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站书库内容主要引用自 archive.org，kanripo.org, db.itkc.or.kr 和 zh.wikisource.org
卷七 第 1a 页 WYG1292-0316c.png
钦定四库全书小辨斋偶存卷七
明 顾允成 撰
文
题坡翁儋耳小像
东坡一日访黎子云途中值雨乃于农家借
箬笠木屐戴履而归妇人小儿相随争笑邑
犬争吠东坡谓曰笑所怪也吠所怪也
卷七 第 1b 页 WYG1292-0316d.png
噫嘻笑所怪者妇人小儿也以笑为常者东坡也吠所怪者邑犬也以吠为常者东坡也彼自见其怪我自见
其常所以宁与农家共箬笠木屐而不与章惇吕惠卿
共冠裳也噫嘻
读秦慕桥生传
余观徐君子仪所为秦君生传秦君者其古侠士之流
乎乃徐君又谓秦君交于诸公卿间特知其善植花木
而其善植节义则公卿未知也夫徐君者岂遂以诸公
卷七 第 2a 页 WYG1292-0317a.png
卿不知秦君节义为秦君憾耶愚谓不然夫古之侠士多矣余不暇枚举其著者则荆轲为燕太子所知聂政
为严仲子所知郭解为关以东关以西所知然皆用之
以至于不得其终何者彼知用之用而不知不用之用
也以秦君重然诺挥千金赴义如渴竟其智力即荆轲
聂政郭解所为何难焉乃独能抑其强阳销其客气柔
之于一草一木之间而令诸公卿莫得见迹此其际微
矣倘所谓不用之用非耶夫知用之用者以身博名知
卷七 第 2b 页 WYG1292-0317b.png
不用之用者以名博身名与身孰亲用与不用孰尊然则秦君不以善植节义知于公卿间正秦君之所以为
卓也其又何憾之有哉
哭魏懋权
万历十三年六月十有八日年家弟顾允成移书于己
故天官懋权魏先生曰嗟乎先生天下士也迹其肝胆
肺肠无念不在于忠君爱国也无念不在于忧时悯世
也嗟乎有忠君爱国之心而卒未及大展于朝廷有忧
卷七 第 3a 页 WYG1292-0317c.png
时悯世之心而卒未及大展于天下此其际岂易窥哉计自先生而外知之真者有余兄叔时而已自余兄而
外或余不佞季时而已嗟乎宇宙甚大人才实难人才
之生知己实难不佞以叔时兄之知而知先生先生以
叔时兄之知而知不佞则更难之难也嗟乎先生纵外
其身奈何先知己而没余兄弟纵内其身奈何后知己
而存哉盖昔知己之胜无过于孔颜子畏于匡颜子后
子曰吾以女为死矣曰子在回何敢死夫先生既死则
卷七 第 3b 页 WYG1292-0317d.png
余兄弟何敢在虽然孔颜之知己以道也发孔子之蕴教万世无穷者颜子之心也时值孔子之免于难故喜
极而发此言耳设其不然度颜子之心又将曰子不在
回何敢死矣故颜子死子曰天丧予天丧予夫既以颜
子之丧为予之丧则必以予之存为颜子之存此孔颜
所以为知己之胜也先生之于余兄弟皆以愿学孔颜
为知己也且自叔时兄交天下士于北首得先生余因
得而识其面于南首得刘国徵先生余因得而想其人
卷七 第 4a 页 WYG1292-0318a.png
刘先生则亦先生之知己也今皆已矣夫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后死者
其安敢自弃于知己哉嗟乎一死一生人道之常其于
先生如浮云也余故不屑为先生言死生之常而言其
死生之际计先生非与草木同朽腐者九原之下当有
知也遥望仙乡聊致絮酒而告之自兹以往先生暨刘
先生其为余兄弟任其所以死而余兄弟勉为两先生
任其所以生则天下万世皆知余兄弟之与先生果为
卷七 第 4b 页 WYG1292-0318b.png
知己也先生又何憾焉哭刘国徵
万历十二年四月初二日闽国徵刘先生卒于家其明
年七月初一日梁溪年家弟顾允成始克为文以炙鸡
絮酒告于先生之灵曰呜呼余知先生之名自丙子始
也其知先生之实自庚辰始也其知先生于庚辰自余
兄叔时始也自不佞因余兄知先生则未尝一日不愿
见先生也余以癸未再就试春官入都下而先生前以
卷七 第 5a 页 WYG1292-0318c.png
忧去不相值乃先生以兄之谊腾书讯不佞当是之时余方从闱中出倦甚遂罢不答既余抱疴南还荏苒岁
月复罢不问呜呼其宜答而不答也宜问而不问也盖
不敢以世俗一问一答之常事先生且念先生释服而
北道出吾邑庶几于一见以吐其衷也岂意以一问一
答事先生者反得其真而庶几于一见者卒归于妄也
耶不佞尚记先生之讯不佞也赠之牙梳赠之檀扇曰
出入怀袖玉堂洗沭时相念也岂意一梳一扇犹然为
卷七 第 5b 页 WYG1292-0318d.png
真而时时相念者杳然若妄也耶呜呼予所谓妄或化为真予所谓真或化为妄则是真妄果有定者耶无定者
耶余又安知死生之变不类于是呜呼谓天无意于先
生胡为乎丰其性谓天有意于先生胡为乎啬其命余
又安知天之生先生死先生者孰真而孰妄耶呜呼天
于贤才生之甚难死之甚易非一日而然也余不暇远
举前代请近举当代余不暇举当代之详请举当代之
略即若刘侍讲之死于狱李兴隆之死于溺邹石城之
卷七 第 6a 页 WYG1292-0319a.png
死于谪杨职方之死于市刘直指之死于戍彼其年少者不及先生壮者踰先生无几耳则是真妄果无定也
抑数先生之死信妄矣乃其所摧撼排折足以表见于
天下而先生甫举进士曾未及受职展布底蕴以没是
数先生之妄尚不胜其真而先生之真卒不胜其妄数
先生之无定者尚不胜其有而先生之有定者卒不胜
其无也呜呼先生何以死哉虽然向先生有感于江陵
之恣同魏懋权及余兄叔时上书申相国继有感于魏
卷七 第 6b 页 WYG1292-0319b.png
直指李农部之谪从庐居上书许相国亦稍稍露其概矣一勺而见溟渤一卷而见华岳又何论乎大小之间
也先生曷尝死哉呜呼尚飨
祭李晋阳
呜呼哀哉足下何遽至此极耶始余家居诵足下之文
以为此非尘埃中语也已见足下于长安舍中以为此
非尘埃中物也已从足下𨽻事铨曹时时握手出肺肝
相示以为此非尘埃中想也余方思与足下切磋砥砺
卷七 第 7a 页 WYG1292-0319c.png
共竟千古岂意遽先我而逝耶呜呼哀哉往余在长安偶因时故有所愤烈足下辄复攘臂其间怒发上指会
谊有小嫌不果共事及余之罢归也足下亟欲上书愿
得俱遣余谓之曰丈夫相期要在千古之前千古之后
足下奈何局促旦暮为也足下曰固也虽然宁知旦暮
之非千古盖足下即以余言姑释此志而察其衷往往
抑郁不自聊赖尝为书寄余泾上曰世事荆棘如坐针
芒除非无心肝然后能安居于此其愤愤不平尔尔盖
卷七 第 7b 页 WYG1292-0319d.png
与余别未一年而病作及以病乞归未一年而奄然长逝矣呜呼哀哉假令足下不死即他日上得一经筵次
得一台省其所为启心沃心明谏显诤者当必有以自
效岂意天夺之速遽赍志以没耶余犹记足下长安时
语余曰始余困于诸生家徒壁立然恒自顾其有足乐
者今一旦乘坚策肥诩诩里巷间而自视恒不胜其忧
盖足下之忧乐固有非人情所能测者其于死生当亦
犹是知不足以乱足下之大全也所可恨者余与足下
卷七 第 8a 页 WYG1292-0320a.png
两家相望近在百里第自从足下南旋仅仅一以声问比再遣候方订会期而足下手泽已不可续矣是余与
足下相遇于三千里之遥而相隔于百里之近回念丙
戌之秋足下挈壶携榼话别于行寓者遂成千古之永
诀也彼所谓旦暮者其果为千古所谓千古者其果为
旦暮耶余之感怆宁有穷哉有酒盈尊有泪盈睫呜呼
哀哉尚飨
哭邹孚如
卷七 第 8b 页 WYG1292-0320b.png
呜呼哀哉孚如何遽至于是耶孚如行己类狷措意类狂春秋方盛其所切劘性命道德与夫文章事业未酬
其始愿之十一是余所以为孚如恸也然其在铨司日
会壬辰大计其所扬激气色一时为皇明二百馀年来
旷见即萋菲侧目公论灼灼自不可掩比移疾还里则
建尚行书舍群友生讲习其中寻最上一路岁值大祲
饿莩相望则甘苦分馀率家童负薪米人视而人食之
复题疏广募以活力所不及者其他劝置社仓有疏劝
卷七 第 9a 页 WYG1292-0320c.png
置县河石桥有疏真若民饥由己民溺由己逸居而无教由己孜孜汲汲惟日之不足也顷来舆情推毂再起
留曹骎骎大用盖进则立功于朝退则为德于乡即历
年仅四十有九而所声施已足以垂千百祀而不敝视
世之丰于年而啬于植者相悬何啻倍蓰是余所以为
孚如慰也嗟乎余兄弟自庚辰春获交于孚如俯仰二
十五年矣晤言之好屈指可数兹方吏隐牛首鸡鸣之
间相望一水片苇可航正拟以时过从倾倒三益乃今
卷七 第 9b 页 WYG1292-0320d.png
何以为情耶以余兄弟之无似孚如徒节取其嘐嘐之志嘘拂抆拭不遗馀力庶几勉竭驽钝相与有成乃今
俾余有迷孰为之指有过孰为之匡耶昔东莱吕氏会
友于丽泽书院既没郡人即而祠之孚如建尚行书院
而额其楼曰万古今而后孚如盖棺论定度必有即而
祠之者万古则诚万古矣余兄弟且何修何营妄以一
时而当孚如之万古耶是余之所以为孚如恸者转堪
以自恸所以为孚如慰者不知孚如何以左之右之默
卷七 第 10a 页 WYG1292-0321a.png
提于冥冥之中令余兄弟得借馀灵以希寸进而聊自慰也炙鸡絮酒薄写生平有尽者言不尽者心呜呼尚
飨
卷七 第 10b 页 WYG1292-0321b.png
小辨斋偶存卷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