为古道无私。常与我反复相语。欷歔累息而不能已。盖其积阅世变。心有所感触。故其言如此。今来初已死。世变益无穷。后死者之彳亍感寓。抚古道而慕先生。又当何如也。一日。从骊兴李仲宾。得先生手笔二帖。帖首画先生小像。其下列傅书疏简牍。小大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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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收。其像茂眉苍须。气高而神远。如古之山泽癯仙。其简牍笔画。劲诡神变。如古科斗岣嵝之遗。其辞理简奥。如古之尊敦鼎盂盘几之铭。不独其道古也。然道古故无不古也。今仲宾收拾于散逸之后。补缀于断烂之馀。只字不遗。贵如拱璧。又必揭真于帖上。朝夕常目。其意之诚且勤如此。仲宾其亦慕先生者哉。慕先生。为慕古道。诚慕之于所谓执政劄。其意亦果如来初否果也。劄必有手书草本。而是帖不载。岂仲宾求之而不得欤。抑可得而别于简牍故遗之也。噫。劄与牍亦类也。仲宾其卒图之。
跋朴淳甫(宗儒)史疑
学者要会疑。盖有疑而后有进也。然当疑于疑。失则惑矣。吾老友淳甫氏作史疑。自上古止皇明数百事。要之多当于疑者。嗟乎。淳甫氏其进矣乎。由是而进。益进而益疑。则吾知其疑之益当而其进之益大矣。或曰。淳甫老矣。进之不已晚乎。余答曰。卫武公九十作抑。
跋苍厓洪大而(景辅)燕槎录
人声之精者为诗。故诗道贵精。然所不可以易言也。质生文。文生精。精生真。真生朴。朴复反质。终始相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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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质文真朴。莫不归成于精。盖天人之工。至此而极备焉。彼急微婉厉广贲徐裕顺比和动之音。无不统在其中。精之为道诚大矣。而近世俗陋甚。见识锢卑。妄意浅小之近于精也。体局而不至太累于支䢇则谓之精。格拙而不至过犯于板苯则谓之精。以此与人者。已不无轻之之意。而以此受之于人者。不耐无歉焉。甚矣世俗之小见矣。清庙之瑟。朱弦而疏越。大飨之礼。玄酒而俎腥鱼。至精至大之道也。今不求精于遗音遗味之外。而拘拘于清浊酸咸之间。则诚不失之小哉。吾友苍厓洪大而性甚精。为诗如之。其诗属事比辞。约切可喜。固已无累于浅小局拙之为精者。而引绳于大处。或不能无恨。及其使燕而归也。得其纪行诸作而读之。关海原隰之所茇履。瑰诡巨丽之所历览。恢广感厉。骎骎乎其大。庶其无歉焉者矣。然特视前而大耳。于天人极备之工。犹恐其未也。愿大而之勿替于其所已得。而引之于其所未至。由是而益大之。则质文真朴。莫不归成。而疏越玄酒。廓然于味音之外耳。其为精也。不亦大矣乎。噫。岂独诗道然哉。夫人之所以神明其德。与天地同其大者。由吾一心而已。其心固方寸之微耳。而惟其精一也。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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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极天下之知。穷天下之理。原性顺命。广大无垠。不为俗陋。不为世局。凡天下之常变吉凶利害祸福。曾不足以累我。此君子所以精义入神也。大而固性精者。亦宜因是而推广之。无徒区区于诗学之末而已也。
书忘窝李公寿亲帖后
往在丁未。忘窝李公寿其本生大夫人于衿阳第。公自为文序其事。仍次朱文公寿母诗三章。乞和于与宴诸君子。得诗凡十一人。吾叔父兰溪公亦与焉。公作为一贴。示朴而命之曰。君尝述吾家世䌽事矣。此又不可无君一语。继以公之胤子来初君。又以是勖之。朴敬诺而属思未及成。而其年大夫人下世。前年。来初又死。俛仰之间。此事便已。今见此帖。人事之感无穷。朴于此又有所痛焉。公之家自咸泉以下四世五世大耋。以至于公。而其间夫人之以寿闻者。亦比有之。景福胡耇之世然也。故前后二百年之间。无中身而死者。无父母在而死者。今不幸而来初始以是死。呜呼斯可悲也。公之所为序与诗。来初书之。其时承命而书者也。见其墨迹。宛然如昨日。重为之怆然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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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慎耳老(后聃)正阳编后
士之抱负而不能有为于世者。中心蕴积。无所于发之。则往往感厉游戏。托玄廓而示之意。盖寓之也。寓之而重则为屈原之远游。轻则为晦翁之步虚怀仙。而若晦翁之见意于参同者。则又不可谓不重。人之见之者。不深求其所寓之意。而惟幽怪之是问。则失之远矣。慎生耳老。读古书二十年。力学笃行。前年入金刚。遍游内外山。归述正阳集上下累万言。大抵多神仙荒诡之语。人以出于耳老也。故尤怪之。耳老之学。尊尧舜孔孟。身不服非圣之道。口不言不经之辞。而今其语乃尔。人之怪之也则宜。然以余观之。此殆耳老之寓之也。噫。彼屈原则摈斥而不遇耳。晦翁不幸而生于南渡之后。卒不得行其道。此其感愤横迈之气。不得不托之于度世鸿濛之际。而若耳老则生于升平之世。守分求志。优游而自娱。顾亦何感而有所寓也。抑其所负者大。所期者远。尘臼握促。无可以会其意而适其情。则宁欲其遐寄冲虚。陵轶而不之反耶。观耳老以正阳名其编。盖取于参同契辟阴邪立正阳之旨。则耳老之意。岂不以彼伯阳辈之所资而为修鍊者。专在于辟阴立阳。而不止曰阴而必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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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邪。不止曰阳而必曰正阳。其旨有暗契于吾道者。则我之取以为的于问学之功。又岂不亲切矣乎。而晦翁之所见意于参同者。无亦以此否乎。则耳老之所以寓之者。可知也已。且余于蓬莱正名之役。尤有感于耳老者。嗟乎世衰以来。阴盛阳微。夷狄乱华。典章数物。陆沉已百年。斯文阳九。彼行伪而言辨者。流毒于世。其害至于今。甚于洪水猛兽。人文戾乱。名实易贸。此耳老之所尝惋郁于中者。而顾其力不能有以去之。而其意无所于发之。则卷而即之于名山。凡其峰峦川洞之以佛为号者。辄皆革之而为仙。辨之为客主赝真。必刮扫荡涤而后已。耳老之于仙佛。非偏有厚薄也。亦岂以仙为贤于佛哉。特出其中之郁而不得发者。而托之于此。以寓其辟阴立阳之道。而聊自愉快焉耳。观者苟拘拘于仙佛之间。而指议其所去就。则岂不失耳老哉。或曰。晦翁之时。中原之为夷虏久矣。江西之学。汎滥一世。至如吕伯恭诸人。亦不免拖泥带水。则其为害亦深矣。晦翁于此。亦岂无郁而不得发者。而如罗汉峰大藏庵之游。曾无所易定其名。今耳老之为。无其近于大剧者耶。余曰。晦翁特不发之于正名。而若毛女洞之辨。其为狐魅所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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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亦含此意思在。顾何必苛论也。且耳老方进者也。其学力弘蓄。未至于晦翁地位。则所发亦安保其一一包浑无迹也。此则耳老之所宜加勉者也。耳老以其所为编者。示余求一言。遂书此而还之。又书古诗三章于后。
书族侄思卿(必慎)四郡诗后
有深于山水之观者曰。我东之胜。海山则高城。溪山则永平。江山则丹阳为胜。其言有阅历。世之喜论者。无以易之。虽然。此特举其全而言之耳。由高城以往。旁近诸郡皆海山也。由永平,丹阳以往。亦犹是也。今苟惟人之徇。止守此一区而其馀之略焉。则岂不局哉。记余于癸卯夏。与吾友李来初。同有岭外行。路过丹阳。辄舍马借舟。泛游玉笋之下。时少雨初收。云日方午。山水景益明。岩峦岛溆之间。隐隐有仙气映人。诚绝境也。顾行事甚迫。不得遍及于旁近诸郡。而于丹阳之所谓全者。若二岛三岩之胜。亦不能尽焉。此余所以至今为恨者也。去年秋。思卿以 王事出湖左。及归录示四郡诗一通。丹阳即其一。而旁近诸郡亦在诗。盖遍纪诸郡。而以丹阳为尤胜。故录中多丹阳诗。凡余之未及遍而为恨者。与思卿之历指而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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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多者。即诗而皆在眼前。无不为吾之所经历。余于是尽思卿之有而有之。况余于前日。得与吾来初同游。中流并觞。傲视轩轾。歌啸迭作。赏心千古。方其兴剧而气酣也。二人者相与忘外形骸。枕藉江山。而不知西日之将暮也。此则余所独有而思卿之所无者。余既尽有思卿之有。而兼有其所无者。则余可以无恨而思卿反有恨焉。嗟乎。今来初死矣。使在而闻余此言者。必掀髯大噱。别有奇论可听。而今不可得之。此则余与思卿俱有恨于斯世者也。遂书之诗后以归之。
又书四郡诗评后
余于思卿四郡诗。既以数语书其后。又忘僭而批论其一二。盖思卿于诗。天分甚高。风华逸宕。往往出语惊人。而四郡诸作。尤清警可喜。五联之峡日无多照。冰泉有暗闻。思致深奥。颇得老杜遗法。林霭有时歇。水天终夜明。兴寄空澹。深带古意。骎骎乎陶谢家本色。当行七联之古桧冲霄方偃蹇。群山向夕遂从容。长林碍日村村夕。众壑分秋树树寒。水户有田多白鹭。火山收稷半丹枫等语。虽不免拖带宋调。而冠裳齐整。音节遒亮。求之古人。合作不易多得。而起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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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丘洞府。结语之降仙台下。字字是唐人声口。虽置之梦得义山之间。吾知其不为滥也。思卿其深于诗道者乎。然诗道亦古学之馀。当尽在我而已。不可徇之于人。昌黎之言曰。人见而笑之则喜。其言或伤于太夸。而要之非为徇于人者。故卒以成文章。彼徒就人眼口借毁誉而为宠辱者。顾亦何所益哉。窃观思卿自题其诗后之语。则其意类不能断舍于世俗之所谓名者。一向如此。恐终为徇人之归。而有累于诗学之道。思卿其亦反顾矣乎。若曰尽在我如何则亦有说焉。思卿诗。神华有馀而筋脉不足。奇逸之气太胜。而沉雅之思少逊。故句语每多警绝。而通篇或不能无恨。此则思卿当自知之。就此而极力刬补。益尽其所未尽者。在思卿而已。是岂在人乎哉。
书虞集杜律注后
尝见老学庵笔记。曰。今人解杜诗。但寻出处。不知少陵之意初不如是。且如岳阳楼诗昔闻洞庭水一篇。岂可以出处求哉。纵使字字寻得出处。去少陵之意益远矣。此言可谓切中虞伯生之病。世或言虞注便览。而以余见之。亡论寻得出处来多错。即其用己意注解处。牵强穿凿。琐屑支离。愈释而愈晦。愈详而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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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徒见其劳且妄矣。而后生晚辈。不甚究察。但喜其逐句分析。无所遗阙。而谓为详要。酷信笃守。则其为诗学之害。岂少哉。且不特伯生然也。诗家自古无善注。盖诗人一时会境之语。寓感之词。类难以迹求而形模。虽使作之者解之。恐或不能无憾。况从后妄道哉。余故曰。诗不必有注。有亦不必看。看诗者。但先去吾荤血气芬华想。从净静暇豫地。坐卧自在看。方其看时。心眼并到。但勿缚住不止。玩其辞。必寻其言外。不止寻其言外。必以吾身设为作者。以求见其属思时光景。然后合首尾楚音咏味。徐取前人批评。参己意究其得失。则闇然之间。日有所进。将庶几于古人之阃奥矣。又何用区区村秀才艰难注脚为也。在兼隐斋中。偶阅虞注。谩书之如此。
菊圃先生集卷之十一(晋山姜朴子淳甫著)
 杂著
  
金马郡文檄(辛卯)
盖闻为政之要。作士是先。若无培养之方。振作者寡矣。不有激劝之举。耸动者鲜焉。故蜀木虽材而不斲则觕。楚铁虽利而不砺则钝。肆昔陈襄在郡。溢黉庠之弦歌。范宣居官。致道路之讽诵。乃者分铜虎于北阙。傍金马于南州。已喜萍水之逢。且幸芳邻之接。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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蔑儒化。愧翁仲于成都。用敷文治。仰子玉于湖府。日者公衙之掣索。时则诸生之曳裾。有光斯文。已获盈庭之美。不腆敝邑。亦将闻风而兴。玆欲同二郡之青衿。会一处而白战。将见蔚风云之奇思。笔阵交开。动鼓角之新声。诗垒双峙。斗能较艺。宁无对局之才。赌伯争雄。定有建帜之手。然则得隽者必将增气而思加勉之道。见屈者亦应愤发而怀自振之方。教育英才。自是三乐中居一。修兴学校。矧惟七事上最先。是庸恭驰尺书。仰烦下吏。早须相报。毋曰姑徐。
答忠贤书院乡有司通文(代作)
谨惟忠贤书院。是三先生妥灵之地也。 朝家锡扁号而徽饰。多士奉俎豆而崇仰。耸观瞻而贲风教者。且今百年。肆我先辈诸长老。莫不一心于斯。殚诚致虔。左右周旋。尊奉之道。式至今恒如一日。而惟是庙宇斋堂。年久颓荒。孔翼之貌斯缺。藏修之所将废。则斯文之久阙。多士之歉叹。为如何哉。幸赖诸君子居在弦诵之乡。克懋尊卫之诚。而密迩瞻言。惊惕倍他。倡起党序。谕我同志。一通再通。辞恳意挚。必欲使先贤芬苾之所。奂饰如故者。甚盛甚盛。顾在同声之义。当即𨃃蹶承膺。以相斯役。而第我雒中侪友。散落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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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合并未易。既不能一番齐会。以讲修葺之谟。又未克趁时回覆。用答勤笃之意。或者诸君子谅其委折。有所恕察。而使儒宫至大至重之事。终不免因吾侪而迁就。则甚非所以尊贤重道之意也。用是惕然忧惧。不遑启处。谨与若而士友。合席商议。定出京有司。且禀院长座下。别属缙绅主管。以为勾干凡事之地。伏愿诸君子领悉此意。益加勉励。同心合力。期于有终。千万幸甚。
侄子必肱冠字戒
汝以必肱名。余之所尝命也。昔在东汉。有处士姜肱者。性孝友。与诸弟同被而寝。兄弟夜行遇盗。乞盗杀己而免弟。盗义而两释之。陈蕃荐之朝。以安车徵不至。诏图形以来。肱托眩疾韬面。工竟不得图。肱盖孝友君子而隐世者也。其行在史。至今千百年。人叹诵不衰。余故名汝而望其如之。嗟乎。古人之贤。岂惟肱哉。而必以是命汝者。因姓而求也。亦肱之孝友。诚可慕而有也。汝年今十六。以九月朔日乙酉冠。冠者。礼之始也。嘉事之重者也。是故。古者重冠。将以责成人也。礼必筮宾三加。而顾家窭仪诎。不能备服。斯可谓阙于礼矣。然礼有质有文。三加。文也。责之以成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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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苟不可全。文可去也。善乎士冠之祝曰。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弃。舍祛之也。幼志。童幼之心也。顺。循也。成德。成人之道。孝友之德也。今汝能冠。亦当弃祛其童幼之心。以顺成其孝友之德。而其所以祛之。又当先于最为病根者。噫。汝志不安定。常有浮滥之病。以为父兄宗党忧。非孝友之道。其自今敬守尔志。以静以一。毋踰于常轨。戒之哉。汝行未温逊。常有粗厉之病。以为父兄宗党忧。非孝友之道。其自今敬脩尔行。克顺而谨。毋隳尔本善之性。戒之哉。汝材可以及中人。而厌学甚。厌学则荒。荒则悖。悖则常德之败。其自今易心俛学。惟日而淑。毋得罪于父兄宗党。以几其成人孝友之德。戒之哉。冠而字。亦成人之礼也。余既名汝而望汝必在于肱。肱之行。其尤著者友。今故字汝曰景友。谓景慕肱。在其友故也。虽然。友。由孝而推之者也。肱之所为友。本之于其孝者也。今使汝景其友。乃所以景其孝。必使汝景其孝友者。欲使汝体之于身而行之于家。以循其所谓成人之德者也。若肱之出处大节。诚亦有卓然可慕者。而此则惟其时已。惟其在汝已。然必先祛汝童幼之病而后肱可望也。亦勉之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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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子世晋冠戒
天之覆民久矣。民至老死。日仰首睹天。而漠然若不相关。不知在我之性为天之所命也。今夫人有不知其姓之所自得者乎。不知则不名为人焉。其实性与姓何县哉。自人之所受天者而言之。为性。自人之所承于其祖者而言之。为姓。皆人之本也。皆人之所为生也。曷有轻重哉。直所从见之异原。有省不省耳。维我姜氏。得姓厥远矣。以家籍所记。自我太师中书令正节公。始居晋州之大凤山下。然前二世而我正顺公既封食晋阳。则姜氏之本于晋阳。厥亦千有馀岁。世世循性行德。焘惠其后人。后人承光。娄公娄卿。至于今万子孙。源远而流长。信矣。然自晋阳而分散。或在都。或在湖。或在岭外之诸疆。盖落落矣。而晋阳之贯无所易。小大同之。诚知其所自得哉。吾家慕轩君。命其子之名曰世晋。其意诚欲其子之即其名而求知其得姓之原。而承世之仁人之为心也。昔鲁人反葬于周五世。君子善之。为不忘其所由生也。今其义何异也。嗟乎。由吾身而上之。累世而往也。由一日而两之。千岁而旷也。由吾所居而度之。异区而蓦绝也。而必吟慕而念其所生之本则原于性也。铭名而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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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忘焉则笃于心也。知是心之根性。而是性之根于天。然后能知吾身之有姓。而吾姓之有所本矣。我不知世晋能知是性哉。能知是性之为天之所命乎哉。不知性。不知天。不知天。不知本。不知本。不知其所自生。彼亦奚异于日仰首睹天。而漠然不相干哉。或曰。子贡曰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性与天道。圣人不轻告人。今以语始名之小子。不乃重乎。余曰。赐所言者。圣人之极功。乾道变化。各正性命。是也。余之告世晋。百姓之所日用也。孟子之言性善。是也。然繇性善而至于变化。正命亦在所进而已。遂书之。因其冠而戒之。命其字曰复初。因名而广其反始复古之义也。亦人类不能全其初。性当有以复之也。勉之哉。
李彦忠冠戒
尔兄之冠。字而及汝。尔匈随兄。受余戒语。非我能言。尔先子有教。今汝亦冠。前戒以告。前戒维何。文忠之贞。壹于国家。惟天下之诚。尔宜似之。毋辱尔生。亦尔之思。先子攸懿。中介而和。非义弗履。亦其道贞。宜尔后人之承之。
四箴四铭(并序)
菊圃先生集卷之十一 第 228H 页
昔韩昌黎。生三十有八年。作五箴以自讼。其序曰。聪明不及于前时。道德日负于初心。先辈念老求业之意。可谓切矣。余之齿。不及于昌黎财三年。而其道德之负。聪明之不及。则视之当又万万也。俯仰愧惧。系以感慨。遂奋笔而为四箴四铭。列书小屏以自警。其亦昌黎五箴之馀义云。
尔形虽藐。匪聩匪瞽。毋自轻以。受人之侮。
     
(右顾身箴)
人于日用。患未尽分。苟尔之诚。毋悔毋吝。
     
(右应物箴)
思而虽得。言之有时。匪时则妄。矧女弗思。
     
(右慎言箴)
彼棼棼者。胡为其然者。尔屏则全。否则颠。
     
(右靖处箴)
独毋肆。偈厥次。毋曰无觏。无愧于尔屋漏。
     
(右居室铭)
正女冠带。齐女佩。端女躬。庄女容。一女中。
     
(右衣冠铭)
维图维书。贤圣煌煌。今者弗求。逝者其荒。
     
(右图书铭)
菊圃先生集卷之十一 第 228L 页
笔之寿以日计。研之寿以世计。由钝由锐。
     
(右笔研铭)
瘗鹤铭
来初在南川。得鹤甚爱之。其归载而归。载者失谨。其一在道而死。来初心悲。走书于其友蕙圃姜朴曰。鹤不幸死。将瘗之西山之麓。铭吾兄图之。余尝过南川。见其雪衣丹顶。始舞氃氃然。今闻其死。尤可念也。既答书吊之。且铭而志其瘗云。
鹤之降(鸟死曰降)。西叟之戚。鹤之藏(去声)。西山之侧。其坎周而其高尺。以为鹤之宅。奈何乎鹤。
无心笔铭
唐子西曰。砚之寿以世。墨之寿以月。笔之寿以日。笔之计寿。最夭于气类者何也。盖制笔之法。有柱有被。皆用毛为之。而使被包柱若含胎焉。方言称之为心者柱是也。制毕。用胶合固。而柱尖必吐在被上森森然。凡书字专靠于柱。而所谓森森者少耗则不日而为退笔。子西之言诚是也。余近得小管数枝。其㨾廑如枣心。即笔之有柱而无被者。而俗谓之无心笔。用之几一年而不耗。余誇之于二从兄子云。子云曰。凡笔之夭者以有心。此笔无心故特寿。宜取而为鉴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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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也。其言视子西锐钝动静之辨。尤省力而有味可喜。余亦困于心者。凡于一切毁誉是非荣名事利之涂。终有所不能歇舍焉。则尤有感于子云之言也。然眩于名则蔽。泥于迹则偏。今夫笔之有心。以其有柱也。则彼柱而无被者。全体皆心也。谓之无心可乎。彼谓之无心者。失于名也。不察于其名而从而然之者。蔽于名也。且夫有形而生者皆有心。人与物同。众人与圣人同。物则已矣。彼众人者。为物所蔽。不得全其心。圣人则全之而已。始非无心也。今若执其迹而罪其名。则其弊也将流于佛氏之面壁。蒙庄之枯木死灰。无乃偏乎。夫笔之有夭寿之异者。以有被也。非以有心也。其有被者。被夹胶束心。使心硬住。不自转运。故其为用甚劳而见耗速。无被者则圆活自在。惟心所运。不为物制。故为用不劳而见耗迟。然则病笔者被也。岂心之罪哉。人之取戒于此者。当戒之在被。无使一物累吾心而已。就心而求。则弥求而弥失之矣。余故欲改笔名曰无被。欲改子云之言曰无被则久全。有被则易耗。如是而后始无失于名迹之间。而其言尤得之矣。虽然。凡物之包在物内者。通谓之心。自被之包柱者而言。则谓之有心可也。自柱之无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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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言。则柱而已。更无所包。虽谓之无心。亦无不可也。但解其寿夭久速者。当就被而论。不当拘拘于有心无心之别也。既以是复子云兄。遂为之铭曰。
毫毛茂茂(叶房月反)。有被者制(同掣)。无被者活。制则竭。活则彻。戒之哉。
若榴辞
广雅曰。若榴。石榴也。昔张骞使外国十八年。得于涂林以归。其种遂遍天下。余庭畜五石榴。以性不能寒霜。后将窨藏。有感而为之辞曰。
嘉树兮奇生。绿叶蕤兮朱荣。受命兮荒国。幸委身兮华庭。怀芳实而窃饰兮。思奉媚兮君子。高堂兮玉盘。弥年岁以幽冀。朱明奄兮白露下。素焱厉兮汎夕。芬菲忽其晼晚兮。慨文章之渝色。亮女有之芳好兮。胡尔姿之易倾。维君子之所须兮。贵抗灵而永贞。翠竹兮琅玕。青松下兮紫苓。石上兮菖蒲。十二节兮幽馨。缤可服而可御兮。揽希光而齐龄。然吾初既与女而相遇兮。羌不忍乎舍女而求他。逝女感激而迁化兮。秉厉操兮匪讹。霜雪兮无伤。重发荣兮为余华。
哀瓮鼠
鼠之物。小而黠。善走伏。性且疑。据穴延喙。若出而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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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果。畏乌圆若斑生甚。遇辄潜如死。以是幸无祸。而𨓏𨓏为膏饵所误。昼谨伏夜肆行。不惮窥嗅趫跳。窃齧斗暴。污饮食病器簋。入椸𢄧无完衣。人憎之。一日余适有适。见有齐童少。匝瓮而哗。其色如有获。问之。曰嗃鼠幸而陷。就跂之。果有鼠。曲其脊突其目。拱手攒喙。有声斮斮。或伏而立。乍缘且突。有时毕力跳。半瓮而不可逃。余悯其甚黠而卒遭祸如是。验之瓮。有膏脂物在底。曰噫是饵之也。不然胡尔也。彼鼠也。人之伺者。机而谋。阱而徼。劳且密。鲜有中。彼瓮何能焉。顾膏在而鼠蹈尔。不然胡尔也。彼诚黠而蒙。疑而贪。畏而忘其身。卒以口腹误。而快人之憎之也至斯。哀夫。且若是。得不有大瓮之设大饵而陷大鼠者乎。于是作哀瓮鼠。辞曰。
吾哀夫鼠之贪死兮。胡厥智之不终。始巧走而黠伏兮。穴其身而无凶。虽猫毒而狸捷兮。潜若死而逃噬。恣齧污而以夜兮。人莫禁而若嬖。卒厥饵之甚腴兮。懵堕瓮而罔悔。瓮之幽而若坑兮。汝自囚而谁憝。摇尖喙而乍拱兮。回凸睛而潜骇。苦拚缘而还跌兮。忽跳抽其不能。声斮斮而甚悲兮。邈生路之无凭。旁有猫磨牙而方进兮。群儿族而拍拍。哀玆鼠之溺嗜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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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厥慧而自衄。初若知此队擗兮。曷不惩而斯触。姑就幸者而为谋兮。及抵祸而始怛。豺狼馋而陨擭兮。孔翠饕其罹罻。飞与走之矫且远兮。末骈尸于香饵。夫人固灵于物兮。宜炳几而灼理。胡人皮而鼠腹兮。争死利而不创。纷世路其几瓮兮。簇钩饵之相望。前者既陷兮。后者蹑以同归。今古之一辙滔滔兮。其免夫者几希。媚鼎豨而虑饱兮。羿弧𥷚而戢骜。涎赵鲲而逐肥兮。智鬣摧而即薧。栾多采而速𦤎兮。郤半公而不保。死东陵而谁冤兮。金谷奢而身覆。民既汩汩而斯溺兮。与玆鼠其奚隔。物要腯而反殃兮。人放欲而自贼。苟厥利或有小大兮。若夫忘生则均也。顾吾人天赋之圣智兮。夫岂鼠之伦也。遽昧瓮而蒙饵兮。嗟胥溺而胥然。尚余心之旁疚兮。讵厥躬之不恩。已焉哉。往不可诏兮。幸来者为余惩前。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