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或作者
正文关键词
声明:本站书库内容主要引用自 archive.org,kanripo.org, db.itkc.or.kr 和 zh.wikisource.org
槽岩集卷之二
槽岩集卷之二 第 x 页
槽岩集卷之二
 文
  
槽岩集卷之二 第 17H 页
望海峰记
系官于西。岁已换矣。腰以章绂。缭以周垣。一脚罕出门。闻人谈形胜者。必曰许家有亭。神光擅美。洎乎身到而目寓。则不过潭石稍幽。佛殿宏敞而已。皆不足以供一玩。首阳之麓。闻有水石之胜。遂驰马而往访焉。遥望一麓逶迤奔走。势若飞龙。顾客而谓之曰地巍而前敞。此必有异焉。遂舍所寻而径登焉。坐席未定。而万象森罗已效奇于前矣。平临大海。极望无阂。鲸波滉瀁。二仪高低。目力所至。但见横云渺渺。一气混茫而已。群山罗列。望海驰骤。飞浮耸动。烂若敷蕖。两峡中坼。大潮奔入。侧岸屈曲。鳌岛点缀。势若浮空。异态横生。至若左极长郊。右临原陀。广奥分形。高低异势。川涂绕络。畴塍绮错。孤村断户。背麓依林。雄都棋布。千家拍地。孤城缭绕。万木掩瞹。顾眄生景。神劳目疲。于时日落前岭。烟生夕浦。翻澜浴红。暮岑生翠。风帆暮屿。隐映于洲渚之间。宛然一奇赏也。遂乃岸乌巾据胡床。俯视溟渤。旁睨宇宙。穷睇瞩于万类。想神游于八极。不觉身之高地之迥。疑可以挟日月而
槽岩集卷之二 第 17L 页
凌霄汉之外矣。呜呼。人不自快。遇境生欢。地不虚生。遇人而显。以斯府之通都大藩。素称佳丽。符节之所按住。绾毂之所萃凑。眈幽选胜者冠盖踵相接也。而玆地也乃独隐沉于荒莽秽林之中。狐狸之所窜伏。樵牧之所相寻。一朝得吾人而发其奇胜。自昔而观之则不过为荒陇废丘。而自今而观之则不啻为仙府之殊胜。人间之绝境。物理之显晦。岂非有数存于其间耶。且以耳目之所曾睹论之。则南临矗石换鹅之胜。东探临海杰丽之景。练光诸胜。耳闻如目。汉川一带。足迹殆遍。长短妍媸。虽各有态。而或有一而无二。得彼而失此。一登斯丘。独包诸美。遥海豁胸。长河拱前。大野挟其傍。邑闾经其中。较众景之备具。谅无匹而为敌。倘有同志者为吾亭榭之。洗濯阐扬。勿使泯废。则非但效奇于一时。抑亦垂美于千古。物遇人显。讵非信欤。呜呼。岂独胜地为然哉。吾于是重有感焉。
地部郎时上闵尚书(鼎重)(己酉正月十五日)
伏惟即辰。体中起居若何。区区伏慕下怀不弛。昨者进候。敢以愚虑仰渎威尊。自揣妄庸。宜得谴斥之罪。而乃蒙閤下俯赐酬纳。诲谕谆复。倾倒无隐。乃知閤
槽岩集卷之二 第 18H 页
下位高心下。乐取人言之盛心。伏不胜倾幸之至。 国家大事。非微官之所可容喙。而既发其端。不可泯默而止。窃尝闻古人之所论矣。为国之本。在于养民。养民之本。在于薄敛。薄敛之要。在于节用。其次第相仍。断不可易。传记垂训。炳然可徵。当今民穷已极。 国脉垂绝。论其急务。恐不出于节用爱民。而环顾宰列之中。未闻有虑及于此犯手担当者。閤下乃独深思远忧勤恳开陈。上悟 天听。克己损上。兆于一司。次第就釐。将见一国浮冗之费所以蠹国而蟊民者。撤去几半。曾不终月。此诚百馀年来所未有之盛事。虽以微官之愚不肖。乃得预有所闻。区区攒贺。曷胜言喻。第蔽滞之见。终犹有一二未化者。不敢自外。敢复言之。 供上裁减之价。归之 宫闱。外司罢 供进。而自内贸用时羞。此小官之所窃惑者也。昨者略及其槩。伏蒙閤下谕以 皇朝之制正如此。归之厨院。恐有抑买之弊。愚陋寡识其于 皇朝之制。无所闻睹。不敢索言而退矣。出而取考 明制之出于传记者。则光禄寺实主人君供养。而又有太官珍羞良酝掌醢等官。分主酒浆鲜鱐之物。若只自内贸用膳羞而已。则恐不当别设外官分掌供馈。至于此多也。
槽岩集卷之二 第 18L 页
昔在壬辰乱后。牛溪先生抗疏建议。首请 供奉御膳一依 中朝之制。自内贸买市上而用之。今记其说。有曰自古远方供奉 御膳。为民之害者久矣。 皇朝洞见民隐。克己损上。凡供御之物。只令太官市易时羞而进之。诚冠古之至美。前圣之未发也。我 国家兵燹之馀。州县无民。 进上之献。势不可行。请命司饔院限事定间外献 进上一切停止。凡蔬果莳艺于官圃而进之。其馀鱼肉市易市上。一如 皇朝之制。则庶几民少息肩而有乐生之心。以此观之。则 皇朝使太官贸易明甚。而牛溪先生亦欲自厨院贸用而已。未见有归之 阙内之意也。古人之所言既如此。且以义理事宜言之。 人君进御之物。设官句掌。自是上下之分谊。古今之通典。以周官所载言之。有膳夫有内饔外饔酒正笾人等官。皆属于冢宰。凡饮食酒浆烹割调饪之节。无不依法供进。历代因之。有太官令光禄勋之名。迄于唐宋以至于 明。无所坠废。若如今日之法。是外官无所用。而 供御公用之物。反为人君之私财矣。使内隶往来市贸。则是为人君之私人矣。人君使私人用私财贸私羞而进之。未知于国体何如也。且立法之始。必当揆新较
槽岩集卷之二 第 19H 页
旧虑远图难。以为百全无弊。垂之永久之计。今此设法规模制度。初不详定。似无可以持循奉行者。而许多物件不设官员。使女人内奴买贸于市上。似非国家经久之典。后人所见不同。或复因此为言。则行之久远。亦不可必。且衰世人偷。弊逐事生。一开此法。或不无意外之悔。不可不熟讲而审处也。厨院抑买之弊。诚甚可虑。有以见閤下作事审慎杜弊祛害之远规也。虽然此事减省既多。诚国家生民之福。恐不可中辙。而归之 阙内。利害既如彼。似当一依牛溪先生疏语所减之价尽归之厨院。多设官员。严惩奸滥。以为参酌维御之术。则恐是一道。而愚陋之见。何敢固必也。小官之矇愚蹇劣不解事务。至于指挥下辈。考算文书。旷日稽缓。亦多遗脱。则其馀分外之事。固当撇置无预。而古人以簿之事令。务积诚意。必以感动为贵。则下官之事长。固不可有怀隐嘿。自欺其心。且顾其利害所系。似不在一人之私事而已。故不揆越例之嫌。辄罄其愚见。惟閤下裁察焉。至于 供上外诸司贡物。今日之法。尤多拘碍。裁减物种之外。恐无他法。伏想閤下必有默定于胸中者。固非小人之腹所能料也。文书考算。谨依指教成法。郎官无所预
槽岩集卷之二 第 19L 页
劳。而痼疾在身。有不能自强。则或与同僚同议句看。事必易就。并俟俯谅指挥。切拟躬进面陈。而造次之间。口讷辞拙。有不能尽意。故敢以文字布露以闻。蔓辞复说。烦渎至此。俯伏震惧。汗怍交至。不备。
宾筵奏议
戊申五月二十五日。宾厅大臣入 对养心閤时。假注书赵昌期进曰史官记事而已。出位论列。有近越俎之对。臣目击时艰。慨然于中者久矣。今日幸在入侍之列。区区所怀。敢欲陈达。 上招承旨洪万容使之前进曰有怀则使之陈闻。昌期曰当今国势之岌嶪扤捏之形。童妇孺子之所共知。不待臣赘言。 殿下亦已洞烛矣。但以当今政令施措观之。大与时势相反。臣切怪之。且古之人君回难为治者。必有规模先定。然后奋兴事功。以趍其期。 殿下则不然。万机之来。只得随事泛应。因循故常而已。无所谓一定不易之规模。当今 国家之委靡涣散。皆由于此也。且臣所谓规模者。非谓异常别件之事也。只以古道为必可行。以俗论为不可听。以重恢大业为期向。勇猛奋断。不得不措。然后乃可谓之规模也。古昔中兴之主。不过曰周之宣王,晋之悼公,汉之宣帝。此固人人
槽岩集卷之二 第 20H 页
之所共知所共言。臣亦举其所以致中兴之由而历言之。周之宣王所以中兴。不过曰任贤使能。内修外攘。以继文武之绩。晋之悼公除逋施舍。救灾恤患。约官职厉臣工。伯业复兴。至于知民疾苦。择良二千石。信赏必罚。综核名实者。汉宣致治之由也。无其事而有其功者。自古及今未之闻也。 殿下临御几十年。不能发一令出一谋。拱手以待危难之自至。以若所为。求致中兴。不已难乎。承旨洪万容在傍曰 玉候违豫。有倦 殿坐。胡不以疏章仰陈乎。昌期曰顷日因灾累下求言之 旨。臣非不欲剡章仰暴。而但微末之臣。循例陈疏。有涉泛然。必欲一瞻 天颜。以知圣意之所定向处。然后继以文字画为科条以进。此臣之本志也。进说既久。自 上无发落。昌期进曰眇然微臣。不避僭妄。不揆出位之嫌。以效区区贡忠之诚。而 殿下少无借 颜容纳之意。得无近于古人所谓訑訑之色乎。因起拜俯伏以俟。 上曰毕闻所陈。然后可有发落。岂可随条酬答乎。万容在傍曰所怀第陈之。昌期乃言曰臣之所欲言者多矣。咫尺寸晷之下。难以言语毕陈。请略其细而举其纲。 上曰可陈其纲。昌期曰古昔人君修己治人之道。必有所
槽岩集卷之二 第 20L 页
谓讲明穷格之学。如中庸之明善。大学之格致。易所谓学聚问辨。孟子所谓知性知天。书所谓惟精等语。皆谓此也。至于朱程之言则尤有详焉。如读书讲明。论人物察是非。求之文字。索之讲论。其见于传文者。不啻晓然。若其工夫次第工程。则如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浸渍积累。以至于豁然贯通者。乃其极至也。盖致知之道。不过察其是与非而已。日用事物之来。以此照检。必寻其是处。谢良佐所谓寻个是处者。真切要之语也。然圣贤言语。义理渊薮。咸萃于经籍。故读书又为穷格之要。其读之之法。则字字句句。皆有着落。磨砻涵泳。优游厌饫。终至于会于其极。然后可谓真读书耳。 玉候违豫。固难刻苦。万机丛委。固难自暇。但 殿下诚能有味于此。则乙夜清闲之暇。岂无开卷之时乎。 殿下聪明天纵。睿智首出。其问学之浅深。有非常情所可测度。而以其见于政事施为者观之。未闻有推其学力所得。以安生民而奠大业者。且 经筵久废。臣邻罕接。日跻之实。蔑焉无闻。是以国势之不振。风俗之浇讹。如水趍下。举国臣民。莫不隐忧切叹。以 殿下为偷惰宴安者。良有以也。 殿下若不以臣言为不肖。而欲少留意于此。愿详
槽岩集卷之二 第 21H 页
择朝臣中有文学。草野有经术者。俾带 经筵之职。使之日 对便殿。讲论经旨。而其所讲之书。必择经书中最切且急之一书。定为格式。日有课程。讨论讲格之久。万理自然该通。则是非黑白。无不暸然于心目之间。举而措之。万事无所处而不当矣。又何虑衰乱危亡之患乎。又曰 殿下虽有含弘广大之资。而欠些刚明之德。故权衡尺度。未能的定。而处事应务之际。或未免为浮议所挠惑。此亦 留意省察处也。其次曰用人才。盖人才之兴。在于培养。愿 殿下于群下之人才。爱惜保护。苟有一长。必崇奖诱掖。使之耸动兴起。凡奠庶官。惟才是视。不以门阀形势毁誉有所取舍拣择。则自然官得其人而庶绩其凝矣。至于百司庶僚。亦必轮日入 侍。以复 祖宗朝轮对之法。咨之以志趣所在。古今治忽存亡之机。以知其学识才术之高下。审定人才之大槩。然后以此较之于铨官之所注拟。若铨官所见不明。或循私误拟。亦必责励劝勉。甚则施以谴罚。则幽远之吏。咸知自达。而铨曹亦知警畏。不敢不自尽其心也。至于乡曲遗逸之士。亦使朝中宰臣及外方守令。咸得荐闻。而必精其选。使不敢如近日所荐之冗杂。其所荐之中。又
槽岩集卷之二 第 21L 页
择其尤者。咸致于京中。亦必轮日 召见。询问咨访。以尽所怀。则其俯仰应对之间。可以槩知其人。然后试之以事。若其铮铮于铁中者。随才甄叙。若其有过人之知识者。擢置殊品。以 示格外操纵之法。则四方之人。莫不风动鼓舞。咸思自砺。奇伟英特之士。不求自至。而浮华委靡之习。不祛而自革。国势亦可以振兴矣。当今儒风不振。士心颇僻。太学先化之地。为一哓呶驰鹜之场。皆由于 殿下无好学之诚。以示好恶。而师儒不得其人。学规无所定制也。请于上所陈讲明穷格之学者。稍留意焉。以为教人之本。而必择经明学修之人。以为师儒之长。且仿学记所论及程伊川胡文定教士之法。先正臣李珥学校之制。参酌增损。以此永为定式。 殿下亦时亲临。引进诸生。执经问难。如汉明帝古事。遴选学成行修者。以此升之于朝。如科举之法。姑置一边。而其取人也。归重在此而不在彼。则士知自砺。皆以名利为耻。道学为尚。而人才蔚兴矣。其次曰恤民隐。当今弊之在民者。不可殚举。而大槩财穷力竭。莫可聊生。此最至切且急者也。若欲抒此。惟在省赋减役而已。若欲省减赋役。则惟在除无用之费。损上以益下而已。孔子曰节用
槽岩集卷之二 第 22H 页
而爱人。盖节用者。万世爱民之本。上节其用。利必及下。此自然之势也。我 国赋役之制不一。而臣且举湖南大同法而论之。大同之法。有田一结者。出税四斗。而贡物所纳之米。至出十斗之外。何其繁且重欤。臣尝得考宣惠厅贡物之目。则其中无益之需不急之费。几居其半。留此何补于国家乎。请断自 宸衷。委之宰臣。取大同贡物案。其中无益不急者。悉从删去。米斗之取于民者。视此为准。优数量减。以此法通行于八道。至于还上久年逋欠及诸色军兵各寺奴婢物故逃额徵布。实从荡涤。以 示大霈。其馀诸色军兵各司奴婢身役价布。至于细木二三疋。一人之力。诚难拚备。请以一疋为断。或以稍粗木二疋减定。以为恒式。凡民之调役。亦令量定目数。申饬守令。役之不得过其日数。颁法之后。守令或有不有上令。更有财谷逋欠及役民不均之弊。绳以重律。无所饶贳。则民蒙实惠。国亦无失矣。大槩此等事。皆诸臣之所已陈。固可谓陈谈陋说。而历观自古圣贤之言及良臣硕辅所恳恳于 君者。亦不出于此。谁知陈谈之中。自有新意。陋说之中。自有妙理。愿 殿下摆脱常规。以济民保国为心。断而行之幸甚。奏事将毕。万容
槽岩集卷之二 第 22L 页
进曰此人在外。亦称读书有见之人也。左相许积进曰所言皆古语。善则善矣。但年少未更事也。且其一款未妥。人君之德。贵在听言。此人所言中。有勿从众议之意。此甚未当矣。昌期起拜对曰臣之所陈。岂谓此也。人君虑事。若有一毫未尽善。而人臣以善道进言。则人君所当惕然悔悟。舍己之非。从人之善。若人君所见。已得是非之中。而异论浮议或有以倾挠之。人主主见未能的定。或有疑惑之端。则不几于是非眩乱。偾事害政乎。若乃自是非人。愎谏自遂。乃人君累德之甚者。臣岂敢以此仰达于 圣明乎。积曰先知意向。后进疏辞之说。有同战国游士气习。昌期曰臣之所言。盖欲知 圣意欲求治而未得。或安于偷惰而苟过岁月。审此二端之取舍。欲进其说献可替否也。岂敢有一毫揣度 圣意。以售其说之意哉。万容进曰假注书赵昌期若有所怀。则所当陈疏仰达。而今此入 侍出位论列。有违体例。请推考。 上曰此人陈其所怀。非泛论他事。勿推可也。遂退出。
监察时陈所怀疏(戊申)
伏以臣闻民生于三。事之如一。此盖天地之大经。人纪之大端。乃天理之所固然。而非人之所强为也。是
槽岩集卷之二 第 23H 页
以臣之所以事君者。必欲无所不用其极。趋走服劳则必欲极其力之所及而无所择也。发谋出虑则必欲极其心之所知而无所隐也。致敬尽礼则必欲极其诚之所至而无不尽也。至于职分之当为。王事之所在。虽临难而无所避。之死而无怨悔。古人所谓于其所在即致死焉。此乃天理人伦之极至。古之圣贤君子全乎性命之德。得乎义理之正者之所为。非寻常众人之所企及也。然众人之生。虽未全其性命之本然。而亦或有一端之得于天者。乃能超乎气质。拔乎习俗。尽心效力。竭诚委身。必欲企及乎古人之所为者。此乃降衷之根于心者。终犹有未能泯也。臣之至愚极陋颛蒙污下。于世间事为。盖茫然一无所知。一无所能。而独其区区爱君之诚。终不敢后于人。盖所谓秉彝之未泯者然也。是以虽其昏庸孱疾之极。智虑之所不及。精力之所不逮。有不能强为。而犹欲勿欺其君。无愧于心。尽其心之所知。竭其力之所及。先其公而后其私。忧其国而忘其身。荣名利禄。无以丧其守。毁誉得丧。无以挠其虑。庶几自尽于人臣之分谊。而窃附于古人之下风。惟其一念忧爱之诚。不敢以疏贱自外。憃愚自废者如此。故于国家之事务。
槽岩集卷之二 第 23L 页
民情之苦乐。亦不敢不留心而谛察焉。入而听于朝。闻论议之长短政刑之得失。则必虑其是非之归。出而游于乡。见州县之弊瘼民生之困戚则亦知其所以然。至于处心游意遇事感物。盖未尝不在于是也。间或考阅前史。至于治乱兴亡之机会。则亦必究其如何而为治。如何而为乱。而又必以此较之于今。如何则可以与治同道。如何则可以与乱同归。未尝草草看过而止。虽其狂愚不似谬妄可笑。而其惓惓之微诚则盖终不敢自已也。顷因天灾。累下求言之旨。其所以求助于臣邻者恳恻诚至。臣非不欲剡章仰吁。以效平日区区贡忠之诚。而自念微末贱臣。循例投疏。有涉汎然。故迟回含默。盖将有待矣。顷叨假官之任。忝在入侍之列。深宫尺五之天。获近 日月之光。区区愚忠。倍激于衷。乃敢不揆僭越之罪。不避越俎之嫌。率尔进对。仰渎 宸严。 殿下不以其无状不肖而黜退之。乃许陈其纲领。又许其毕陈所怀。臣于是知 大圣人包容之度。范围万物。不遗微细之盛心也。第臣知识昏陋。言辞荒芜。其所论列者。语序匆迫。伦理颠错。浮华而无实。支蔓而不约。虽素泾渭于平日者。而造次之间。汎然循口吻而发者多矣。是
槽岩集卷之二 第 24H 页
以退而循省。愧惧缩恧。殆无以措其躬。而惟是 圣恩之不鄙微贱。始终听纳者。则一身踰分之幸。又不知其何所图报也。臣既以封章条陈之意。仰彻于 冕旒之下。若退而嘿嘿。终无一言以进。则是区区芹曝之诚。终无所发明。而当日缕缕之说。竟归虚套矣。是以忘其固陋。辄申前恳。随事釐别。画为十五条以进。虽其言语凡近。条绪烦杂。不足以槩 圣听之万一。而其规模次第先后缓急。固皆有明白可据切近当行之实。不敢掇拾文字。苟为空言而已。伏愿 殿下勿以违忤而挥斥之。勿以繁多而厌弃之。随条精察。留神力行。则扶危制治之术。亦不外此矣。故辄忘僭率。谨条其事如左。一曰下罪己诏以布告四方。当今人心懈惰。气象萧索。加之以水旱疠疫。民生嚣然。无安居乐生之意。有叹息愁恨之心。若无责己悔过之辞激励慰悦。以发感动之机。则终无以新其耳目。易其志虑。以适维新之治。请以前日之因循懈缓不能奋发图治。以致天怒民怨。国将颠丧。怵惕反顾。悔过自新之意。亲自搆诏。手笔净写。颁行八道。使各邑守宰传写诸本。悬之于坊闾。使四方之人。晓然知 殿下一革前非。与人更始之意。然后可以釐政布法
槽岩集卷之二 第 24L 页
次第举行。以实其言。此乃激感人心之一大机也。昔汉史称光武手诏下郡国。一札十行。细书成文。勤约之风。行于天下。盖诰教之文。非无草制之人。而臣之必欲 殿下亲自搆制。手书颁下者。盖欲敬重其事。示人以诚之意也。上之人既重其事。则下之人亦不敢以常例视之。必有感动之端也。虽然若徒有其言。而无实以继之。则其言也徒为浮华文具之归。反不如不言之为愈也。伏愿 殿下更知所勉焉。二曰勤政。臣闻 祖宗朝有日三听政之实。是以开基定治。庆流无疆。逮至于今。此规已废。 殿下之引接臣邻者。一月之内仅至三四。或弥月经朔。一未赐对。虽缘玉候违豫。有倦引接。而亦由于 殿下无求治之实心。故平居恬然。未有虑事。未得有疑。莫卞询访咨度取人开发之意。且以为寻常簿书之来。虽深居拱默。亦足以援例酬应。无所弛废。此 殿下之所以以数接臣邻为未必深益。而怠于视事者。职此故也。若此而犹欲上下交勉。讲求治道。以兴治功。不亦难乎。请自今日为始。日御外殿。以勤听政。自宰辅以下以至堂上诸臣及玉堂台宪之官。数赐召见。问以国家大计。生民弊瘼。如是而有利于国。如是而有害于民者。
槽岩集卷之二 第 25H 页
莫不罗列倾倒。反复陈卞。若有安民利国之策。行之而无不成者。虽妨于乐身之事。涉于更张之烦。亦必不顾前后。勇往力行。其他诸臣之所陈说者。虽逆于吾心。亦必顾义虑道。降屈夬从。 殿下既有求治之实心。又有此勤政之实功。则所资于臣邻者日益深。而深居宴安。亦必非 殿下之所欲矣。 玉候未宁。积以岁年。灵泉效庆。尚未快涤病源。砭药频繁。亦未一奏奇效。此实亿兆臣民之所同忧。而宵旰励精。或不无因此而少弛也。虽然 殿下若以备仪盛服。日接臣邻。为有妨于将摄。而诸臣之过于承奉者。以此为辞。则臣于此亦有一说焉。君之于臣。犹父之于子也。父有疾病。其起居坐卧。当任其自安。岂可以对子而有所拘摄乎。 殿下若以诚心做实事。而 玉体不安。不可备礼。频接臣邻。又不可已。则于此变通之道。亦必有在。请勿拘细故。勿循旧例。出御便殿。以便调养。如近侍论思之官。并许非时入对。 玉体倦极则使诸臣各自论难商确。而 殿下卧而听之。使之殚尽其怀。罢对之后。或时有疑则使内臣亦以文字俯询。其于诸臣之出入酬接。勿限规仪。脱略开怀。待之如家人。而其所问难者。亦必依于安危治忽之机。
槽岩集卷之二 第 25L 页
义理得失之卞。民生苦乐之情。其他冗杂鄙琐之谈。使不敢发于口。则无妨于调摄 圣体。而有益于纳言听治。臣邻竞劝。治化日隆矣。三曰存心。臣之上所陈二端。固为奋发出治之始。而其所以主宰万化。本根归宿。则惟在于人主之一心。盖心者一身之主而万事之本也。必须先存此心。勿为事物所胜。然后可以饬身观理。可以揆事虑物。随事随处。无非此心之妙用。而虚明之体。有感必通矣。若不知所以存之。而一循外物于躯壳之外。则身心颠倒。眩瞀迷惑。应事处务。乖戾舛逆。无所往而得其是当。是以圣贤论学。以求放心为第一义者。盖揭其本而言之也。臣伏睹殿下虽有聪明睿圣之资。而其于心学之功。未闻有深造自得之效。其故何哉。诚以偷懒成习。惮于矫革也。言语动作。厌其拘束也。久放之心。苦于收拾也。是以因循汩没。不能振拔。而此心之陷溺日益深痼。 殿下若欲奋发勇断。以为操存克复之地。则愿痛加勉强矫拂之功。视旧习之为心害者。如水火仇敌之不可近。断然割弃。无使有一毫迟疑系恋之心。拚得此志。以为基本。而其所以为收敛操持之功。则必自其切近明白处渐次加功。言语必详审。不敢妄发。颜
槽岩集卷之二 第 26H 页
色必齐庄。不敢慢弛。起居行步。必慎重不敢轻易。至于处事应务之际。亦必精察是非。若得义理所在则一意保持。无所诱夺。而随其所应之一事。亦必专心致志。无所厌忽。勿杂以他。无事则此心主于中。有事则此心主于事。读书则此心在于读书。接臣则此心在于接臣。所遇虽有许多头项。而此心无不在焉。如古人所谓虽在千万人中。常觉吾身在此一般。常切提撕警觉。勿令间断。则久之渐见功效矣。抑臣常观古人之论收心者。必在于主敬。而主敬之方。又不过曰主一也齐庄也。今臣之所论。先于齐庄而后及于主一者。盖人心无形。出入不定。必先就可见易知之迹。以收其不可见不可知之心。故程子论敬。以整齐严肃正衣冠肃容貌为先。又曰未有箕倨而心不慢者。朱子曰古人为学。必先就外面分明可按据处把捉扶竖起来。又曰庄整齐肃。正所以存其心也。诚能肃然齐庄。以正其外。则不待别求存心。而此心即便在此。外面若有一毫罅隙。则此心即便走了。毫忽矜肆之间。此心之存亡系焉。愿 殿下深留圣意。从事于斯。以为制外养中之本。严威俨恪。战兢自持。使持乎此者。足以胜乎彼。则此心之无形者。亦当敛然于
槽岩集卷之二 第 26L 页
规矩绳墨之中。而可以无不存矣。然又不可徒求诸外而略于内。又当密察于心术隐微之间。虽纤芥之微瞬息之顷。不敢有所透漏。则内外交养。本末相资。主敬之功。该遍而无所遗矣。如此然后可以言收心之极功。而澄源出治处事应务之道。无不在是矣。四曰穷理。盖存心虽为万事之本。而若不穷理以致其知。则偏狭固滞。无以尽此心之量。故君子必大居敬而贵穷理。穷理者因其所已知之理。以推其所不知者也。盖天下之物。莫不有理。自身而言之则如心性情意之德。耳目四肢之用。自物而言之则大而天地山川。小而鸟兽草木。自其接于事者而言之则君臣父子夫妇昆弟之常。自其施于国者而言之则礼乐文物之盛。刑名度数之详。莫不皆有当然之理。人之一心。虚明洞彻。妙众理而无所不通。但以气禀有蔽。物欲为累。且不能知其理之在我而致讲明穷格之功。是以昏而不明。塞而不通。其于此理之实。盖茫然无所知识。间或有良资美质可以有为。而亦不能推验扩充。以诣其极。诚能敬以存心。以立其本。又能因物察理。究极其至。积累浸涵。久而不懈。则所知益明。所见日开。终至于万理该通。会于一源之境矣。此乃
槽岩集卷之二 第 27H 页
功之必至理之必然。皆古人所已言。非臣之臆说也。至于规模工程先后次第。则亦各有条有绪。臣请因先儒之定说而备言之。盖穷理之道。必以精粗隐显。无所不尽为功。盖自其精且隐者而言。则此理之体虽妙万物而无所不在。而实无形象之可求。自其粗且显者而言。则其事为名物之播于日用之间。盈于天地之间者。率皆显然明白易知易见。人当就其粗而究其精。因其迹而睹其理。使天下之物。细大难易无所不察。则于天下之理。曲折精微无所不通。但世或有游心于窅冥恍惚之域。而不能反求于平易可见之迹。亦或有滞心于仪章器数之末。而不能体验于当然不已之则。不知因事而观理。又欲遗理而求事。其于穷理之功。偏而不全。未极乎一源无间之实。必当内外本末各致其功。使天下之物。无一事之不知。无一理之不通。然后乃可以言穷理之极功也。此言穷理之规模也。若言其工程节次。则凡有一物。必有一理。穷而至极。然后乃可以及他事。但人之欲穷理者。或粗略而喜新。或卤莽而厌烦。不能虚心一意究极其理。一事未通。又换一事。如此泛滥。终身无得。请立定格式。且就一事必极一事之理。精研力究。不
槽岩集卷之二 第 27L 页
厌不弃。本末始终。洞然无一毫之疑。然后乃可以及他事。李侗所谓凡遇一事。即当且就此事。反复推寻。以究其理。待此一事融释脱落。然后循序少进而别穷一事者。盖谓此也。此言专为究观一事。乃穷理之常法也。然程子之所言则又有所谓一事穷不得。且别穷一事者。盖人之所见。或有明于此而暗于彼者。若执着难通之事。思量不下。则终至展拓不去。故须就其开明处理会。或可触类发悟。因此而明彼也。此言一事未通。别穷一事。乃穷理之别法也。一段通透。然后虽可及于他事。而亦必以类细推。然后可以寻其蹊径。循序渐进。如穷得孝亲之理。又且推之于正其家是如何。既得正家之道。又当推之于待其臣是如何。只管如此挨傍。节节推去。零碎凑合。以至贯通之境。则只是一理。更无分别也。此言切问近思。以类而推之之法也。若以工程之先后而言。则必先其切于身者后。及于在物之理。切于身者虽当先讲。而在物之理。又不可不察也。若以用功之缓速而言。则必宽着程限。刻苦工夫。疾徐缓急。适当其可。以期必通。虽已通透。又不可只通一段而止。如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者。以为积累之功。终至于豁然贯通。然后
槽岩集卷之二 第 28H 页
乃可谓尽其穷理之功也。此言先后缓速及积累工夫之法也。穷理之要。虽在于静坐默观。考究寻绎。而人君之身。自与韦布不同。日用万机之丛委。酬应事务之时多。讲学研究之时少。若不就应事接物处反观体验。剖析是非。则终无以参伍细大。日有新得。请自今以后事物之来接者。不可泛然看过略略排遣。必精思细察。稽以古训。参以己见。揆以义理之实。裁以利害之端。反复详审。以求至当之理。头头处处。念念不忘。随时随事。必求是处。不但因事求理而已。亦必寻其来历。次第条理。瞭然有绪。则推而扩之。大有益于真切受用。非泛然观理之比。此言就应事接物处。穷理之要也。上既言穷理之说备矣。然圣贤至训。义理成说。咸萃于经籍。故读书又为穷理之大端。请于万几簿书之来。繁细不急之务。不必尽关 睿虑。偷些暇隙。一意讲书。而其所讲之书。又不可不择缓急。匆匆涉猎而止。请取经书中最切且急之一书。以为进讲之首。而其次第用功则必先通文义。然后渐及其理。其所谓先通文义者则必字字句句。皆有训解。瞭然如今人言语一般。然后又必寻其意旨。一句则寻一句之意旨。一章则寻一章之意旨。必期于通
槽岩集卷之二 第 28L 页
透无疑然后乃已。此则先得其辞。后通其意之法也。然又不可贪多忙迫。一日所读。必有课程。或看一两段。或看三四段。必一段通透。方换一段。上句已了。方看下句。课程之内。勿容怠弛。课程之外。勿容妄想。要令节度有定。段落分明。岂但读书有序。抑亦心定意闲。日就精纯矣。此则读书有课。循序致精之法也。一日课程。虽各有限。一段义理。虽各精看。而一篇之义。又不可以不知。故张子之论读中庸曰总其言而求作者之意。请章旨字义。要先一一通贯。然后又统看一篇大旨。以求立言之极挚。虽文义已通。义趣已明。又且优游浸渍。反覆讽咏。使古人之言。如出于己。沦肌浃髓。驱遣不去。然后乃可谓真读书也。此则统看大意。务令精熟之法也。然若有一毫烦杂之念。未尽除祛。则终看义理不出。故必先须虚着心大着肚。使自己散漫纷扰之念。放教空荡荡地。廓然无碍。又须绝断主张计较之心。且随圣贤所言。寻其志意。仔细看久。必有正当义理出来。不容一毫增损抑扬。此是真正有得。此乃虚心读书之法也。然圣贤所言。乃是人身日用悫实践履之事。不是空言以诏后人而已。故后之读之者。又当将来切己。不当作一场闲言语
槽岩集卷之二 第 29H 页
看。请将所讲于古书者。一一反之于己。体得圣贤所言如此。揆之吾身。将作如何受用。使古人一言一句。于自己分上。皆有着落。日用之间。又须一一行得。不但知其理之如此而已。此则读书反躬切己之法也。书虽贵于讲读。而亦必记得牢固。庶于日用之间。揭起体验。益就精明。请精诵本经正文及先儒旧说当于理者。于应事之暇燕闲之中。默念潜思。磨砻涵泳。使义理日有发明。而本心浸灌栽培则其心解自得之妙。未必不愈于区区讲说之间也。司马光谓书贵成诵。吾于马上或夜里。默念多有所得。朱子于延平成诵之说。亦称其试之有验。此皆先儒已试之功也。此则言读书贵于成诵也。 玉候愆度。阿睹之疾。阅岁未复。成诵默念之说。尤有切于 圣上今日工夫也。伏愿更留 圣意焉。所读之书。虽不可不专精。若见解未周。闻识未广。而只得专意一书。或虑枯燥而难入。且人君之身。日用应务。不可顷刻暂废。而圣贤经传。例多论理而罕于论事。内外本末。不可不交修并进。请取诸史子书之类。随意捡看。以究其古今治乱之由。政刑施为之方。群言得失之卞。博综众理。以应事务。至于宋儒诸书。则其开示圣学之门庭。发挥
槽岩集卷之二 第 29L 页
性命之阃奥。亲切广博。无所不备。尤当虚心一意熟观精择。以博义理之归趣。以为读经之阶梯。此乃读书之所当先。尤不可以少缓。而其所课读之书。则不可以泛看诸书而少弛其讲格之工也。至于经筵之设。尤为读书之切务。盖士人则有友朋讲磨之益。至于人君。位绝势尊。若非日亲儒臣。讨论讲明。则终无以开发心术。启迪聪明。请择朝臣有才学者。草野有经术者。广置论思之官。 殿下日御便殿。使之轮日入侍。凡书中有疑处。不耻俯问。罄渴 圣意之所不逮。无有小隐。亦使诸臣各尽其所知。从容反复。以求其理之所在。则众论毕陈。亦必有一得之见。而可以资闻见。可以卞疑惑。大有益于进学开智也。然又不可只于引对时一场讲论而已。燕居思索义理。若有疑晦可问。则亦以文字俯询于入直筵臣。如此等事。视为常事。不嫌烦亵。又须责励诸臣。使之敦学勉业。以备顾问。则备位经幄之官。亦知自励。皆以崇经学广知见为务。而经筵不归虚设。启诲始有实功矣。此言博观诸书。勤御经筵之法也。穷理读书之法。虽已备陈。而所以贯彻始终。以为会通者。不过乎思之一字。洪范五事以事为主。中庸问辨慎思为要。洪范之
槽岩集卷之二 第 30H 页
言。曰思曰睿。睿作圣。睿者通也。圣者无不通也。通而至于无不通。皆原于思也。周子之言曰不思则不能通微。不睿则不能无不通。是则无不通。生于通微。通微生于思。通微睿也。无不通圣也。是亦言睿圣生于思也。至于古人所谓思之思之。鬼神将通之。阳气发处。金石可透。皆言思之无求不得无坚不入也。盖人之一心。虽湛然于方寸之间。而其体至虚。其用至神。精神一到则虽天地之大。古今之远。一尘之微。一事之细。无远不到。无微不烛。不泥于形体。不拘于方所。随其所之。通彻无碍。盖其本体自然也。人莫不有心。亦莫不有思。而若不致精于思则虽曰有思。而未尽思之用矣。故思之之道。又贵于致精。所谓致精者。不过曰一而不杂也。详而不略也。密而不疏也。深而不浅也。周而不漏也。宽而不迫也。能此六者则可以尽思之功矣。愿 殿下视此为准。以思穷理。以精致思。至于读书疑晦之际。义理繁细之中。亦必精研细究。熟玩深索。如血战相似。痛理会一番。若有未达。姑且放下。待其心平意适。又却揭看。思之又思。以俟自得。或旧见胶固。终未有得。则亦当濯去烦乱。以来新意。要在周思深绎。期于必通。而亦必以血战理会为本。
槽岩集卷之二 第 30L 页
日夕用功。终始无替。则思岂有不明。理岂有不穷者哉。虽然欲寡而后理明。心虚而后善入。若多欲以汩之。本心为累。则虽欲精思。如画脂镂冰。终无凑泊处矣。故必以寡欲为先。然后精思之功。庶有所施也。五曰立规模。盖穷理虽为修己治人之大本。而当今国势日卑。民生日困。若不早定规模。无以奋兴事功。臣请先陈国家衰乱之由。后陈回乱适治之规模可乎。盖国势之至此。其由有三。 殿下虽有首出之智。而以中兴之业。为难企及一也。狃于卑近之习。而未能振拔二也。以今日之势。为可苟安三也。盖人之做事。虽事有至难。而其见之至明则行之必易。向前担当。无所疑惧。千寻之海。风涛汹涌。观者骇慑。而篙工放柂。玩而狎之。如履平地者何也。以其习于操舟。见其易而不见其难也。中兴再造之难。虽非等闲一事。为一造作之比。而以人主之尊。居可为之地。操可为之势。苟能得其道以行之。何事之不可为。何功之不可成哉。顾以 殿下目见人心日去。邦本日摇。犹逶迤舒缓。依违前却。不能发一政出一令。拱手而坐待危乱之自至者何也。此非有他故也。直以于致知之道。次第缓急。因革更张之道。察之有所未尽。故见其难
槽岩集卷之二 第 31H 页
而不见其易也。致知之道既有未明。则视古昔中兴之君所以弛张制作之举。与自己所见有相径庭。或不无慊然自小。以为古昔贤君时代不同。其得于天资者。亦固有不齐。此岂勉慕而可及。经纶大业。亦自有可做之人。此岂强力可致。遂以姑应目前细务。得免大段过失。为平常可安之事。且 圣体摄养之中。或未免嬉惰之习。故姑息宴安之念。又从而投合。缠绵沉痼。不可救拔。此臣所谓以中兴之业。为难企及。狃于卑近。不能振拔者此也。然 殿下若明知危乱之机。将作于朝暮。则亦必怵然知畏。怠惰者知所奋励矣。宴安者知所警动矣。但人情蔽于目前。则不能深思远观于事物未形之表。故 圣虑之深远。虽非常情之所可拟议。而亦或以为当今国势。虽曰衰削。而姑无危祸之迫。南北虽曰有忧。而亦无兵革之警。城郭府库备而无缺。亿兆臣邻趋走拱承。天灾不痛于肤。民怨无损于己。姑得牵补苟过。以享南面之乐。亦一道也。若果如此则是大不然。天灾不痛于肤而灾极则降祸。民怨无损于己而怨积则生乱。此固必然之理。其他危机败症不可殚举。政荒岁饥财匮力竭。有百端可忧之形。无一毫可恃之势。安知非常之
槽岩集卷之二 第 31L 页
祸。伏于冥冥之中。而猝发于意虑之所不及乎。大厦将倾。室中之人狃而为安。而在外观者不觉心寒。单舸泛海。舟中之人犹不知惧。而侧岸之人不觉胆慄。殿下之以今日为可支安者。得无近于谚所谓当局而迷。有目而不见其睫者乎。且 殿下受 祖宗付托之重。任四方生民之寄。不矫一己之宴私。至使邦国动摇。民生颠越。犹不知衋然改图。奋然振作。犹欲安寝于积薪之上。以冀一时之无事。中夜静念。岂无惕然不宁。惄然自伤者乎。 殿下胡不回涂转辙。变其规模。拯生民于涂炭之中。措国势于磐石之安。亦岂非 殿下之所欲乎。本根之学。穷理之功。虽有未至。苟能心诚求之。有知必行。则治国之务。可以渐明矣。又当博采群言。开广聪明。有疑必问。有言必闻。置心公明。惟理是择。采一国之论。以究一国之务。则岂有不达治道。因而自沮之理乎。且所谓治国之务者。非必神谋秘术异常别件之事也。励精则勤于听事。见义则不拘今古。用人则惟才是视。责功则明赏罚。爱民则宽财力。约己裕人。诚心待物而已。其间参酌调停。曲折变应。虽未可瞭然预定。大体既立则惟在临时裁处而已。此岂有难知难行之事乎。且以古昔
槽岩集卷之二 第 32H 页
贤君已行之迹观之。如周宣王之早朝勤政。任贤使能。内修外攘。晋悼公之除逋施舍。救灾恤患。约官职厉臣工。汉宣帝之知民疾苦。择良二千石。综核名实。信赏必罚。此皆目今平常当行之道。岂有一毫新奇可惊之事。又岂有古今之殊而终不可行者乎。只在殿下之真实肯得行与不行耳。此心取舍之间。毫釐有差。安危存亡之判。胡越相悬。愿 殿下亟定大志。以立规模。必以中兴事业为期。必以求治非难为心。若有未究于事务者。则可以求之于心。可以问之于人。可以考之于古。苟能一立规模。则随事寻究。自然无所不得。而志定虑明。可以振拔于怠惰之习矣。然新志未坚。旧习易溺。则勉强矫拂之功。不可少忽。且必以如临深谷如坐漏船。不敢怀顷刻自安之心者。存诸胸中。以之做事。如救焚拯溺者。然后庶乎其有成也。六曰主严断。盖规模既立。然后可以董砺群下。裁成细务。董砺群下裁成细务之道。又必在于严断。严者严威而不弛也。断者决定而无挠也。国家大器。人心不一。事务至繁。人心惰弛则事务不举。人心疑惑则事务不成。故人君严威以施之。使人心肃然奉法。不敢惰弛。决定以行之。使人心晓然知意。无所疑
槽岩集卷之二 第 32L 页
惑。此人君之所以齐整人心。克成事功之道也。然臣所谓严威者。非暴厉刚猛之谓也。臣所谓决定者。非行非不疑之谓也。人君之所以为威者。不过曰公而无私也。明而照奸也。号令无差也。刑赏得宜也。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也。其所以为断者。不过曰是非晓然也。邪正判别也。利害不眩也。真伪无夺也。浮辞妄论。无得以挠之也。其所以为威为断者。不过曰如斯而已。 殿下英圣统天。睿智出类。其于严威明断。固非臣之所容喙矣。然且以今日之事观之。则亦有可得而言者矣。 殿下虽有上知之资。而其于穷理之功。未深用力。故于天下之事理。或有未尽烛者。天下之理。既有未烛。故以其施于法者而言之。则于臣民之作伪犯过。多有未察。虽或察之而或眩于营护。或置之等闲。未能深察其情。明法而痛惩之。以其施于政者而言之。则其处事应务。发号出令。听言谋事之际。不能审其权衡。以为咨访折衷之本。是以虚伪得售。无所止届。举措颠倒。号令不一。群心无统。无不解体。夫奸伪无惩。政刑无章。则虽闾巷之间。尪夫愚妇。皆无畏惧朝廷之心矣。未知 殿下之所谓严威者果如何哉。至于断事之际。亦缘理有
槽岩集卷之二 第 33H 页
未尽烛。故不能审其是非。别其利害。以为明白截断之地。或当断而不断。或欲断而未能。迟疑散漫。不能提举纲领。浮议之来惑。其势固然也。如此而欲望人心之不惑。不亦难乎。 殿下胡不于穷理之功。益致其力。以为严断之本。举而措之。以砺群下。以断庶务乎。穷理既明则于人心之情伪。群言之真妄。事理之是非。一见便觉瞭然。不敢有一毫欺蔽之患矣。如此则虽深拱穆清。不动声气。而民之畏服。威于鈇钺。敬如神明。以之应事。亦沛然若决江河矣。夫岂有今日之忧乎。此固严断之本。固不可一日不讲。而目下日用之间。不可以穷理未至而一任废弛也。请先置 圣躬于规矩法度之中。收拾精神。饬正衣冠。无使一毫惰慢之气形于身体。以为万民之瞻仰。而至于应事之际。亦必以大公至正处之。无一毫私吝之意。使此心清明光大。人得而见之。凡群臣之怠弛慢令及用意欺瞒怙恃故犯者。必加审察。权其罪之轻重而明示谴罚。虽宰臣无贷也。虽亲爱无惜也。一委之法。无所饶恕。以示王章之至严。至于事会之来。询谋之际。若有疑晦。则如臣上所谓稽以古训参以己见。揆以义理之实。裁以利害之端者。深加意焉。以定大槩。
槽岩集卷之二 第 33L 页
而又当因众论之不同。究两端之极致。裁度消详。务得其当。虑事得中。然后举而颁行。则举措得宜。号令无差。上下信服。严威自彰矣。所谓断事者。亦不出此。夫虑事既得其中。则是非亦已晓然矣。既得是非断而亟行。虽浮言盈庭。无所挠惑。固执坚守。无所移易。则优游之风。可以渐革。而美法良政。亦可渐举矣。此固目前之所当务。而于所谓明其本者。益加勉力焉。七曰任庶官。盖威断既立。然后可以任官治事。以熙庶绩。当今朝纲大颓。百工怠弛。营私趋利之门日开。守职奉上之义日微。卿士百僚之中。岂无一人公忠忧国者乎。顾为习俗所驱。不能自奋耳。今若欲选贤宅官。以起颓废。则贤才未必多得。而后来者未必愈于前人也。若欲一任前习。置而不问。则功隳弊积。无以为国。故曰莫若使朝廷百官。洗濯其心。一革前习。而人材自不可胜用耳。洗心革习之道。亦非有他。不过曰先立规模。以示 圣意之所向。 圣意既有所向。则举国之人。莫不趋上之旨。畏上之威。默移潜夺于冥冥之中。振奋踊跃于风采变动之际。而人心赫然有变矣。人心既变。士知自砺。然后又就其中慎选才能。以奠庶职。请先委任大臣。责以大事。使知所当
槽岩集卷之二 第 34H 页
务。又与大臣宰执博议详择。或揆量简拔于 圣鉴权衡之中。就当今六卿三司之官。任重务紧者。先加拣别。其中有能堪职任者。仍其旧而责砺之。其中有素无才行而或以门地形势。积累升荐。忝居苟充者。悉从罢遆。择其彼善于此者。随阙填差。其馀百司庶僚。亦必视此为例。务得其人。则庶乎倖门渐杜而仕路渐清矣。当今人才眇然。地丑德齐。固无优劣之可纪。且大臣宰执未必皆有知人之明。而 殿下深居九重。罕接臣邻。朝臣之贤否。固不可瞭然矣。但 殿下诚能立大规模。以做实事。而又以诚心博谋大臣。考阅人才。以为进退升黜之地。则较之当今之混淆。岂无小益乎。量材授职。既已有绪。然后又必数接诸臣。以审其人之贤否。至于百司庶官疏远微品。亦必定为轮对之法。更日入侍。扣其所治之职务。以知志业之所安。且访以古今治忽之机。朝廷得失之由。以知才识之高下。问学之浅深。或委诸铨官。使之随才甄叙。或简自 宸衷。超例升擢。且以其泾渭于引接之时者。揆验于铨官之所注拟。若有虚实伪舛者。必严加饬砺。大则随以谴罚。其所以观人者。不徒观其言。又考其所以行。如虞书之敷奏以言而必明试以
槽岩集卷之二 第 34L 页
功。如此则卞别贤愚。庶乎其有据。而任官之道。可以不迷矣。古者三载考绩。降至中古。亦必以久为功。仓库为姓。汉法之称良者也。逮至于今上。无考绩之实。下怀苟且之念。迁易愈促。职业日废。至于台臣之引嫌图避。纷纭迁遆。乃其痼弊之尤甚者也。如此而欲望安分定志虑远图功砥节砺行纠过正俗。不亦难乎。请自今以后更下成法。凡任在京庶官。必以六考为期。或过此以上。量宜酌定。限式之内。若无大端罪过。则断不遆易。以尽其才。以期成绩。至于台官。若非疲软庸懦重戾难贳及疾病沉剧满月不差者。其馀薄过细故及微细之疾。并不许引避。虽有引避之章。切勿捧入。无如近日之有令而不施。如同僚之间。异同之论。虽不可不引避。若其事系微细。无甚紧关者。亦许两存。不必遆一。其主意必以遆易为至重。以久任为令式。以必责远功为期限。则上意一定。旧习渐变。人皆久居其职。必思所以图塞其责。而奋庸熙载。亦可驯致矣。至于中外遗逸之士。亦使朝中宰臣及外方守宰。随闻荐扬。虽贵广搜。必精其选。勿如近日别荐太有冗杂之弊。不问远近。悉致京中。委之宰臣。拔其尤者。亦许轮番入对。审其贤否。短长随才。奖拔
槽岩集卷之二 第 35H 页
不拘。旧例若有殊才异能超越辈流者。擢置显班。以示格外非常之法。则四方之人。莫不耸动竞慕。洪通儒雅之士。弹冠企竦。而委靡衰薾之俗。可以渐振矣。此亦为官择贤。作兴人才之一要务也。至于人之有才行者。虽一长寸能。亦必爱惜保护。崇奖诱掖。以成其材。则士各自奋。蔚为世用矣。岂但足了一世之事而已。抑亦为官育才垂休锡羡之本也。八曰责实功。盖既奠庶官。然后可以责实功。盖实功者。真正合做之事。着实做成之谓。非所谓粉饰外面。以应文具而已。盖天下之事。有名有实。如刑曹之治刑狱。度支之掌财赋。乃其名也。审其刑狱。详其听断。使天下无冤民。而奸究革其心者。乃治刑之实功也。均节财用。爱养民生。使农桑不废。国富民给者。乃度支之实功也。推之百职。无不皆然。若其拘囚执捉。讯问疏决者。乃治刑日用之事。而非以此谓之实功也。徵敛施舍出入计会者。乃治财日用之事。而亦非以此谓之实功也。当今任庶官者。循其名而治其外。略其实而忽其本。其所谓尽心国事者。不过治其簿书。修其文具。以应日用微细之务而已。所谓本根实功者。盖邈然无所事焉。如刑狱之官。只能区区于讯问疏决之间。以
槽岩集卷之二 第 35L 页
免目前之责而已。不知进求于审其讯问。慎其疏决。使罪必得情。刑必当罪。以为申冤枉革奸宄之地者。治财之官则又只留心于计会敛散之间而已。不知尽力乎赡财阜物利国裕民之本者。其中又有偷懒疲软不肯尽心者。则于所谓讯问疏决计会敛散之政者。亦未免舛漏弛废。当今之为功为罪者。只得略就此中。以施升黜。而于所谓向上一节。盖邈然不知留意。如此而欲望事得其实。泽被于民。不亦难乎。请自今以后。 殿下先以实功自责。刊削浮华。脱略枝叶。以尽修德行仁励精出治之实。又以此责之于宰相。以为董正百官。弥纶庶务。安邦国恤民生之实。又以此推之庶官。若治一职则必知一职之所务。如治刑则必以天下无冤。奸宄革心为实功。治财则必以裕财阜物。上下俱足为实功。使百司庶官。皆知浮华文具之外。别有实功之可勉。日夜孜孜。专心一力。必以实心做事。实效为期。而又必专其任久其官。使之竭才尽蕴。以观始终。不以一言一行之得。一事一举之失。有所进退。然后人知所勉。得以尽力乎职分之内。而事务皆得其实。浮伪自无所容矣。九曰明黜陟。盖责以实功。使知所当务。然后可以核功罪校勤慢。
槽岩集卷之二 第 36H 页
以明黜陟之政。而其所谓核功罪校勤慢之道。又必有纲有伦。盖宰相之职。佐一人而揔百官。其位至高。其任至重。不可委以细务课其细功而已。必当敦勉责成。以尽经邦赞化之功。若其各典一司。统率官属。以举邦治者。则皆系于六官诸司之长。人君诚能审察其人之善恶。黜幽陟明。皆得其实。则官无废事。国无疵政。而庶功无不成矣。盖六卿诸司之长。非疏远贱品之比。既已跻宰辅之列。而被亲信之寄矣。若于引对赐问之时。言语应对之间及簿书论启之际。详审谛看。则可以知其意趣之所在。处事之勤慢。知识之昏明。若犹有不尽察者。则又令宰相详听博访而公进退之。则六官诸司之长。可以无不得人矣。六官诸司之长。既得其人。然后又令各考其郎僚之课绩。以为升黜之本。则朝廷百官无不各得其职矣。其所谓考其课绩者。亦必有可据之目。如清以律己。能以办事。循公忘私。勤俭无怠者。乃所谓善也。若其蹇钝迂疏。循私不廉。嬉怠不恪者。乃所谓恶也。以此校察庶官。善者褒而升之。恶者斥而退之。而长官必公心细察。著为最目。关闻于 天听。 殿下以其所得于轮对引接之时者。比较参量。循迹究状。若有循其爱
槽岩集卷之二 第 36L 页
憎。低昂不伦者。或所见不逮。虚实相乖者。则明施典刑以惩励之。风宪耳目之官。亦可以公行弹劾。随失纠正。如此则人皆畏法。不敢容私。而覈功之方。庶得其实矣。若其一意徇国异绩表表者。不待考课。随闻宠擢。或有贪肆庸妄偾事害政者。亟加屏斥。以一警百。其抑扬进退。必使一合众心。则朝纲自振。百度惟贞矣。然推原其归则惟在于 殿下一察字而已。察之审然后群心有所敬服。有所戒畏。善恶无所逃。欺瞒不敢萌矣。察之之道。又岂可以他求哉。不过曰穷理明善而已。十曰择守令。盖择守令者。乃任官之一事。而必特举为言者。盖亲民之官。莫切于守令。守令得人。尽心抚摩。则虽国有疵政。而一境之民。无不获安。守令失人。诛求肆虐。则虽国有惠典。而一境之民。无不被毒。故斯民之若乐休戚。系于守令者。至切且殷。非如闲散之官。治一事任一职者之比也。是以古昔致治之主。莫不三致意焉。必以择良吏为养民之要。当今重内轻外。习以成风。牧民之官。多不得人。类皆贪饕卑污之辈。岂知分忧委寄之重。唯思剥割。不顾名义。国税常赋之外。官自作挠。烦暴之取。苛细之政。非止一端。或矇未晓事。重贻弊瘠。奸吏因缘。得行
槽岩集卷之二 第 37H 页
侵渔。齐民之困苦。闾里之愁叹。莫不由斯。请令铨曹悉心推访。其有吏职之有能声者。置籍悬名。务得其实。不必滥载。亦令在朝诸臣。各荐平恕有干局可合长民之任者。不论资格高下。文武荫仕及未尝筮仕者。同载簿籍。州县有阙则量其才局之大小。分授列郡之剧易。而其所以取人之目。则慈惠温良。晓达吏事者其上也。虽有慈良之政。而短于剸剧者其次也。虽无慈惠之泽。而干局可仗者其下也。若其专倚刑杖。以立威声。迫促催科。以为能事者。此实吏职之贼。而 圣朝之所当摈斥者也。当今铨曹之所取。为吏之自任。莫不以此相尚。若不痛矫此弊。则守令何由得人哉。古语云有治人无治法。若虑铨曹所择及诸臣所荐。循私背公。不得其实。则此在于朝廷之纲纪大行。而 殿下立诚意以夺其心而已。此外更无他法也。铨曹虽择于除授。而至于拜辞之日。 殿下亦必亲召见问。咨以理人之术。以审其贤否。亦必慰谕敦勉。教以宣布惠化。蠲除民瘼。若其孱劣之甚。似不克胜任者。直行罢斥。铨曹亦被误用之责。其馀守令因公干上京者。亦使召对。问以居官状迹。本县弊瘼及风土所宜。人才有无。委曲奖勉。必教以爱民为先。
槽岩集卷之二 第 37L 页
则疏远之吏。得接 天颜亦幸矣。况人君一言之诚。亦足以格其心而动其虑乎。至于居官恪勤。克体上心。状绩有著者。亦必下诏奖励。如汉宣之玺书褒美增秩赐金。使之久居其任。以究其功。若其声誉彰闻表表异等者。不次升擢。以示耸动之机。其所除授之初。亦不必尽拘于荐目之人。凡由科第而进者。稍以才声显者。亦必一除以试其能。至于出入经幄者。亦不敢规避。以为定式。考其治民之实迹。以为升用之途。如汉法之由太守而入拜九卿之列。使知由此而可致显班。则人不以外为苦。皆思竭其材力。以图奖用。而九重仁爱之泽。可以遍究于幽远遐僻之乡矣。十一曰破朋党。任官治事之方。虽已略陈。而当今朝著不靖。论议日激。若不保合消融。无以为国。臣请先陈其弊。后陈救之之术。我国朋党之祸。始于乙亥。从微成大。举国靡然从之。至今已近百年。士大夫世传而谨守之。以为不易之定名。上自公卿。下至韦布。无不皆入于色目之中。夫色目有别则不能无爱憎之异。爱憎有异则不能无用舍之别。用舍有别则不能无猜怼之嫌。猜怼既深则其势将至于一胡一越。操戈相击而后已。呜呼。此岂治世之气像。而可闻于天
槽岩集卷之二 第 38H 页
下后世哉。夫爱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古人之所难非所望于今世之臣。而其用人取舍之间。抑扬太甚。以言其人则才学无所短长也。行谊无所差别也。以言其官则一扬华显之列。一在推挤之中。一升一降。荣辱显殊。而操利权者持心益坚。被排摈者衔怨愈甚。夫私其公器。取舍任情者。固甚无谓。痼心名宦。深怀忿憾者。亦岂非贱鄙之甚哉。人之虑此弊者曰当荐用一边之人。以恢公平之体。庶无偏重之患。此所谓知其一而不知其二。循其末而不探其本者也。若荐用一边之人。以至于气燄稍张。形势相敌。则其倾轧之患。少无异于今日操利权者。而代翕代张。党论之消弭。终无其期矣。故欲治朋党之患。当置朋党于不问之中。而别有道以治之。然后庶乎其可也。昔牛李之党浊乱唐朝。文宗叹其难去。有甚于河北贼。司马光讥其不知本。而其所以为言者。不过曰进贤退不肖。赏功罚罪。而朋党之患自去耳。此诚至论。虽圣贤无以易也。臣以此数说者。略已陈于前矣。愿 殿下先明诸心。使鉴照之内。物无遁情。而至于用人之际。不问彼此。不问贵贱。不问门地权势。其贤而有才者则褒而升之。虽群讥众咻。不之措也。其愚而不肖
槽岩集卷之二 第 38L 页
者则斥而退之。虽交誉互荐不之举也。必使朝廷之上。贤才充满。公道大行。则彼党论之盛。自无所虞矣。盖无所拘于彼此色目之分。而门地形势。在所不论。则用舍不偏而群彦毕集矣。无所眩于毁誉。而所举唯在于贤才。则私门杜塞而实材登庸矣。行之必以大中至正之道。而无较量强弱。苟为操纵之术。则意无固必而权衡不差矣。苟如是则上之所以进退升黜之者。已超然于彼此色目之外。而一由其人贤不肖之间矣。彼为彼此色目之论者。亦将何从而售其私乎。然而就彼此色目之中。其贤且才者固已在褒升之列而无不进矣。其愚不肖者固已在斥退之中而无不去矣。但不敢自售其私。而待上之黜陟耳。故所谓一边之强且盛者。固将无所专恣。而自趍于公平矣。其孤且弱者。亦皆一例收用。而无憾于遗弃矣。是一正用人之本而国有收贤之利。下绝党比之患。铨衡一出于公。取舍无与于私。破百年之痼弊于一朝之内矣。回视今日之欲救一二人之通塞。欲正一二事之相轧。不能动其势之毫发。而徒费力于末流者。其效岂不相远哉。此所谓循其本则万事理。所操者约而成功多。举措得宜而人心服者矣。且此朋党
槽岩集卷之二 第 39H 页
之起。非特用人之失而已。盖出于国政中衰。朝廷不尊。纲纪解弛。诸臣各自以其心为心。而不以君上之心为心。各自以身计为念。而不以国家之事为念。党与一分。彼此角立。党同伐异。入主出奴。然而谴责不加。气燄日张。一盛一衰。互为循环。展转沈痼。遂至今日。而真若不可救矣。若 圣上晓然于人才贤不肖之分。以为用舍。而又能审察于公私是非之迹。明示赏罚。彼前日党论之辈。若恢心公平。革其前非者。则褒而赏之。以劝其为善。若踵其前习。循私妄作者。则斥而罚之。以惩其怙终。则彼诸臣之食 殿下之禄。任 殿下之官者。孰不洗心易虑。同寅协恭。以受 殿下之褒赏。而尚敢循私护党长恶遂非。以取 殿下之谴责也哉。且 殿下既已忧勤国事。以身率先。而又饬臣任职。各治其事。责励戒诲之诚导之于前。而黜陟赏罚之权威之于后。则诸臣将畏威感化。夙夜尽瘁。自治其职之不赡。奚暇为朋党哉。十二曰崇节俭。盖任庶官清朝廷。所以为惠民敷化之本。而当今水旱饥馑之馀。物力凋微之际。怙侈成习。竭耗遗财。若非敦尚节俭。以身率下。则颓风何以救。惠化何以究乎。夫奢侈之弊。甚于天灾。利害晓然。不待远观。
槽岩集卷之二 第 39L 页
臣请以一事喻之。夫一人一岁之食。不过曰十石之谷耳。若礼而侈之则虽更兼十人之食可也。一人而兼十人之食。则十人之食。不得不竭也。一人一日之用。不过曰百钱而足耳。若逞其所欲则虽更加十日之用可也。一日而费十日之用。则十日之用。不得不竭也。约而存之则所储者充于实。侈而费之则所耗者归于虚。一侈一约之间。财力之盈缩悬殊。上之人岂可任其下之侈而费之。以耗其实而循其虚哉。当今一国之财力。不足以供一国之用。虽损富裕贫。破实归虚。犹不足以资济。况富者侈其用以耗之。则贫者何所取资乎。贫者效其富者。又耗其不足之用。则其日就窘涸。将至颠连。势所必至也。夫侈靡之习。其所自来有本矣。宫闱之间。未闻有尚俭之风。公主诸宗之家。竞以侈丽相尚。缙绅之间。唱而和之。市井豪富之家。又从而化之。施及四方。习以成风。富者恃其有。凌犯宪章。无所不至。贫者竭其财。竞相企慕。耻其不及。弊痼至此。非一朝一夕之可革。而亦在夫 殿下之一身耳。无诸己而后可以非诸人。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愿 殿下先行俭德。为天下先。膳羞但取适口而已。不必礼其饤饾也。服御但取便体而已。
槽岩集卷之二 第 40H 页
不必备其绮丽也。器用但取给用而已。不必择其精嫭也。至于宫中用度。除其应用不可阙之外。虽一斗之粟一匹之布。不敢妄费。使宫中之人肃然奉令。一变前习。行之于 圣躬者既如彼。齐之于宫中者又如此。然后以此施之于人。以示喜怒之权。则化之所在。足以感人。好恶所加。孰敢不从。公主诸宗之家。若有恃其恩眷。不改旧染者。 殿下微露严威。以示无私。则彼将惴惧自戢。靡然从化矣。公主诸宗之家。既知革习。则缙绅闾里之间。亦当随风耸变矣。然后申明宪章。以治其不率教者。则化行法立。人知劝畏。侈靡之俗自正。尚俭之风渐成矣。且 殿下诚能折节行俭。以约为心。则不但革民侈习。以杜耗财而已。薄于己则必裕于人。损于上则必益于下。其利之及于人者。不啻大旱之霈泽耳。 殿下既以饮食衣服器用等物。为不足以屑意。则凡因此而有害于民贻戚于下者。可以悉皆停罢。而推之于官府朝廷之间。冗费滥用。亦当视上为则。次第损减矣。如此然后尚俭之惠。可以遍洽于斯民矣。十三曰蠲赋税。当今饥馑荐臻。政烦赋重。民穷财竭。无以聊生。若不亟布实惠。以解倒悬之急。则邦本既伤。国随以颠。岂不大可寒
槽岩集卷之二 第 40L 页
心哉。 殿下若欲救此。则别无他道。但愿蠲赋税以裕其财。定徭役以佚其力而已。虽然财不在于官则在于民。财不在于民则在于官。上盈则下虚。上虚则下盈。此必然之势也。孔子曰节用而爱人。先儒曰上不节用则虽有爱人之心。泽不下被。故臣既以崇节俭陈之于上。以为爱民之本。盖上用不节则必有广费。费既广则不得不厚取于民。若又厚取以竭民财。则岂所谓爱人者哉。我国贡赋之取于民者。八道不齐。而臣且就畿甸及两南大同法而言之。民之正赋。有田税有贡物。田税只给百官颁禄军兵稍食。其馀飨祀供御诸官府所用之物及本州留置之用。皆入于贡物之中。其数有倍于田税。一结所纳之米。出于十斗之外。一何繁重之甚欤。今欲减定其数。则惧阙经用之常数。若不通计经用。量宜损节。则贡赋何以减。惠泽何以究乎。请委宰臣与度支参量。取一年所支用。如 宗庙园陵飨祀之费。三殿膳服之需。诸司杂色之用。其馀国家凡百支给。虽至微至细之费。莫不一一搜剔。类会考究。其中有无益者不急者罢废之。有过制者广费者减节之。而其主意必以减省为本。其可以有亦可以无者。一切刊削。或以无益之费。
槽岩集卷之二 第 41H 页
以补要切之用。删冗就约。处之有道。则回视旧日之费。什减三四矣。至于内司私储之财。亦皆赫然停罢。悉移于版曹。以助经费。永为恒式。则国用不患不给。而取于民者可以益减矣。于是取一年所纳贡物之数。例以一结六七斗为定。通行八道。以垂大霈。则生津于朽木。附肉于枯骨。四方元元。无不鼓舞欢谣于雨露之天。而绵绵之国脉。可以复续。虽所谓祈天永命之本。亦不外是也。若其山郡作木之法。则又颁下格式。优定其价。申命守宰。其捧纳之际。无得精其升数。有违者论以重罚。则事简体弘。民被百千之利矣。第念常人之情。罕究事情。好立己见。以行沮抑。臣请有以诘之。议者若曰诸邑贡献。乃是惟正之供。奉上之物。岂可减省。又何可一切自京贸用乎。经费之用。乃是日用之不可已者。今若裁减诸事。必至有阙。至于停罢内司。则群臣累以为请。 殿下终不俞允。 殿下之意。岂不以为此是 祖宗朝旧规。非自我始。况身为一国之君。岂可无些少私用之财。为臣者不能敬奉君上之所欲。而乃欲尽割人君之用。以自利于下。此辈所言。何足介意。则于此三端。臣请有以明其不然也。当今贡献色目。多是燕山之所加定。皆非
槽岩集卷之二 第 41L 页
祖宗朝旧典。夫暴君之乱政失德。固后王之所鉴戒。而独于贡案加定之数。系是上用之所需。踵讹袭谬。尚未釐革。其何以昭示令德。振起大猷乎。且贡献之物。极择其体品美好者。故列邑所供。多未求得于本土。或远贸于他邑。或转买于京中。艰难贸办。已耗倍筛之费。至于监营封受。京司捧纳之际。防抑太甚。体品差劣。辄行点退。一禽以毛羽少凋而见却。一鱼以鳞甲微刬而不纳。县官例徵于民间。预赍赠赂之资。定为恒式。莫敢少忽。民间之费。有倍于上供之数。剥割过取之目。既非 祖宗之旧。而奸吏刁蹬之求。其弊若此。此而不革。何以纾民。至于经费之用。虽是日用之不可阙。而民存而后可以为国。况其色目太滥。冗费太繁。存之无利于事。减之足以为国。则量宜损节。云何不可。人君之德。贵于无私。府库皆 殿下之财。亿兆皆 殿下之民。何必别蓄私财。以供私用乎。殿下若有恩幸之当赐。燕私之当用。合于理而当于义。则版曹所储。足以仰给。但敕有司。固当将顺。若其悖理而害义者。则 殿下固当割制而防窒之。又岂可蓄私财以崇长之于。 殿下若能改定贡案。自京贸用。破除无益。以归实用。则刁蹬之弊。不禁自革。烦
槽岩集卷之二 第 42H 页
暴之取。自不加民。而民得安其田里。务其稼穑。人和年礼。百物自裕矣。供御宁有不充。国用宁有不足。红腐贯朽之富。可以复见于今日。又何必蓄私财以累圣德乎。呜呼。民安则财赡。本固则邦宁。昔鲁哀公问于孔子曰何以则民富。孔子曰薄赋敛则民富。哀公曰然则寡人贫矣。孔子曰恺悌君子。民之父母。未闻子富而父贫也。有若言于哀公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盖上下相须之理。民生富给则国虽暂虚。而其终无不富。陆贽所谓小损者所以招大益。暂薄者所以成永厚者也。若使生民贫乏则国虽厚积。而其终无不瘠。传所谓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皮尽而毛无所附。此又事势之必至。利害之晓然。不待智者而后知也。且令 殿下捐府库数百万无益之财。以收已失之人心。以扶已倾之国势。君无忧于上。臣安乐于下。弭祸消灾。吉祥自至。则所失者固微且细。而所获者亦已礼矣。 殿下何恶焉。京秭之蓄。百千之利。行将必获。而所捐之财。亦无异藏于府库矣。贡物既已删除。而军布亦宜量减。 祖宗朝五卫设立之时。军人有番上之役。故无纳布之科。逮至于后。番上已罢。而纳布乃兴。一丁之军。纳布二疋。
槽岩集卷之二 第 42L 页
而升数太精。尺数太滥。蹙人艰窘。惟玆莫甚。至于内奴公贱及诸色保人所纳之布。厥数有至于三疋者。一家之内。有丁三四者。满十之细布。将何以措办乎。于是有卖鬻牛马。破坏资装。流移散出。多由于此。静念厥故。宁不哀闷。若以五升三十五尺二疋。定为准式。或只纳细布一疋。而在上苟务节用。则亦岂有失财之忧哉。至于捧纳之际。每虑低昂升数。请令申饬守令。无踵前失。宁错于粗。无过于精。以此推之于内奴各司公贱诸色军兵保人及兵营监营镇浦边将军兵所纳之布。皆令视此为准。有违者论以赃律。无所饶恕。则实惠重被。民皆知上之欲生我。而蠹民之蟊贼。渐以消除矣。古之簿军者。必取十六以上。或以二十为丁者。以其精力强壮。足任军役也。逮至于今事皆背实。朝廷务充军籍。惟思督促郡县。郡县承望上旨。率皆搜括幼弱。至于未满十岁而悉簿军籍。计口纳布。无少借贷。毒痡穷黎。怨归朝廷。此弊非细。宁可少忽。请自今申命郡县。凡充军额。必取平民十六以上形体壮大。可堪军役者。若其十六以下则勿许充定。已簿者悉令罢免。无惮于阙额。若有死亡之额。只许得丁填补。俾得无减于旧额。而缓其岁抄加定
槽岩集卷之二 第 43H 页
之法。若至于人心向上。事皆得实。则军额之数。亦当次第增补矣。岂有国治民安而有忧于无军哉。至于死亡之额。亦必详细查考。勿俟代丁。速给物故之帖。俾免其徵布。逃亡之户则只令随阙充定。而免其一族切邻之侵督。则军兵冤若之弊。庶几尽祛矣。十四曰定徭役。盖古者公旬只用三日。后代立法。或倍其数。至于我国。初无定制。烟户军兵之杂役徵调甚繁。齐民仡仡不遑耕稼。若不及时规虑。以定恒制。则民力将尽。永无苏宥之时。可不痛哉。请令任事之臣。宣问于诸道守宰。槩知当役之数。然后更与诸臣详行计议。一年一户之役。定以四五日。或以六七日为断。计其事役。量宜酌定。除军兵练阅之外。其馀一应烟户杂役。皆入于此日之中。其军兵之役则州县私习。营将巡历之试。皆于农隙不过数三次。兵使之合操。必于诸州道里远近最均处。明立期限。及时调集。勿使有旷日稽滞之弊。束伍之役。或虑偏重。则烟役之日。量宜蠲减。至于诸色军兵之役。若有偏若。则亦许减其烟役。议法已定。颁行县邑守令。按据版籍。计其烟户。均其配役。若其孤寡下户贫穷无成丁者。守令详细搜问。别置案籍。以蠲其役。若其馀诸色应役之
槽岩集卷之二 第 43L 页
人。或有偏重者。许其自诉。守令更行谛审。问于本土乡人。得其事实。然后减其役日。法行之后。守令或有一毫科外之徭及巧为名色。勒赴阙军之役。论以违制之律。如此则民得安其居奠其业。得以尽力乎田畴。而事力无烦重之患矣。十五曰除逋欠。盖赋役虽已粗均。逋欠亦一巨弊。臣尝往来两南。记其一户受官粜负逋欠。多至百馀石者。或元户流亡。无处致问。或贫残太甚。无以措办。其馀负数十石者。往往皆然。而守令承袭谬误。罕尽申闻。朝廷亦靳失谷。不思变通。虚挂簿书。只凭按阅。执此不蠲。终何所获。请施快典。凡各县还上除往年未捧之外。虽多至数百石者。悉皆荡涤。以终爱人之惠。其中虽有奸民之窃幸者。而建大事者。岂虑细失。若不务此。而欲因旧存簿。以待后日。则弊狃而未涤。事壅而无决。徒郁人心。而逋谷终无可捧之期矣。若欲及时催督。则亟缭棼丝。民力不支。竭泽求鱼。终亦无获。以此数说。较之于前。其利害轻重。果如何哉。若虑守令继此后者。视此为式。不肯尽心于徵捧。而奸民之豪富者。累觊侥倖。慢不省纳。有限之国谷。难于累蠲。则此在申明法条。守令务即催纳。今年未捧。明年期于尽捧。勿使累年挂欠。
槽岩集卷之二 第 44H 页
都事或京官有巡历阅库之举。其本则又在纲纪振举。守令有择。不待上令。各尽其职。则不患有此弊也。其馀内奴各司公贱诸色军兵价布。流来逋欠。无问远近多寡。其穷饿特甚及流亡绝户。有难催捧者。一切荡涤。此皆目前切急之弊。不可以少忽也。右此十五条。固皆当今之急务。而举其大要而言之。修身出治之源。乃在于存心穷理。而任官治职。实为经纬庶务之要。省赋定役。又为忧恤民生之本。顾此三端。乃其本末相该。有不可阙一者也。至于新国学乡庠之制。以育人才。斥科程浮华之文。以敦实用。罢二营之兵。以复五卫之规。选募骁健。以充禁卫之数。并省郡县。委任守宰。以壮国势。以强兵力。广置畿辅之兵。以为居重驭轻之势。行保伍之法。以定民数。以起征役。斟酌时宜。限民名田。以均生民之业。此待纲纪稍张。人心信上。徐而行之。在所不可已也。臣之所欲言者。略尽于此。而于斯民困瘁之状。犹有未究论者。臣请毕陈而无隐也。臣闻民无食则无以为生。国无民则无以为国。近者比岁凶荒。物力日微。上下俱困窘如涸流。古人以三年无蓄。为国非其国。况无一年之蓄。非徒无一年之蓄。一年之出。又不足以供一年之用。
槽岩集卷之二 第 44L 页
举国遑遑。无以周济。至于南亩之民。尽力田畴。艰难收穫。以充徵敛之科。而所馀纤微。不足以支卒岁之用。自春以后。则东西借贷。艰难拮据。采实拾草。以度朝夕。而或未免流移四出。展转就食。老幼携持。僵仆道路。冤苦号嗥。殆不忍闻。加之以疠疾钟害。夭扎相踵。此岂天故降威。以虐斯民哉。今春设赈。朝家之恤典。而辇毂之下。尤所尽心。庶几穷民得所仰哺。而尪羸疲病者。自远就食。一日之内。死者数三。都门之外。积尸盈壑。掩骴未深。骨肉暴露。臭恶满路。行者掩鼻。呜呼。此岂为民父母之所可忍。而亦岂仁人君子之所晏然乎。天以一国之人。付之于 殿下。 殿下不能敷德行仁。怀绥保育。使斯民失所。颠连沟壑。父不保子。夫不保妻。推原其本。 殿下亦无以辞其责矣。古昔帝王视民如伤。疾痛痒痾。举切吾身。故书曰不敢侮鳏寡。又曰不虐无告。不废困穷。又曰子惠困穷。惠鲜鳏寡。言圣人之于困穷无告之民。必忧之恤之。抚摩喣濡。必使天下无一物不得其所而后已。今也环一国之中。饿莩载路。则不独鳏寡而已。民穷且极。死者相枕。则不特困穷而已。 殿下犹欲袖手旁观。不能深探其本。以施若保之政。其亦有愧于圣人好
槽岩集卷之二 第 45H 页
生之大德也。且天命之去就。必系于民心之离合。故书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诗曰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宜鉴于殷。峻命不易。言天之视听。必在于民。而命之不易保。民之不可失也。今上下离心。亿兆怨怒。则天心未豫。灾沴荐降。其势固然。如此而犹欲缓视徐趋。迁延时月。一朝不幸。将至于民怨既极。天命随去。则虽有智者。无以善其后矣。言念及此。岂不心寒而骨惊哉。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殿下胡不深思反观。长忧远虑。日夜经营。惟以宽民力育民生为心。苟利于民。如古人所谓虽肢体无所惜者。不以为过而行之必力。苟害于民。虽大咈心志之所欲。无所迟难而去之必亟。至如传所谓生财大道。散财聚民。思其艰图其易。所欲聚之。所恶勿施等语。深留意焉。而如臣所论蠲赋税定徭役者。亦勿以陈谈陋说而忽弃之。则可以保民生。可以格天心。夫岂有今日之忧哉。呜呼。疏远贱臣。目见朝野忧危之状。罄竭忠精。妄论至此。其言虽似僭渎。而其诚犹有可察。第念 殿下虽有容言之量。而未闻有听施之实。从前应旨陈疏者。不啻十数。而终未有一施行者。亦安知臣言之不与彼同。而终作中书之一古纸哉。人君
槽岩集卷之二 第 45L 页
之德。不以听言为难。而必以用言为贵。故凡于群下之进言。必平心细察。以定其可用与不可用之大槩。然后举而询之于朝臣。朝臣有言其不可用者。必问其不可用之由。探其意之所在。极其言之归趣。若其言出于沮防。无明白可据之理。而视前所论之事。有利于国。无背于义。则断而亟行。虽宰臣言之不听也。近臣论之不从也。一槩以理取正。无所挠惑。而忠言嘉谟。可以无不用耳。今若有人论事。略绰一看。不察其是非得失之大体。只得委之于宰臣。彼宰臣之厌事自便者。见其所言。与自己所见。大相不同。不能公心体量。一槩挥斥。随例防启。 殿下亦以大臣之言为必可信。遂行寝罢。略无施用。若然则虽使伊吕陈计。管晏献策。亦岂能有用于世哉。 殿下其亦斥天下之人。勿使进言。亦一省事也。虽然人臣之谊。有怀必达而已。其言之用与不用。非所预知。且臣既以𥌒说。仰陈于榻前。退出之后。即当具疏以闻。而第臣宿疾沈痼。已阅年岁。胸痞气上。不能刻意搆辞。迁延踰月。今始投进。逋慢之罪。实所难逭。且缘病里神思昏昧。艰难缀缉。言俚辞复。殆不成文。伏愿 殿下勿以言废意。怜其愚而察其忠。岂独微臣之至愿。抑亦 
槽岩集卷之二 第 46H 页
宗社生灵之福也。臣无任激切屏营瞻望祈恳之至。
答曰省尔疏辞。缕缕数千言。勤恳无隐。实出于忧爱之诚。再三观览。深嘉尔至诚也。可不留心而省察焉。
 下批后 传曰今下阿多介。前监察赵昌期处赐给。以示予嘉尚之意。(疏上于戊申七月。而 批下于十二月三十日。元疏仍留中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