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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庵集卷之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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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庵集卷之二十
 杂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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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山问答
   尼怀之争。为今世大议论。关系斯文。不可不明辨。以定其趍舍。思辨礼类。又为近日大是非。故并设为问答。立论如此云。己丑秋。书于管山书室。
或问曰。美村生时。尤斋无一言非斥。及美村已死。己酉书出后。忽然攻击以攻己之过而反攻其人。求过于无过之地。直驱之不测之科者。非系心术之不正乎。愚答曰。尤翁之攻美村。固激于己酉书。然己酉书言尹镌(一作鑴)之当用。则尤翁之怒。理势固然。今以镌(一作鑴)为可用则已。不然则尤翁之怒。不可谓出于私也。然镌(一作鑴)事之争。不但己酉书也。自己亥以前。往复论辨。无所不有。则何独忿嫉于己酉之书乎。今若知镌(一作鑴)事首尾颠末。则己酉书之不至如此。不难见矣。若是则尤翁所为。本无可疑。而惟其以镌(一作鑴)事。而提起江都事以攻之者。似带怒室色市之迹。然若使尼门之论以江都事。归之于美村自废之前。而议尤翁之以此攻美村。则尤翁诚无辞自解矣。今不然而谓江都无可死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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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谓之虽律之以十分义理。亦无可疑。则是权金诸人之死。为无义之归。而不得为十分义理也。以其一体之人。一生一死。而生者为义。为十分义理。则死者为无义。为十分非义理也。此说之行。非世道之小忧。则尤翁之斥。乌得已乎。曰。尤翁之攻江都事。若在于明斋为无可死之说之后。则子说是矣。俘虏之说。是最初争端。则以江都之斥。为由于无可死之说可乎。曰。今以木人俘虏之说。为出于尤翁之所自刱。则诚如所说矣。俘虏说之非尤翁之所自刱明甚。尤翁闻有俘虏之说。则语李翔以勿与互乡人言。则其初尤翁之不斥江都可知。而及酉峰倡为无可死之说。则尤翁江都之斥始发。此不为无端提起也。今若以俘虏之说。为出于尤翁之所自刱。则是为无端提起。而以互乡之说观之。则决非其自刱也。尤翁虽甚无状。岂至于自为其说。而又以互乡自况乎。此则是万万常情之外。决知其无是也。曰。明斋痛迫其父之被蔑。问其言根。而尤斋以问诸水滨答之。此岂有德之人所忍发口者乎。曰。此说然矣。然俘虏之说。不过尤翁传诵他人之言者。而以此疑尤翁之所自刱。以至于多般诘责。则是以做言陷人之事。疑其师也。此则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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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德者之所为乎。尤翁水滨之说。盖激于此而发也。或曰。镌(一作鑴)事之争。果其来久矣。则尤斋之初祭美村也。何不提起。到己酉书之出。而始形诸再祭之文乎。言于祭文足矣。何至于转辗层加。排击不已乎。此出于狭杂之心。而不出于义理之公也。明矣。明斋无可死之说。虽曰不是。以此而并与美村而斥之。则美村心事。尤斋宜无不知。知其心事。而因其子之言。于既骨之后。反加啧言。岂非不韪之归乎。曰。镌(一作鑴)事之平时争端。虽曰纷纭。而若其于存没之间。不为提论。则不是异事。及受镌(一作鑴)奠。而提起于再祭之文。亦事理宜然矣。若其转辗层加。则不是尤翁之过也。美村之绝镌(一作鑴)终不明白。而其门每以绝镌(一作鑴)自处。言实不符。而反责尤翁之处镌(一作鑴)太甚。则尤翁之激势使然矣。若乃江都之并疑美村。则酉峰以美村之自废。为不由于江都之不死。则尤翁之于美村。交道虽曰不泛。其知心事则宜不如其子矣。以此则尤翁之并疑美村。何足怪乎曰。美村之江都不死。虽似害义。若以当时事势言。则少无可疑。此非以权,金诸人之死为浪死也。天下之义理。本非一槩。死者固义也。不死者亦岂害义乎。曰。事势之说。不过曰无职守也。有父母也。然既已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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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司。分守城堞。则便是职守。虽父在南汉。而既与士友约死。则临死谓父在而不死者。亦非义理。若使美村。初无上书分司。分守城堞。约死之事。则固当避兵而入。兵至而去。然以其所自道。及权,金之所处观之。则其为约死可知。而权,金既死。则美村之不死。终是可愧。今谓美村所处。当与权,金不同则已。既曰无异同。而权,金之死。当于义。则美村之不死。为不当于义矣。天下之义理。虽非一槩。古人之处义。虽或不同。而此则以所遭之时。所当之位。各有不同。而所处之义。不能无异也。未知以一事而为两是。相反而为同归。是者是而反是者亦为是。如今日之论矣。权,金为义则美村为非义。权,金为非义。则美村为义。岂有义与非义之间。别有一般非义似义之可言者乎。曰。然则江都与南汉。似无不同。江都可死。则南汉亦皆可死乎。曰。江都南汉为一之说。始发于朴士元之疏。而其说只是言江都之无可死。而以南汉为證。以解美村耳。非所以攻尤翁之不死于南汉也。然同春南汉,青城为一之说出。而为尼门南汉,江都为一之说之一大證。未知同春此说。于义理如何。然以愚所见。南汉青城。恐有不同。青城则是君死国亡之地。君臣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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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死而已。若乃南汉。则其未下城之前。则胜败存亡未决。只当力争和议。而及其下城之日。则是忠臣义士效死之处。然此亦既非君死国亡之地。而下城之后。且有复雠雪耻一事。则恐不至有必死之义。而至于江都。则虽与青城不同。然城陷之日。以死守城。亦义理之当然。况分守约死而不能死者乎。曰。然则一边之以背师斥明斋者。子以为如何。明斋之绝尤斋。非有他也。尤斋之攻斥美村。无复馀地。故明斋不得已而绝之。若以背师斥明斋。则是以师为重于父也。岂有是理乎。曰。酉峰之于尤翁。是生三而事一者也。虽其不幸而遇父师间变故。有不得两全者。然此何等伦彝所关。何等慎重之处乎。师生之恩义浅深。所遭之轻重大小。细加参酌。道理事势。更无去处。然后虽或不得不告绝。而其举措当极从容。其处置当极分明。不宜有毫发之差爽。而今乃不然。于未绝之前。贻书外人。讥斥其师。无复馀地。此于义何当乎。君子绝交。不出恶声。则虽朋友之间。亦不必如此。况于师乎。况于未绝之前乎。曰。然则明斋之处此也。当若何。答曰。酉峰之道。当于初遭此事之时。或躬造师门。或以书伸辨。以冀其觉悟。至其终不可回听。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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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门泯默。以俟事端之何所止泊。至迫不得已之境。然后始为处变之举。而此亦只言其私情痛迫。不可复为出入门下之意而已。事之是非曲直。则只可付之一世之公论而已。父果有疵。则其子之言。何以有益。父果无疵。则公议自当伸之。亦何待其子之言乎。况此乃斯文大议论所系。则元非一人之私所可低仰之者。如是纷纭。无益于是非之公。而徒伤于义理之实。此虽由于私情之痛迫。然若于平日见理分明。则必不至如此矣。虽其为过在于天伦之重。故有或可恕者。然师生之伦亦大矣。则人言之如此。乌得免乎。曰然则父虽被诬。子不得辨乎。尤斋以当世儒林领袖。言议风旨之所及。举世靡然。一任其所为而不之辨。则是美村将受无限丑辱于人。人子之心。岂不痛迫乎。曰。此则然矣。然若使酉峰。只为发明美村之心事事实而已。则初何不可之有哉。以此而攻斥其师。则大段不是。在父则颂其冤。在师则质其疑。以冀其两全。而两全不得。然后有处变之道。不宜颠倒之若此也。况当此之时。尤翁之攻美村。别无大段彰著之事。只是墓文抑扬而已。俘虏之说。则非尤翁之所自刱明甚。以此疑怒。终至于绝之。则实无恩义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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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遭轻重参酌之意。而况原其是非曲直。则此未必是。彼未必非耶。君父师一体。而君与父有谏过之训。师独无之。盖以师之所在。道之所存故也。然以孔子之圣。子路有不说之言。况后世之师弟子乎。有疑则质之可也。有过则谏之可也。是出于义理之公。则固无所不可。然其疑之也不出于义理之公。而未免挟以私心。则其大体已非矣。况又为阴讥而显斥之者乎。此余所以深以为非者也。曰。师之所在。道之所存。则所以师者。以有道也。而师之本源心术不正。则是道已亡也。道亡则绝之可也。是以郑玄绝马融。桐溪绝仁弘。明斋之于尤斋。亦如此耳。曰。子以尤翁之为人。为马融,仁弘耶。尤翁之为马融,仁弘。决不敢以一人之私断之。酉峰之绝尤翁。若谓之专出于父子之情。则或有说矣。以郑玄,桐溪为證。则尤无以服人之心矣。曰。郑玄桐溪。则比之固过矣。寒暄佔𠌫之事。亦不可为比乎。曰。佔𠌫之过小而寒暄之贰之。不过以诗讽之而已。则未见其与此衬合也。曰。然则范忠宣之引义告绝于欧阳公。足为此事之證乎。曰。尤翁与酉峰书。虽以此为言。而忠宣之于欧阳。非为师弟。则此亦非可證也。曰。然则师生终无可绝之义乎。曰。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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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于师。只言生三事一之义而已。未有言可绝之义者。今不得轻易言之。然或不幸而有难全之事。则似亦有可绝之义。盖以常道言。则君父师何尝有轻重。而以变处言。则不能无少异焉。父子之伦。则无论常变。天地之间。无一息暂废。而若夫君臣。以义合者。故义之不在。有可以绝。而师生之义。其以义合与君臣同。则义可以绝。绝之亦可也。然必君如桀纣。然后君义绝焉。师如马融,仁弘。然后师义绝矣。今或只见其有过失而辄轻绝之则不可也。况其所认以为过失者。未必真为过失。则其不归于邢恕之叛程。杨畏之叛吕者几希矣。且夫师之毁父。亦有曲直轻重之可言。虽是父子至情之间。其是非之天。则自有不容泯者。以父子之至情。而不知其是非云尔。则圣人何以有谏过之训乎。师之所毁。果是其父之所失。则虽不能慊于心。不可以此而背之。思所以弥缝焉。师之所毁。虽非父之所失。而其毁也不至重大。师生之恩义却重。则亦不可容易绝之。为保合之计。师之所毁。果非父之所失。而其毁也至于重大。师生恩义。将不可保焉。则不得不为处变之举。然此亦必用伸辨之策。开诚尽情以期其回悟。不得已而后。为之可也。而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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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峰之所处。于此三者。无所当。若是而谓处义之得其正可乎。虽使颜路有过。孔子必不以颜渊为门人。而彰颜路之过。使颜渊不安于其门。然使孔子言颜路之过。而颜渊必不轻易告绝于孔子。当有十分善处之道矣。况可以此而斥孔子之本源心术乎。此无他故。后世之师道。有愧于古昔而然也。可慨也已。
或问曰。西溪之思辨录。崔相之礼记类编。为今日彼此论议之大关节。朝廷之上。士林之间。争端纷纭。是非曲直。混而不辨。子试明辨之可乎。答曰。此等议论。言之者虽出于公心。而闻之者辄疑以党论。余欲无言也。然此系斯文大事。吾党之士。不可不知是非之所在。而是非之真。不明甚焉。则何可以人之疑以党论而不一言正之乎。思辨录。余于争端未起之前。已得见之。而作辨说矣。盖其书字诂句训章解篇。释以成一家之书。而其义理大处。无不背驰于朱子。试以中庸言之。如篇题中庸二字及性道教之名义。戒惧谨独中和费隐等义理。一切相反。而其他小小违悖者。不可胜数。章句上者下之。下者上之。合者分之。分者合之。颠倒变乱。惟意所欲。大学亦然。而论,孟亦不出此套。其变改朱子之注如此。则为朱子之徒者。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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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严辞痛斥乎。况其逐段之下。着以圈字。以变章句集注之说。而言语全不择发。显肆讥斥。则不可不辟之廓然也。曰。如此则其门生及一边之论。辄以王,金,饶,胡,晦斋,浦渚及沙溪之经书辨疑为證。何欤。此岂无所见而然乎。曰。王,金,饶,胡之说。以其编于四书小注者观之。则是不过朱子注下之言。非别作注解之比。虽与朱子有一二异同处。要之大体。不出朱子范围之内。晦斋之贰于朱子者。不过谓格物之传未尝亡。而以经之知止物有二段。为格物之传而已。格物之为穷理。则未尝与朱子为异。何尝如此书之。以格物不为穷理。并义理一切背驰者耶。惟浦渚之事。似可为其證。而此亦槩闻其义理大处。无甚背驰。而言语亦多逊顺。不失后学体貌。岂有如思辨录之义理言语。一切可骇者乎。虽然。晦斋之补遗。退溪斥之以毁经。栗谷驳之以轻师。况如浦渚以下者。若使退栗论之。则尤何可宽贷耶。以玄石之不作序文观之。则先辈之于此固已如是之严矣。若乃沙溪之经书辨疑。则只是以朱子之说为主。而辨诸说之异于朱子者耳。以此为證尤何以成说乎。曰。西溪之说。固异于朱子。而不过所见如此耳。岂有轻侮朱子之心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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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乎。曰。思辨之异于朱子者若在于文义间而已。则何必以轻侮朱子言乎。朱子之所以为朱子底义理大处。如天命气质理气性道教中庸费隐等。学问工夫。如戒惧谨独格物。皆不从朱子之说。则是以朱子一生所讲明所践行者。皆归之虚枉之域。如此而何以无轻之之心。况其公肆变改。显加讥斥如此。则此非侮之而何。曰。然则子以此。为与尹镌(一作鑴)之改注中庸无别乎。曰。尹镌(一作鑴)则其人为不吉。故以镌(一作鑴)为比。人辄以过激言之。然只以此一事言之。则未见其为有异也。曰。然则西溪是异端之类乎。曰。所谓异端。本非一槩。岂必为杨墨老佛。然后为异端哉。如象山阳明之辈。所读者论孟庸学。所行者孝悌忠信。而亦尝以儒道自任。以儒者名世矣。第其学术义理。背驰于朱子。故谓之异端。而今也思辨录中。所说义理。不啻与朱子背驰而已。则虽其人轻望浅。其说不大行于世。然其为异端之归。则无疑矣。况其变更章句集注。是阳明之所不敢为者乎。曰。西溪岂故为异端之学乎。人之不可强同者所见也。若以其所见之不同于朱子。而辄驱之以异端之科。则虽其心疑心非。而不言之可乎。此则虽以朱子之故。不敢发口。然其心则盖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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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此何益于尊慕之实哉。且义理天下之公物也。非朱子之私也。以天下之公物。禁天下之无言得乎。解经不同为无妨。故朱子之一生所愿学者程子。而程子之说。朱子未尝皆从。以此而谓朱子之侮程子。可乎。朱子之心至公。其为章句集注也。岂欲使后世人全无议乎。朱子之心。必不如此。而特后之主张朱子之说者。诃禁太过耳。曰。此说似然。然人之所见。不可强同之说。何敢用于朱子乎。朱子以后诸儒之说。则固有与己见。互有得失者。此则不必遽屈。吾所见而从之矣。若乃朱子则是孔子后一人也。其章句集注之功。可谓与孔子之删诗序书。正雅乐。作春秋同矣。其说岂有可疑之理乎。岂有不是之处乎。其或有疑之非之者。则皆以其所见之不逮。私意之横生耳。非朱子之说为真可疑而可非也。人之所见。有明暗通塞之异。则其暗而塞者。固不可遽责。以明且通矣。既暗而塞。则于朱子之说。有未达而疑之者。亦不足怪也。然苟于平日。知朱子之为孔子后一人。而以朱子之章句集注。为与孔子同功。则虽或疑之。而必无自信自是之意。必加反覆思索。仔细研究。以期其必得朱子之本旨。必与朱子而同归而后已。若是则何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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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私意。何敢作异议乎。惟其平日之所以知朱子者不如此。故少有所疑。辄肆非议。以至于变改其章句集注。而无所持难耳。以此而谓之非轻侮朱子可乎。今以其叱骂之言。而为非轻侮。则有不然者。朱子乃天下古今所共尊谓之圣贤者也。虽有轻侮之心。何敢公肆叱骂乎。此则除病风丧性者外。皆不敢为。故朱子之后。其侮朱子者。莫甚于阳明。而阳明之于朱子。亦不敢为公肆叱骂之言。以此而谓阳明之不侮朱子可乎。且今之斥思辨者。非欲其心疑心非。而不敢发诸口也。盖责其无疑无非。而妄疑妄非之耳。若真有可疑可非者。则疑之非之。不害为尊慕之实。诚如所说矣。无疑而疑。不非而非者。亦为尊慕之归乎。今无他说。只辨朱子之为真可疑可非。与夫无疑无非耳。朱子而为真可疑可非。则其失在朱子。疑之非之者。无罪矣。朱子而为无可疑可非。则其罪在疑之非之者矣。二者不在于此。则在于彼。为间不容发矣。且义理公物之说。亦非彼己相对。而争其曲直之辞。今以朱子为与我相对。而可与之争其曲直者。则公物之说可行矣。苟以朱子为圣贤人。则此说之用于朱子。适所以为侮圣贤之归矣。且朱子之与程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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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不过文义之间。学问义理之实。则未尝有毫忽之不同。此所以为无妨。而此亦朱子对程子而言。故曰。无妨耳。岂后学之所敢用于朱子者乎。朱子之所以为朱子者。何哉。以其得孔,曾,思,孟之道也。孔,曾,思,孟之道何在。在于论,孟,庸,学也。论,孟,庸,学之旨何在。在于章句集注也。然则朱子之所以得孔,曾,思,孟之道者。其不在章句集注乎。今以章句集注。为不足取而可改。则是以章句集注。为不能得孔,曾,思,孟之旨也。以章句集注。为不能得孔,曾,思,孟之旨。则是为朱子不能得孔,曾,思,孟之道也。今以章句集注。为朱子之一脔则已矣。此则不然。朱子之一生所讲明底义理体段。不出章句集注之外。朱子之一生所吃紧底学问工夫。不出章句集注之外。则朱子之所以为朱子者。不出于章句集注矣。是犹孔曾思孟之所以为孔曾思孟者。不出于论,孟,庸,学也。今以论,孟,庸,学。为不是而改之曰。我非低看孔,孟。轻视思,曾。可乎。我非侮圣贤。可乎。我只疑其说而不疑其道。只议其书而不议其人。可乎。此殆不能成说矣。虽然。孔子则大圣也。其事当自别矣。古人论两程。每以颜,孟为比。则朱子与两程一也。今论朱子。当以颜,曾,思,孟言也。然则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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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之章句集注。可以列之于曾,思,孟子之大学,中庸,孟子也。今谓朱子之章句集注可改。则是曾,思,孟子之大学,中庸,孟子可改也。而于大学,中庸,孟子。则议论不敢到。而于章句集注。则其敢改之如此者。是其意不以朱子为颜,曾,思,孟也。此非低看轻视而何哉。窃谓儒家。亦有宗法。孔,颜,曾,思,孟,周,程,朱。即其宗也。此天下古今之所共尊敬。而不敢慢。所共景慕而不敢怠。敬之如神明。信之如父母。而不敢忽焉者也。此春秋大一统之义。而为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者也。其为法也至严至截至简至明。不容有一毫紊焉者也。苟有昧于此义。而干冒之者。则其当严辞痛斥也无疑矣。且朱子以后。经书之体面。与朱子以前自别。盖自汉,唐以来。注疏者。殆百家。而无一人得圣贤之本旨者。至程子出而能一扫其纰缪而发明之。于是乎圣贤之本旨。义理之领要。学问之蹊径。始光明彰著。而至朱子作而为章句集注。则义理之精微。又无复馀蕴。盖本于程子之所已发明者而为之。则虽谓之程子之书可也。且撮前古诸儒之说。采当时学者之言。集众说而折衷。合天下之所见著之为成书。则虽谓之非程,朱之书。而是天下之书亦可也。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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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古今。未了底公案。至是而始大定。表之为不刊之书。布之于天下后世。至于今。殆四海同文。则其体貌之自别。与程,朱未生之前。章句集注未出之前。诸儒之各守其说。各成其书之时。夐然不侔。自是之后。则学者之所可为者。只有谨守其训。而不敢轻为异论。虽或所见不逮。不能无疑。又不能无说。其规模当不出朱子注下之言。苟或别立己见。作为一家之书。则是归外道异端之科。而为毁经侮圣之人矣。此岂主张朱子之说者之过乎。即其道理之当然而不容已者也。曰。子虽以西溪为异端之可斥者。而今之儒贤。不以西溪为异端。且谓世岂有舍朱子之注。而读西溪之书者乎。而不斥之。今日之所可信服者非儒贤之言乎。曰。异端之说。余固已言之矣。大抵今之异端。异于朱子则皆异端也。况其异于朱子者。不在于文义。而在于道理。道理之异者。不在于小处而在于大处乎。此则有眼者。皆知之。岂可讳乎。今见其如此。而必谓之非异端。果公乎私乎。卢苏斋谓我国无禅学。则不必斥。退溪先生大以为非曰。非吾道也。则当斥之。不必言害之有无。先辈辟异之论。其精且严如此。以是推之。则虽无其害。亦可以斥。况其不能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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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乎。开门授受。其徒亦多。则安知其间。无笃信其师者乎。误一人。当受误一人之责。误二人。当受误二人之责。况以余所见。不特一二人而已耶。以门生之读其师注与否。为害之有无者。全不成说。虽其门生之甚惑者。当今之世。何可舍朱子之注。而读其师之书于十目所视之处。而可以此而定其害之有无乎。自谓为朱子之学。而目见朱子之书。为一人之坏弄如此。而不为之明辨痛斥。又为此苟简之论以扶护之。所得固几辈党人。而奈所失。在朱子何。我东儒贤能可以绍朱子之统者。虽不可见。若其谨守朱子之成法。一从朱子之成说。其规模之谨严。门路之方正。盖三百年来如一耳。不幸有尹镌者。敢改中庸注。而曾未几何。思辨录出焉。又未旋踵。礼记类编出焉。又安知此后。又有几个此等书耶。虽其为失。不过王,金,饶,胡,晦斋之为。当今之时。为世道防微杜渐之道。当加排摈。况如思辨之类。其变乱之者。非王,金,饶,胡之比耶。如晦斋最为今日之口实。则斯文笃论之士。直从晦斋而辨之。亦无不可。此乃时义之不得已者。而今之儒贤之说。尤为其口实。若江溃河决而莫之御焉。苟有以斯文世道担当者。必先攻此说。然后可矣。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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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此非全出于一时扶护之计。其门义理。本自如此。而思辨礼类之作。亦莫不源于此矣。何者。尹镌之改注中庸。尤翁攻之甚力。美村则谓以无妨而不斥。无妨之说。为其门义理。故此个意思。常带在其徒。或手犯其事。而不自觉其为非矣。此所以思辨礼类。不出于诵尤翁之论者。而皆出于主尼门之说者也。攻之者。必出于尤翁之徒。而右之者皆是尼门之人耳。此其源流来历。有不可诬焉者也。然则今之攻思辨礼类者。虽以尹镌为根本。而其实尼门为本根也。此说闻之者必多以为骇。而仔细觑破。实亦有如此者。有眼目者。当自见之。不敢为一毫过深之论也。曰。礼类之书。其得失可得闻乎。曰。礼记虽出于汉儒。而自古以来。列之于诗书周易春秋之中。称之以五经。虽经程,朱。而未尝有少贬。则其体貌亦重矣。以此而章分句析。作为类聚之文字者。其事本为不美。而庸学之还编。孝经之搀入。亦是无义。况于大学则割去本末一章。中庸则扫除费隐注说。改定三重一节。孝经则不用刊误。深衣则不用家礼。而以此作为一家之书。以夫子冢中来自誓。以俟百世不惑自拟。是其意隐然以此欲较其得失胜负于朱子之书耳。况又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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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进之君上。讲之法筵。颁于缙绅。行于中外。将欲伸己说于一世也。其为世道之患害。当如何哉。如思辨录。则其说之悖谬。虽甚于此。而是箧笥中物也。斯文之士。虽可明辨痛斥。而不必上之于朝廷。若此则其事面与思辨录有异。不辨则已。辨之则当辨之于朝也。中外之陈疏辨斥。乌可已乎。曰。然则今世之斥礼类者。果专出于为朱子护圣经。而不出于党论耶。曰。礼类之为毁经。不啻十目十手。而举世之人。曲加扶护。庙堂台阁血战。士论无所不至。此则非党论乎。当今之世。论议之际。辄以党论二字相加。则无了当之期。只可论事理之当否。是非之真假而已。曰。然则子之所论。果是十分义理。而无干党论一事耶。曰。所见之误则或有之。其心则无此。今世之论。出于此则入于彼。出于彼则入于此。二者之外。无地可占。则我虽自谓无偏无党。能得公是公非。而傍人之指点有不得免。此所以宁欲缄口而无言也。然自家方寸既如此。则外来题目。又何必巧避乎。苟有巧避之意。则其为是非之时。必有依违笼罩之计。此则其心之回互崎岖。反不如不避题目者。却自白直无苟且也。余不忍为此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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辨鲁西集
  甲午秋。得鲁西文集。看其义理言论。多有可疑者。随手辨斥如此云。
赵浦渚。固是厚德长者。而其经说则背驰朱子。学术不可谓正矣。而挽词曰。学术晦庵真路脉。祭文亦称朱子真路脉。以背驰朱子者。为真路脉。何哉。
曰。希仲不作偏论。尚论古人。故不知者。妄指以为好异端。侮先辈。或有峻攻之者。英甫大言希仲妄疑朱子之非。至比异端。希仲未免世上之颊舌。而英甫之言如此。人或有主之者。则不瑕有害。此等袒镌之言。不一而足。如此而何以免党与之斥乎。此乃癸巳日录。尤庵之斥镌以异端。不在己亥以后者。于此明矣。于两贤。则以浦渚之疏救。为出处之正。以和靖之引退。勉两宋。其义可谓严矣。而于朱子。则必欲与背朱之镌。同条而共贯之。两贤固是师门。而朱子顾非为大师门乎。朱子之卫道辟异。何等严截。而不学朱子所为。却以韩魏公为口实。何哉。
主张阴阳之辨。而前既请斩虏使。后乃深讳义声。主张邪正之辨。而徒明牛溪之诬。却昧镌事之大。可谓矛盾屈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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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朱子不言易之说。而使尤庵毋徒为大言则可。专以流落北耳洞喝生祸为言。则只是利害之论。
复雠之义。务实之论。固不可无。然一向禁义声不出。亦不可得。主秘密意太过。自不觉其陷于利害祸福之臼。至以句践诈矣为言。则直是排击大义之论。尤庵王何之斥。非过叱也。
先以大义风励一世。事虽不成。而义理则明。尤庵之意也。义理既明。又能有实功。则诚至矣。虽无实功。而义理则明。亦不害其为次。既无实切。义理又不明。则世道人心。当如何哉。
使鲁西当之。未必能致实功。实功则无。而但有句践诈矣之论行于世。如此而亦大义明乎。人不知今世虽妇孺舆儓。莫不知有尊周之义者。是尤庵之功。而谓虽无尤庵。谁不识尊周之义。迷惑甚矣。
前无清阴诸公。后无尤庵则我国其禽兽乎。
句践诈矣一句。近来以假托大义斥尤庵者。其说皆俑于此。
以邪正之辨。为修攘之本。则牛溪之诬白。而大明可复耶。谓从祀之论定。而偏论可消。则牛溪得跻圣庑。而东西其可保合为一耶。此非不明则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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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权,尹之不斥牛,栗。为保合之机。然何不知镌之为人不可信乎。虽尝以镌为心公眼明。然镌曰。从祀之论。百世后定于不可为。其叵测如此矣。
己亥前。改注中庸之镌。不斥以异端。反以斥之者为非。己亥后。倡卑主贰宗之论之镌。谓鼓张于谗贼之后。自入于搆诬之辙。而其勘断则不过曰轻脱。此岂但失于过恕乎。
倡卑主贰宗之论者。非祸心乎。此乃镌为根本。善道为枝叶。而攻善道则不遗馀力。镌则所论不过。曰舍静趍动。自丧素履。祸心二字。则发明其不然。如此而谓我亦斥镌可乎。
礼说则未尝一语及其得失。只曰。自出意见于注疏之外。是其本习。答权,尹书。又缕缕以祸福为言。至有吾父子云云之说。如是而何以免两面说话畏祸依违之斥乎。
以镌只作冯妇而不作衮,贞。衮,贞又分嚆矢。屈曲之甚。
己亥以后之镌。亦谓之吾道中人。己酉书是最后说。而以镌为士类。劝其聚会保合。则其处镌可知矣。若是而谓绝镌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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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术言行论议。分而二之。镌之所为如此。而曰其心则无他。论议如此。而曰人品则不然。其论罪则曰鼓张倾危。而勘律则曰轻脱疏脱。此尤庵所谓眩于奉承者也。
己亥以后之镌。犹欲不分彼此。不但势不可成。此时则邪正之分已判。而犹欲如此。岂不大害道理乎。尤庵书曰。兄谓与此辈。苟同强合。以利国家耶。借曰。能之其扶树国脉者。不过数十年而已。其伤害道学之罪。则虽亿万年难洗矣。此语痛快。
美村镌事。玄石谓以不明。而尤庵则直以党与斥之。愚尝以尤庵为太过。今见此集。则其右镌之迹。昭不可掩。则此集之出。适以證成尤庵之说也。
立论
  尼尹是非。近因家礼源流事。再起争竞纷纭。彼此文字悉出。尤明白可辨。乃私论之如此云。丙申仲春。书。
天未欲助宋矣。既生尤翁。何以又并生尹镌。以相当也。尤翁之终始。只是一尹镌为敌。而又于其间。生出美村父子。以交搆之。若是而世道不乖乱耶。
天地之间。只是阴与阳而已。正与邪而已。今以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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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为正。尤翁为阴为邪则已矣。不然而以尤翁为阳为正。则镌为阴为邪。而美村义理。是何义理。若以尤翁为阳为正。而不以镌为阴为邪。不但不为阴为邪。显有右之之迹。而每欲掩其右之之迹。故不免为阳辟阴右之态矣。
谓镌是高明之见。谓镌心公眼明。不为偏论。改定中庸章句。而谓不过高明之过。倡为卑主贰宗之论。而谓不过疏脱之致。反以尤翁之斥以异端为妄。斥以祸心为偏论。终之阴阳黑白之说。既吐还吞。模糊苟且。全不成道理。
尤翁则学问义理。本与美村不同。尤翁则一主朱子成法。规模言论。严正峻截。美村则一切相反。平日辨论。无一相合。试以大处言。擅改章句。是何等斯文变怪。而不但不斥。反以斥之者为非。丙丁以后。倡明大义。是何等光明正大。而斥以虚声实祸。至曰句践诈矣。且推尊牛溪。为我东儒贤之最。而其子弟门生之过。亦欲一并清脱。反咎沙溪之不平心。镌即尤翁衮,贞。而每谓镌是吾党士类。反咎尤翁之斥镌太过。其他小小不合。又不一而足。若是而能终始无事乎。己亥以前之镌。异端也。己亥以后之镌。异端而小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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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尤翁之斥镌。己亥以前则斥以异端。己亥以后则斥以祸心。可谓明白正当。(知镌。同春最先。而且己亥后。同春谓镌。乃大文善道为注脚。尤翁之舍善道。而斥镌其见亦如此。可谓与美村一切相反也。)
美村于镌。外若斥之而内实许之。于尤翁则外若尊之。而内实非之。无怪其不忍舍镌。而不能合于尤翁也。
小尹之于尤翁。外面尊师。而其实则其父和泥带水底规模。作为家主。又以权諰为外舅。镌为父执。服习其论。不欲相舍。此等意见。先入胶固。根蒂已深。驯致终不忍得。惹出事端。以至于斥绝而后已。
世之右尼者。辄曰尤翁于美村。平日一意尊尚。因其子出己酉拟书。书中盛言其过失。故恚怒媢嫉。刱出所无之事以反詈云。此乃全不识事实之论。且尤翁之激于己酉书则诚然。而其所激者。只在于劝用镌耳。今截去此一段。只举其上泛论病痛处。曰以此发怒。此则掩覆之说也。(虽以良佐所录。受文时事言之。尤翁之怒。专在于镌事可见。)
论者以尤翁祭美村文。一星孤明。砥柱不倾。为反覆之證。然此指以江都事。悔过自废一节。而此时则此事。尤翁认为真心悔过。其言之如此。无足怪矣。若镌事则受其奠。而为江海之说。年谱拟书出。而为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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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抑扬。盖皆为其所引惹而发也。
美村明白以江都事。引咎不仕。故尤翁于其生时。不以为疑。及其子倡无可死之说而后。始并与美村而斥之。论者或以此为太甚。然今康王杜举之说出。则尤翁之并斥。果得其情而无少过矣。
美村之为美村。只是悔过自废一节。而曰元无可死之义。则是其自废归虚。而美村只是为江都中美村耳。何足贵哉。况其心则曰我无可死之义。而其言则曰我以江都事自废者。此又心迹之大段可疑者。
避兵而入。兵至而去。乃士夫常事。何可责其不死哉。只是与友约死。友死而不能死。与妻约死。妻死而不能死。故曰可死而不死耳。且此乃其自言也。以此谓是实际。则是分明可死而不死。何以谓无可死之义。以此为虚设。则是心迹内外矛盾暗𪑓。为自欺欺人之归。美村必居一于此矣。
以如许义理心术。自谓得圣贤真脉。合万世公论。而欲抗衡尤翁。其子则又绍述主张。思欲以是易天下。终至斥绝其师。使世道人心。乖乱至此。痛矣痛矣。
美村生时。尤翁虽议论不合。而不至斥绝。推与或过矣。以初祭之文看可见。苟使其子不受镌诔。虽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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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亟为逊谢。年谱立论。不以镌与尤翁。同条共贯。己酉拟书。劝用镌,穆者。不为追出。则尤翁何不快于心乎。墓文必不抑扬。前事。必不提起。此皆尹之过也。况以受诔而于再祭之文。发江海之说。则年谱与己酉书之出。尤翁之益激。理势必然。愚者亦知之。尹岂不能料此而出之何哉。此乃癸甲之间。而此时尤翁之败。镌之得志十八九成。则祸福之说。乌得免乎。果以翌年。镌得志而窜棘尤翁。擢尹为亚宪。及至己巳。又殛尤翁。而擢尹为宪长。则其荣辱祸福。每每相反。而究其所以致此。则只由于己酉书之出。以示歧贰于师耳。其为计巧矣。
人谓虽无己酉书。尤翁之斥美村。必不但已。此大不然。须看初祭之文。己酉书未出之前。只是如此。苟不出己酉书。且不为江都。无可死之说。则尤翁何从而斥之。无可死之说之前。则只是三节士传序所称耳。美村之受诋。盖莫非其子之所取。
尤翁五六十年。担当世道。黜陟人物。抑扬清浊。故世族大家。多嫉怨疵议。而以负一世泰山北斗之望。不敢显加排斥。及至朝议转辗乖贰。尼尹又直举心术学术而斥之。则所谓嫉怨疵议。不敢显加排斥者。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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迭起并出。而为尼尹之党。合势攻击。无所不至。此盖理势然矣。若尼尹父子。则本出内外名家。气质行谊。又多可称。且未尝一出世路。静处山林。名誉过盛。而贵入贱出。喜新弃旧。俗之情也。于是。举世趍附。节次推排。尊之以大贤先正。其初则虽如此。而犹未敢直驱尤翁于无状小人之科。及至岁月既久。节拍层生。则如水益深。如火益烈。以尤翁为千古奸壬。无上罪恶矣。世道至此。宁不痛心。
双行并用之书。自谓作于辛酉。而出之于以金益勋事论议歧贰之际。盖隐忍不发。伺此机会以发之。仍以大得徒党。张其气势。沛然攻击。无所不至矣。其计亦巧矣。
疑师之心术不正。谓出于墓文。则归于私憾。故此则必发明曰此不由于墓文。而别无他事之可證成者。适会尤翁草庐礼论新旧之说。未免言语之违错。则谓此可以执捉證成。如得奇货。一边往复于师。一边冲起草庐。交搆并煽。大生争端。外若为质疑之㨾。内实抱阴幸之心。而往复书下。别作断论。广引杂證。极辨苛斥。无所顾藉。不但就事论事而已。而名之曰蓬山语录。一边称之以先生函丈。夫程门,朱门。固有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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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而此则恐其师嘉言至论。或至泯没。各记所闻。以传于后耳。古今天下。安有恐其师心术之不正。或不传于后。作为语录以传之者哉。设令其言。皆是。即此设心。已非平人矣。
蓬山语录在于丙辰。双行并用之书。作于辛酉。则皆是木川金尚书事以前也。而其所执而绝师。则乃木川金尚书事也。岂有疑其师心术学术至于此。而终不绝者乎。然则虽无木川金尚书事。必绝之矣。然则木川金尚书事。特绝之之把柄也。试看其往复书。无一毫恻怛之心。或冀保合之意。而一任其指摘骂詈。其必欲绝之而无可执言。幸得木川等事。谓此足以绝之之资而绝之者。显然可知矣。
以比干与齐人妻妾自况。则是拟其师于纣与墦夫也。岂有若是而不绝者乎。此在往复之前。而若尤翁水滨之说。则是往复书末梢语耳。今曰以水滨之说绝之者成说乎。
往复书之前。已有辛酉拟书矣。其中斥师之言。莫非大段罪恶。师之学朱子。拟之于挟天子以令诸侯。师之春秋大义。归之于假仁借义。盗窃虚名。则他尚何说。如是而岂有欲保合之意。往复书之如此。固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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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
墓文之前。虽气质之病。亦无所言。墓文之后。始作心术之斥。而墓文之请。在于癸丑。心术之斥。始于丙辰。则其间只是二年。二年之内。其师何卒变为心术不正之人乎。可怪也已。
墓文之请曰。以有山斗之望也。则此时其师之学。犹是真朱子也。大义犹是真大义也。而二年之间。真朱子变为伪朱子。真大义变为假大义。何其全暗于四十馀年者。卒明于二年之内乎。此则三尺童子。可辨也。
使尤翁心术学术真不正。则四十年事之如父。不见其为如此者。昏极矣。尤翁心术学术无不正。而因墓文之不称意而疑之斥之。则专是私憾也。二者必居一于是。
四十年道义之师。直是生三事一者。而因私斥绝而曰。我元不着实受业。只是偶因他人。往留其家。受得朱书几册。为此言者。亦可深责哉。
引程张服制之说。證父师之轻重者。亦害义服制之有等级。何关于师生大义。若以服制而大义亦变。则君臣之服卿大夫士庶人邦畿侯服。有许多层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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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君臣大义。亦因此而有轻重者哉。
以常道言。则君师父一体。古人无轻重之论。然及其变处。如或有不两全之势。则岂无裁处之道。以此而谓有轻重。亦无不可。但尼尹所处。本非出于父师轻重。且其所处。乖乱悖谬。全无道理。故斥之耳。
更思之。父师不必为轻重之说。今君与父无轻重。而君如桀纣。则有绝之之义。父如𥌒瞍而无绝之之理。此岂以君为轻于父。父为重于君耶。君杀其父。而其子无雠君之义。此亦岂以君为重于父。父为轻于君耶。盖以道理本各随其所在。有不同耳。非以有轻重而然也。
其父无过而其师公然非斥。至于大段。则此乃师之绝我。非我之绝师。其父有过而其师据实非斥。则弥缝保合之不暇。何敢绝师乎。然则师终无绝之之义。
  追书(见罗尹杂录而作)
尤翁之义理正大。树立魁巍。天下万世。必谓之伟人正士。且其与美村所争底。是非大纲。明白正直。则只据理斥尤翁不成说。就事论是非。亦不成说。故不得已做出心术之说。以眩乱之。斥其心术而略略斥之。则又不足以掩其大体之光明者。故搆之又搆。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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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捏。数其恶于穷,杌。浮其罪于镌,弘。其计之阴巧。十目难掩矣。
当代之扶尤翁者文谷。后来之尊尤翁者农岩兄弟。此数贤归于尤门。则尤翁之贤。足以徵信后代。故罗也必欲离间之。因其疑似。做作说话。以眩乱之。而又必抵书农岩兄弟。以先故为言。使必斥绝而后已。其计亦巧矣。然奈农岩兄弟之明礭不挠何哉。
尤门之斥美村。不过曰卫道不严。斥邪不明。斥其子不过曰师生处义之不正而已。此则皆责备之辞。据理之论。而罗尹之斥尤翁。则直是断以四凶。而尹则托名其弟。作为文字。攻斥其师。无所不至。如许之人。不知其如许。尚欲论其处义之当否。可谓迂矣。
邢恕背其师程某。而曰虽斩程某百段。臣不惜之。今见尹书。可谓同一心肠。须看所谓怀骊本末。直比其师于伏法之镌。而曰有甚于镌。曰。斯文之僭贼。世道之大害。曰。怀与骊。相为终始。以害世道。曰。怀与骊。一生本末事行略同。凶死亦同。曰。戮死幸矣。曰。己巳之事。虽非南人。怀足以赞成。此真所谓虽斩程某百段。臣不惜之者也。若是而发明他人杀师之说得乎。
朱子被伪学之斥于纮继祖也。有人撰出朱子行迹。
正庵集卷之二十 第 563H 页
投合之。其中有曰。规学宫之地。改为僧观。私古人之财。纳其尼女。此岂一毫髣髴于朱子者。而宵人之言至此。今日事一何相类哉。
美村之江都不死。每以媾事前后为言。谓权,金则在南门。故为未媾之前而可死。美村则不在南门。故为已媾之后而不可死。然则李敦五,尹烇。何于已媾之后亦死耶。此在其义之可死与否。与心之能决死与否。何系于处所乎。且谓权,金之死。由于在南门。故与仙源同。若不在南门。则当与美村同。然则权,金之死。不在于义。在于处所耶。其不成说害义理。如此矣。
美村不死。以无官守。有父母为言。然上书分司。各守信地。则与有官守者无异矣。与友约死之时。谓有父母而不许则犹可。此亦以程子同行遇患难之说论之则为不可。况既约矣。友皆死矣。而曰我有父母而独偷生。可乎。
以与权金不同。为箕子,比干,微子之不同。箕子,比干,微子。则果各有所主之义。不可不如此者。未知美村之为奴所主之义何在。三仁之事。皆出于至诚恻怛。未知美村之为奴。亦出于至诚恻怛耶。
以江都不死。为少时学问前过失。而拟之于栗谷事
正庵集卷之二十 第 563L 页
则何害。只是谓本无可死之义十分道理而拟之者。为无据耳。且有一说。使栗谷以此引咎。而从而自解曰。此为十分道理。则何得为无害。何得为栗谷。何得为无疵累乎。只决于此。
清阴,慎斋诸长者之爱重。岂以江都事为无过而然哉。只以后来以此自悔。不娶不仕。有所树立耳。引此为江都之不为过得乎。不但清阴,慎斋。虽尤翁亦如此。故祭文及传序说如此耳。若使此两先生。早知其自废也。非出于真心悔过。则不但不为爱重而已。必斥之之不暇矣。
乱后杀妻之谤溢世。以慎斋玄石书观之可见。且江都节妇。无不即时旌表。而美村妻旌表。在四十年之后。美村之通清。亦在五十年之后。其以由于谤言可见。然则虽以后来颇有所树立之故。人皆弃其前过。然人心不一。安保其全无他议乎。俘奴达鲁之说。盖以此也。而谓通国无一人如此者。此等皆归之其师之捏造。迷惑之甚也。
彼说每以尤翁之攻美村。为怒其子之斥己本源。推以上之攻其父。此全非事实。其子之斥本源。以何故乎。只以与其父。平日道不同论不同。以至墓文不满
正庵集卷之二十 第 564H 页
其意之故也。则此为怒其子而斥其父者乎。因其父而见疑于其子者乎。此不待明者而决。
朱子主人边人贼边人之说。极为衬着于己。则乃作大憝草窃之说。以镌为草窃。以尤翁之攻镌。为治草窃以大憝。若是而何以不为尤翁所疑乎。尤翁美村之孰是孰非。只在于己亥以后之镌为大憝与草窃耳。
尤翁己庚后斥镌。每断以私心偏论。然礼讼是国家大事。而以此为宗统之夺。欲以鱼肉士类。则直是衮,贞也。何可以事涉自己。而不力斥乎。然此亦无一毫与彼相干。而从公为言曰。彼虽是衮,贞。而静庵当时只死于衮,贞之手。未尝与衮,贞相争。则今亦只当如此不必反斥也云尔。则或可也。不然而于衮,贞。每有假借容护之意。谓静庵,衮,贞当分受其过。谓静庵之斥衮,贞。出于私心偏论。则此何状人。此何等道理。况其实不以衮,贞为衮,贞。而以衮,贞,静庵。俱为士类吾党者乎。
此是非。只决于己庚以后。镌之当聚会保合与否。曰当聚会保合。则尤翁事归于私憾。曰不当聚会保合。则尤翁事不可谓私憾如斯而已。
正庵集卷之二十 第 564L 页
彼谓尤翁矛盾有二。谓祭文称一星砥柱。而后斥江都失身也。谓拟镌进善于改注之后。而后谓舍镌而斥尹也。然无可死十分义理之说。出于祭文之后。则虽尝称道。而到此不可不斥也。异端之斥。既在癸巳。而戊戌拟望之后。即以其终不改而绝之。见其时朱子不知子思之故。终夜思之。不得之书。则可见此虽因美村力劝。群议迫责而误着。然其自初斥以异端。终至于绝者明白如此。则不可以己庚前斥镌。为非实状也。然则尤翁事。元不矛盾。
美村累疏。引江都不死为咎。而只泛言偷生而已。不以与友约死。与妻约死为言。盖以与友约死与妻约死为言。则其可死也。分明故也。
与妻约死事。同春筵白及之。则美村贻书谯责。而其后疏不得已提起。曰。人之论臣者云云。而犹不敢尽讳。曰。此莫非实状。则约死之非虚语明矣。而今右之者。皆曰与妻约死与友约死。皆是人言之妄。而非实状也。当日之引此为言。则只是假借撝谦而已。盖以此为非实状。然后无可死之说始成故也。(温泉日记。则分明自以约死为言矣。)
无可死之说。出于其子之口。而其父之疏。亦全舍友
正庵集卷之二十 第 565H 页
妻约死明白可死之事。只泛言偷生苟活。有若当日之入江都者。皆有可死之义者然。当日之入江都者。除是与友妻约死者外。无必死之义。较然明甚。则其言虽曰可死不死。而其心则自谓无可死之义耳。然则其子之言。真得其父之心。而他人则自慎斋以下。皆为其所瞒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