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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潭先生文集卷之七
秋潭先生文集卷之七 第 x 页
秋潭先生文集卷之七
 杂著
  
秋潭先生文集卷之七 第 546H 页
自警文(丁巳)
除日之夕。白雪初晴。天色朗迥。对目景物。足以感发人之心志。余闭门静坐。诵古人守岁之篇。而默想于心曰明日便作二十岁人矣。逝者如斯。不吾与也。若复因循悠泛。虚送日月。则难免于与草木同腐矣。于是慨然而叹。惕然而警。遂作自警文。以为成己之学焉。焚膏继晷。当惜寸阴。力践精旨。深得其效。自今日始。毋负斯文。窃谓皇天赋物。以理与气。得其秀而最灵者人也。性为之体而四德具焉。情为之用而万化生焉。是故古昔圣贤。养其性而明四德之体。节其情而正万化之用。嗟乎吾生同是人也。而奈之何察性而四德昏。情发而万化乖也。是诚不能养性节情而然耶。抑亦不为养性节情而然耶。苟能存心而体圣贤之养性。克己而法圣贤之节情。则其于四德之明。万化之正。何难之有。然则其所谓昏也乖也。诚不为而然。非不能而然也。顾余晚出寒乡。旁无师友。而才且不敏。所以养性之道。节情之方。不能求之于经传而体行于己。则入德之门。何由而得。而为己之学。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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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而成也。稽古颜渊问仁之目。夫子告之以非礼勿视听言动四者。约其情而合于中。正其心而养其性。以至于圣域之功用也。其能行四勿之道如何。曰虽毫釐之事。细微之迹。必也深察其几。卞天理与人欲之间。勇以克其私。敬以明其德。诚以慎其独。博学审问明辨笃行之功。日有所进。然后其道乃有光焉。向所谓约其情而合于中。正其心而养其性。以至于圣域者。不外于此。而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无一物之非仁矣。何患乎四德之昏而万化之乖也。周濂溪曰。圣希天。贤希圣。士希贤。颜渊大贤也。学颜渊之所学。过则圣。及则贤。不及则亦不失于令名。孔夫子曰。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则一也。余于斯言。深有所恃焉。圣贤岂欺我哉。噫。人生天地。岂无一事之可为者。余虽庸碌。而同受天赋。则舜亦人也。我亦人也。何可自画也哉。且年富而力强。其于为学。时哉不可失也。孜孜焉勉勉焉。自今日始。毋负斯文。
 上文所言工夫条目。列录于左。谓之学圣图。以为终身服膺之符焉。
  
秋潭先生文集卷之七 第 547H 页
学圣图
삽화 새창열기
 余少志学。从虚斋兄受业数年。遭虚斋之丧。身病且剧。放废公案。因循到今。今日偶阅古纸。得所谓自警文。则乃余十九岁所作。而在于虚斋没后一年也。见其文理错杂。图亦杜撰无准。然其立志之大。求道之方。则实圣贤之事。而今何久而无闻。空负斯文耶。切可慨也。朱子尝题诗于西林可师之达观轩。三年之后。更览旧题。曰岁月逝矣。而吾心之所至者。未尺寸进焉。为之三叹自废。况余自警之题。已过二十馀年。而所期圣贤之心。未有尺寸之进。则其所自废。岂但三叹而已。然朱子再题其轩。复作日后寻岁月惕然自励之资。足以见大贤用心之不已也。余实感发兴怀。书此数语于后。以为悔往追来之地云尔。(戊寅。)
万东祠是非辨(甲申)
事有变常。道有权经。不可处变而语常。当权而论经。春秋之义。君不祭于臣仆之家。父不祭于支庶之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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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常经之道而不易之法也。乱世之将。扫除陵庙。(如孙坚,李晟事。)亡国之大夫。葬酹其君(如袁克,洪皓事。)者。处变之义。而直发于秉彝之天恻怛之意。故抑有贵于常经之道也。三仁之行。不啻南北。而夫子同谓之仁者。为其至诚恻怛而弗咈乎爱之理心之德也。昔楚国亡而遗氓祭昭王。则韩昌黎作诗而美之。蜀汉亡而后人奉祠昭烈。则杜草堂感叹而咏焉。至于南轩祭虞帝庙。则朱夫子作记而赋迎送神词。岂不以代绝之君。香火之荐。本无僭黩之嫌。而实见秉彝之良心也。春正万东祠享礼。虽非纪常之典。而允合于天理人情之正也。 神宗皇帝于我国家。有万世不忘之恩。至今生灵有父有子。免为倭奴者。何莫非 帝赐也。神州陆沉。九庙丘墟。宇宙昏蒙。大义晦塞。而革世之岁。倏尔回甲。父老兴感旧之哀。义士怀存本之思。于此不畏虏情之叵测。不顾世俗之颊舌。立祠山阿。用享芬苾。骏奔思成。若睹 皇灵。一区洞壑。犹为大明天地。是诚天下之奇事。尽出于至诚恻怛。而弗咈乎爱之理心之德也。若使韩杜咏叹。张朱述作。则发挥之美。兴感之章。不止于荆蜀虞庙。而安知非列三仁而为四哉。乃者一边讥议之徒。或曰非其鬼而祭之。谄也。
秋潭先生文集卷之七 第 548H 页
或曰以士而祭天子。僭也。强者怒于言。懦者怒于色。噫。彼莫非壬辰人子孙。而亦莫不有所谓秉彝之天者。然疵毁之不已者。只以此事始于尤老。成于遂翁。故党论陷溺其心术。逐鹿而不见泰山者也。抑无偏党之私而尚有疑讶。则是不知变常之道殊涂而同归也。然今世之人。忠义见识。如韩公杜子则可也。道德学问。如南轩朱子则可也。而不此之思。甘心为俗论之嚆矢。无乃惑耶。愚于华阳。亦参享事而来。噂𠴲之言。不一而足。故不得已略书以辨云尔。
送李士心(克)之京
曾闻子早有北学之志。携箱远游矣。十年之后。访余于寂寞之滨。与之谈论。觉非俗士焉。乃问其从游者。则曰孤山崔挺柱,野隐尹某。即教我食我之师也。以此知两处士之为人也。一日卒然告别曰。野隐既没。孤山又逝。吾方徒步千里。赴哭其丧也。余喟然叹曰。今日师道废矣。子独行古之道耶。子可谓不负生死者矣。因又问之曰哭其丧。何所之。曰我之身世。正如有发之僧。飘飘然唯意所适。而或逢青眼则暂憩之。君须为我。历言京中相识者。谁为可依可观之人也。余曰京城之士。余无知者。唯知沈翊赞若潢有容人
秋潭先生文集卷之七 第 548L 页
之量。李学谕圣肇有淳厚之风。此可为子之贤主人也。赵上舍正万有守正之操。李上舍㙫有恤人之义。子可往来。或与之谈。或为之依者也。李君泰寿。乃宪官益寿之弟也。余虽不见。而闻名已久。子可就见。益闻所不闻也。抑子果然往侍玄石耶。其虚往实归。何可量也。噫。士之处于世难矣。怀济世之志则以触权而婴祸。谢事丘壑则以党锢而蹈危。莫如子之外尘内性。浮游取适也。余病卧。恨不得随子往。历访志士贤人。而仍共金上舍昌翕遍游名山大川也。
送李弟(后松)之黄江
人之为人。在于学问。而学问之道。必须师友而成就。自古贤达士。不远千里。负笈追师者。所以求其道遂其志也。顾余自幼有此志愿。而命道奇薄。死丧之哀。殆无虚岁。汩没蹇连。奄过半生。岂不悲哉。惟君早失所怙。壮而不学。一朝慨然远赴长者之门。是知其质美欤。从此勤学进修。不为半涂而废。则古人岂独专美也。余无物赆行。以言赠之曰。长者之云为动静。无非教也。谨当默会而体之。不但读书而已。朋友之间。信以为主。而不失久而敬之之训可也。又曰君去之后。必有倚闾之望。时或言告言归。勿使定省久旷也。
秋潭先生文集卷之七 第 549H 页
又曰君之弟。既侍奉养。亦勿数数往来。有妨于受业也。为学有始而无终。人之大患也。
南次山字说(戊寅)
南君墩字以次山。要余一言发挥其旨。未知次山何取于山。君生季世。风俗都讹。而羲皇面目。独见于山。取其朴古欤。圣远言湮。笃学无人。而厚重不迁。静体有常。取其似仁欤。上兴云雨。下有源泉。取其功用欤。外植楩楠。内蕴璞玉。取其才德欤。石骨土肉。取其有刚柔之义欤。禽栖兽养。取其有含弘之量欤。特立不顾。取其气节之高欤。环拱如揖。取其礼让之美欤。抑亦地中有山谦。谦实受益。天下有山遁。遁亦可尚。观山之象。取山之义。次山所得。知已多也。培塿小见。不须赘言。而唯是登高自卑。行远自迩。则千里跬步之起。可不慎欤。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则九仞一篑之亏。可不惧欤。望须次山顾名思义。终始一心。积小成大。下学上达。景岩岩之孟氏。希泰山之尼父。千万仰止。
别韩仁夫赠言
君之辞归必请诫。可知其近道。赠言固不易。而抑岂无一言之可勉。惟君有骛高驾虚之病。顾余切近之言。反为寻常物事。而将道理低看。则发轫初程。其害
秋潭先生文集卷之七 第 549L 页
非细。数年不语者。正为此惧也。今则君之意思少变。始可以言欤。见君留意于天文地理兵家杂术之学。学此而甚用耶。甚不智也。吾观杂术之徒。平生积功。仅能一试。则自以为一大事业。而毕竟为人役矣。若不遇时。则终身用不得也。嗟乎人生五伦。至道流行。体用无间。须臾不离。而彼乃学成而无所用。则是固崎岖曲径。非吾所谓道也。今语三尺童子曰汝为人役之道。则必勃然不悦。而杂术之家。不学为己。徒学为人。其不及儿童之见远矣。盖学者立志当何如。吾修吾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极。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此学者分内事。非求诸异术而得之。乃求诸洒扫应对之上。周旋进退之间而得之。立志如此大。道理又如此近。则其骛高驾虚。用力于无用之地者。不亦不智乎。至于易学则最是儒者之事。亦当观其象玩其辞。识盈虚之理。体动静之义。而自得言外之旨。默验画前之易者。乃学易之大方也。必欲寻流逐末。穷象之隐微。尽数之毫忽。则是亦术家之所尚。非儒者之所务也。君见河图之居中一点乎。此太极之象而图皆从中起。邵子所谓先天之学心法也者是也。万化皆生于心。而万物皆备于我。若欲穷天
秋潭先生文集卷之七 第 550H 页
地之理。究万物之数。一何惑耶。颜子之学。唯从事于视听言动之上。而曾子之学。不过曰日三省吾身。则道果离人而求乎。观其妙用。只在于心身事物之间。而平实乐易。用之不竭。其为神明不测。又非孙吴良平之可比也。昔余愚迷。泛滥杂学。既无所得于彼。又不闻道于此。此所以悔之无及而致诫于君。真所谓曾为浪子偏怜客者也。望须扫除杂书。专意斯学。
清溪洞藏书阁营建文(丁亥)
智者有不虞之虑。仁者有不虞之备。此孔壁藏书。所以免秦火而为万世之惠者也。顾今 国家升平。南北无事。人各逸居。恬嬉度日。此正仁智者之虑不虞而备不虞之时也。清溪洞。即俗离山东一麓也。重冈复壑。三面为天险。前以一面当长谷六七十里。始达于州治。真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者也。是以壬辰兵燹。八年肆毒。而洞中避兵之人。终始无恙。岂非天悭地閟。为乱世准备者欤。释子圆应。颇知其道者也。历览域内山川。乃住锡于此洞曰。武陵桃源。可以藏经而寿道也。遂卜地于上流三龟岩拱抱之原。创一阁。以为积签久远之图。而亦许儒书之并藏。孰如其智。孰如其仁。凡在仁智之科者。盍为之相应而相助
秋潭先生文集卷之七 第 550L 页
也哉。噫。俯仰观察。隐忧溢目。而桑土之戒。不出于世间之君子。乃出于物外之释子。良可悲夫。
继后说(壬申)
凡人之定继后子也。虽有亲兄弟之子。或取诸族从兄弟之间。余以为此纵无妨于次子以下之人。决不可行于继祖祢之子也。何者。我则无子。取此取彼。唯观贤否。而以父与祖视之。则有血孙而托祀于非血孙者。无乃有违于情理耶。才不才。各言其子。则必使血孙奉祀。然后似无憾于神道人情也。且安知不肖之子有克肖之孙。克肖之子有不肖之孙也。或见人家有长子先死。而其妻独存。与次子少有不协。则不顾义理。越取族人之子。甚至有呈官乱家之变。不幸莫大焉。余故曰此而取与俱不祥也。
赈恤说(庚寅)
近来守令之赈恤。有白给饥民。有还上饥民。而两民之饥无甚异同者多。故还上饥民。每有不均之弊。而或有夤缘赈吏。不饥者入于白给。而饥者入于还上。则诚可痛惋也。然守令何由尽察其真伪也。宋之绍兴制令。有灾伤州县。募饥人兴功役之规。如屯田水利城隍道路堤岸土功种林木之类是也。盖有不得
秋潭先生文集卷之七 第 551H 页
已之工役。则与其别起民役。以取人之怨。孰若因饥募众。赡粮就役之为两济者也。是以朱子当歉岁。细民阙食。则因绍兴旧制。乞钱米。修筑石堤。莫非为民之本意也。今者白给饥民。坐糜公谷。而无一事之报效。实是素餐也。非道理也。有一焉。赈恤之例。始于仲春。止于仲夏。若使受白给者一月三日役。(中户二日。小户一日。)四月十二役。或筑堰而利农。或屯田而利兵。或脩城浚湖。或作桥种树。则公家无别动民力之弊。而饥民有全活不素餐之道。真朱子所谓公私两便者也。而还上饥民。亦无积怒不均之怨。盖此工役。亦分渠等之劳故也。或者曰名为赈饥而反役其力。则乌在其为济民之本意乎。曰一家七八口。出三人力而全活一月。则虽尧舜之德惠。蔑以加矣。不此之为。而若别兴民力。则所谓无甚异同之还上饥民。偏不蒙惠。而或至于夺农时矣。然守令之不仁者。因此虐使于不公之地。则实为大弊。必使赈谷饥户役处三者之多少。预报于上司。然后可无弊。而亦沮守令之虚张赈恤数矣。
秋潭先生文集卷之七
 祭文
  
祭尤庵先生文(庚午)
秋潭先生文集卷之七 第 551L 页
呜呼。奸党碑立。伪学禁设。而学绝于华夏。史狱冤深。北门祸作。而道讳于盛朝。士气草薙。正行寥寥。天运循环。退栗乃生。文元接统。先生集成。波连濂洛。日揭吾东。噫。先生之降世。岂非有意。而今何彼苍冥寞。使我有怨天之心。俗子回谲。使我有尤人之意耶。伏念先生荷 圣祖之深知。讲尊周之大义。慷慨协谟。期雪深羞。而不幸 龙驭宾天。负平生之大志。作泣血之孤忠。退未忘世。斯道自任。为世师表。为国蓍龟。而小人遽出。邪说㬥行。乱圣贤之籍。塞仁义之路。旁炽横流。撼天倾地。而终至于山颓梁折。道丧文晦。顾安得不使我深哀长痛。怨天而尤人耶。虽然先生以天人之学经济之才。正大光明。中立不倚。当天下之晦盲。任天下之节义。确乎其不可夺。闲先圣之正道。辟异端之淫辞。凛乎其不可犯。而激百代之高风。存万世之大防。可以见笃生之资践履之实。而道大德卲。贯古今而不朽者也。苟无先生之特立不顾。能言拒之。则昔称小中华。将未免于服左衽而语侏离矣。岂非韩子所谓孟氏功不在禹下者也。或者疑先生之有违于明哲。小子以为先生以高世之智绝人之见。岂不明炳其危机也。朱子曰。惟知义理之必当为必
秋潭先生文集卷之七 第 552H 页
可恃。而不幸蹉跌。死生以之。此先生之所以明其道正其谊。不避今日之祸而以启后世之幸也。而况委形乘化。凌游汗漫白云之乡。朝我 圣祖。更际风云之乐。却遗尘世之忧。此则乃先生之宿愿。而始伸眉于九天之上也。想应先生之精灵。上而骑箕尾列星。下而为山河正气。壮本朝庇士林于无穷矣。呜乎。先生之殁也。士民伤哭。禽鸟悲鸣。天日无光。大星陨精。此足以知先生一身。系国家之安危。关时运之盛衰也。门人后生之长哀永痛者。岂但为先生而已。呜呼恸哉。小子之情。有异他人。顾我先人。获近门屏。深蒙知感。景服之诚。迥出流辈。每尝谓吾先生道德文章。考亭后一人也。直己正辔。千里一途。而末路险巇。恐或有跌矣。那知斯文之忧方殷。而先人既逝。斯文之祸已出。而小子疾剧。哭不偕大鸟之哀。奠未趁绵酒之渍。岂特向德之不诚。实违先人之素志也。尤极痛恨者。欲得先生之文。以慰不昧之灵。而记状戒行。事已莫及。九原他日。无以反面。千古之恨。孰大于是。呜呼悲夫。石潭秋水。尚依寒月之色。华阳春日。犹存杏坛之风。一般气像。孰能更追。俯仰今古。但视苍苍。一杯敢侑。庶赐鉴临。
祭文谷金相公(寿恒)(行至鸟岭遇疠。望奠而归。)
天挺玉貌。始终何德。涑水入相。万手加额。杨公甫竁。大鸟悲哭。小子远临。生刍一束。
祭畏斋李相公(端夏)
日暮人间。风雨萧萧。凤閟丹山。鹤返青霄。后学安放。众心飘飖。含哀望临。晓星迢迢。
秋潭先生文集卷之七 第 552L 页
祭聋溪李公(秀彦)
呜呼不佞。一见公于京邸。再见公于乡墅。颜不及惯。语不展抱。而闻公之丧。越险来哭者。岂为蒙恤之报。交谊之私也。只以师门丧后。维持士林。实在于公。而国家柱石。亦莫如公也。自今以后。国家大事。孰能任之。士气委靡。孰能振之。不但不佞之痛惜于今日也。后世之以古视今者。亦将长叹于青史也。呜呼痛哉。乔岳气像。不可复见矣。敢侑一杯。庶无南北。
祭芝湖李公(选)(引过尚州)
呜呼。大块劳生。盛名不死。公亦至于斯耶。曾不见公之为如何人也。熟闻公之清白其操。疾恶如雠。毋怪乎今日有淮阳之遗恨也。是以小子随公柩而哭之道傍。复以名高北斗星辰上。身落南州瘴疠间之句。为公诵之。以慰不昧之灵也。
秋潭先生文集卷之七 第 553H 页
祭表从祖承旨李公(东溟)(时自富宁谪所。返柩到尚州南门外。停柩致奠。○癸酉。)
呜呼痛哉。公死于公。敢言私情。只言其公。昔尹自任休休有善。君子爱之。小人虽不爱。不恶而已。及其尊信静庵也。名编党籍。终至谪死北塞。非但君子痛之。当时小人。亦不自以为快焉。今公之善。不让于古人。宜无见嫉于世。而特以尊信尤庵。竟作沙塞之冤魂。岂但士林痛惜。今日之害公者。想亦不自以为快焉。矧乎亲知之心乎。矧乎如小子之情乎。噫。人于天地间。一生一死。有若蚊蚋之起没于瓮盎中。然能使其生死。炳如日星者。凡几人哉。公之大名。高悬北斗而永垂于后。是可以使哀公者。有辞于慰公之灵也。唯是谪路三千。孝子携榇。抆泪成血。寒风助哀。已极观者之伤心。而旅旐前途。故山入望。洛水波寒。梅鹤亭空。小子安放。悲莫悲兮。一杯敢侑。庶几降格。
祭宋叙九(畴锡)
呜呼痛哉。先生殁而惟公在焉。则先生之书。公可以述之。先生之道。公可以彰之。而不幸今也。卒以早夭。天道非耶。何至于此。噫。稂莠害谷。珷珉混玉。世道多病。人心迷向。当此时也。公庶几无死。而今亦已矣。岂
秋潭先生文集卷之七 第 553L 页
非命耶。虽然道不行百世。而有时乎行。学不传千载。而有时乎传。一理循环。终不可诎。矧乎先生之道。如日升天。人皆见之。其微辞奥旨。纵不能尽得。而盛德大义。孰不仰之。寔知巨泓不挠于众沤。秋旻无损于乱云。是可以慰公之灵而解我之悲矣。顾我不佞。素无见知。岁在龙蛇。倾盖若旧。公曰人间事不可期。预有所托于君。我自惟念奉行承教。不知其非。乃受焉而不辞矣。言未立而丧威荐臻。疑未质而幽明遽隔。千古之恨。孰大于是。虽然去取在心。心即是理。长短轻重。在直其理而已。唯彼天刑人诛。固不足道也。敢将一杯。更质片心。不昧之灵。庶几鉴临。
祭处士李公(在宽)(庚午)
呜呼痛哉。惟公实我先妣之舅氏。世之知公者莫如小子。而小子之所以深知者。盖以我先君许与之言也。公以苍石先生之胄孙。不坠诗礼之家声。雅良诚信。介洁恬静。见识精博。论议平淡。白屋养间。黄卷对圣。苟非有渊源之学自得之乐。则庸渠是耶。此所以先君有许与之言。而小子熟闻而不忘者也。唯是香兰独茂。璞玉见掷。袖手莫展。逸野不扬。安得无士林之叹惜也。呜呼哀哉。念我幼稚。不自死灭。丧母呱呱。
秋潭先生文集卷之七 第 554H 页
走茕哀哀。成人之后。趋侍杖屦。则公酿感旧之泪。我诉悲痛之情。而年来丧病。久违门屏。又于辰岁。恸及穷天。公即慰问。继以哀挽。意谓罪逆未死之前。庶龥此无限之痛。而那知一岁才周。公又捐世。大暮难晨。万事成尘。顾此孤露。孑遗人间。哀绪悲悰。何处诉尽。俯仰今古。肠摧泪迸。死疾缠绵。今始来哭。而至情无文。言不成章。一杯冷奠。敢侑筵前。不昧之灵。庶几鉴临。
尤庵先生迁墓时祭文
呜呼哀哉。凤閟龙亡。天空海阔。其于后学何。橘变成枳。唤银作铁。其于 宗国何。青刍一束。敢置墓前而哭。后世千秋。孰知今日之悲耶。呜呼尚飨。
苍石李公(埈)迁墓时祭文
崇祯纪元后丁亥十一月十一日己未。即故苍石李先生迁襄之辰也。前一日戊午。外玄孙昌宁成晚徵谨以菲薄之奠。敢告于柩前而哭之曰。呜呼。昔我先祖听竹之来寓商颜也。友其一乡之善士虽多。而道义之交则在于栗里夫子与吾先生而已。一时三益。德星所聚。伟谈妙论。纵不得尽传于世。而家庭旧闻。亦足以响像德仪。伏惟先生。生禀閒气。早发精华。孝
秋潭先生文集卷之七 第 554L 页
友纯至。学以充养。进则羽仪乎朝端。退则考槃乎林壑。先辈之惠好既笃。后学之景仰弥勤。其在子孙之心。追远之诚。容有既乎。呜呼。凤閟龙亡。经几星霜。今启寿藏。改卜牛冈。眇玆外裔。奉柩长痛。俯仰今古。摧慕益切。幽明之路虽隔。而祖孙之情无间。一杯敢侑。幸赐鉴临。
祭再从叔(虎肃)
呜呼哀哉。谚曰仁不可恃。善不可依。谓徒虚语。今乃知之。公之仁善。可以得寿。而景命夙亏。脩夜不旸。公之才行。可以达用。而匏瓜徒悬。井渫莫食。福善祸淫之天。一何茫茫。而人情世事之悲。一何悠悠。最哀元方白眉。韦带琼标挺挺。而抱痛风树。卒不胜丧。天胡忍此。理诚难谌也。惟是仲胤精明。志存肄业。季方清秀。颇异凡儿。克保家声。知在此令。而公之食报。必大于后。此足以慰公之灵。而亦使哀公者有说焉。呜呼。顾我不敏。偏蒙矜恤。古今之说。常为郑重之教。月露之篇。屡得讽咏之音。嗟嗟謦咳。没世何忘。悲夫。流光不淹。祥事倏薄。俛仰陈迹。痛怀如割。一杯恭侑。两行哀泪。不昧之灵。庶几鉴临。
祭庶弟(是徵)(壬申)
秋潭先生文集卷之七 第 555H 页
呜呼哀哉。汝何弃我而逝耶。慈良之质。恭默之姿。不可复见于我家矣。噫。我生险衅。抱痛终天。而兄弟星离。遗业雨散。惟我与汝。共守故宅。入则相对。出则相须。寂寞之滨。或伸湛乐之眉。而汝且至于斯。神之虐我。何此之极乎。尤所痛割者。汝之病疠。我不得救焉。汝之陨命。我不得敛焉。我实负汝。汝宁无恨。若使汝生而我死。则汝必不畏而相守。言念及此。直欲无讹而不可得也。呜呼哀哉。汝既未娶而早夭。无有血肉之遗存者。尘世百年。不可复寻汝之典型。此我之益切悲痛。而汝之命道。一何奇薄耶。虽然凡人得寿者。非但多辱。汩汩劳攘。出没于膏火相煎之中。而保全天和而归者鲜矣。惟汝良知不亏。良能未缺。性圆心净。终归于造化之本。岂与彼久于人世。咎积衅多而死有愧焉者比哉。是可以慰汝之灵。稍解我之悲矣。又况汝入泉台。必拜于先父兄之前。而做得不悲之无穷。此我之恨不随汝而独留于苦海之境也。悲夫。佳城已卜。灵輀俶驾。飞旐过门。秋风动哀。余怀之悲。曷有其极。抚柩长恸。举觞哀侑。魂兮格思。彷佛鉴歆。
祭亡弟(大徵)
呜呼痛哉。君何遽至于斯耶。欲问于天而苍苍无语。
秋潭先生文集卷之七 第 555L 页
欲质于神而冥冥难诘。只自失声长痛。抆血哀呼而已。念我伯氏天人之学。仲氏轩昂之气。世所罕有而不幸短命。为人痛惜。君又颜貌丰厚。气岸魁巍。有遐寿之仁。抱达用之才。而略不见施。卒以痘夭。天耶人耶。何惨祸至于此极耶。呜呼恸哉。忆曾辰岁。恸结穷天。三年才过。廓然靡依。时且不亨。不能安顿。弟兄相携。客于泗津。故土有事。我即旋归。不过数年。期以相会。长枕大衾。永拟湛乐矣。那知我悲陟冈之望。君(缺)步月之情。二载魂梦。夜夜飞渡。而更不相见。遽隔幽明也。呜呼恸哉。君之病也。我不得救。君之殁也。我不得敛。旅殡不守。孤魂莫慰。葬不及时。春丧届冬。有兄如是。灵不能无憾。此尤我之摧肠陨心。诚不欲独生于尘世也。初欲返葬于故山。而茅洞长者以为不如权窆于此。以便孤寡之生计。受言深思。亦是有理。且观山水。湖胜于岭。故姑卜佳城于珍山大芋洞。乃君所行赏处也。吴季子适齐丧其子。葬于嬴博之间。曰骨肉复归于土。魂气则无不之也。孔子称其知礼。今我以此自慰。而灵亦达观不悲矣。呜呼痛哉。君殁之后。季儿从逝。人事到此。天理难测。幸有长儿纵在孤幼。观其岐嶷。后必昌大。寔知君之食报。在于此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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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念君我俱生。则立身扬名。以显父母。我不如君。而抚养孤儿。教训有方。我亦不让。愿勿以后事为念也。呜呼恸哉。先妣之丧。君才五岁。我未十龄。伯仲执丧。桓山四鸟。不忍相离。而中间丧祸。末又偏酷。使我只影。孑遗人间。万事亡羊。百哀来攻。哭君之后。精神惝恍。疾病侵寻。忽忽无意于人世。不悲之期。知亦不远也。噫嘻宏才大志。今不可复见。已矣已矣。至恸在中。言不成章。一杯永诀。灵庶鉴歆。
祭外五代祖考妣文(讳秀民。时埋主于水回山所。)
丁丑重阳丙戌。外裔孙成晚徵谨以菲薄之奠。仰告于外五代祖考进士洪公,祖妣孺人张氏神位之前曰。呜呼惟公。巨室华胄。栗谷姨弟。早宾 国庠。香名耸世。知在馆甥。实我高祖。冰清玉润。不让前古。公殁无子。宅相干蛊。传业传祀。已逾百龄。眇玆外裔。邈尔典刑。今当祧迁。怆然兴思。制虽有限。情岂自已。矧惟孺人。欲慰先咽。避乱镇岑。一病奄忽。遗言返葬。我仪同穴。星移事变。志不克遵。客地孤原。宿草连云。恨结幽灵。感深后孙。瞻彼水回。木茂山青。有宁一宫。进士之茔。祧主于玆。魂必有知。霞朝月夕。髣髴相随。是慰幽明。或可叙悲。敢将泂爵。荐此诚心。惟昭先灵。庶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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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歆。
祭金仲实(必光)(癸未)
呜呼。世衰道微。功利相率。慕古之士。千百其一。见子妙年。志气超世。劝以斯学。片言即契。发轫正路。谓将千里。岂意一疾。竟至不起。芳兰萎折。白玉埋没。寝外痛哭。若丧骨肉。人谁不死。子死最惜。倘假以年。庶几有得。不幸短命。天意难测。失一彊辅。古意寂寞。病未临圹。追哭坟茔。日月几何。宿草烟横。九原难作。涕泪涔淫。蕉黄一酹。愿垂来歆。
长兄(讳夏徵)迁墓时祭文(乙酉)
维岁次乙酉十月辛卯朔十七日丁未。弟晚徵谨以菲薄之奠。敢昭告于故长兄学生府君柩前而哭之曰。呜呼哀哉。惟灵江山秀骨。金玉美精。孝友诗礼。驰誉妙龄。谓当立扬。平步云桯。岁在辰巳。运极否塞。伯氏虚斋。青春易箦。曾未一岁。兄且不淑。秖今追忆。寸心欲绝。哀哀我生。命道何奇。早失所恃。弟兄是依。死丧孔怀。天胡忍斯。兄没之后。祸变尤酷。先君捐堂。季弟死客。孤露残喘。益无瞻倚。想应泉台。团聚欢侍。我怀之悲。生不若死。噫嘻嫂氏。奄弃宗祀。痛矣人间。遗迹扫地。顾我之责。只在定嗣。处分系 国。是庸忧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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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彼旧原。地道不宁。新卜牛冈。营建佳城。薤歌晓动。双旐导靷。独有病弟。痛哭随榇。呼之无应。问之无辞。伟才奇气。寂寞安归。一杯告诀。五情如崩。不昧者存。鉴我哀悰。
祭长嫂恩津宋氏文(乙酉)
呜呼哀哉。惟灵生长高门。性质贞淑。天道无知。少痛昼哭。苟延岁月。奉我宗祀。克诚克敬。神明所倚。我奉嫂氏。为家之长。出入必告。忧病是仗。云胡一夕。二竖遽婴。医治多方。药不通灵。气渐萧散。神益清明。谆谆治命。一一内则。寔由素性。孰不痛惜。最是继嗣。未及告 国。他日上言。纵在我责。目今虚堂。繐帐悽恻。灵辰不留。已卜佳城。凰随凤逝。幽愿则成。回顾人间。万事伤心。举觞一痛。庶几鉴歆。
秋潭先生文集卷之七
 祝文
  
蓬山影堂常享祝(甲申)
诚正之学。继开之功。遗像凛然。百代攸宗。
清道南溪祠。金英宪公(之岱)常享祝。
三韩正气。百世英风。忠孝双全。德业俱崇。用玆春(秋)丁。敬荐明禋。于昭降假。惠我后人。
兴岩书院。同春宋先生奉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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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为斯文。乃降先生。玉润金精。祥云庆星。师溪友尤。洒落诚明。真知实践。展也大成。有来抠衣。章甫如云。座上春风。穆若兰薰。謦欬所被。贤愚俱益。璜声弥长。丘园束帛。羽仪王室。赞襄舜尧。志存京周。大义日昭。 两朝恩遇。一心忠恋。进退屈伸。惟道是见。清仪在世。浊俗渐变。蓍龟邦国。模范士林。梁木一摧。响像难寻。德音虽远。教泽犹深。杖屦所及。争奉芗醑。矧玆商山。摄盛之所。甥馆濡染。几年徜徉。野草潭云。尚带芳香。后学兴感。没世何忘。羹墙之诚。无异桑梓。协谋齐力。思永报祀。落此一丘。于以妥灵。衿佩洋洋。恍觌仪形。笾豆孔嘉。椒醴斯馨。于昭降歆。惠我光明。
花岩书院。洛厓金公(安节)奉安文。
天资近道。德器浑厚。粤自髫龄。以礼自守。早从明镜。晚事板翁。闻所不闻。大义斯通。从游愚苍。见推高明。考亭遗编。视以黄奶。末年造诣。益复超迈。流离颠沛。未尝废工。为悦亲心。东胶一鸣。从而自废。志在终养。菽水尽欢。馀日讲诵。衰年丁忧。不脱衰裳。生事葬祭。务尽其诚。行源纯深。家族雍睦。户庭不出。乡党景服。山花盛开。携友咏觞。远慕行窝。太和之汤。没而可祭。其在先生。乡无善俗。士趋异裂。桑梓旧乡。尚阙尸祝。
秋潭先生文集卷之七 第 558H 页
一亩崇报。公议准发。轮焉奂焉。有飞翚翼。缛仪斯举。爰诹吉日。衿绅骏奔。牲醴馨洁。惠我光明。庶几歆格。
兴岩书院告辞(丙戌)
今以秋享之礼。当行于初丁。而是日适值 国忌。行事未安。玆以退定于中丁。敢以一笾一豆。用伸虔告谨告。
秋潭先生文集卷之七
 行状
  
先考安养窝府君家状
先考讳虎英字君俊。昌宁人也。鼻祖高丽中尹讳仁辅。其子门下侍中讳松国。侍中之后。代有钜卿。逮于文孝公讳士达。有功于恭悯王。封府院君。文章事业。至今炳炳于载籍。公之子总郎讳溥。全节于丽季。入我 朝。名公达官。蝉联阜蕃。至于监司讳世平。即先君高祖也。曾祖讳漤(前名浃)。 赠工曹参判行工曹佐郎号听竹。学问道德名于世。妣南阳洪氏。栗谷姨弟进士秀民之女。祖讳汝柏。早承庭训。废举读书。孝友学行。出于天性。月沙,溪谷诸公。累荐遗逸。妣加平李氏。柏龄之女。考讳震升。早登司马。文词丰富。精通经传。而丙子后守道林泉。时宰有荐己者。则辄曰吾所贵者。崇祯进士也。一入仕籍。恐失贵名。人亦不能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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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志。妣义城金氏。进士以元之女。礼郎廷龙之孙也。肃慎贞静。明礼饬行。妇道母仪。人无间然。以辛未八月八日丑时。生先君于尚州鲁洞第。幼而颖异。有气量美姿颜。言语英发。行事豁达。见者莫不以远大期之。尝游溪边。见渔人网数十龟。将投于烈火中。急止渔人。悉放于深潭。其恻怛之心类如此。年甫六岁。值丙子胡乱。一家将避兵于白华山。越险百里。道路极艰。使先君乘马而行。则辞曰吾虽幼稚。尚能健步。当此乱世。不可安逸。以马让兄。而一息至山。山势峻急。长者亦弃粮颠仆。而先君独负米一斗。直上而不劳。人以此咸异焉。尝邻有宴饮。举家尽赴。先君独留读书。时夜昏黑。有一鬼面大如盘。排户而见。再三出没。佯若恐怕而卧。则鬼面愈广。将加于身。即厉声而起曰邪岂犯正。鬼颠倒出走。不敢作怪。是时先君年甫十馀。闻者服其气魄之过人。及长。好言论尚气槩。善与人交。勿论亲疏。悉推诚以待。言辞之间。豁然倾倒。故人莫不委心。乐与之亲。至于中国古迹。吾东事实。无不明解练达。事之是非。理之曲直。一言便决。率皆得宜。是以乡邑之大议。庠序之重事。必先咨访而后行焉。与兄弟友爱特隆。仲兄虎章得奇疾。沈绵岁馀。
秋潭先生文集卷之七 第 559H 页
一日猝剧。先君割指进血。良久得苏。人皆以为至诚所感。有妹丧所天。殡敛葬祭之需。担当办备。尽其恤寡之诚。极其抚孤之情。其所不赡则必先家顾念。哀之怜之。久而弥笃。至如宗族之吉凶。亲知之丧病。莫不悯穷周急。竭心尽力也。一日有丐食无依者。来接里闬。遘诬坐事。系狱当死。先君曰飞鸟依人。人自怜之。而况于人乎。遂言牧伯。为直其冤。若此者非特一人而已。喜奖善类扶士论正人心。而激浊扬清。无少挠屈。人以为有千万吾往之气像。乙卯异议大张。守正益固。持论益峻。激昂慷慨。义声彰闻。一方士林。益慕风裁。倚以为重。不悦之徒。亦或畏服焉。戊午李在宪告 庙疏举。时先君方居忧。而道内同志之欲为对卞者。咸来咨禀。守宰之欲送资装者。亦皆探问。先君愤宗师之抱冤。悯士气之不振。见者言以激之。问者书以勖之。卒至多士齐声叫 阍于波荡之中。此实先君力也。同乡李在宽。即我先妣之舅。在宪之再从弟。而守静贤士也。莫的是非之如何。书问于先君。先君别为长书。并作图说。极明礼论之无疑士习之不淑。于是在宽涣然大悟。而彼辈之稍有知识者。多不参在宪疏也。及蔡河徵谪于北塞也。岁且不熟。举
秋潭先生文集卷之七 第 559L 页
家方急。而乃曰此人为师远谪。岂可以力不赡而不相赒。因倾家储赍送之。且贻书勉以岭海不能杀邹志完之说。进士郑敬钦客死三山。曾所不知。而专人致赙。助其殡敛。人皆叹服其急人高义。先君于圣经贤传诸子百家。无不涉猎。考其渊源。究其蹊径。而其为文藻。尚气而不至乎险僻。务𥳑而不流于庸常。精明平坦。令人易读。又工于举子业。场屋所作。人多传诵。而才命不谋。凡五解乡额而不中。一登司马而见拔。终以不遇。呜呼痛哉。先君幼时。有华人善相者抚顶曰。此儿非凡骨。然观其相法。不当从事于文墨。若投笔则当立功边塞。威震北虏。父母不欲以武艺发身。故不事弓马。卒如华人所言。岂非命耶。先君初不见尤斋先生。而尊慕之不已。及闻先生有涪州之行。率弟虎祯,虎亨。驰到于华阳洞。转至镇川。则先生已发无及矣。慨然而返。未久往拜于蓬山。退而叹曰。若不见先生。虚过吾一生矣。先生亦深奖许。先君每得先生书。辄盥手奉读。钦叹不已。而第恨丧威层叠。疾病缠绵。不能随侍杖屦。从吾所乐也。常诫诸子。必以先生为依归之所。常愤时议横分。讪薄成风。未尝不太息长叹。言切于口。义形于色。有足以感动人听闻
秋潭先生文集卷之七 第 560H 页
者。故岭南吾侪之终无异议者。实赖先君持正也。曾受先生亲笔安养窝三字。额于所居精舍。因以栖迟。或有一边之诮侮者。则书三足堂迫(一作拍)水仍蹙月。水月无乃辱。虽然亦何伤。能清亦能白之句。以示之而已。戊辰正月十七日。以疾卒于安养窝。享年五十八。以是年四月七日。葬于咸昌县南五泰里武夷山亥向之原。其在初丧。远近惊悼。时士林为设沙溪从祀疏。方伫先君一言之重。及其闻讣。莫不解体。至有引去之人。监察沈若潢自京致书于某曰。自今以后。顾思岭南。维持士林。谁当其任。一时士林之致慰者。皆以先君生死。有若系斯文消长之会者然。非其素行深服于人。而名声气节。允洽舆望。庸渠是耶。先君内有仁慈恻隐之心。外有彊毅果敢之姿。忧人之忧。乐人之乐。处己以约。临事不苟。丧必致哀。祭必尽诚。遇族以情。御仆先恩。鸡豚之物。见其生则不食。财利之来。非所取则若浼。尤善于先事见几。临机应变。超出人意外。声利之海。举世出没。而未尝折腰于权贵之门。陋巷之贫。人不堪忧。而未尝皱眉于契活之穷。是以行谊难掩。公议推重。乡人每岁论荐。必以先君置首焉。先君言行才德之可记者。不止于此。而孤露残骸。
秋潭先生文集卷之七 第 560L 页
神昏精丧。曾所闻知。不能尽记。略举其万一。呜呼痛哉。以先君之仁。未得其寿。以先君之德。未得一命。空为一代士林之惜。而永作千古子孙之悲。命耶运耶。先妣德水李氏。通德郎东野之女。栗谷傍孙也。生长礼义。柔顺贞正。事舅姑克敬。御婢仆克惠。上下亲戚。俱得欢心。先府君二十二年。而卒于丁未六月九日。葬于州西露岳山下。至是迁而合葬。生四男。长曰献徵。出为伯父后。禀赋高明。践履笃实。性理之学。直造圣域。故世称颜子复生。次曰夏徵。气岸迈伦。明通经术。人谓成功指日可期。而俱不幸短命。呜呼痛哉。先君仁善之德。福宜备臻。而遭此惨恸。二兄笃生之才。俱宜展抱。而竟至夭阏。是何理耶。直欲龥天而不可得也。次晚徵。次大徵。有庶子三。可徵,是徵,实徵。庶女二。时未笄。己巳三月日。孤哀子晚徵泣血谨草。
户曹佐郎李公(相吉)行状(戊子)
公讳相吉字重卿。咸平人。初祖讳彦仕高丽。官至神武大将军。自是世有衣冠。入我 朝。有讳从生汉城左尹咸城君谥庄襄公。以武功显。事载海东名臣录。是为公七代祖也。曾祖讳瓘汉城右尹。 赠议政府左赞成。祖讳复元成均进士。考讳涵通仕郎。倜傥俊
秋潭先生文集卷之七 第 561H 页
伟。为世所许。尤庵宋先生实表其墓。妣孺人恩津宋氏。同知中枢府事号醉翁讳希命之女。自律以小学。妇德克备。以 崇祯己巳二月二日壬子。生公于怀德之宋村。年才三岁。丧其所恃。鞠养于外家。幼有至性。长益孝敬。其事通仕郎公也。志物之养。无不备焉。弱冠屡选乡解。二十四。中生员居上庠。匪久遘痘疾。出舍于清风府院君家。府夫人宋氏。即公之内姊也。 明圣王大妃方御嫔宫。继给内局之药。频加慎护之命。赖以获免。病未及苏。通仕郎讣至。星夜奔丧。奉榇归葬。葬祭之仪。无不极其情文。饘粥之节。哀毁之容。令人感动。三年之内。未尝见矧。虽当盛暑。不脱衰绖。大病之馀。执丧太固。傍观莫不危之。同春宋先生诫以从权之义。而亦不能自彊焉。其终生全。则以为神明所扶云。服阕。以继母元孺人命。复游太学。诸生推以为掌议。馆中凡事。必待公言而决。及至 孝庙宾天。与申晸,李光稷诸贤。倡率多士。疏请君臣服制。一如礼经。事虽不行。而物议韪之。然持论公正。为人所嫉。故不乐居馆。弃而东归。其叔咸陵府院君李澥。其舅宋府尹国泽。惜其抱才而废举业。贻书劝起。终不屑意。杜门讲学。每日晨起。展谒家庙。奉母服劳。就
秋潭先生文集卷之七 第 561L 页
养无方。保护妹弟。教以妇道。抚育庶弟。使之成就。堂庑之内。和气蔼然。公自少受业春堂。世称春门四杰。公即其一也。又游于尤庵之门。俱得奖与之重。故公之自饬之功。实非流辈可及也。乙巳以太学公荐。授 敬陵参奉。未几思念定省之久旷。弃官归养。一室图书。若将终身焉。壬戌拜掌苑署别检。 明圣王大妃别遣掖庭人存问。命尚衣院继给官服。甲子升六品。拜造纸署别提。迁户曹佐郎。除全义县监。深以荣养为喜。奉公莅职。勤谨和缓。甚得士民心。戊辰罢归。庚午以积年逋赋论罪窜配。事在前官。人劝讼冤。则公曰既有 朝命。何敢乃尔。处之晏如。人益贤之。辛未蒙赦。是冬丁元孺人忧。时年六十三。葬前啜粥执礼。一如前丧。妹弟归。见其殆死。且惊且哭曰。衰年草土。何不自量。以饭劝之。公泣而不食。既葬庐墓三年。逐日展拜哀哭不替。因致难医之疾。甲戌十月二日丙申。卒于正寝。享年六十六。以季冬丙午。葬于全义旧乡校洞庚向之原。从先兆也。前配延安李氏墓在其右。公之葬也。一乡之善士咸集。其友黄世桢祭文。有曰重卿孝诚。通于天地。持心无愧鬼神。此非阿好语也。盖公资质既美。早志于学。从游师友。沉潜坟典。
秋潭先生文集卷之七 第 562H 页
多得古人之心。读论语曾点浴沂章。咏叹良久曰。此等气象。虽未能足目俱到。反复玩味。尘累自轻。读书之乐。可于此得也。读孟子居天下之广居章。必三复增叹曰。令人读之。自能养出行一不义。杀一不辜。得天下不为底意思。至经界章张子所论贫富不均教养无法之说。则慨然而叹曰。此实圣王之良法美意。而寥寥千古。只为纸上之空言也。尤好朱文。诵读不辍。格说要训。铭心佩服。故措诸日用。自治甚严。未尝有傲惰之容鄙倍之言。衰年始有一子。甚所钟爱。而教之必以义方。曰外貌不庄。中心亦懈。又尝劝之读礼曰。非但品节详明而德性坚完。且是文字府库。亦足资多识也。公之言行动静。所得于学问之功居多。而以孝为百行之源。故续集舆地新编也。乡人录公于孝子条。公初娶庆基殿参奉李后勉之女。先公二十七年。无嗣而卒。再娶密阳朴氏。宣教郎檐之女。生一男三女。男曰熽。三女婿即士人卞东夔,苏大吕,成尔鸿也。侧室生三男一女。男曰𤐣。曰烒。曰燮进士为族父后。女适申昉。熽娶县监黄镀女。有一男一女。愚尝闻公孝友天至。行义不苟。胸次坦夷。无所嗜好。一切纷华。略不留意。而至于先代未遑之事。必尽心力
秋潭先生文集卷之七 第 562L 页
而为之。蔬粝不继。而粢盛则必备。接人之际。不设畦畛。睦于宗族。信于朋友。一事两师。至老不衰。故春堂先生尝曰。世道变迁。人情难保。而特立颓波中。挺然自守者李某也。是诚师生间知己之言。而亦可以警今日云雨之世态也。熽亦早承庭训。从事学问。知名士林间。以家状来托。其在昏媾之谊。钦仰之心。有不可辞者。玆敢叙次如此。
献纳李公(燉)行状(己丑)
公字光仲号壶峰。真宝人也。名与 当宁讳同。故子孙追改以燉。初祖讳硕成均进士。赠密直使。是生讳子脩。登第仕恭悯朝。讨红巾贼有功。封松安君。王氏政乱。退居畎亩。自真宝移居安东治西之磨崖里。实有江山之胜。子孙世家焉。至孙讳祯行善山府使 赠户曹参判。是公之五代祖也。曾祖讳壕。祖讳希清。皆隐德不仕。考讳元晦有学行。退溪先生族子也。以大臣荐。授 敬陵参奉不就。终老林泉。妣砺山宋氏。士人翰龙之女也。公生于 隆庆戊辰。幼号聪颖。勤于读书。既长遭壬辰乱。虽在窜伏之中。犹不废业。乱定后辛丑。 朝家首设明经科。公于是登第。丁未升典籍。戊申迁春曹郎。又拜献纳。独持风裁。少不挠屈。
秋潭先生文集卷之七 第 563H 页
郑仁弘当路用事。一世趋附。而公连章攻斥。为其所挤。左授宁海府使。壬子光海政益乱。公无仕进意。弃官归乡。耕钓自遣。有一朝士委访。要与共仕曰家贫亲老则古人亦有不择禄而仕者。君何一向卷怀。不念奉檄之喜耶。公曰树稷艺黍。犹不废菽水之养。何必列鼎然后。得其欢心。其人知其难夺。拂衣而去。时宋氏春秋已高。公爱日之诚。不能自已。躬自渔猎以供甘旨。兄弟三人。同居一室。怡怡湛乐。孝友之行。为乡党所称许。府官亦有褒美之文。 仁庙反正。朝著清明。始为成均直讲。以亲老乞郡。宰永川。政清如水。人服其廉。在郡一年。 朝廷以公尝斥仁弘。有矫矫风节。注拟司谏。以为擢用之地。而公已有疾卒于郡。享年五十七。人莫不悼惜焉。公娶安东权氏军资正复之女。内行克备。后公八年没。合窆于府治之南古谷坤坐之原。生一男三女。男回宝文科。官至宗簿正。女婿士人朴璶,安道行,吴宾国。侧室四男回庆,回春,回宾,回荣。宗簿正生四男。国茂,国苾,国华,国满俱有文行。侧室男曰国丛。朴璶生四男。章华,必华,允华,而华。安道行有二女婿。士人裴圣祖,李基远。吴宾国生三男二女。男厚基,命基,尚基。女婿士人赵以直,金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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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国茂生三男二女。曰沈。曰泳。曰涉。女婿士人金汉楹,成虎奕。国苾生一男曰潝。国华生二男一女。男曰濂。曰淹。女婿士人成道徵。国满生二男二女。男曰泓。曰涵。女婿士人郭挺钦,李昌夏。呜呼。公以笃实之资。早受家庭之学。登科仕进。固宜达用。展布所蕴。而惟其言论正直。见忤群少。晚自韬晦。一任坎壈。及睹清明之世。年又不永。不得与于汇征之列。在公自守。虽无所憾。而世之知公者。未尝不为之慨然也。公之遗稿。散逸殆尽。惟辋川序一篇。载在永嘉志。模状江山之胜。奇古警拔。可见隋珠昆玉。愈少而愈贵也。公之曾孙泳。与不佞游。一日以家状来托。玆敢叙次其梗槩焉。
石屏李公(回宝)行状
公讳回宝字文祥。自号石屏。世德渊源。载在公之考献纳公状文。公生于万历甲午。幼有异才。其所吟咏。迥出群儿。献纳公斥仁弘之奸。左迁宁海府。公才成童。陪登观鱼台。吟一诗曰兴高台尚小。心远海犹偏。化作虹霓气。遥横万里天。一时闻者。皆叹异之。莫不以远大期焉。及长。文思日进。沛然河决。 崇祯己巳。连三场壮元。盛名已振京乡。及入 大庭。月沙李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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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掌选。以体天发问。公敷对万馀言。极其滂沛。考官啧啧称赏。擢置卷首。时东溟郑公斗卿。亦以文章擅名于洛下。考官有为郑惜之者。力主换次之论。故降公于第二名。公自少主张两贤从祀之论。见憎于同道达官。故家居自守。不乐仕进。辛未始调成均典籍。壬申迁工曹佐郎。癸酉拜户曹佐郎。临事不挠。复为当路所忤。落职还家。益无宦游之意。杜门脩业。用工于周易及参同契。俱有注解。又注释李白,李商隐诗集。素性嗜学。自勉勉人。不少放过。学徒坌集。户外之屦常满。己丑除兵曹佐郎。移工曹佐郎。贼臣自点权倾朝野。莫不取气喉下。而公独明见其祸心。沥血封章。连进三疏而不报。未几自点果伏昭宪。 孝庙特下备忘记曰。前佐郎李某。以疏远之臣。累陈忠悃。恳恳不已。其为国之诚。先见之明。极为可尚。特 除司仆正。壬辰除定平府使。甲午以善治升资。两司有不悦者。争执还收。无何解归。行李淡如。丙申拜礼宾正。丁酉迁宗簿正。公虽黾勉谢恩。而心与事违。宦情益薄。辞以老病。还归田里。蔬粝莫继。而处之晏如也。所居辋川。有山水之胜。啸咏其间。所著诗文。脍炙人口。东溟郑公。可谓当世之绣虎。而常自处以亚匹。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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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文人硕士。无不让与一头。清阴金先生尝曰子之文词。览之者当盥手。又曰掷地应有金石声。其推重如此。惟其天性抗直。嫉恶如雠。且不肯借交于人。故扬之者少。抑之者多。名位坎坷。平生激烈之志。未遂其万一。公居官。尽心奉公。无一毫肥己。居家祭祀之节。尤极致诚。七十后。亦必沐浴齐戒。教诲四子。俱得成材。己酉四月。考终于磨崖之正寝。享年七十六。葬于磨崖村后子坐之原。配兴海裴氏。进士得仁之女。性度温柔。甚得妇道。后公十八年而没。祔葬于左。四男国茂,国苾,国华,国满。三女婿士人金益成,权直,金楹国。侧室子国丛。国茂生三男二女。男曰沉。曰泳。曰涉。女婿士人金汉楹,成虎奕。国苾生一男曰潝。国华生二男一女。曰濂。曰淹。女婿士人成道徵。国满生二男二女。男曰泓。曰涵。女婿士人郭挺钦,李昌夏。沉无子。取弟涉子天一为后。泳有一女适郑极。涉有四男俱幼。汉楹有三男三女。男曰必大,必亨,必章。女婿士人李善纪,赵世坰,韩宅揆。成虎奕有三男一女。男曰圣徵,德徵进士,允徵。女适士人李海远。濂有二男五女。男曰麟瑞,麒瑞。女适士人慎守恭,郑玄奎。馀幼。成道徵有一男曰淑。泓有二男一女。涵有一男。呜呼。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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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公既斥仁弘。公又斥自点。乃知攻斥权奸。是公家长物。而世方以模棱为道。则宜乎公之不扬也。然公有不朽之盛事。亦复何伤。公尝代人挽。有曰忆曾风雨锁孤城。天极崩摧地轴倾。我忍独留经丙子。公能先逝守 崇祯。人情自古皆哀死。世事如今孰好生。若到云乡朝列圣。善为辞说莫分明。愚尝击节讽诵。三复增叹曰。清阴老先生盥手处。无乃是耶。此律既入箕雅。当与天壤并弊。而后世之人。亦可因此而知公之心也。既因其家状而叙次。复识此诗。以俟作者之采取焉。
秋潭先生文集卷之七
 传
  
烈女金德伊传(丁卯)
烈女姓金。龙宫郑某之婢也。居尚州西门外。生而其父见背。稍长恨不服丧。因制衰麻。啜粥三年。嫁未几。又哭其天。守寡养孤。哭泣之哀。贞洁之操。人莫不嗟叹悲咽也。除丧。仍不食肉。关门锁扃。罕往戚邻。适有使君闻其姿色。欲贿而纳之。女乃持巾自缢。誓以靡他。使君知其难夺。义而谢之。性且顺悫。最为舅姑之怜爱。夫党有嫉妒者。潜嘱无赖之徒。夜欲彊污之。女遽励声叱却。明烛达朝。恶少终不敢犯。欲成其罪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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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伤舅姑之志。隐默不言则难忍侮辱之耻。益自悲痛。抚伤大哭。罔昼罔夜。五月不止。哀冤之声。彻于苍穹。闾里不忍闻。舅姑亦悔悟。跟捕无赖。抵官被罪。女即收泪。顾谓其子曰遘辱不死。以汝之在也。其子年甫十岁。日者曰此儿有厄。当送梵宫。经过数岁然后。可得延寿。女本贫馁。挫针治繲。仅继饘粥。故无路资遣。深以为忧。有一山僧闻其言。曰此女之子。不可恝视。仍请携归。丐粮以给。若非贞风义声感动人心者。庸渠是耶。余于一日。与客同坐。忽前其子而来见曰。薄命即某之婢也。奴主之间。义同君臣。恩犹父子。俾妾不夺贞节而存其命。不责使令而保其儿者。莫非吾主之仁恕。而季世之所罕也。方当趋谒之不暇。疾病忧患。人所难免。未现之前。妾若先死。则素心结草之诚。人无知者。吾主仁恕之德。儿不能记。恨孰大焉。请得片言以遗我子孙。世世输忠。毋或怠遑者。至愿存也。仍说前后哀痛之状。贞辞凛凛。烈志炳炳。余闻不觉悚然曰。追父之服孝也。矢死之心节也。为主忠诚又如此。一身三德。今谁其人。晦盲天地。惟尔树其纲乎。彼不孝之子。淫泆之女。与夫人臣之不忠。将有愧尔而感发者矣。吁尔之贻厥如此。尔之子必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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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主亦感怜而将恤尔之子欤。乃濡笔略记颠末。而窃有感焉者。桓婺誓死。县邑必膰。王妻自刑。开封闻白。皆所以旌善尚义。振扬风化者也。此女以贱隶之质。忠孝节义。旷代鲜俦。而门无绰楔之旌。儿未免公牌之使。诚可慨也。然吾东之声教久矣。君子中春之政。知不远矣夫。噫。
孝子成丰世传(甲申)
孝子姓成名丰世。居星州代知村。少孤而事母至孝。朝夕之供。必躬执爨。冬寒则于房中。设炉火置小鼎。备夜之供。衣服之节。枕席之具。必适温冷。虽夜必屡起问寝。朝而出耕。午必先入而具饭。夕亦径归。三时之养。不失其限。凡在省养之道。尽心竭力。至老不怠。隶军额。每当操鍊之时。鸡鸣而起。供食以进。然后往及期会。首尾十八日。日以为常。盖其所居距府三十里。路由山谷。树木蓊蔚。素多虎豹之患。而孝子晨往暮来。卒无恙。人皆异之。无故则不曾离母侧。尝以事往玄风地。遇大雨。洛江涨溢。无船可渡。临水彷徨。蹙蹙靡凭。忽虚舟来泊于渚。孝子乘之。横流利涉。有若神物引之者然。母八十三而死。哀毁过节。及葬晨夕哭拜于墓。虽雨不废。行必徒跣。虽积雪。不近屦袜。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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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啜粥。衣不温寝不安。哭泣之声。哀动傍人。对人言语。未尝举头。且以针钉其杖头当手处。不杖于地而手举之。顷刻不释。其子恐其伤手谏止。则不听曰一举手之间。恐忘父母之恩故也。其至性如是。故或馈以物。助其祭需焉。一日朔奠。无肉可荐。孝子伤叹嘘唏良久。忽有飞雉自入于庭中。孝子拜天曰天以此物。赐我祭母耶。击杀不忍。吾将奈何。雉又自死。其孝感类多如此。自官遂除其役。后其母十五年而没。寿七十九。越十一年辛丑。太守某致祭于墓。其后丁丑。太守李时显因一乡之士论。枚报于方伯。方伯闻于朝家。而该司未即回启。尚今孝子之门。寂寞无旌表之典。可胜叹哉。又闻孝子事上谨与人恭。每戒其子孙曰汝曹无或与邻里争。无或得罪于士夫。汝若不者。何以为人。其治家亦有法度。于此益知孝为百行之源也。噫。斯人微贱者也。不学无识。而其养生也诚。送死也哀。守己之笃。贻厥之谟。暗合于有道者所为。岂非性质之粹美者乎。其没于今五十有馀岁。巷童樵竖。犹诵成孝子。若昨日事。何其盛欤。其行略载于舆地新编及星山志。工画者复图其迹。照人耳目。孝子之名。其将不朽也已。吾友尹升来。惇行孝义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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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同乡。闻知其至行甚详。故历叙孝子之始终。投余而请述焉。可知其相感之意。噫。吾昌宁之成。代不乏闻人。而天至之孝。又出于氓隶之中。是尤所希贵者也。
秋潭先生文集卷之七
 杂记
  
十七条
夫子于俭有从众之言。于泰有违众之言。而今言行虽害于义理。若世俗之狃习者。必引夫子从众之言而为之。却不记亦有违众之言。所以滔滔不返也。
程子曰。静后见万物自然有春意。学者须识得此。方有味。
余谓李士亨曰。不须徒事于问学。亦因此达于心学可也。心学既明。则道理在我权衡矣。士亨曰君言是。陆学全务尊德性。余曰鸟有两翼。车有两轮。宁有遗却道问学而求尊德性者乎。只为徒事问学而不事德性者发耳。
冉有以明达之才。学于圣人之门。而为季氏聚敛之臣。以今观之。不及冉有者。亦皆唾鄙之。况有冉有之学者乎。盖当时尺地一民。莫非公族之有。为士者不仕则已。仕则未免仕于大夫之家。故冉有亦习于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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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之风而党于季氏矣。至于熙丰之党。固有知其恶而相济者。然亦有不知其恶而党之者多矣。甚则秦桧讲和之后。朝廷百官。真以秦桧之事为至计然者过半。此狃于见闻之弊也。士之义理不明。则唤铁为银。认贼为子。一入小人之党。而未免为百世之罪人。君子之将身。可不谨欤。
继述之道。不但遵守旧辙而已。惟求一个是处。因时变通者。是继述之大者也。昔文王耕者九一。而周公则更而为彻。文王关市讥而不征。而周公则征之。武王克商。乃反商政。政由旧。周公七年制礼作乐。此皆继述之大者也。如曰先代之事。虽有古今之异宜。而何可轻易改辙云尔。则是只守先代之迹。而不察先代之心者也。非继述之道也。
李士亨曰今日能言距党论者。其圣人之徒也。余曰此言虽救一时之弊。而其流亦有所大可忧者。古来祸君子者。莫不以朋党二字为奇货。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何必以距党论为主意也。只观其义与不义。苟其义则虽入于其党。不亦可乎。
余于寒水斋。见黄勉斋所撰朱子行状中。有曰根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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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则为仁义礼智。问曰根于性三字恐未安。先生曰然。四纲是性也。岂可曰根于性也。若指四端谓根于性则可矣。
陪先生。泛舟下楼岩。余指舟而问曰舟则载于水。水则泄于地。地则处空中。无撑支之物而不坠何哉。先生曰地依于气而天行健。运之不息。此所以不坠也。若有斯须之息则坠矣。故曰诚者天道也。人心亦然。敬则立。间则亡矣。
或人言江左一士夫家。神主当递迁。埋安之日。椅子不能动。诸孙惊怪。有孽玄孙一人。为最长房。故改告以迁奉之由。神主即动。有此理否。曰不可以常理知之。四代奉祭。自程子为定礼。则虽孽玄孙。宜为最长房。而今欲埋主于亲尽之前。已违天理人情也。
今世继后之事。多有乖于古义。仪礼丧服传曰何如则可为之后。同宗则可为之。疏曰同宗谓同承别子之后。一宗之内。若别宗虽同姓。不可也。此言宗子无后。则取高曾祖诸孙中一人。以承其统。盖有子孙而不忍绝其先祖之宗祀故也。若一宗之外。非其祖先。则无上接之义。古礼本自如此。而后世民俗渐坏。礼法不明。虽非继宗之人。辄以他子为子。殊非礼意。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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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父者犹可说。为其子者无端舍其父。而谓他人父。岂非背理之甚乎。矍相之圃。孔子所谓与为人后者勿入者。恐谓如此之类也。若天子诸侯为公子勋臣。圣贤继绝之义则自别。
有一儒生言及释奠祭礼。余曰献官西向拜者。似不是。生曰流来之规如此。何其轻论也。余曰三代庙制。太祖主位正东向。故献官拜当西向。今太庙亦无古制。而乡校大圣位是南向。则何可西向拜。生曰今日拜君者曲拜。则拜大圣亦当然。余曰此亦不然。人君南面而坐。人臣北面而事者。天地正义也。宁有曲拜之理。此不过秦汉以下尊君抑臣之制。后世人君。不知其过中而未正耳。岂可以过中之礼。享先圣也。
省庵公浩。南东冈(彦经)门人也。尝谢绝人事。入深山。与一僧同栖石窟三年。自是有神人之号。时镇安县斋。鬼怪作孽。县官连有魇死之变。朝廷乃以省庵为宰。到官鬼祟即绝。居三月而归。省庵从兄承旨洛。恃其才气。不肯资问。惟判书公泳及我高祖听竹公。于省庵俱为从弟而受业。时东人攻斥栗谷。承旨公在政院。与东人共论。判书公方为正言。当与伯兄同议。而不知是非。问于省庵。默然良久。但曰此人后世必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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祀圣庑云。故判书公伸救栗谷。与伯兄有异。此事我从曾祖护军公汝松儿时目击。言于先君颇详。
为官择德。如其可堪。则虽终身任之。有何不可。子曰。善人教民七年。可以即戎。又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又曰善人为邦百年。可以胜残去杀。以此观之。今日官职之数递。甚非经国之道也。一年一月之间。虽圣贤。难责其效。况其下者乎。故居官者茫然不知为何事。一国机柄。潜移于胥吏辈。民安得措手足乎。
近世军政疏略。残劣者充额。壮健者图免。而养之无恩。训之不习。器用又不利。倘逢缓急。必有土崩之势。思之至此。诚极寒心。柴世宗曰兵务精不务多。农夫百。未能养战士一。奈何浚民之膏血。养此无用之物乎。因命大𥳑诸军。故士卒精彊。所向克捷。此理不难知。何不变通而从之欤。
闻山海城。以甓筑之如削壁。城上内外。皆设雉堞。中容五马之方驰。守堞军人。持兵器粮米。舍居其上。昼夜防戍。交递往来之时。则以云梯升降。盖燔甓之功。易于鍊石。城之坚致。又非累石之比。则不但外贼难犯。亦防戍卒临急反顾之患。此二奇也。我国筑城。若取法于此。则可得其实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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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县。一丐人染疠。幕于野而死。只有十一岁儿守尸不去。村人使避之。不听。所饲一黑犬守其傍。邻犬闻臭来者。辄噬而逐之。疠气消后。村人往见。则儿伏死于父尸上。犬又伏死于儿尸上云。孝子义狗。俱出于一家。奇哉哀哉。
崔重泰为关东伯。有一马脱羁奔放。超起数丈。人不敢近。崔使人放炮。马中丸毙。犹张目而立。此必骏骨。惜不遇其主。径毙也。若布令远近。许能制御者驯而骑之。则必有其人出而应之。如此则不但马展其逸足。国家亦因可得猛士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