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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峰先生文集卷之七
一峰先生文集卷之七 第 x 页
一峰先生文集卷之七
 行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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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议政清城府院君金公行状
公讳锡胄字斯百姓金氏。系出清风。其先新罗王者裔也。丽时有讳大猷官侍中。三世而至昌祚。又官侍中。生仲源清虏将军。生净殿中。又二世至耋司宪府执义。生叔弼成均生员。生湜魁 中庙朝贤良科。官大司成。与静庵赵先生。首倡性理之学。竟罹北门之祸。事载八贤传。生德秀遭家难不仕。号颐真子。训诲后进。多闻人。 赠吏曹判书。生棐军资监判官。 赠左赞成。寔为公高祖。曾祖讳兴宇生员。受业于牛溪成先生之门。文行俱茂。早卒不振。 赠领议政。祖讳堉由魁科进。事我 仁祖 孝宗两朝。三位首揆。为时贤相。 谥文贞。考讳佐明再擢儒科。早以才望显。官至辅国兼兵曹判书。久掌中权。兼揔守御。大为 显庙所倚重。卒配享 庙庭。 赠领议政 谥忠肃。后以公录保 社元勋。追封清陵府院君。妣贞敬夫人申氏。平山大姓。 宣庙驸马东阳尉翊圣之女。领议政文贞公钦之孙也。申夫人尝梦五色爵而有娠。以崇祯甲戌闰八月初五日。生公于汉城第。幼岐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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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发。聪警尤绝人。三四岁。已解文字。文贞公大奇爱之。尝抱置膝上。口授李白长句。辄成诵不错一字。外王考乐全公鉴识素高。亦奇公以为后必大贵。以所着金圈而与之。八九岁时。出游街上。或指挥群儿。作战阵状。或与表从兄弟。陈设俎豆。为进退揖逊。其所嬉戏异凡儿。十二三。遍观经史子集。旁及稗史小说象纬算数。诸兵家语。靡不涉猎。十四委禽于完南李相公之门。李公又加器重。期以远到。十八九。战艺科围。辄屈侪偶。屡魁解额课试。丁酉中进士第一。生员第八名。并冠发解。游泮宫。与诸生疏请栗谷,牛溪两先生从享 文庙。疏文多出公手。辛丑。 显庙视学试士。公居第四。初 命直赴 殿试。因大臣言。只令许赴增广会试。壬寅春。捷会试第二。又擢 殿试第一。即授典籍。时公外姑夫洪公命夏判铨部。以故久不调。癸卯始拜司谏院正言。甲辰入玉堂。为副修撰。移司宪府持平。选带知制教。复拜修撰。遆授兵曹佐郎。自是岁至丁未三载间。连除直讲,骑省郎,副修撰,修撰,副校理,校理,侍讲院文学。或一或再。或至三四五六焉。丁未春。日本以我国接留阿兰漂蛮于南陲而不相报知。有违誓约。遣差倭䝱喝。而别有邀索。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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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难其对。拣公为接慰官。公辨折以理。辞严义正。倭人慑屈。不敢复出请求语。四月公在莱馆。猝丁申夫人忧。 上悯念公以 王事在外。遽遭巨创。千里奔讣。恐于中途贻伤。特遣内医护来。盖异数也。己酉制除。复授校理。兼南学校授。庚戌移献纳。入天曹为佐郎。遆拜文学。移校理。仍带春坊。辛亥三月。又遭忠肃公忧。癸丑服阕。又拜校理,献纳,兼司书。再入铨为佐郎。升正郎。兼带芸馆春坊南学汉学教授。甲寅升副应教。移执义已遆。授太仆正,兼辅德。迁应教,司谏。荐入中书为检详。升舍人。六月复移应教。此公堂下践历也。其在修撰也。正言李堥劾新相许积不合具瞻。上怒命窜堥及宪府宋时哲等。公以为积以吏能入相。堥虽狂率。言者不可罪。而大司宪李一相不能诚心争执。并疏论之。 上以公亦难免彼此之迹。特谴罢公。其为副校理也。因冬雷上疏。略曰皇天之所以仁爱我 圣上者。可谓至矣。前岁之彗。即数十百年来所未有之灾也。当彗之始出也。 圣上之所以忧遑震惕。激励兴发者。虽商宗周王。无以过此。曾未几时。妖芒幸消。而一日二日。 圣怀渐纾。震惕者变以为沮缩。兴励者易以为弛惰。以当日避殿减膳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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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复转以为平日宴安姑息之心矣。以当日求言修政之心。而复转以为平日辍讲停务之心矣。是何周岁之间。 圣心之敬肆检放不齐之至于此耶。今者天戒又作。冬雷荐发。轰轰烨烨。光怪非常。此固无他。仁爱之天。盖欲以复警我 圣上之心。以鼓其沮缩之气。以振其弛惰之政耳。 圣上于此其可不思所以体天之心答天之谴。以尽其修省之实。以之而率厉臣工。蠲恤民隐。变委靡牵系之陋习。而为荡涤振刷之宏规乎。仍请停 两殿进宴曰。王者之孝。异于匹庶。夫必待布筵设席。举乐称觞而后以为寿者。此乃常人之孝也。至于奉 宗庙安国家。以四海之欢心以为寿者。惟王者之孝为然。目今冬雷昼星。天灾孔棘。禾损菽无。民事转惨。俯仰四顾。忧虞溢目。微臣愚妄之忱。窃以为维我 东朝亦必蹙然不宁于今日之受此乐也。又请止 慈圣温幸曰。夫 圣候之宜于温泉则言之久矣。未知今者 慈圣之候。必宜于温泉而万万无疑者。其果如曩者 圣候之比乎。其针药之皆无可施者。其果如曩者 圣候之比乎。常人履屐之间。犹不可以不慎。况 玉趾之临。至于数百里之远耶。得志而再往。尤为邵氏明戒。 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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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亦宜惕然反顾。罢不急之兴造。而熟思而善图之也。其论民瘼。则曰方今民生之困悴。可谓极矣。以一身而为数人之役。以一户而萃数口之征。以一岁而输数年之税。嗷嗷怨谤。八路皆然。而 国家之所刻法督意。每不少恕者。惟在于积逋之徵退赋之捧。而所谓积逋率多指徵无处。则留之不足以得国粟。去之则可以得民心。蠲其虚簿。以施实惠。计莫先于此者。而今者必欲拥其虚簿。以招实怨。则臣窃未知此果何益于 国家耶。假使虚簿之中。果有一二指徵之处。得以浚残民之膏血。而想其催敛。亦必无多矣。而况自有明查之令。今世之所谓才有司者。举皆诘民如诘盗。德音未遍于穷闾。而怨声已彻于苍穹。则臣窃未知此果何益于 国家耶。至于退捧一事。其始也本欲为惠于民。而终至于为民之大害。夫民既不得纳矣。国虽不捧于民而犹可以支也。故于是而有蠲减之意。而今既不得捧矣。又不忍便弃之于民。故于是而为退捧之令。其所谓退捧者。即今日之所以为积欠者也。臣尝观苏轼知杨州时论积欠状。曰臣过濠寿楚泗等州。所至麻麦如云。臣每屏吏卒。亲入村落。访问父老。则皆有忧色云丰年不如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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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灾流行。民虽乏食。缩衣节口。犹可以生。若丰年。举催积欠。胥徒在门。枷棒在身。则人户求死不得。言讫泪下。臣亦不觉流涕。又所至城邑。多有流民。官吏皆云以夏麦既熟。举催积欠。故流民不敢归乡。呜呼此数语者。真可谓善言穷民之情者矣。积欠之害。古犹若此。民怨之酷。今亦何异。伏愿 圣上深察百姓之怨苦。收回前日明查指徵之 命。而特令该道并取癸卯以前积年杂色欠额。悉行蠲免。只将于见年前额。责令尽完。以一施旷荡之恩。而自今以往。苟遇凶岁。有可减则减之。不可减则不减。毋苟为退捧之令。以为民害。则今日救民之道。宁复有大于此者乎。昔在皇明万历初年。辅臣张居正当国。以为与其朘剥以资奸贪。孰若尽蠲旧逋。以利穷民。令行而天下大悦。臣每观此事。以为居正不过一时之才相。而其规模广大。能识先务者。乃至于此。宜乎做十五年之治平也。今 圣上以神宗已行之政。施之于民。以居正识务之道。责之于辅相。则今日吾国吾民。亦岂无粗安之效乎。顷者谏臣陈疏请取京衙门所储银布。以代一岁之布役。此其言亦美。而然终不可施者何也。今朝廷方欲取穷民口吻之馀。以充积逋。又岂肯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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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府腹心之藏。以济贫民乎。虽然臣于去秋。忝在兵部。适掌军布。得以知京府腹心之藏。亦颇有尾闾之泄矣。淑敬公主房之营造也。土木工役。三年乃毕。臣窃算其工匠募役之价。多至于二百十四同零。以金而折。盖不下七八千两。而若复以度支之粮料。内司之所费而计之。则必至于满万而有馀矣。噫噫可谓多矣。苟能以一宫营作之需。移之于一岁之民布。设有不足。其亦几何。臣于是益知虽前日谏臣之疏。盖未始不可行也。而虽用议者之言。以尽蠲其积欠。盖亦未始大损于国计也。又因雷变。与同僚进劄曰。上无兴拨之志。而逸豫之日狃。下绝激励之方。而媮媠之日痼。惟日趋于沦垫破坏之域而已矣。古人有言曰迅而易失者几也。往而不返者时也。夫 殿下之临御臣民。今已八年矣。其不及十年者才二年矣。 殿下试反思之。八年之间。所注措者何策欤。而所作为者何业欤。不闻其日进而惟闻其日退。未见其寝昌而惟见其寝弊。纪纲政令。日懈一日。国体君威。日替一日。譬如千仞崖岸。虽未见崩隳之果始于何时。而夷而复夷。今且洼然而为谷矣。盛年易过。大业难持。而扶衰补弊之政。其真无可成之时矣。当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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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登宝位也。承 仁庙之赫业。继 宁考之大志。睿质夙茂。令闻克著。则有初光前。此真可为之几也。而此几既已失矣。当顷岁妖彗之示警也。惧谴告之孔惨。悯忧虞之多端。而 殿下之警动厥心者。盖尝切矣。招集群僚。大询谋谟。则因灾转祥。此又可为之几也。而此几又已失矣。当前夏温泉之返 驾也。沉痾既祛。旧学亦至。志气可以复励。德慧可以复进。则舍旧图新。此又可为之几也。而此几又已失矣。难逢之会。当面辄过。易颓之治。举足愈下。则此今日有识之士所以不能无慨然憾恨于 殿下之日事倦勤也。今者暴客才回。啧言方肆。庚寅之事。犹未至此。则拂乱增益。此又其几。而臣等窃伏覸 殿下之所以措心立政。犹未有以大异于前日。而震惕之馀。继之以消沮。消沮之后。转以为偷靡。而惟将曰亦既劳止。汔可少康矣。惟将曰今我不乐。日月其除矣。则今日之几。又安保其不为前日之虚抛耶。噫。今夫为州县者。一旬废衙坐。则吏胥为之寒心。一日留讼牒。则小民为之嗷嗷。人君之事。重于守宰则晢矣。军国之务。殷于州县则彰矣。操作威作福之权。而事事而拘牵。持国家利势之柄。而惟日以迟回。则逶迤迁就之际。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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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之潜替。事机之渐隳。盖必有不胜其多矣。晋接之期。甚阔而愈废。文书之入。虽眇而亦滞。此虽每因 玉候之多愆。而其于君臣上下应酬交际之道。岂不隔绝旁落而无馀存者耶。呜呼。今日群下之所庶几日望于 殿下之一奋圣志。非欲以自利其家也。乃欲我 殿下之国之理也。使今日 国家尽革旧习。而以日臻于治安。则此大荣也。是荣也是群下之荣耶。抑 君父之荣耶。使今日 国家不改此辙。而终不免于危乱。则此辱名也。是名也是群下当之耶。抑君父当之耶。苟 殿下垂念至此。则亦必有所瞿然惕然而知所择矣。而然以 殿下之明圣。终未见其有悔悟之端者。是必 殿下自以席 祖宗重熙之业。二边之衅粗弭矣。四方之民粗保矣。百职奔走。又自率于下矣。吾虽深居于内。高拱于上。而可以宴佚而无他虞矣。抑又以为吾虽不事刚健。而终不失为仁厚矣。吾虽未能忧勤。而亦岂至于弛废矣乎。以自恕之心。长自逸之德。惟泄泄危乱之日归而不自觉焉。噫噫岂不大可忧闵而痛迫者哉。西汉之盛也。莫盛于文景。而复兴于孝宣。终危于成哀。后之论者不以咎成哀。非无咎也。不足咎也。而所咎者在于元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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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徒能仁厚。优游无断。唐之盛也。莫盛于贞观。而复兴于元和。终危于懿僖。后之论者不以咎懿僖。非无咎也。不足咎也。而所咎者在于开成之徒事文雅。痿弱不振。今 殿下当积衰之馀。处狃安之时。亦宜一鉴往古而以戒其当戒者也。呜呼。使今日之事至于如此者。亦岂非群下之罪乎。臣尝观金史。金自南迁之后。群臣任事者。往往无恢复之谋。惟临事相习。低言缓语。互相推让。以为养体。每四方灾异。民间疾苦将奏。必相谓曰恐圣主心困。事至危处。辄罢散曰俟再议。已而复然。或有言当改革者。辄以生事抑之。故所用必择软熟无锋铓易制者。每北兵压境。则惟相对泣下。或发长吁而已。兵退则大张具会饮。此金之所以终底于危亡者也。以臣等观于今日。则其不与彼时同者。盖几希矣。今 殿下如欲自励而励群臣。则必先刻誓于心曰。疾疢之作。由宴安矣。宴安之怀。不足乐矣。徒使我获戾于天于 祖宗于小民矣。必先屏嗜欲惩怠惰。而使吾身始立于无过之地。察民瘼决壅蔽。而使四方无异于户庭之间。而数开经幄。以资讲劘。揔揽大柄。以振颓废。且以之责勉宰辅。使之孜孜于拯救生灵。迓续天命之策。毋复以先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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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已行为是。而为前日之姑息。则今日之危者。或可转以为安。而如其不然。臣等颛愚不佞。诚不识 国家之将税驾于何所也。呜呼。人才之凌替。又莫如今日之甚。此亦莫非 殿下之不频接臣僚之致也。既不见其面。又何以知其心。既不闻其言。又何以知其才。今将使之授吾之重任。托吾之大事。而所凭者只是铨筒纸上之名而已。则古之明君英辟。所以颠倒驾驭。使有才有能者争自淬励。以供上之所需者。必不如是之草草也。是故 祖宗旧规。庶官并赐轮对。先朝美政。守令亦皆晋接。其所以综覈激厉之实。岂不委曲周悉。而今 殿下则于法筵三讲。既以违豫而不举。儒臣召对。因复废阁而不行。臣等无状。迹忝近密。而犹未得以数觐耿光。而况于远外疏贱之士耶。逸骥未必不絷于下泽。美材未必不混于焦爨。而移东填西。挈左补右。平时差除。每患耗缺。苟 国家多事。四方有虞。则抑将何以应之耶。此亦非细忧也。且言路之于 国家。犹人之有命脉也。脉绝者死。言绝者亡。此诚不可以不虑者也。而臣等窃伏覸近来。此路转益崎岖。片言有忤。而 恩命每靳。一事或错。而 严旨随降。则曩日一二臣之事。固足为言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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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矣。至于今秋求言之 教。真可谓哀痛恻怛。而布之四方。已过两朔。只是二三守令所陈民瘼而已。曾未有指摘朝廷之阙失者。是岂朝廷果无阙失之可言者耶。是诚由 圣教末端数语耳。若其同异之说。则尤有所未然者。今之荐绅之士。怀同异之心者。固皆非矣。然 国家之祛此害。自有道理。今徒欲设此目。以为言者之禁。则是将无人不可疑。无言不可罪。而其流之弊。或至于虽有私为朋党。以坏我 殿下朝廷。而亦无由而闻于前矣。昔宋哲宗时。尝于求言诏禁六事。相臣司马光抗疏争之以为人臣惟不上言。上言则皆可以六事罪之。是诏书始于求谏而终于拒谏也。斯岂非老成者长虑远见。恳恳之忠言耶。又因灾异进言曰。臣窃观今日国事之可忧。日甚于一日。上天发警。式月斯频。则此可忧也。小民怨诅。四方嗷嗷。则此可忧也。人才眇然而百度弛废。材用荡然而经费虚竭。则此又可忧也。然而人心之易媮。物情之冀倖。而沉迷宴安。亦莫甚于今日。或者以为前日亦尝有某灾矣。有某异矣。而前日之应。既无所可徵矣。今虽有某灾有某异。今亦如前日之无可徵则善矣。前日亦尝为某事矣。行某法矣。而前日之民。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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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不从矣。今虽为某事行某法。今亦如前日之不敢不从则足矣。前日之所尝警动。而不敢不畏于天者。今则渐至于恬然不忌。前日之所尝难慎。而不敢不轸于民者。今则渐至于悍然不顾。此固臣愚所谓日甚一日之忧。而日者梨柿差员之报。又适至于此际。北方声息。颇属危厉。彼之事情虚实。固有不可以详知者。且必有未必尽如所传之说者矣。然此即与南宋嘉定年间。余嵘之刺得金事。同一情形。此真德秀之所以中夜彷徨。以为国家多事之始。君臣上下恐惧修省之日。可以为忧而不可以为幸者也。堂堂中华。蛇豕宅之。翼翼宗周。荆棘生之。有志之士。常思一洒其羞耻。则完颜之自阽危衅。岂非有宋之大幸。而德秀乃复以可忧为言者。抑又何欤。臣尝细考德秀前后之论。其曰日逐呼韩之争。信以为天之佑汉。而高澄侯景之隙。独非天之所以祸梁者乎。今虏之存亡大势可睹。虽量时度力。动以覆车自惩。然失火亡猿。势有相及。应酬一误。何事不生。安危之机。迨难预卜者。最为灼然几先之见。其后三十馀年。开庆景定之间。德秀之言。无一不验。噫。昔人之所以为忧于当日者。又安知独不为今日忧耶。为今日之计。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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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修实德敷惠政。以先固结人心。抑浮议尚忠实。以先收拾人才。省冗费慎兴作。以先完养人力。如越人之生聚十年。如齐人之责实试官。绝朋禁饰。如卫人之大布大帛而已。其发之为政令者。尤必加意于赏罚之际。赏必以时而举。罚不以近而免。而一举一措。无复为前日姑息濡滞之归。其他繁文末仪。有近于虚夸。私智褊见。或病于牵系者。并皆一切扫除。无令更慁我敦大清明之治焉。则其于自强之道。或者其过半矣。惟愿我 圣明于汤剂调摄之暇。毋遽以疢疾自怠。危虞自沮。念玆在玆。以恢远图。则又安知今日之所以为忧者。乃不为兴邦启圣之一大机会也耶。臣昨伏见本馆诸臣所进劄本中。备陈新选别队之事。此事之扰民。臣亦闻之稔矣。臣请复得以申言之。臣闻治兵之道。大抵贵乎精而不贵乎博。便乎更番而不便乎长征。则日者训局之欲为议更兵制者。固即务精之策也。亦即更番之法也。其于减冗食而裕经用。捐老惰而裒壮勇。孰不谓之急先之务也。然而旧籍之卒。易怨于剋减。新募之兵。不乐于蒐补。必须磨以岁月。渐革而渐新。庶可为从容善变之归矣。今也主事之人。于诸营假属。刷得移隶者外。又令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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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一时搜括丁壮。中外喧然。绎骚不已。而其言则曰吾非搜括也。乃募其自入者也。又曰吾非令郡邑自得也。吾只令诸兵营及将官私相收召也。又以谕诱就募之人曰此非兵也。乃别队也。人有恒言。必曰愚民。民固至愚。可以易欺。然其累千人众之中。亦岂无知别队之非非兵者乎。异名而乱实。非募而即括。计本欲静而民反益扰。计本欲密而民反益疑。此即谚所谓以镰障目。取铃掩耳之说也。臣则窃以为不可使闻于人也。今若只取其已得之数。徐徐团结。渐次充补。惟勿失务精更番之本意则可矣。又何以汲汲为此忙遽之图抑勒之政。而病民之至于此耶。此亦今日之无以固结人心之一端也。臣昔在丙午冬间。忝叨馆职。亦尝上一劄本。以进淬砺人才之说矣。伊时 圣明特下批优奖。继以雷变。随诸宰臣之后。进对于宣政。更申劄中之说。则 圣明又若不以臣言为虚妄者。而有所酬答。臣每一追惟。不胜感幸。而亦有以知 圣明未尝无意于作成人才也。顾近数年以来。朝廷之上。乏才之叹尤甚。六官三司。堇堇单排。每一员有缺。铨部辄患其无以为代者。此又何故耶。且以武选之事言之。杖钺制阃。偏任以白面纨裤。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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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升滥跻之涂遂开。军班殿直。多归于贾竖贩儿。而朔艺轮授之规亦废。只此一事。臣窃以为已无以奖励士心。厌服人情。而必不足以为他日缓急之用也。噫。培养之方不举。而真才不出。激劝之典不施。而真才不出。党论足以害公。而真才不出。浮议足以眩实。而真才不出。有一于此。犹不足以得人。而况四者之兼备者乎。此又今日无以收拾人才之大患也。且臣尝闻 国家经费。旧贮常患渐耗。新收常患渐少。而一遇凶歉。辄虞匮缺。此犹中人以下之家。不免求贷者之生活也。而况以弱而邻强。以小而邻大。又且不得不费力于金缯玉帛。则正如南宋之人。女真尚存。用之于女真。强敌更生。用之于强敌。目前苟安之计。日后消弭之图。皆将有赖于此财。臣故尝以为有国于财。夫孰不节。而吾国今日之财。尤不可以不节也。粗安日久。变故必生。万一边邻事端连仍。则明季毛帅之岛饷。清人乙酉之海运。又是吾国所以伤虎之役。未知此时 国家将何以为计耶。今特以疆埸之忧。未集于眉睫。房闼之娱。足弛其心志。而治朝礼仪则渐尚繁缛。宫禁服用则日趋浮靡。如丁未 庙殿之改建。如戊申集祥之新刱。固是万不可已之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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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今年诸主第之移搆。臣亦知非 圣明始所乐为之举也。然而无论当为与不当为。土木之事则盖无岁而不兴矣。昔人所谓宋室南渡之后。宫室本不应过饰。礼乐本不应周备。而粉饰太平。沮铄士气。但使士大夫沉酣豢养于湖山歌舞之娱者。又不幸而近之矣。苟 国家于此一向泄泄。迷不改图。则臣窃恐费钜畜竭。民困邦瘁。骎骎焉终为危弱之归。而其所谓完养人力以谋自强之策者。终无可成之期也。惟愿 圣明轸意于刍荛必择之义。留神于后时无及之诫。以深追孟氏及时闲暇。修明政刑之训焉。 上皆优批而嘉纳焉。清国以俘人逃回事。责以违约。罚金辱及朝廷。两司论劾 庙堂三相。以为法受罪为辞。而司谏李垕自外后至。误闻堂后日录中谬记语。论郑相太和益急。 上震怒。并窜执义李䎘等及垕八人。公在玉堂。又上疏以为昔司马迁有言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其实皆以为善为之而不知其义。被之空言而不敢辞。今日相臣之所遭。正如马迁所谓皆以为善为之而不知其义者也。执法之请。此有所凭。而为法之受。彼亦难憾。苟 圣明务欲念旧全恩。则莫如使之速得其自便而已。至于李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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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说话。既具载于起居之草。则此其非所自诬者可知也。而执义金益廉初与垕相證于朝堂。后乃变辞。其间情状。 圣明有未尽烛。仍力请召还前后八谏。一以为大臣。一以为言者地。 上虽不用公言。亦不之罪。己酉。政府三司共请跻附 神德王后于 太庙。玉堂数十劄多公笔。援据譬晓。反覆谆切。竟得回天。庚戌因岁大歉。命议蠲民役。公又上劄曰。勤勤 圣教。辞旨恻怛。既令并减今年八路诸般身布。俱有等次。又许两湖姑舍秋用旧结之例。而并以今年实验田结收其税役。惟此二事。实是目今第一救民活民之举。今日民庶之闻此举者。孰不欢忻鼓舞。以颂我 圣上矜恤爱惠之至德也。顾臣于此复有所不能无惑于心者。夫 国家既已大蠲岁入之额。则又必须大节岁出之数。庶几收费相当。经用无缺。而今国家之所以许该部之寝抑者。乃不过各处小小营缮之事。而至于役大于此者。犹有所不能寝。所以饬该部之裁禁者。乃不过各司若干先期进排之物。而至其费钜于此者。则犹有所不能裁者。抑又何欤。昔在宋治平中。司马光以知谏院。一进劄子论凶荒杀礼之事。其言以为虽南郊事天。帝王之殷礼。而牲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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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外。仪仗之类。皆可减也。虽上自乘舆服饰。下至亲王公主婚嫁之具。亦可省也。夫以中国之殷富。以天下之财力。一遇数方之水旱。其所节损。犹且如此。而况今吾国之灾。八路之灾也。禾黍之野。尽为蒿莱。奠聚之民。举将沟壑。饥荒之惨。古亦未有。然而犹且不能不椎其肤髓。掠其口吻。亟徵于万无可出之地。而若复旋费于非必难已之役。甚或至于一事不得减。二事不得减。依然为前丰豫之举措而已。则此正所谓聚者涓滴。泄者尾闾。不但有入不需出之虑。将必有大乱大败。不可为救者也。虽以细事而言之。臣窃伏闻尚方岁例北贸之物种类颇夥。今年则度支所送价银。已有折减之命。而然以貂皮一种应贸之数言之。犹不下半百。而一貂之价。乃至于十馀金。噫。灾岁之一貂。即丰岁之百貂也。灾岁之一金。即丰岁之百金也。此安得不谓之多耶。且臣又伏闻淑安公主之第。方有修缮之役。而犹未克毕。近百工匠粮布之外。许多需取于版部者。犹且丝络不绝。而其中唐朱二斤。乃是真彩之用。版部虽欲减给。干事者犹日催督云。曩在集祥殿宇丹雘之日。儒臣尚亦有以启侈为言者。至于论及版部之长。今者主第虽贵私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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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必欲复取此物于此部。此可谓不约之甚也。昔鲁昭公曰吾何僭矣。君子讥之以为惟其久于僭。故不自知其为僭也。夫董主家之役者之不能体 国家遇大灾沴。上下遑遑之意。则固已不可言矣。而其所以使私第自溺于过侈靡曼之习。不自知其当节者。斯诚 国家之失也。噫。今臣之所以特举此二事为言者。非谓今日节省之道。只在此两事而已。举此两事。则他事之宜节而未节者。皆可类而推也。臣等区区之望。惟在 圣明之先节于此。又节于彼。以至于无事不节。而民力且得以少休。国用由是而少裕。则此岂非 国家之幸欤。且司马光又尝进奏于神宗曰。宣布惠泽则宜以在下为先。撙节用度则宜以在上为始。今欲裁损诸费。而不先于贵者近者。则疏远之人。亦安肯甘心而无怨乎。此又不易之论也。臣等既见德意之下宣。不胜感祝祈戴之诚。则又不敢不以撙节自近之说。更演于今日。而兼以光治平中所进劄本。节略以备故事呈进焉。又于至日。献箴进规。其于勤圣学振纲纪。扶阳抑阴。尚刚戒柔。进君子退不肖。恤民隐省浮费。惓惓致意。切中时病焉。甲寅 仁宣王后上宾。朝议将由木道奉 梓宫诣 山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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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纾民省弊。公在应教。以为弊一也。而由陆安从水危。今舍经而喜权。行危而求安。非至慎之道也。疏陈其三可忧三不便。缕缕切至。事虽不行。识者多之。其为献纳也。论全罗监司金澄为亲设宴。而徵办一道。大集守宰。侈忲无严。货币狼藉。当岁穷财竭之日。丰呈尚且停进。而为藩臣者。纵饕至此。统制使柳斐然,兵使朴而㫥,水使李旰。赍遗䌽段䌷绵。累箱连驮。罪犯赃污。并请置法。又擿其邑宰数人尤盛赂求媚者斥罢之。物情快焉。尝因大臣论诸道监司黜陟不严。并命推勘八路方伯。公疏陈其不可曰。今不知其某官之当黜不黜。而遽责之曰不严于黜。不知其某邑之当陟不陟。而遽责之曰不明于陟。彼岂不内生玩忽之意。而有支吾不首实之计耶。莫若先赐别谕于诸道。以申戒克慎考绩之意。仍令于诸道。特举善治者几人。不善治者几人。而其于考其善不善也。又令用宋朝司马光所陈刺举八法以为例。及其后又以其黜陟之当否。以为诸道监司者之黜陟。则庶几事有条理。且近于务实矣。其为执义也。言湖西自温泉行幸以后。春秋收米。或以恩减。或以灾省。该厅所纳。既多减削。而复值庚辛大侵。荡然并蠲。数年间。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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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贷于赈厅常平版曹者。布至五万馀疋。米至三万馀石。银至四千馀两。今虽加一道之赋。尽一年之纳。而不足以充其债也。请并荡涤。以不废良法而大慰穷民。 上并命蠲之。公自为小官。其居台阁在论思也。凡所论诸章奏。达之筵席者。率皆忧深虑远。指陈军国大计。不摘抉琐微。为应文塞责计。识者已知其为异日国器。而一时流辈亦皆推服。公文学才识。以为莫可及焉。由应教擢拜同副承旨。序升至右承旨。时首相金公寿兴以议礼失对。特 命编配中道。同参诸公。俱惶惧出城外待命。 上遣近臣谕之。而犹徊徨不敢遽入。八月。 上候违豫日谻。公急走简于待 命诸公曰。 上疾大渐。宜亟入毋迟。诸公遂颠倒入城。翌日。今首台金公入受顾命于卧内。当大丧苍黄之日。公在近密。其所周旋裨益者居多。今 上嗣服。益眷注公。九月。擢授守御使。升嘉善。行左承旨。寻升都承旨。公上疏辞守御。 上批以 先朝遗旨为教。盖 显庙末年。已深察公忠虑远识。将大用公而未及。故有是 命。先忠肃公居是任十年。尽心戎政。峙粮储完楼堞缮器械。以至行宫百用。无不备具。殁四年而公复继任焉。部曲犹在。经画未泯。公大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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酬 上知缵先业为己责。殚精竭智。昼营夜度。其所施措。无不务尽其方。粮储日以益峙。器械日以益精。楼橹雉堞愈益完。行宫百需愈益备。而忠肃公治军甚严。公复济之以宽。大得士心。君子以公为善继述焉。始朝家以京畿三营,忠清一营,江原二营隶南汉。以备守堞。李相浣为守御。以淮阳兵可守铁岭。忠州军可防鸟岭。不可撤藩蓠而入内堂。请并还属本路。而以广州民兵代二营堞守。及公代李相。遂白于 上曰。南汉城堞。多至二千。必得二万兵然后方可以备守无缺。而既减二营。太半不给。甚可忧也。兵虽团束。临乱犹难必其得力。况令游食閒氓。苍卒守御。其势诚不可为也。岭西诸邑。大抵多深山长谷。逋民之入处其地者。其丽不亿。而田土靡定。朝迁暮徙。既无团束。唯以射猎为事。而此皆健实。可充军额。若以设屯为名。而募入屯民。仍为作队。则峡民可以此团束。军丁可以此优得。仍请于南汉所隶杨根,横城,洪川,原州,砥平等邑。并设屯田。广招屯军。又择遣晓解兵事者而将之。于是果募聚得累千精卒。以补堞守不给者。又得谷累千以为食。而郡县多不便。议者又从而为言。公难曰。岭邑旷土。本不系版曹元税。山峡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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氓。又不应县邑调役。招募耕垦。团结为伍。不但于平时可以裕军裕食。亦可防世乱不虞之变。此于 国家计。有益非有害也。议者亦不能夺。时有岭南人郭世楗者上疏诋攻宋尤庵时烈。假托议礼而探试朝廷。台议峻发。至请拿鞠。而 上以其党同伐异。久未允从。左议政郑公致和于筵席。言其不可不罪。且力陈台启之非出于党论者。公进曰。大臣所达。非偏私为党也。 圣上嗣位之初。志虑清明。喜怒未动。如鉴之明。如衡之平。听言之际。顺逆宜审。若使世楗所言。止于悖妄而已。则举朝何可因一世楗。交口仰陈。而惟其假借论礼。乘时媒孽之状。殊甚可恶。故有不得不然者。台 启请鞠。固非得中。而当严赐斥退。俾绝倾讦之习。甚宜矣。臣自先祖先父不为党论。通朝之所共信。臣虽不肖。至于不为党。则必欲不坠先父祖遗意。以报 国恩。故今于此敢陈所怀。亦非为党也。上命罪世楗。而领议政许积止请施儒罚。公又曰。儒罚似不当。世楗受罪既轻。则其辈必有接迹而起者。朝著将自此日益不靖。坏乱国事。其患非细。此后如有如世楗疏者。自本院 启知其疏主意是非然后退却不捧。以杜日后纷纭可矣。 上从之。尝于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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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进讲纲目曰。臣当陈 殿下家法焉。昔我 世宗大王偏好纲目。尝与诸儒臣。考正注解。定其舛讹。逮至 宣祖朝。尤尚此书。命选年少儒臣。使之专治。以备顾问。其时与选者五人。皆是名臣。而 宣庙临御多年。终始进讲此书。万机浩汗之馀。虽不能熟习温绎。时时披阅。通贯首尾。则前古得失。岂不瞭然于 圣鉴乎。 上命于 经筵兼讲纲目。俄遆拜吏曹参判。兼同知成均备局有司堂上。提举承文司译院。冬复拜知申事。 上用尹镌言。将躬诣 山陵。哀临于下 玄宫时。公谏曰。 圣上冲弱。惟疾是忧。而今乃不体 慈圣虞忧。又不念君上疾病。遽然远驾。犯风寒触霜雪。驱驰撼顿之馀。攀擗悲号之中。不自觉其暗害潜伤。而苫块兴居。一有不适。则臣恐强为此请者。适足以为败孝伤忠之归也。 上初执不听。因 慈教恳笃。竟未果行。自 崇陵末。时事渐变。一边人日益用事。岭儒金钢,柳世哲等。曾以诬诋先贤与儒臣。太学覆名儒籍已久。及是 上命解钢,世哲等罚。太学生朴泰素,黄钦等不即奉旨。 上命停举泰素,钦等。公言儒生所为。例多强项硬脊。虽于威尊。每以不自慑屈为主。往往不免于矫激狂率。 国家必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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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宽贷。不当轻易罪之。争之不能得。承 命制进 崇陵志文。乙卯春。升嘉义阶。移拜副提学。兼惠局提调。尝于夜对。镌投进册子。有所陈白。 上顾问公。公进曰。镌言大意固好。臣愿 圣明勿令虚声闻于外。兵法曰。先为敌之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即今我国无敌之不可胜之势。如欲为敌之不可胜之道。宜以省浮费得人材为先。而此亦不能矣。臣于少时。 孝庙朝吁谟密勿。亦尝闻之。而五公主第宅之费。至于六万馀金。可谓浮费之极也。其时任事之臣。不能谏止。不能止此事而欲为大事。其与卫文公大布大帛。句贱尝胆。夫差卧薪异矣。事系 先朝。固知猥滥。而殿下深问。臣不敢不以直对。目今 因山才毕。民力已殚。而朝廷又大乱。宜先念此然后他事可做也。 上然之。又因疏决入侍。诸公卿已罢出。公未及退。正言李寿庆托以有怀欲陈。而恐烦听闻。书诸小札而封进。公进曰。史官当见之。 上览竟。命示公与承旨史官。公因言曰。臣当以次退出。而见寿庆有所达事。虑寿庆及承旨生疏。或致有外言密进封书者。臣敢留在而及见其札。似是过虑。然当问于大臣。 上仍命承旨凡紧要公事。先令大臣见之而捧入。其潜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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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人情伪。而临机善奏。防微杜渐类此。又于昼讲。从容言曰。近来旧臣多不在朝。如前判书李尚真。本非参与议礼之人。只以言者见攻。遂遽下乡。尚真素以戆朴受知于 孝庙朝。且试藩臬。积有劳效。当此艰虞。自 上不可不收召旧臣。而尚真亦可下别谕召之矣。 上从之。二月超拜兵曹判书。兼同知 经筵。例带训局御营精抄等提调。又兼军器寺。五月又拜两馆大提学。知成均春秋。又提举书云秘书。复兼实录纂修堂上。公自下大夫列未半载。跻授上卿。委以邦政。而如经幄文衡史馆诸重任及甲兵钱谷。咸归管辖。 国家所以倚重公者愈隆矣。公感激殊遇。一力担当。知无不为。言无不尽。左议政金公寿恒尝于筵中。因言事忤旨。 上下未安之教。公进曰。惩忿之难。已陈于进讲时。盖惩忿工夫。最宜着力矣。人臣虽有触犯之言。其心则在于补过尽忠。故古之人君多虚己容受。虽寻常谏官之言。尚宜如此。况大臣乎。自上冲年临御。在朝诸宰。皆 先朝旧臣也。古人云老臣待君上匡辅之责尤重。寿恒所言。虽有触犯 天意者。而其心则只欲补过尽忠而已。 下教岂宜如是也。自 上若激于一时之心不平而有此教。则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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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赐 圣教而开谕。使上下释然可也。 圣心若果有一毫如许底意思。则不但寿恒。在朝诸臣。孰敢自安。其所关系诚为不细矣。 上曰。前言出于未安。左相宜安心焉。时朝著淆乱日甚。而李观徵方居亚铨。拟其子沃于谏长。公启于 筵席曰。近日朝廷。公道扫尽。私意横流。罔有纪极。虽以一事言之。父为铨官而子通谏长。此诚 国家三百年来所未有者也。用舍人物。专在铨曹。铨曹政本。政本清然后可以责励群工。而浊乱如此。此实亡国之兆也。又因李同揆进密疏。言于 上曰。民心骚动。京外同然。甚可虑也。古人有将欲伐之而先杀请伐者。所以秘其事也。今 国家兵力寡弱不能自守。而如李同揆者。直欲长驱入彼。燕人之畏。正在今日也。时又用尹镌言。方广造战车。公又曰。古者击匈奴。多用兵车。盖广漠之野。车战最便。且辎车所以载辎重。尤不可无也。而我国则无十里平地。将安所施乎。徒费财力。而造此无用之器。恐非长算也。 上遂命停两南造车。丙辰春。感疾弥月。累辞递大提学。旋授弘文提学。时 上频开 经筵。方讲孟子。公入侍 经席。敷奏详晢。其讲经界章曰。所谓润泽者。非如后世粉饰之类。要令合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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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土俗。而不失先王之意也。今若欲行仁政。不可胶守古法。强拂人情。亦不可外为文具。内无实政。必须润泽之合宜然后。方可谓之善政。而其本则孔子言节用爱民。孟子言恭俭有制。治国之要。不出斯二者。此正 圣明体念处也。又讲王公之尊贤曰。古之贤者。虽不可得之于今日。古语云天生一代才。足了一世事。今亦岂无一时可用之人也。只以人君以贤者为不贤。忠者为不忠。故人才不能见售于世。是可恨也。然用人如着棋。只在其易置之如何耳。又讲菽粟如水火。而仍论节俭曰。汉之文帝非不遇水旱。而刑措富庶。至于三十年之久。此亦节俭之效也。至于一虚费一赏赐。所关虽小。而其有害于节俭则大矣。必须省念而毋或妄施也。又讲好名之人章曰。好名之士。虽愈于不顾廉耻者。欲适时君所好。而务为矫饰之事。则此犹紫之乱朱也。人君其可不审察而轻用之乎。至宝珠玉。则曰昔齐威王以四臣为宝。故能伯诸侯。桀纣衣宝玉。故终底灭亡。而历代人君宝珠玉而殃不及身者。未之有也。以我朝言之。废朝光海以宝为宝。卖官鬻爵。无所不至。此尤可戒也。又曰养心莫先于寡欲云者。最宜惕念。寡欲而后可以存心。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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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而后可以为学。故心经末篇。亦因此章。学者犹可深察。而况于帝王之学乎。前后陈说。或因时事而寓讽谕。或因往古而进规戒。不但为临文讲义而已。夏兼提调太仆。白于 上曰。诸路冬至进献马。当自太仆捧上。而一马或直至二百。或至百四十。不可不均一定式。而揔而计之。多至千累百馀金。糜费可谓不鲜矣。 上以年例进马。国无实用。民弊甚多。仍令后勿封进焉。公又请荡涤江原大同米布贷用诸厅者谷斛五千,银累千,布几至万匹。时因北报有警。朝廷议设体府。而许积为都体察使。群小必欲积兼揔内外兵权。李聃命为其从事。言于 上曰。训御两局。既命体使节制。而体臣终始固辞。既谓之体府。则一国军务。何可分而二之乎。公曰。体使既谓之八道都体察。则此阃外之将。非揔制禁旅之谓也。向在丙子。金瑬以领议政。兼带体察使。而方在围城中。故有揔制之事。今则异于此。何可揔制禁旅乎。且既委以八道兵权。则无以加矣。复使之揔内兵。岂不太重矣乎。 上曰。有变乱后。使之节制矣。聃命曰。有乱而节制。则常时岂不可节制乎。公曰。有事则体使当出外御敌。何暇并节制禁旅乎。此非可争之事也。聃命又以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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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不当为言。而 上然公言。其议遂寝。而后亦罢体府矣。至己未冬。聃命父元祯又请复设。积复为都体察。而时又有以勿称八道。并管内外为言者。公谓积曰。魏晋间所谓都督中外诸军事者。非加九锡之人。罕有兼之者。相公岂不知乎。积大惊。遂不敢复议其事。盖微公一言。则当时内外兵权。尽归之于积矣。公又以史官时政记多有疏略。言于 上曰。我国史官记事。只凭政院日录。故如军制刑狱凡系军国重事。皆不记载。至于设科取士。国之大事。而亦不载录。修史时无所考据。草率甚矣。请自今令六部及他司。有兼春秋员者。一一抄录其司大段公事可为后考者。月终送于政院。而又使金吾郎及备局文郎。一如六部诸司兼春秋者之例。 上从之。公自幼少时。素多疾恙。仍攻歧黄家言。颇精于其术。每 圣体或 慈候违豫。特命入诊议药。四月。以 显烈大妃未宁时同参议药。赏加正宪阶。十月。祔跻 显庙于 太庙。上尊号于 慈懿大妃殿。公制进玉册文。升崇政。兼内局提调。时 上用议者言。将以明春先亲耕籍田而停 陵幸。公曰。亲耕非但劝农。又有先农报祀。不可以虚假之心为之。而为停拜 陵。先行此文具。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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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以为 陵幸当先行也。盖公意必欲 上事事皆懋实。而如许穆等诸人。每导 上以专事文为故云然。十二月。升拜右赞成。以方开都目政未毕。还授本兵。丁巳春。力辞递本兵。又因大臣言而还仍。复因灾异引见。入侍言曰。当今急务。在 圣躬则勤学为要。在安民则休息当先。苟能以诚心行此二者。亦岂无弭灾之道乎。且以臣曹言之。徵布白骨。侵害邻族。大为斯民至冤。感伤和气之一端。请详查诸路流亡绝户。而刊其虚簿。又广刷庶流闲游无隶役者。以填阙额。又请换定水陆军子枝。以祛水卒世役偏苦之冤。前此公已白 上。先令湖西覈出诸贱孽无荫者。而中外众庶喧然腾谤语。朝议挠夺。竟未果遍行两南焉。初宋尤庵时烈。以己亥大丧。 大王大妃殿服制献议时。误引仪礼体而不正为言。文致重辟。荐棘瘴疠。而群小必欲加律不已。至是竟发告 庙之论。宾厅会议。宰臣光城金公以下诸公。并待 命于金吾门外。公慨然言于 上曰。目今亢旱如此。民将尽刘。而朝臣不以为念。且前年始闻燕京声息也。群心汹汹。朝夕待变。今则曰军门皆可罢。武事不须备。其为恬憘玩愒可知。而今日之所甚力者。惟以宋时烈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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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一款。纷拿日甚。事极寒心。今时烈只去死一间。何与于 国家事。而转辗至此。必欲深治乃已乎。至于檀弓免子游衰之说。渠亦自以为妄发。而至达于 先王曰。臣是战国时人。则当为自刎以谢。其说具载于政院日记中。则时烈亦颇自觉其罪。而 先王亦以为空言不用矣。何必至于告 庙而后快于心哉。宾厅诸臣之待罪。恐时烈加律后有延及诸臣之虑故也。于是 上谕诸公使还第。而竟不 允台请。时议又欲罢扈卫诸厅。而先议汰去其闲良偏裨。公言此辈本游手游食。而幸得隶军门。仰官料以为生。今闻一朝猝罢。累千成群。奔走号诉。当此天灾孔棘之日。取怨于五千兵民。亦非细虑。必须深思善处。俾无后悔宜矣。 上然之。扈卫诸厅遂不罢。而闲良并汰之议。亦竟寝焉。夏旱灾甚酷。公上疏略曰。自古遇旱闷雨之日。必先务行宽释之典。有过者赦而不问。有罪者宥而从轻。以推广其仁心。导迎其和气。日者 圣明亦尝召集大臣三司。共议刑狱。以行审理之旧例。而其时所放者。不过妖髡馀徒痴呆者数人及李嵇,权让,申懹等三人门黜徒配而已。则此何足以为王者法天道行宽宥施恩惠之大政乎。噫。昼阴而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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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朝雨而晚风。暂时沾洒。已即开霁。天心之靳泽如此。可赦而不赦。当宥而不宥。始欲开释。旋并锢闭。朝议之悭赦如此。以此求雨。臣恐终无得雨之理也。惟愿 圣明亟轸睿念。其于应天则必以实。其于用法则必在宽。而更命有司取进前后流配者罪籍。量其轻重。并行宥赦。则庶几雷雨遂作。屯膏一解。德泽霈然。沾及远迩。苏枯醒暍。不足以喻其化也。时前后被谴诸臣在流配者。每为当路所执持。虽遇赦宥。辄靳恩霈。故公疏及焉。先时文贞公在 孝庙朝。建行两湖大同。两湖民至今便之。而惟岭南未及行焉。岭南人以独未均被仁惠。后先陈吁。至是公在惠局。必欲遍行三南。而 庙议又与公合。遂请设行岭南大同。一如湖南例。岭民大悦。公又以诸色军保逃故儿弱之徵布。为毒痡生民之一巨弊。不可不一大变通。而国朝定制。田税太轻。贡法颇重。而身役为最苦。故民未堪命。逃散相继。签丁补阙之难。徵族侵邻之害。流来既久。今成百年痼疾。而 国家已行三南大同。以均节式贡。若又计户出布。一如唐家户调之制。则法一役平。而小民无偏重难保之忧矣。国中良户计不下七八十万。以七八十万之布。而支一国中外经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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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经用亦不患其不给矣。户出一布。身役既轻。因其簿籍而简其丁壮。编为行伍。则州县数十万精兵。可以一朝坐办矣。而儿弱逃故之徵布。不待减而自蠲矣。此非但可救积年病民之弊法。抑可为永久遵用之良制。计无便于此者。时议多与公相符。或劝 上以坚意定行。公又必欲尝试数年。以验人情。计户数量经费。讲定节目。详要兼尽。而有大臣力持以为不可行者。附而和者甚众。公亦反顾。人心浇讹。纲纪大坏。非时创制。恐致骚扰。终不能力争焉。时吕判书圣齐自江陵入贰东铨。奸党秉论者忌其进用。诬吕于甲寅篆 大行宝章也。误写字画。意有所在。嗾其徒赵瑊,李硕徵等捏奏吕。挤陷于不测。公亟请对。痛白其冤状。仍斥瑊等疏语至无伦不敬。硕徵等又投疏丑诋公。 上命停举硕徵等。慰谕公。吕公赖以免焉。冬复拜大提学。戊午春。 上候违豫逾月复常。又以药房 侍药劳升崇禄。时 上方讲中庸。公启于 筵席曰。人主一心。万事根本。诚心而明善然后存诸中者。皆真实无妄。而及于物者。亦皆真实无妄矣。自古人君。孰无爱民之心。而终无爱民之效。孰无致治之心。而终无致治之效者。皆以不诚其身故也。诚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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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功。不可少有间断也。又曰。人之本心。高明广大。与天地同其大。而不无物我之私。若有一毫私意累其灵台。则有如浮云蔽日。其措心处事。率多乖误。而高明广大之体。终必至于昏昧蔽小矣。程子曰。涵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知行两者。如车两轮。如鸟两翼。可以交修并进而不可阙一。及其理明仁熟。则心之本体。自底于高明广大。而措诸万事者。无不沛然有裕矣。勿以此为老生常谈而忽之。深加猛省也。三月。又兼带判义禁。柳命天居铨部。以李沃初事宋尤庵。后乃反戈相攻。倾巧反覆。斥补外郡。沃弟渤上疏诬命天事后母不孝。 上以命天,沃,渤等互相搆捏。命并置对究覈。公谳奏命天无不孝状。而沃,渤怀嫌诬陷。沃事实然。而又有他奸滥之罪。夺沃爵而谪配渤。许穆上章伸沃,渤。至谓公不严无法。公疏陈其按验委折。而语有抵触穆者。穆遂出城。其徒权圣中,尹周美等连章攻公。语绝悖。公累疏恳辞本兵文衡诸任。上优批终不许。痛斥圣中,周美等。群小愈益惮公。时御营大将李汝发以病免。积等必欲以其党代汝发。而 上以中批特授金益勋。积知 上意有在。不得已 启递益勋而荐公以代之。于是公递守御而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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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营焉。先是朝廷欲行乡约于诸路。而先令民作五家统焉。又欲行号牌法。以知民数。而先令民持纸牌焉。至是复议易以木牌。而使诸良民有隶役者先佩焉。公上疏极言其以木易纸之为巨弊。而民情甚不便。又曰。目今天怒日甚。灾旱转酷。遍祀群望。牲璧无徵。此正君臣上下斋心凝虑。不妄动作之日也。此法虽善。苟欲必行于今日。则臣窃以为殊有乖于敬天怒之道也。京城五部之内。街巷市廛之间。去官府四五里之远。而至于远方大邑。则其民或在数百里之外。舂粮而往。治任而行。一入官庭。费日甚多。考覈之际。枷捧可畏。刻烙之时。需索难堪。其间愁怨颠顿。有不可尽言者。噫。郡邑废务。以务行此牌。疲氓废穑。以务受此牌。既佩之后。又未见其有大便益。则臣以为不如姑依初命。仍且停止之为愈也。又曰。炎炎熇熇。数日不雨。则民类将尽矣。国不为国矣。及今可为者。只有疏释罪累一事而已。今若但凭始初行谴条目。而议其可否。则勘责之下。虽非危辟。论谳之际。宁有宽语。惟当于有罪求无罪。重处求轻处。以尽其推广仁心。导迎和气之道焉耳。 上遂命停木牌之令。公尝以我国所恃以为保障者。只有江都。江都虽曰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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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堑之险。内无城垒可以拒守。疏虞亦甚。宜就其最要害处。筑石为墩台。上设炮楼以相望。下筑土城以相联。又从高丽旧城址。筑内城以为固。则庶几缓急。有可恃而无虞矣。 上命公往审其形便。公还献图。指陈其控扼险易与必可设墩筑城状。遂定议以己未春始役。 命公专掌其事。公 启遣前水使李藕。率诸将校董役。三月。逆贼有浈投凶书于藕所而亡去。藕追有浈而不及。急送示其书于公。公乃上闻。京师戒严。大索贼党。逾月不能得。朝议疑藕与逆贼相识。而故纵不捕逮。治藕拷掠备至。藕终不服而死。时又有士人宋尚敏者。痛其师尤庵公抱至冤莫白。徒步诣 阙上章讼辨。而适与有浈凶书同日。闻又疑尚敏与有浈相应。而以其疏语大不敬。治以逆律。尚敏竟掠死桁杨下。而辞连同门诸人。前校理赵根及申启澄,李橝等。并刑讯远流。今左台郑公知和以下卿宰八九公。又以名在有浈凶书。并待 命于金吾门外。 上虽遣近侍慰谕。而一时名流在废散者。人人惴恐不自保。奸党又必欲百计以去公。而时江都墩台役未讫工。既罢遣僧徒。而继徵御营兵之在乡番休者。以毕其役。因此煽蜚语谓御营兵将作泾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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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卒。至榜书于 阙门外。语至有凶逆不忍闻者。适𧨝捕得凶人李焕者。榜书之迹已露。而金吾故不深究。时都下又喧传有宰相子掠夺舌官子妇。奸骗累日而乃还。今右台南公九万为左尹。请究覈绳法。 上命刑官按治。而刑部又姑缓其狱。公言于 上曰。盗人财货。犹谓之盗。况盗人妻妾乎。请付捕盗官以明覈其虚实。捕盗厅果验治危。得其情实。而所请宰相子者。即逆坚也。坚父积大恐。嘱他大臣。请移禁府推治。而积党吴始寿判金吾。竟诿以事无端绪而纵出之。秋逆浈就捕伏诛。公制进颁 教文。而只举讨逆一款为辞。时公适承 命往江都。巡视墩台。群小乘公出。诱相臣白于 上。添入别语。数次窜改。以为加律宋公之张本。而犹冒以公名。公疏辨其诬曰。此正谚所谓张三操刀。李二偿命者也。天下岂有如许乖谬事耶。俄而三司果请加律宋公。目以罪魁。而今判府事闵公鼎重,右台南公,骊阳闵公维重,李参赞䎘暨其季判书翊,李留守选。相继行遣于远恶。中外汹汹。公心知藕冤死。尚敏为师而无他肠。赵根等不可拷讯。焕,坚不可不正法。至于加律尤庵。行遣诸公。尤为 国家危亡之兆。而未尝明言正议以争辨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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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直是非者。适于伊时事机危疑。机辟日深。公若一言救伸。奸党必藉此击公。而公不能安其位矣。公若去位。则 圣主无可倚仗。而国事无复可为矣。此公所以隐忍含嘿。姑且放过。而密白 东朝扶持保护。使士林卒幸免有大祸者。实 圣主仁覆之大德。而公之从中善导。仰裨 圣德者。为不小矣。时高山察访赵持谦举奏监司李元禄滥调驿骑事。下该曹。时议以持谦居下官。搆陷道主。将勒成其罪案。公以为朝家既令邮官举劾滥骑者。持谦奏元禄。乃其职耳。元禄可罪。而持谦不当谴也。奏当元禄竟抵法。持谦获免焉。时朝议以 神懿, 元敬两王后位版后字上有太字。当改题去其太字。 昭宪, 章敬两王后位版。只书二字谥而不书 徽号。亦当加书 徽号。上命询于诸公卿。公议曰。 神懿王后, 元敬王后两位版后字之上。复有一太字。诚为未安。而两位版之妥安于閟寝。今已三百年矣。昔在 英庙 宣陵礼仪明备之日。皆未之能改。而当壬丁兵乱之后。亦有重建 庙宇。改题位版之举。其时亦必详细奉审。宁有不能觉发此误之理。而然而亦不能有所釐改者。岂非以造主则无再造。一书主则无再书之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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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 王后徽号加书一节。臣窃以为此亦未安。当昭宪王后礼陟之辰。只以 昭宪二字之谥题于主。则虽当 显陵以子尊母之日。既不得有所加书矣。当 章敬王后薨逝之初。只以 章敬二字之谥题于主。则虽当 明庙追上尊号之时。亦不得有所加书矣。位版之上。纵未得追书。而既已进册献宝。以致其崇美之道。则仍以其所上 徽号书之祝版。用之于祀飨告祝之际者。亦其礼宜矣。屡经兵燹。宝册之藏于 太庙者。皆已散失无存。而今若又将书之祝版者而去之。则此又大段不可。反覆以思之。终不若勿为擦改旧题。勿为减去旧号之为小安于敬谨之心也。九月。 上大阅于露梁。公以本兵兼行御营事。上以士卒精鍊纪律明肃。面赐内厩马于坛所。冬。 上又观武于春塘台。适于其日雷雨。 上引公卿讲问弭灾之方。公言曰。今者相臣所陈天灾由于民怨者。诚为要约。今日之务。亶在怀保。而第于一时遇灾之日。始以蠲役减赋。申饬守宰。为怀保之道则亦末耳。国储之竭。民生之戚。俱由于上不省俭而用财不节。故人主必以崇俭节用为务。则宫中之日用不广。宫中之日用不广。则民间之加赋自缓。如是则取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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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者有节。而民力自纾矣。古昔人君有服浣濯之衣者。俭省之道。岂但在大。上有一分之节。则下有无穷之利矣。又言曰。方今时世渐至懈怠。凡在柔缓之世。宜用振肃之方。而今 殿下仁厚有馀。刚健不足。必须尽公明。如日月之无私。虽常时所亲信之人。有误则罚之。虽常时所罪过之人。有善则赏之。赏罚一主于严明然后。政法举而国事可为矣。法者 祖宗之法。亦所以奉天之道。岂可挠屈于一己之私乎。周之衰。日常暖。秦之亡。日常寒。今当严凝之时。而日气之和暖如是。则其可不以周衰为戒乎。又曰。器使群工。明王用人之道。方数千里之地。岂能常有不世之才乎。夫一艺一技。才虽小而亦得之于天。有才者诚足贵也。此宜舍短取长。拂拭用之。聚精会神。共与为国。而论议一歧。是非相眩。此以为是则彼以为非。彼以为可则此以为否。人君最宜公听并观。勿容偏系于其间。广聚有才之人。恢张用人之道。必待其有过然后斥之罪之。靡不可矣。人才何可不爱惜。而用之不尽其道乎。臣愚敢以崇节俭主严明惜人才三者献焉。 上皆嘉纳焉。时复设体府。许积必欲以尹镌为其副。累言于 上。而 上终不应。于是公又兼副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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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使。逆坚劝积日招募勇士。校艺角力。仍隶其幕下。意在叵测。公亦请添设御营将官为百员。以领乡兵为号。而广引材武填差。以分其势而防其奸萌焉。一日 上谓公曰。卿任药房。不可远在。其来住 阙外近处。公即承 命移居于 阙门外。是时奸臣欺蔽。国事日危。或有言公以胡不一极言竭论以决其进退者。公叹曰。吾以肺腑之臣。荷 两朝恩遇罔极。身为上卿。手握重兵。党人之所惮恶者。惟我一人。我今决退。正堕其计。吾上奉 圣主。亲信臣日深。惟当迟迟积诚意。以冀 圣明之心照察觉悟而一振肃之耳。吾岂可但顾惜身名。而不深念 国家事。终致大误耶。入而尽忠告导 上以恢公明祛偏蔽。以建极于上。出而与光城诸公协募定计。密布亲信耳目。以讥𧨝群不佞之阴情秘迹。颇侦得其实状。及至庚申春。祸机已露。公手书密劄。备陈孽臣乱政。强宗觊觎。宗社岌嶪状。 上遂决策。亟授光城以训鍊大将。而尽逐诸党人用事者。窜罪宗桢,楠于绝岛。已而逆坚腹心人郑元老,姜万铁。因公内弟申范华。上变告坚等谋不轨。公与光城率诸将。扈卫宫城内外。悉分捕逆党。坚,台瑞,万松等俱伏诛。楠伏法。桢 赐死。狱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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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录勋。策公元勋。 赐奋忠效义炳几协谟保 社功臣号。超辅国封清城府院君。于是 上起尤庵于谪中。礼遇之甚隆。相金公,闵公。而悉召旧臣逊荒者。布列清要。朝著一新。更化之初。人皆拭目矣。前此公已辞递大提学。拜弘文提学。至是以资高递提学。而复兼太常赈恤提调。公又白 上罢体府。而 庙议以体府所管大兴山城所储备者。饷械巨万。屯卒累千。已成一督府衙门。几比南汉。不可畀非其人。以公为管理使。并体府所属诸屯而勾管焉。秋。李元成又发觉元老不尽告诸同与凶谋人。元老,万悦,挺昌等并伏法。 上复命校理李师命以下五人并录勋。台议以追录为非宜。累 启争之。而语侵公。至请推勘。公陈章列白诸人有功状及初未并录之由。又援据国朝前例以證之。台 启遂寝。尝于 筵中。因咸镜监司陛辞。言于 上曰。北路素以弓马之乡。不事文学。朝家虽以边地武备弛废为虞。武士亦不可不教以文字。俾晓亲上死长之义也。而闻其地书籍绝无。虽有向学之人。如小学等书。亦不能得见。无所开发云。诚为可惜。今不必使此辈务习章句浮华。必先教以小学等书。俾知实行之当先。而三纲行实。又记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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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忠臣孝子烈妇事行。其于扶植纲常。多有所助。请广颁二书于本路。以诱掖奖成焉。 上从之。又言曰。臣顷忝太史。掌修 先朝实录。而间得危疾。辞递文衡。久不赴史局。且臣所分修两年五六朔记事。多为揔裁臣许积所勾抹改削。臣仍祈免史任。而臣不得复与史事矣。其后掌史之臣。缓于纂修。积等闷其稽迟。加差堂上二员。趁日趱期。惟务速完。其始也三载所修。不过三年事。而末梢六七朔。遽成十六年完秩。其草草忙迫可想矣。如备局刑户兵部诸司 国家政令之所变通。钱谷甲兵等论奏题覆文书。一无所见者。以此著为实录。岂不甚疏矣乎。 上亟询于诸大臣。 命复设局釐改焉。自顷一边人用事以来。中外章甫右袒正论者。为其徒侵剥困厄。有如冰炭水火者久矣。至是朝廷又虑其年少士类过为峻激。无以镇定其远外疑畏。敕令国子生通文晓谕于诸路学校。公言外方则监司于一道诸事无不揔辖。令礼部关布朝家包容之意。使之转谕州县士子。俾勿如前纷扰为宜矣。 上命依公言布谕慰安焉。公又陈白李藕冤死。宋尚敏为师致死。其义可尚。赵根之受刑远流亦甚冤。 上命复藕,根爵。除尚敏罪籍。后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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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公言。 赠尚敏职。尝侍讲尚书周官。仍进曰。臣因周官董正之训。而敢陈大明之美制。盖其任人也。每于出身之初。问其才可任某官。随其愿而各授之职。若其可任兵部者。则自兵部郎。仍至兵部尚书。其他诸部莫不皆然。久处其职。自然惯习。故人无偾事。绩用咸熙矣。我国则不然。朝任春官。夕迁秋曹。不问才局之当否。惟望每事之尽善。若是则虽使皋稷当官。亦难望其成绩矣。王安石曰。久任则虽不才者。亦有能习知其事者。若使为守令而有善绩者。久委外职。明习吏事然后。置之方伯之任。则明朝美制。或可复见于今日矣。又曰。今日朝廷之上。一边人亦有往往进用者。彼岂皆与知凶谋者哉。风声气习之所渐染。虽不能自拔于颓波。在 圣朝包容之道。亦宜涤瑕荡垢。均用彼此而无间矣。况如沈梓曾以陈桥之言。见斥于镌。申厚载亦不趋附权奸。故向在七年当局之时。此两人者终未超擢。今当特许收叙。以示平平荡荡之政也。又曰。今日诸臣。皆以修明六典。尽举 祖宗朝旧法为言。此在 圣明惕念奋发。见诸行事而已。大典颁行后。又不无随时添补之新令。故前后撰成两续录。而后续录则盖成于 中宗末年矣。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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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又至百馀年。累经变乱。新制益多。亦有宜于今而实不可废者。故今有誊书受 教两册藏在于律官者。此外或因 备忘。或因覆 启。紧要行用者亦甚多。而以其不载于刊行成书。故中外或眩于奉行而奸弊益滋。不可不及今收集。纂成续录。如汉朝甲令丙令之类也。宜令六曹各以该典所宜载者。一一抄出。就议于大臣。删烦取约。始可为刊行之成书。而又使承旨分掌其房者。预知而督成则似好矣。 上皆然之。仍 命诸司各抄其所宜行者。就议于大臣。完定刊行焉。时年事又未免失稔。而礼曹以各 殿方物物膳久废不行为未安。至请复旧。公以为此在丰年则在所不可已者。而今当俭岁。方以蠲减节省为务。不宜一依常例 启请。仍前权减。又请仍减京畿日进雉鲜及月令诸种各司贡物价。又请荡涤湖岭大同诸厅贷用诸衙门米布。米至七万有奇。布至六万九千。银至五千。十月。移拜吏曹判书。兼内局提调。时因星变。延问诸臣。公言曰。诸臣所谓君臣上下必先务去私之一字云者。实为要切。心去私意则克己之功可期。政无私事则布公之治可致也。 上既以此自勉。又以此策励臣工。则在下者亦安敢怀私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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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以干王诛乎。臣又伏念自古明君谊辟。必皆以节俭为务。能节能俭。则自有无限好事。不节不俭。则终亦必至于颠覆危亡。人君于一动静之间。能不忘俭节之意。则八方民生。必有与被其泽者矣。且以 国家财用言之。天地生物。只有此数。设法巧取。不能增多。惟加意撙节。其用自足。惟愿 圣明。克慎俭德。务抑奢靡。为一国惜福。为万民惜命。至如革弊政蠲民瘼诸事。此非仓卒所能陈者。亦惟 圣明亟询于 庙堂诸臣。必有一番大变通然后。始可以救得一分于十分疵弊之中矣。公以崇俭节用陈于 前席者。前后非一。而至此而尤加切矣。时有以北路居山,输城两邮官。可复以文僚差遣而罢其邮卒作队者。公言曰。甲寅以后朝家申饬诸路戎备。而北路兵事。尤为龃龉可虑。且以六镇言之。脱有缓急。尽归各邑兵于该镇。使之城守。则兵使乃是塞上元戎。而手下所领。不满千数。此最寒心。输城驿属其数甚众。拣其丁壮。团束部伍。隶于兵营。则无缺于本邮传命。而有益于一路军政则大矣。至于居山驿属几至万数。介在摩云摩天两岭之间。不得不并为团结。以守天作之关防矣。今之论者或以为如此驿属。临时调发。以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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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之。亦未晚也。夫驱市人以战。乃如韩白者之所能。北方劲敌。岂可以不鍊驿卒。仓卒调发。杖马箠而御之也。国有边忧。预先蒐简。实是不可已之举。今当头绪将成之际。遽先破坏。岂非失计乎。臣以为六镇之复设五卫。两驿之抄选作队。决难更罢矣。 上命仍存勿罢焉。公又于 筵席启曰。圣学辑要。即先正臣李珥所撰也。其书最切于圣学工夫。可与真德秀大学衍义并而论之。心经毕后。更讲此书。必有所益矣。昔在 先朝。儒臣宋浚吉进讲心经时。臣适以修撰添在筵末。见其陈奏讲论。明白痛快。心切歆叹以为儒臣有补于圣学如是。向者宋领府在朝。臣意谓过卒哭后。连讲心经。开发 圣心。大有所益。卒然决退。无意还来。朝野殊甚缺望矣。修撰朴泰辅又推言人主进学在于尊贤。 上曰。此言诚然。当更加诚礼而招致之矣。辛酉夏。旱灾又甚。公言曰。遇灾疏决。盖欲解释幽郁。导迎和气也。前后被罪人中其干系逆狱者。虽不可举论。其馀罪名差轻。情理可恕者。量宜疏释。则不但为 圣朝宽大之典。实有合于弭灾致和之道。仍言姜硕宾,柳命天俱有老母。郑艗,季夏镇罪可宽恕。 上初欲并释。大臣台谏争执不可。 上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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艗,硕宾并减等。命天量移。又以人才积滞。而一边人尤多废散。仍荐尹搢,宋奎濂可合超升。金德远,睦来善,安汝石等诸人。亦可调用。 上命叙用来善,德远等。而尹搢,宋奎濂俄皆迁秩。时大臣建议请一试讲诸路儒生。一以劝文学。一以澄汰其伪冒者。公仍言曰。臣闻岭南校生落讲者。多愿纳布助役。而大恶名隶军簿。至于关西士民。则直欲计户出布云。古之人有欲试井田于一方者。今此户布之法。亦姑试之关西。恐无不可。请询便否于本路监司,节帅。监司,节帅亦皆以群情甚便为言。而台臣以轻变成宪。大扰民心。交章攻之。事竟寝废。公叹曰。古所谓天下事不如意者。十常八九云者。岂不信然乎。时朝廷将以宋朝豫章,龟山,延平三贤及我朝栗谷,牛溪两先生从祀文庙。公以 圣庙享祀。不可不因此时一依明制而釐正上疏。略曰本朝两臣从祀之请。盖自 仁祖乙亥始。而至 先朝戊申年间。馆学复有宋朝三贤并配之议。今因八路同声。多士申请。俞命已下。升配且有日矣。诸夏无君。我为东周。不但尊奉我朝儒贤而已。虽以豫章,延平中朝祀典之所未遑者。而皆将举而祀之。则汉晋之间。训诰章句之儒。初不当配。而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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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为中朝之所罢退者。亦安可不趁此时一釐而正之乎。今以大明会典,明史记事等书考之。其抑而祀于乡者七人。直罢其祀者。又至于十三人。而我国之无乡可祀者。既不可罢。十三人之中。亦有一二可惜者。亦不可尽黜。而如荀况以性为恶。以礼为伪。以子思孟子为乱天下。古之称况者。必并称曰荀扬。而扬雄既已见黜于扬砥之一言。则况安可独留乎。马融为梁冀草奏。杀忠臣李固。后为南郡太守。以贪浊罪免。可罢也。王弼祖述老庄。与何晏唱清谈。晋室之乱。此其滥觞。可罢也。王肃仕于曹魏。爵至彻侯。而以女适司马昭。又为司马师画策。讨文钦,毌丘俭。可罢也。杜预为司马炎谋主。守襄阳行馈遗。且尽杀江陵人。为臣则不纯。以将则不义。可罢也。何休所注春秋。黜周王鲁。又注风角等书。班之于孝经论语。此亦异端邪说之流。可罢也。至于七十子之中。论语则称申枨。史记则作申党。其实一人。而今者以枨祀东。以党祀西。二位之中。一则可去也。公伯寮则非家语所载。而又是毁子路者。则此即子服景伯之所谓力能肆诸朝者。此又可去也。盖此删黜之论。初起于宋濂之议。益著于程敏政疏。而卒乃见施于嘉靖大正祀典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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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我国则初未知有此。至我 宣祖朝。先正臣赵宪以质正官朝京。始闻而韪之。东还之日。即上封事。请从中朝之制。其后故相臣李廷龟为礼曹判书。适当五贤从祀之礼。又请釐改庙享。一如明制。而时事扰攘。未克听施。廷龟寻亦罢免。识者恨之。夫进退群言。斟酌美备。举前日未遑之事。完一代莫大之典者。亦安知其不有待于今日乎。义既近于从周。则轻罢之议。非所忧也。事且关于正名。则滥跻之讥。亦将从而息矣。 上令礼官广询于大臣及儒贤。大臣儒贤议。亦与公合。遂 命一依公言而升黜焉。于是 庙享祀典。始克正矣。尝侍讲毛诗甫田章。言曰甫田言妄作妄想之事。婉娈言循序以进之意。虽以道路喻之。千里之行。起于足下。凡事循序而行。则自可渐致其极。故朱子亦以为行一步敛一步。着实做始得。言事事固宜着实做工也。以甫田言之。先小而后大。则虽大可治。人君治国之要。人臣任职之道。亦犹是也。后世之事。每患作辍无常。而吾东方人物。最不能耐苦。凡事鲜或着实做得。此最可戒也。又曰。古之为政。爱民为大。虽三代之治。其要莫过于爱民。汉之文帝。亦以爱民为务。故能致少康之治。景帝则亚夫之死。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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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之反。大为其政令之疵。而亦能爱民而富庶。故能与文帝并称。后世人君政令施措之间。必以爱民为心。而耻其不及三代。则三代庶可追也。又讲周诗鸱鸮章曰。武王既崩。成王幼冲。人心危疑未定。国家形势。比如鸟巢未定。风雨又从而摇之。则其作诗而谕譬之者。安得不汲汲乎。周室三圣相承。积德累仁。宜若无他忧。而犹且多难如此。人君不可以祖宗积德之厚为恃而小忽也。成汤之后。至太甲而已衰。若非伊尹。则亦几乎丧亡。为君甚难。岂不可惧乎。又因裁省进戒曰。国计民忧。每每如此。支保之道。只在于省费节用。故去年减贡价。至于万石。三南之自本土出价者。亦几减万石。即今进上物种。又将蠲减。此后更无可减者。而 国家如有不时之需。则当自户曹办出。而户曹宣惠之所用。亦皆出于民。此不可不深念也。今年望来岁丰熟。而来岁又或如今年。则将何以继此者。辛亥以后。不被大侵者。不过一二年。连岁蠲减。不成模㨾。自 上必须深加轸念。凡干需用。勿使一依常时。一事兴作。必虑害及斯民。则其效愈于蠲减诸役矣。又曰。今年被灾。诸路同然。而岭东为尤甚。民将无以为生。一依丙午年例。停减朔膳似宜。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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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进上。不敢直请。 上命一依丙午年例停减。而 两慈殿朔膳。只令惠厅料理封进焉。时当 仁敬王后祥期。礼官依五礼仪。以祭后即吉为请。公言今士夫家若值讳日。则例以素衣带终其日。祥日即吉。实为未安。昔在 仁烈王后小祥变服时。祥日则仍着浅淡服。至翌日乃服吉云。依此定行。恐合情礼。 上命于祥后翌日即吉。冬辞递吏曹。移判礼部。俄拜左赞成。壬戌春。又兼兵曹判书训鍊大将。复带判义禁。从容言于 上曰。向来被罪诸人。分轻重窜谪者。已至三年。日月寝久。负罪者自当有革心之事。而一向窜置。亦必有冤郁之气。至于年八十之人。虽罪名关重。不能全释。移配峡中。不至死于边荒则幸矣。自 上斟酌重轻。开示生路。则其中绝悖者。虽不知感。亦岂无能知君恩者乎。仍言洪宇远,李袤年俱八十。姜硕宾在谪饥饿。并宜量处。而台谏复争执如前。公说不得行矣。公既再任本兵。复以户调既不得行。无以平法均役。而儿弱族邻。今又查蠲徵布。军额日缩。而蒐补无策。岁捧太减而经用难继。不可不变通军制以救其弊。遂请并训局别队兵曹精抄。料其精壮而合为一营。名以禁卫而属之本兵。更休番上。一如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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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仍刊其馀丁万数。又请除御营别抄四千。又请并查中外诸军门诸色冒属人丁。以填其阙额。别籍其儿弱。以待其成壮而应徭。民役亦稍纾矣。公尝以黄翼成喜,郑文翼光弼。俱是国朝配享名相。而翼成嫡孙绝嗣。文翼庶裔承嫡者伏法。请令其门族择定其主祀者。又请追授故掌令申硕蕃堂上职。以慰南中士心。又荐林泳,吴道一文学博雅。请久置经幄。以资劝讲焉。五月。大拜为右议政。兼扈卫大将,禁卫都提调。时济州儒生等创建书院。祀故金文简净,宋圭庵麟寿,金文正尚宪,郑东溪蕴。而越海入京。疏请院额。该曹援勿许叠设例而防 启。公言曰。此四臣或牧是州。或以御史出巡。或被祸谪配。而其文学德行名节。素为士林之所矜式。海外人士。亦能尊慕。至设俎豆之所。以为表准之地。则诚是美事。不可与陆地州县纷纭叠设者比而同之。 上命特许赐额。时仁政殿有雨漏腐伤处。将议修改。伐材于海岛。公请随毁葺补。而勿大兴工役。将以明春。进丰呈于 两慈殿。因灾异改以 进宴。而如分定宴需。选上妓生等事。次第举行。公又请姑徐以示警畏之道。 上皆从之。冬。差冬至谢恩正使。将行。 上以灾咎荐臻。鼎席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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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特 命留公。差遣宗宰。公请曰。臣差谢使。彼已知之。臣若不行。更遣他人。则固已不信于彼人。且今中原形势。与曩时有异。臣亦欲一遭入往。有所觇察。臣何敢惮于行役。而不尽所怀乎。 上仍命公往焉。时吏曹正郎林泳陈疏。有所指议。而 上留中不下。公言曰。臣未知林泳疏中说话之如何。而伏见疏批。有不用乾断及干与于其间等语。臣始知有所指斥。而圣批因此而发也。向者讨逆之时。势有所不获已。果有得因一内侍。传达机密之事矣。今者泳之疏语。想或有及于此耶。其时逆宗阴蓄不道之心。动静云为之际。自有发露之时。贼坚罪积恶盈。欲免日后之诛。反为凶逆之计。是时光城与小臣时时相对。语及国事。罔知所为。近侍中多有与彼最亲者。凡干言语。旋即密通。臣以此事状。欲以言辞直达。则左右听闻。必有漏泄之患。欲以文书 启达。则捧入之际。彼必先知。非徒速祸于国。亦且媒害于臣。臣反覆思之。计无所出。而宋臣赵汝愚事。朱子亦不以为非矣。臣得因赵泰相为内乘时。有相知宦官。使南斗北,朴斌辈出入相通。以至易将之地。而郑元老又相继上变。得伸讨逆之典。当初因此蹊径。臣非不知其不可。且非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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虑后日之弊。而当 国家危急之时。事势出于万不获已也。臣见 先朝功臣录。申云以宦者。亦在其中。又考见 列圣御制。则云以文书出纳之人。亦在勋籍。自古及今。或出于万分不得已。有此一时权宜之道矣。今者物议分腾。转加三层。一则以为当初事势固然。而但虑事成之后。仍开此径也。一则士类厌避人言。欲抽身以为自洁之计。一则当初事势有未详知。而兴言造谤。使被罪者以为口实之资。今日所可恨者。正在于此也。林泳博览群书。颇有识见。以其思虑之所及。毕陈于章牍之中。盖欲自 上防禁近侍。以杜日后之弊也。若使其时出纳之人。恃功自恣。则将来之患。有不可胜言。而为人臣者。在于平常之时。开此私径。有所因缘。则死有馀罪。自今以后。一切惕念。以为毖后之计。泳之此疏。不必隐秘。史官修整日记时。不可不取考。亟下此疏。以示诸臣亦宜矣。又曰。向者一番人浊乱朝廷。士类尽为屏黜矣。更化以来。朝著清明。引进贤良。采用谋猷。朝廷可以安矣。百姓可以宁矣。窃念人主一心。攻之者众。自 上尤加勤勉工夫。必须防杜渐微。日夜警惕。终始惟一然后万事理而庶务举矣。至于用人之际。尤当详慎。察其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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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责以职事。庶可无旷官之患。不可但以铨曹之拟望而循常调用也明矣。古人云接贤士大夫之时多。亲宦官宫妾之时少。则可以涵养气质而薰陶德性。又云宦官不知名人为可用。此皆格言也。自 上必宜频 御经筵。从容讲论。又于清燕之暇。引接承旨。咨询政务。习以为常。则可以知其为人。而亦可知其用人矣。盖承旨职在近密。掌其出纳。其为责任。不轻而重矣。而向者承旨或有不似之人。今后则尤慎其选焉。臣闻 太宗朝频接喉司之臣。论难事务。金汝知拜都承旨三年。一日召对。升拜兵曹判书。亦粤 先朝。徐必远,金时振,金寿兴久在政院。终至大用。以承旨擢用。非止一二人也。即今 玉体安宁。及此闲暇。频引承旨。讲论事务。则必有所补益矣。臣祖父臣某。亦除承旨二十九月后升嘉善。承旨之任。不必速递。须久任而频接之。可以详其才否也。 上曰然矣。泳疏当出给。而承旨亦当以时引接之矣。十月晦日。公将启燕行。前一日请对入侍曰。臣奉使远出。明当辞 朝。而明日则拜表出郊之际。事多匆匆。故欲于今日入侍 前席。兼陈所怀矣。 国家不幸。年年饥馑。小民困悴。怨咨朋兴。朝廷之上。纲纪法度。日就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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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当此之时。如臣无似。忝居辅相。了无一事之猷为。今又奉 命远出。归期杳然。大臣之职。不可久旷。仍力请解任。又辞扈卫大将。 上皆温谕不许。公又曰。臣顷于入侍时。以勤政之意。有所仰达矣。接贤士大夫之时多。亲宦官宫妾之时少云者。是名儒引君之第一义。而程子之后。明儒罗伦。又用此语于对策中。一时以为格言矣。今日引接臣僚。不必别创新规。承旨持公事入侍之规。若复修明。则承旨不但书判付而已。自 上当有时时询问之事。臣下之才能工拙。亦可以 下烛。虽令大臣荐进人才。不过只循久次。或不无引进所亲之人。今若因此接见之举。为拣用人才之涂。则其人之贤愚才否。无所逃于 圣鉴之下矣。臣闻此事顷尝一番举行。而玉堂进讲。一时并举云。 玉体想必疲劳。而 圣心亦易怠惓矣。公事若简略则或可兼行。而不然则承旨入侍与玉堂进讲。各有其时。不必并举于一时也。此后则须频数开筵。讲论文义。而暇则引接承旨。裁决时务。则两事俱不至妨废。岂不大有所益哉。又曰。 国家经费。专靠于两南。而今岁凶歉。比他道尤甚。今日国计。若无大段撙节之举。则来岁经用。决难支过。前头收租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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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被灾邑分等蠲减后。则田税应入之多寡。身布所捧之羡缩。可坐而数矣。以其揔数分为十四分。以十三分为十三朔所用之需。其馀一分则别为规外不得已责应之资。一切坚守。毋或滥觞。则犹可以支过一岁。而其于量入为出之道。庶乎其有制矣。又曰。 国家不幸。逆变又出。许玺之凶谋情节。诚为叵测。器远之后。设谋凶惨。无如此贼者。其为惊心。可胜达哉。告变人急于上变。未及详知其情节而径先上告。今若虑其网漏。一切严治。则狱事必多滥及。若以为事不可知而专意轻释。则亦非讨逆之道。臣意则今此治狱。必须十分详审。凡干系狱之人。既已现出贼招。情节可疑者则固当究覈。而其馀无端绪者则只可寻常处之。盖失时之人。其数甚多。而此皆是士大夫。未必尽入于此谋。而人怀疑惧。不能自安。当初虽无所犯。因其惊忧疑惑。而转辗自陷于罪戾者。亦或有之。前头朝家于此等人。十分善处。庶可以镇定其忧疑之心矣。沈梓为人。无他技能。而自能谨慎。且见忤尹镌。久塞清望。如此之人。宁有不可用之理。而才入银台。重遭弹劾。岂非过当之甚乎。大抵新进喜事之人。最害于国事。如宋之梅询,曾致尧辈岂不是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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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沆以浮薄不可用之意。言于宋帝。盖恶其为人浮躁喜事也。今之居台阁者。皆以搏击为能事。以为崖异自衒之地。如此之人。最宜抑绝。以警其喜事之习也。今日朝臣若闻臣此言。必责之以偷惰。斥之以模棱。而臣之愚见。以此为甚害也。又言睦来善在其侪流中。持身清简。可复置之六卿。睦林一疏语固非。而此亦出于心怀不平。不可以此久废。亦可收用。又曰。 国家用舍如此。不足以服人心。故失志之人。益怀不平。而一国之内。此辈殆过半焉。岂曰不多。而举皆废弃。将无立朝之人。则其心之忧疑。安得而不然乎。其在 国家用人之体。亦须荡涤瑕垢。一体调用。方可合于广大公平之道矣。臣累以此意言于大臣。而不得见施。顷又与闵鼎重言及此事。则其意颇以为然矣。洪宇远,李袤窜谪多年。罪罚已行矣。而年皆八十。朝暮将死。今者许玺之父。亦以年八十。得免其缘坐之律。则独于二人之罪。何可不为之宽恕。而使之终死于谪所乎。又言湖南择帅事及海西设镇诸便宜。 上曰。缕缕陈达。无非切实。而新进浮薄之习。诚为即今病痛矣。三南被灾尤甚。税入无多。嗣岁之计。罔知攸为。若依卿言而为之。可以着实有效矣。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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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远等事。狱事收杀后。当问于他大臣而善处之矣。公之言一边人之可收用。洪宇远等之可宽宥。前后申奏至再至三。而至是而其言益切。公之持心和平。不为已甚之论。于此亦可见矣。 上又谓公曰。当此人心波荡之际。卿又奉命远出。心甚缺然。故当初特递使职矣。卿必欲入往。故不得已差送。明当发去。冒寒远行。其虑不可言矣。万里行役。无事往返。予所深望也。明日拜表之际。自至日晚。必未从容。欲于今日相见。而卿又请对入侍。故玆谕予怀矣。公曰。臣行似当于三月间回还。而迟速姑未可知。臣虽远去。 国家之事。不可暂忘。臣岂得安于心乎。公之当行进戒。勤勤恳恳之忠。 圣主临遣恩谕。惓惓恋恋之宠。可谓两至。而非他群臣所能及焉。公以是年十二月入燕。以癸亥三月复命。 上引见劳勉。公仍启曰。臣还到湾上。始伏见邸报中 宣谕备忘记。其所以轸恤灾荒。忧念元元者。恳切恻怛。有足以感人心而回天怒者。边上愚氓。获逢盛举。无不欢忻鼓舞以颂 圣德。而其中亦不无惠泽不均。反有憾于天地之大者。盖西边粜谷。固有元会与管饷之不同。而各邑前规。初未尝分而二之。当其放散也。一时并给。及其还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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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又必先填于元会之数。元会既盈。始录于饷谷。故元会挂欠。自前甚少。而饷谷积逋。每患增多矣。今闻海西各邑。朝家只许荡涤戊午元会逋谷。而不及饷谷。故蒙恩者绝少。西民之以不均称冤。其势固然矣。今者蠲役 宣谕之举。实是无前之大惠。岂可使此举措。终归于有名而无实者耶。两西之民。劳役甚重。又不可不别㨾轸恤。海西戊午条粜谷。无论管饷与元会。今宜一并荡减。而关西清北五邑之庚申条及清南六邑之丙辰条逋欠。亦不可不一体变通。而平山县虚录米谷累千。亦可荡涤。 上并命蠲之。公又曰。臣行到海西之境。道内民人父老等。以 圣明洞烛远外民情。特减本道五斗收米之役。负抱稚弱。拥路欢呼。愿于臣等复命之日。替达其感戴欣悦之意。处处相聚。攒手岗祝者。无虑万有馀人。臣诚感叹。及逢黄海监司宋光渊。始闻户曹有追陈难堪之意。臣复致讶。今到 阙下。取见该曹启辞。则果有贡物各种直纳之请。该曹此举。亦出于贡价之难办。而以 国家大体言之。朝而蠲减。夕而还徵。海西人心。将从此而大失。万馀石米谷。犹可拮据而复聚。十馀种贡物。虽姑减去而犹可为国。数十馀万人心。诚难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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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复得矣。依前 特教而减除。实合事宜矣。 上曰。特减之命。既已颁布。而旋请还徵。实为失信之大者。仍命依前蠲减焉。公又请蠲尚方奴婢新推徵贡者。又请令义州造车。而其制一仿中朝车制行用于辽沈者而为之。搬运赴燕卜物。以救雇贳夫马之弊。 上皆从之。公又于数日后从容登对。备陈彼中形势。如军容盛衰。关防罢设。政治得失。用人当否。号令气势之所逮及。举措习俗之所务尚。以至西獭南寇之强弱缓急。山川道里之险易远迩。无不一一列白。如指诸掌。不但以沿路所闻见者。誊诸状奏而已。时朝廷方有 太庙追谥之举。 命再询庭臣。而公适请暇省扫先陇在外。 上特命待公还朝。一时问议。公惶恐陈劄。略曰 太祖世室。加上 尊谥之举。既已再次询议而定之矣。致仕臣宋时烈前后劄论。本出于尊周扶义。有感乎今日之时势。而今此朴世采 筵席所陈之言。又虑其致隆之际。反乖于详慎。提起威化一事。亦恐有失于微显前后之分。则此其说宜若不可弃者。前代开创之君。如汉高帝功烈最盛。其为义帝发丧。缟素兴师者。岂不树万世君臣之大纲。而其时臣子之追称功烈者。只曰功莫大于高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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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为帝者太祖之庙。庙制一定。虽未尝举某事称某谥。而如发丧等事。固已包括于褒扬颂美之中矣。今我 太祖庙。曾上八字之谥。实是我 太宗与一时诸臣定议。以尽致隆归美之义者。其于 太祖功德。亦已无所不包。恐不当更有所加于 太宗朝所上之谥也。况今 宗庙乐诗中如顺应宠绥二章。俱载回旗之烈。以侑歌于献飨之际。而龙飞御天歌第九第十第十一三章。又皆专咏此事。此正可与周颂诸篇及文王生民之用之于祀享釐胙之礼者。匹休而并美。今虽无加上数字。恐亦无所憾者矣。臣窃伏闻太室庙主。皆不用粉面之制。但于木板上。墨书漆画而已。自古传言 庙主一题。而不用不改刮削之事云者。盖以此也。今者 太祖世室。方有加谥之议。若令此事果得举行。则此与 定宗庙号时不同。惟以玉册进号。更于祝板添书。而 庙主则仍旧题毋改。实为合当矣。且 神懿, 元敬两王后。皆称 王太后者。乃是高丽赠后之旧制。今若考诸丽史。则必有可徵之文矣。 元敬薨逝于 世宗受禅之初。其时草创。经制未定。故其仍用丽制者如此。以此论之。诚为不合于 本朝典礼者矣。而其后 列圣相承。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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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渐备。享祀之典。盖多追改。然且不敢遽议于改题之事者。岂不以神道尚静。而至敬之地。恐不无亵渎之嫌而然耶。此等节目。亦不可不十分敬慎究度而处之矣。朝议竟追上 尊谥。而 庙主仍旧题不改。盖用公议也。时因岁歉。议省三南大同贡价过多者。定为永制。都民掌贡者。以减削难支。颇腾怨谤。儒臣朴公世采陈其不便。仍言贡案之当改。 上以问公。公对曰。贡案釐改之说。自先正臣赵光祖,李珥诸人时已有之。此则因燕山暴虐。徵敛无艺。厥后因循。未即改定。故诸儒皆以此为宽民之急务。而及至壬辰之后六七年之间。八路俱创。无论 先王善政及昏朝弊法。旧日赋民之制。则皆已荡然矣。癸卯年间。始为改定贡案。而岭南下道久沦于贼薮。湖右一带独免于兵祸。故岭南之役。尽移于湖右。湖民嗷嗷。如在水火。此辛卯大同之法。先行于湖右者也。李珥所论海州贡物之法。只是一结一斗。故臣权盼所尝磨鍊者。则亦以一结三斗五斗为式。此则盖欲只应贡物之役。故收米甚少。而辛卯行法之初。臣祖父实主其事。以为贡价之外。若使本官复有徵捧于民间之物。则籍此侵扰。亦必多端。遂并与官需客供及不时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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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之资。并入于春秋所捧之中。而收米之数。遂以十斗为限。湖南大同。又行于十年之后。而其地米谷颇贱。以五斗作木则不堪行用。不得不以七斗作木。而京纳之后。用之以五斗之代。今虽捧十二斗。其实则与十斗无异矣。岭南则又行于二十年之后。以其道里绝远。海路又险。虑有臭载再徵之患。且以船价尤多之故。比湖南加捧一斗。为十三斗。诸道收米之多寡不同。盖以此也。今此裁省之举。出于臣奉使出疆之后。虽未能详知曲折。而第臣意则辛亥以来权减已多。庚申秋间。又取应用十五万之米。各减十五分之一。减分之数。至于一万馀石。而今此裁省。恰与此数相准。则今不必别为新减。而只仍旧贯行之。则人听可以不惊。众心可以还镇矣。旧定贡物之价。虽曰过多。凡干物种。贱于当节者。背节则贵。轻于少办者。多得则难。或有一输而无弊。亦有累纳而见退。些少疵点。皆不中于国用。则此其价之不得不多也。国费渐广。元贡不足。数外多纳。名曰加用。而户曹又不给价。至于无典仆。各司则常时使役。亦责于主人。无异人奴料布不给。而曲为应役。无敢逃避者。以其所受贡价之多也。近来科举甚频。轮回应办。为费最钜。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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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于主人辈。其数每至于累百金。而彼不敢呼冤。俛首而为之者。亦以其价之多也。今者责役不减。而独减其价。则实是招怨之道也。臣故曰因用减分。以过目前。虽似苟简。而实则无弊。考较裁削。尽节浮费。虽甚釐齐。而民或不堪。不如从容讲究。只省其最紧者。而依前减分用之为好矣。 上命姑徐其裁减。而只去其尤甚者焉。先是两司论诬告人全翊戴用反坐律。而仍论御营大将金益勋密启儿房。希功觊赏。削黜门外。至是因审理放释。副提学赵持谦启请还收。而至援公以为證。公疏辨其前后委折。仍及益勋不必深罪。而台议辗转乖隔。持平俞得一引避。语侵公。上以得一凌踏大臣。特罢其职。公言于 上曰。得一因臣劄。首先引避而至于罢职。臣诚惶蹙。况 圣批中有赋性邪毒之教。似此文字。诚为过当。窃恐有害于 君上辞命。日昨儒臣亦尝请改四字。此则不可不速改也。 上从之。公尝以庚申以后。一边人尽遭黜退。而旧臣当朝。必须大小协心。新旧同寅。沮抑浮议。恢张公道。徐徐收拾被谴人中过微才著者。参互甄用。无间彼此然后。庶可以调和镇定。共济国事。而赵持谦等与一队名流论议大激。先于自中显有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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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分朋之渐。公甚忧之。适尤庵宋公承 召入见。出寓近畿。因台臣避辞。有不安于心者。仓卒径归。公遂白于 上曰。近来朝著不靖。分割门户。有各立私党之渐。而自 上深严九重之中。只凭章疏之论奏。其何以尽烛群下之情伪乎。我国不幸东西偏党。为百年痼疾。此其人岂皆全昧于共济国事之义。而各牵私党。以至亡国亡家。迭相攻击。世为仇敌。牢不可破。而即今若干朝臣中。又为分党排轧。以摇朝廷。臣于顷日。请 上敦勉在告之大臣者。非为公务浩穰。难以剸决。盖欲协力共议。以为调剂之地也。臣久欲陈达。而或冀有镇定保合之道。且虑有转益乖隔之患。故隐忍至此矣。今则一事二事。渐至坏误。诚可寒心。朴泰维性本耿介。固守不易。而顷日上疏。亦言人之所难言。实近来所罕见者。但其 庙礼一款。若于当初询议之时。各陈所见。固无不可。而至于议定礼举之后。又何敢更为追论乎。且其上下皆知其非等语。专出于臆逆。而大意终归于侵及献议之老臣。此何道理乎。疏中此语。虽未 上彻。既经县道。为公人之所见。而传诸搢绅。播于中外。今则已成国言矣。如是狼藉之后。仍复置而不论。则是不几于全无是非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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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宏之欲论罢其职者。实是斟酌轻重之言也。罚行事过之后。自当收叙。仍前显用。有何不可。而大司谏申琓牵系党私。无少顾忌。直以深刻已甚。而斥李宏而递之。似此处置。诚甚乖当矣。臣窃见近日时辈一种言论。人人皆以为我亦尊慕老师云。而夷考其情状。类皆阳尊阴斥。排笮不已。此乃一世变也。宋时烈以累朝礼遇之臣。 国家待以宾师。而一二小官。如是侵侮。则施以薄罚。乌可已乎。近日之事。申琓适当大谏。故处置如此。而朝著之间。举措颠倒。其不佳之甚者。赵持谦,吴道一为最。而持谦则自 上特除大司成。在渠之道。固当尽心课劝举职不暇。而不惟不此之图。凭藉师长之威尊。沮抑多士之论议。同己者奖进之。异己者斥罚之。署置斋任。皆出私意。顷于宋时烈径还之日。馆学儒生。终不得为一番勉留之疏者。皆持谦之所沮挠也。诚不可一日置诸师儒之长也。且持谦以馆官朴益茂陈疏议己。引嫌呈告。已有日矣。闻李宏出仕。欲论朴泰维。汲汲出谢。入参 召对。乃以泰维疏中措语。极口褒奖。此不过欲使 圣上先知渠辈之论议。不信李宏之弹劾。其所用意。殊甚无据矣。持谦以名家子弟。文艺夙成。志气果锐。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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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爱惜。以近来所为观之。则如是异常。以执拗之性。为纵恣之事。他日得志。恐误国事也。吴道一则前为铨郎时所引进者。皆是私党。而排摈异己。至为已甚。宋时烈亦以为非。故道一闻而衔之。及俞信一事出。而汲汲制疏。以给李东郁。使之伸救。道一本以宋时烈门下挟册问字之人。阴主排斥之论。时烈门生。方欲为师陈疏辨明。而道一自为一边。与之角立。甚可骇也。韩泰东为人固执。且有疏谠之节。而顷日制进领相 批答也。以眩惑疑挨。间搆已成。心苟无瑕等语为言。凡代撰王言之道。当以 上意所存者推衍撰出。而泰东插入别语。显有讥斥之意。身为掌制之官。代言草 教。何敢如是乎。此三人者。不可不略示警责。以为镇定朝著之地矣。臣之此言。实出于深虑国事之渐非。盖不得已而发也。而少辈闻臣之言。必多有愤然不快者矣。然臣名位已极。本欲求退。因此获退。亦无所恨矣。昔在 宣祖朝。故臣金应南以承旨斥补济州。 下教曰。予爱应南之勤干。常以为能察职事。今乃缔结朋比。予实痛之。若于日后改过自新。则未必不更为亲宠也。其后应南官至左相。今此数人者。若能自悔其过。尽去偏私植党之心。则虽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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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大用。亦何不可乎。 上曰。东西分党。已成痼弊。常以为虑。即今自中又为分党。打成一片。至于如此。大臣所陈沮抑镇定之言。诚为得宜。而谴罚太过。则又必至于转激。未知何以则可为参酌得中之归乎。公仍请递申琓。罢泰东,持谦职。出道一于外邑。 上皆从之。时议哗然訾毁公以将搆害士林。至谓公于 上前。呼召小宦。取进官案。指定吴道一所补邑名。盖公初请道一之当外补也。 上未详岭邑远近。目小宦使进官案。而史官金洪福错认轻泄。以致外间流讹。公惊惧白于 上。洪福陈疏自列。而语又不称停。公又上章陈辨。且曰。臣尝闻国朝故事。故相臣沈连源之请退金汝孚诸人也。俱至削黜。先正臣李珥之请出金孝元也。初亦补塞邑。至于臣先祖臣某请罪李时楷也。亦至付处。则今此一麾之行。俾得逍遥于海山者。其于道一非不幸也。岂料此事讹传浪播。终乃至于为诬人搆人之一资斧耶。 上以洪福咫尺筵席。搆捏虚无。使大臣不安其位。 命削职黜外。公又因朴公世采陈疏。上劄略曰。臣伏见大司宪朴世采疏本。盖为赵持谦,吴道一等受罪罢斥而发。而其所称举错枉直之辨。语殊激切。第未知所指以为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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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谁欤。枉者谁欤。今若指持谦,道一而为直者。则其为持谦,道一之所阳浮慕而阴排之者。亦可以为枉者欤。加大凌长敬老之风已衰。顺非坚僻朋淫之迹日彰。而时议所附。互相崇长。使今日朝著。有腹心先溃之忧者。是果谁之过欤。山林读书之人。多不惯于世情。徒以一时归趣。牵系恋顾。而终或至于见铁称金。认贼为子。则亦安知时往年迈。受人反覆。如今日之于老师欤。抑臣于此又有所慨然自叹于心者。宪臣于臣为外党至亲。生平慕悦。有倍恒人。顷得同朝。其喜可知。亦尝有协心酬国之约矣。今乃以意见差殊。言议相掣。此岂宿昔之所期耶。时议又因此谓公侵攻朴公。公又陈劄曰。臣劄中三节。初论被罪两人之枉直。次言时辈之慢贤喜朋。私相崇长。亦无非两人之过者。末乃言宪臣不惯世情。恐有受人反覆之事。其上下文势。俱可按睹。则此不过质难违复而已。非有所侵攻也。且臣于宪臣。以亲戚情义言之。则即臣尊属。以朝廷事体论之。则为世大儒。此岂有侵攻之理乎。况臣方言时辈慢贤之失。而辄复诋排宪臣。则彼既为裸。我复为浴。尤非臣之所欲为者也。 上答曰。卿之劄辞。夫岂有侵攻儒臣底意。而媢嫉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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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加情外之说。欲售侵逼大臣之计。良可骇异。于卿亦不足挂齿牙也。卿其安心焉。公以先忠肃公葬兆。术家多言其水泉可惧。欲为求山迁厝计。陈情乞暇。兼请浴椒。 上特命带去书云地官。又令御医赍药随往。盖异数也。公以七月出杨根。八月来住江舍。未及还朝。馆学生黄霨等十馀人。受时辈意旨。乘公在外。上章诋公。极其丑悖。外托尊贤为言。而内实为退斥数臣者而雪愤。 上震怒。初命远窜霨。旋因大臣言。只令停举。 特遣承旨敦谕公。公附奏其不可留者三不可不退者二。而继又上章申前请。辞意恳至。且曰。臣之前日请退斥当路数人者。本欲以镇其浮裁其汰。以无异其阴阳。以协之中正之道而已。而顾其朋类互扇。疑怒交行。乖乱掀翻。日以益甚。则譬如驰泛驾之马。而且鼓以致骇。扬束薪之火。而复燎于秋原。其所以救之者。适所以祸于国也。此实臣误事之罪也。 上批曰。噫今日之事。实是前古之所罕闻。国家之大不幸。而抑又念卿情事。诚有所戚然者。呜呼。畴昔权奸用事。势焰薰炽。逆节萌生之日。其能夙夜焦心。竭诚扶护。使 宗社得以再安。善类得以汇征者。伊谁之功。而惟彼峻激之辈。少无景仰之心。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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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侵逼之计。搆捏诪张。无所不至。洪福唱之于前。霨等和之于后。致令身佩安危之大臣。情迹危蹙。苍黄去朝而后已。岂料人心世道之薄恶。一至于斯耶。不觉痛叹。几忘寝食也。仍念当初危急存亡之秋。寡昧之所依赖仰成者。惟卿一人而已。故于承旨传谕之批。略示决不可舍予恝视之意矣。诚意浅薄。既不足以挽回遐心。继又露章自列。辞意之痛迫。愈往愈切。缺然惭恧。罔知为喻。更遣近侍。悉敷心腹。亟体至意。安心勿辞。须速就道。以济时艰。又遣承旨传 谕。而公又连章苦辞。至于六七而不止。 上四遣承旨别谕。六遣史官传 批。前后 圣旨愈往愈隆。而公之乞解亦愈切。 上不得已又遣承旨。谕公许递曰。前后别谕及章劄之批。敷心腹肾肠。庶冀其幡然改图者。诚以国势阽危。身佩安危。断不可遽因媢嫉辈搆诬之言。决意退休。袖手恝视。而仍念畴昔权奸浊乱。危疑多端之日。卿独扶护王室。心劳力瘁。小子之尊信仰成。实非平时大臣之比。此所以缕缕敦勉。愈久而愈恳者也。第惟诚意浅薄。竟不能挽回遐心。巽辞益切。只增其不安之端。予心之愧恧。已不可言。而抑有乖于慰安之道。且顷于疏中。有奉朝请备顾问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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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则固知以卿武侯之忠贞。其忧国爱君之至诚。不以释负而有间。故本职不得已姑为勉副。以安卿心。亟体寡昧如渴之志。须念时势之孔艰。从速上来。毋孤企望。以慰予心。继又遣都承旨。谕公以亟还朝。公感激 恩命。以十月始入谢。 上即命引见。慰谕再四。 天颜和悦。 玉音谆切。至有卿今入来。予心喜幸何可言之 教。仍命久留京邸。共图国事。又 下询海防措置事。公缕缕备陈情势之不安。仍言曰。以国家言之。无敌国者恒亡。以朝臣言之。有忌惮则不敢放肆。曾前忌嫉臣者甚多。而亦不敢决退者。以朝无推委之人。故隐默而不能去也。今则 国家倚任之臣。布列朝端。今臣在位。别无所补。且臣于顷日妄论数臣。以致群议之嚣然。若待旬月。周详相议。则岂无善处之道。而苟有所怀。何可等待。毕陈底蕴。未免颠倒。虽前日不是持谦等者。亦言臣刻论之失。此皆臣之自取也。臣厚蒙 国恩。异于诸臣。 国家休戚。相与终始。区区私分。不敢烦达。而臣岂同旅进旅退之人哉。国有事变。则臣不暇他顾。即当入参。而至于圣教海防之策。亦是 国家重事。苟有所见。在京在外。敢不尽心备陈乎。 上曰。挽留京邸。欲与议事。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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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与朝请。卿欲入参而终有退去之意。予心缺然。卿有休戚与同之义。当此国事岌嶪之日。予独倚卿。卿亦不可恝视国事。留与共事。是予望也。公惶感不敢辞。仍言史官金洪福缘臣被罪。至于削黜。相臣虽重。不可以相臣之故。而重罪史官。臣则罪名昭雪。而史官尚在罪黜中。收叙似宜矣。 上以洪福罪名非寻常无妄之比。削黜亦末减。终坚执不许。公以经营先墓迁兆。是月又请暇出杨根。闻 上体有痘候。𨃃蹶入城。与药房诸提调。夙夜直宿 禁中。同参议药。上候复常。 命子弟一人。直叙六品职。别 赐厩马䌽段。 恩赉踰常。十二月。 明圣王大妃升遐。公承命制进行状。于例赐赏格外。又 特赐厩马。甲子春。因马岛诈书。中外骚扰。 上询问诸宰以备豫之策。公具言倭书虽巧诈难信。而 国家形势。多有可虞者。人才不可不收拾。民心不可不固结。海防不可不修敕。而凡事处置得宜。则民心可以结。海防可以固矣。而处置得宜。亦有其本。今当以行某政做某事。可以固结民心者。令诸臣条陈而讲行焉。又于中外别荐人中。先择其可用者而试用之。以为收拾人才之地。又言金洪福久在罪废。史局又缺员。今可叙复。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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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东代草王言。下语差失。元非大段罪过。赵持谦事。前日固已陈达。而此皆素有文翰廉介之名。又俱苦寒贫者也。古之人或有行谊廉洁。而亦不免为党论者。当此人才竭乏之时。此等人岂可永弃不用乎。台启既停。事且经岁。合有收用之道矣。 上命即叙洪福。而持谦,泰东等。亦长第叙用焉。公又请重诸路守宰虚录捧粜之罪。又请停湖西量田。以待秋成。又请以揔戎所管通津南阳两营兵。移属江都。以固保障。又以忠州为邑。左对清州兵营。右得南汉上流。形势于湖西一路。最是要害。请设独镇。置数千军兵。以为阴雨之备。又论禁卫大兴兵饷事。宜有所废置。 上皆从之。而惟忠州独镇。朝议难于新设。未果行焉。公自在本兵时。每虑两西戎事之尤荡然无备。而迫于清国。不得显言治兵。请密于关西清北海西山郡诸岭扼要害及直路有饷屯处。并设镇置将。前后凡十数。筑堡障以控扼险阻。团土兵以教习战阵。广屯田以稍储军食。至是又言于 上曰。近来水旱连仍。各邑储蓄一空。此最寒心。我国三南外。惟关西土地最为膏沃。如近海三县及安博定义等处。有旧筒废堰。民不蒙利。而实合耕垦者甚多。若令本邑许民开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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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力耕耨。则数三年内。可得累万谷物。请令道臣亟许民耕垦。以为厚偫粮饷之地。 上以事甚便好。 命分付监司。划即举行。公之此计。盖欲如枣祗,任峻之于许下。广屯积储。以备不虞。非欲规一时之利。以尽地力而已。夏公又请暇往潇川。临行。 上赐对温谕曰。卿于前冬。以迁葬受由。而适值国家多事。未克为之。其在人子情理。诚甚恻然。故今又给由暇。而卿以勋戚大臣。寡昧之倚毗。惟卿一人。不宜久出郊垌。费了时月。定葬兆后趁速还朝之意。欲为亲谕。故使之留待矣。公谢曰。 圣教至此。惶恐感激。不知所以为对也。臣今出去而幸有赐对之 命。瞻望 玉色胜于未经痘患之时。下情喜幸。何可尽达。孝思无穷之中。即为视事。亦所难强。而前头暑热渐盛。则视事例有颐禀。须趁此时。频接儒臣。最为先务。 圣体才经重症。虽不可逐日赐对。时招讲官。或讨论经书。或讲磨治务。则窃恐无害于调摄。而于自己分上。大有进益。动静之间。必须省念焉。 上曰。予当为卿留意焉。公在乡。连患疮疔。弥月不愈。又陈疏更请长暇。 上遣近侍谕批曰。卿之去朝。已过数旬。缺然思想。曷有其已。须体至意。益加调息。时时出入公会。与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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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是所望于卿者。卿宜念哉。公俟病少闲。黾勉入城。而头疮未完。久未造朝。九月。 上引见大臣诸宰谓曰。禁卫营新设属于本兵。事体之重。有异于前。而以祖宗朝故事观之。多有大臣兼察本兵之时。清城府院君金锡胄屡经将任。备谙军务。且有勋庸。为国家所倚重。特兼兵曹判书。遣史官传谕。公三上章固辞。批旨敦勉。牌招促授符。盖大臣兼判六部。虽有 祖宗朝故事。壬辰以后百年来所罕有者。而 特命公兼揔本兵。其倚仗眷重之者。至此而愈加隆矣。先忠肃公前后任本兵七年。兼带诸司剧务十有六。积瘁劳成病。公亦任本兵七年。兼带诸司一如忠肃公。而又重以文翰丝纶之任。弊精殚力。晓出夜归。又当时事扤捏之日。过用心虑。仍患痰火。及是而已积渐沉痼。公犹力疾供务。是月十九日夜。猝患右臂不仁。呼医问药。仍而痰壅。竟以二十日晓。告终于宽平洞第之正寝。享年五十有一。 上闻公疾谻。急遣中使驰问。未复 命而遽以讣闻。 上震悼下教曰。清城府院君。以乔木休戚之臣。当国家危疑之际。竭诚殚力。诛除凶孽。使几危之 宗社得以再安。其盖世之勋庸。贯日之忠贞。实无愧于古人。而亦可质于神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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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其更化之后。凡所以吁谟廊庙。协辅王室者。无非一斗腔血中流出。此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者也。岂料国家不幸。方切倚信仰成之辰。凶闻遽至。幽明永隔耶。惊疑莫定。恸悼难抑。呜呼彼苍者天。夺我栋梁。国将奚赖。予将畴依。兴言及此。不觉长呼一声。涕下沾襟也。其令一等礼葬。禄俸亦为限三年仍给。以表予意。而凡干丧需。各司官员躬亲进排。俾无一毫未尽之悔。 上遂举哀于熙政堂。悲恸惨戚。左右莫敢仰视。举哀大臣之丧。自 世宗朝再行后废阁数百馀年。至是始行云。辍视朝三日。初 命进素膳五日。因承旨陈启。进二日。别遣内使护丧。出 大内题凑沥漆。赐尚方锦衣。自含襚绞衾。以至舆绋诸具。 命群有司各以其物庇事。特遣都承旨吊孤。 三殿又遣中使致吊。又 命书云观别遣地师数人。择定葬兆而久未定。特 命赐 国陵置簿中不看审一处。以完襄事。遣礼官致祭。又遣内使别祭。又 命发引后日祭及葬时诸奠。并令沿路官办焉。呜呼。此可以观 君臣始终矣。哀荣之典。 国朝以来勋旧大臣。无有及此者。上自公卿大夫庶官流品。下至官司吏隶市井民庶。以及穷乡村氓。闻公殁。莫不惊愕嗟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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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一时论议与公不相能者。咸以为国其如何。缓急将谁仗乎。大小武夫将士。亦无不失声相吊。如失所归。而其部曲偏裨受恩重者。或心丧或持服。如丧其父兄。训御禁卫扈卫诸营将校士卒及各寺掌贡物人等。皆来哭奠。尽哀而去。盖公曾建议变通诸司弊瘼尤甚者。使掌贡者有所支保也。发引之日。望于郊外。执炬而送者。连亘数十里。填街咽巷。悲号震野。此可以观公德爱之入人深也。以十一月初七日。永窆于抱川新坪里旺方山子坐午向之原。前夫人全州李氏。即右议政李公厚源之女。无嗣。后夫人黄氏。昌原望阀。府尹一皓之女。文敏公慎之孙也。有一男道渊。辛酉生员。曾授参奉。娶东平尉郑载崙之女。公长不踰中人。而体貌丰硕。广颡美髯。眉眼秀朗。为人宽洪沉厚。明达周慎。重迟而警敏。和易而庄毅。言笑以时。动静有度。平居凝默。喜愠不形。人莫得以窥其际涯。临机应断。悬合事宜。物莫得以遁其情伪。其居家也。承事忠肃公与申夫人。融融悦豫。未尝离侧。及遭大故。哭泣毁戚尽其节。祭奠襄奉尽其仪。以至封植茔宅。显扬墓道。无不尽其情礼。日必晨起谒庙。每于节祀。虽公务鞅掌。频乞暇省墓。奉先追远。克诚克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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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遇祭祀。非有疾病大故。不使摄也。笃友一姊。姊有病。虽贵至台司。日来省视。医治尽方。姊子女甚多。而一皆备装婚嫁。不使姊知其匮乏。或提育于家而教之学。或题给臧获田宅。以制其生理。推而及于内外宗族。曲有恩义。赒恤其贫乏。药饵其疾病。常时待公举火者数十家。而凡有婚嫁死丧。皆来取办于公家如其家。至于公殁后数日。有乡族遭丧者。犹来促取衣衾如平日。盖敦睦至行。自文贞,忠肃时已然。而至公而愈益笃厚。族祖金同枢垓年老家贫。公为迎致于家旁。朝夕供馔味不缺。少受学于内舅申春沼最。申公殁后。公经纪其家事如己事。又刊行其遗集。教导其表从兄弟。多至成立。至于疏党远属。乡邻知旧。救灾恤患。无不皆然。虽平昔素昧者。如见有横罹困厄。不能自拔者。不惜重货。以拯救其急难。其汎爱济众。实有范希文,郭元振之遗风焉。其立朝也。一心以奉公竭诚以徇国。每劝 上以勤圣学以进圣德。崇节俭以裕财用。用人惟公而必辨其贤否。泽民以仁而先察其缓急。事为毋尚文具。政化惟懋实绩。而其言委曲婉顺。从容启沃。凡有美号善令。咸归美于上。一切陈列注措。不宣言于外。真得古大臣将美弼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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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大体。平生不喜党偏。尤恶激讦。自居铨衡。及登岩廊。推贤让能。一忘恩怨。爱惜人才。舍短取长。常欲以打去朋私。参用彼此。镇静浮论。保合群心。调剂寅协。共底和平之域。而人心不如我心。世道日益险𡾟。终不能调其乖激合其涣散。而其公忠正平断断无他之志。可质诸神明。其见诸施为者。建设岭南大同。以均民赋。请行钱币于中外诸省。以流通其物货。又欲设行户调法。以一民役。以制国用。又简其丁壮而籍兵。以壮诸路郡县之势。而时势乖宜。论议掣肘。沮止挠败。前后一辙。公每慨然以为恨。而凡系军国得失生民利害。靡不悉心讲究。见一弊瘼。则必变通乃已。得一善策。则辄建请乃行。入告出议。经营筹画。莫非备豫经远之谟。而不欲为供一务办一职。斤斤守功令而已。其待将士也。先恩而后威。轸其寒饥而抚养焉。察其苦乐而宽假之。才俊者擢拔。以耸动其士气。艺绝者优赏。以激劝其军心。有不能则勤教诲之。犯小过者全掩覆之。宁过厚于爱恤。不轻施其威怒。恩信周遍。而纪律亦未尝不申明。由是举国武士。咸思归附而乐为之用。追慕永怀。逾久而不衰。其为文章也。发源于经传。而折衷于先秦两汉诸子。沉侵于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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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王曾欧苏八大家。而卒取裁于皇明诸名家。如濂洛关闽诸先儒书。亦莫不参究博综。拟议变化。蔚然成一家言。精深而致密。典实而雅健。务去陈言俚语。自合绳墨尺度。用常为新。化腐为奇。虽短劄尺牍。亦无凡笔。少时嗜读骚选。工于词赋。每一篇出。脍炙一时。其程式诸作。世称百馀年来所未有也。诗亦体格苍古。法律森整。自辟堂奥。而尤长于五言长句。得昌黎遗法。性酷好书。平居左图右书。手不释卷。虽官事倥偬。宾从纷沓之际。披阅考校。亦不停废。记性过人。看文字。数行俱下。一再过目。终身不忘。凡古今治乱得失。人物出处。世代沿革。典章损益。刑法官制。氏系族派。疆埸道里。山川谣俗。以及我国朝典故。无不贯穿该洽。人有来问者。应答如响。论者谓公御众宽大。得士卒心。有逾于张玉城。文章奥渊。学识淹博。可与李泽风并驱。而公则全备兼有。左右俱宜。三登戎坛。再主文盟。递握两铨。复列茅土。身都将相。持国秉政。功名之焕赫。近古无两焉。而此未足以为公盛也。惟其当权奸浊乱之日。以只手而撑柱扶持之。谗口交乱。惎间百端。而公乃不挠不沮。屹如山岳。卒使 宗社再安。朝著廓清。功存 王室。泽及生民。 圣主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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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柱石。朝廷恃之若蓍龟。四方望之如星斗。以一身用舍进退。而系 国家安危轻重。如郭汾阳,裴晋公之于唐家者。殆十稔矣。天不慭遗。中途遽夺。才不能尽展。业未及尽究。 九重震衋。朝野恸悼。若大厦之去高栋。中流之失维楫。则若公生死。岂非关气运之盛衰。而重为邦国之不幸也耶。公少号节斋。又号息庵。晚号趾斋。作铭以见志。扁其江亭曰角巾。盖公虽缘时事艰虞。 圣渥隆重。不忍便退。而常以盛满为戒。宠利为惧。角巾归乡。保全晚节者。未尝须臾而忘于怀也。所著有奏议疏劄诗文杂著并二十卷藏于家。公殁之数日。 上教曰。清城府院君勤劳 王家。勋庸德望。在人耳目。其在酬报之道。不可不即施易名之典。待其家状。速为议谥。参奉君以余从公游最久。知公事行颇详。要余撰次实迹。余固知其非其人。而亦不可以不文辞。谨叙其世系官历言行事绩如右。宁详毋简。宁备毋略。宁繁芜而有所删节。不欲刊落而有或漏遗。以备当世知言君子财择。以请节惠之典云。嘉林后人赵显期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