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耻庵集卷之六
耻庵集卷之六 第 x 页
耻庵集卷之六
 书
  
耻庵集卷之六 第 408H 页
答李汝九(壬子)
便中得书。审迩来气力支胜。殊慰别来怅傃之情。生寄寓西来。大小粗安。是亦幸耳。馀何足道。第离索之忧。自不能堪。每自回望怅然而已。示喻缕缕。寄意过重。自顾增愧。只是平生之志。不至暴弃。而癃疾颠连。渐就荒芜。然有望于并世之君子则诚不浅矣。更望贤者益懋大业。毋满小成。循循勉勉。刊华就实。直以为终身事业。则其进何可量也。自此孤处海甸。虽有意会。无与告语。安得使贤同来。讲讨多少义理耶。所冀千万加卫。以答远者。
答李汝九(癸丑)
即承惠书。审多少示意。甚慰驰向。夫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此为学者所当深戒。故夫子言之。学者苟不于义利宾主之分。精察而克治之。则终无以入于道矣。自反不暇。多言害道。久欲相勉而未能。来示之及。足以增气。甚善甚善。不宣。
与李汝九(甲寅)
方作书拟伻。即接前后惠书。慰若对晤。披浣何已。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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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恤行祭。参见退溪栗谷所论。以有官无官为节者。似可据而行也。有官者朔望参当行。俗节忌墓祭姑废。无官者朔望参俗节及忌祭。用一献礼。皆亲行之。但墓祭练祥及时祭。亦不可行云云。以此观之。如尊王父大监宅。虽忌祭亦难行。如何如何。不宣。
与李汝九(乙卯)
近甚阻音。方深郁郁。闻邪论竟发。将何所底止。诸人叫阍之举必不止。然亦须斟酌停当。不至过激。犹差胜也。此则贤者固已得之矣。所云外谤。甚荷相爱之道。凡人处谤。当观义理之如何。不可一向为彼所动。盖孟子所论自反之道。至为著明。而文仲子所谓自修无辨。亦极亲切。惟此当服膺而勿失者。此外如有他更勉之道。幸左右审察而加药焉。千万千万。见闻之及。寝惊梦愕。方作湖行。未得更讨。不胜怅惘。惟冀自爱。不宣。
答李汝九(丙辰)
仲秋间。得奉初秋所惠书。披浣不可量。其时适往来圻西。而行色匆匆。未暇寄复。今又以私事上来甘川松楸属耳。不审寒令。学履何似。悬傃倍切。示来清什。三复讽咏。尤见寄意之郑重。然所以命辞者。常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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溢。令人愧甚。高韵切欲效嚬。而病思一味昏愦。提掇不起。奈何。所喻为学图。窃意尤丈说得之。盖讲学之要。先穷乎事物是非得失兴废存亡。正是穷乎事物则似当属之讲学。省察之功。必检诸身心。静坐潜玩。体认体验。正是检乎身心则似当属之省察。尤丈所谓今皆互换者。诚然矣。况所引朱子说。尽说个几字。正为万善万恶之所由分。而其相去之远。故要为学者日用处省察云尔。若只取其是非得失。以属省察。则无乃已失其本旨乎。又况此图上。元不着几字。而只言是非得失兴废存亡而已。则尤无交涉于省察矣如何如何。不宣。
答李汝九(丁巳)
顷承问字。慰甚。第闻有愆度。驰虑。示喻可见反求亲切。然于鄙说。有何所深取而有此云云耶。还以为愧。尝观朱夫子曰吾人着个道理二字。自是随众不得。此是不可易之理。但看处之安与否。今之人不问如何。惟以随众为道理。此所未敢知也。然以程夫子之力量。当时已叹门人之不信。况如仆者元无可信。何足道哉。宜乎人人之不信也。会合杳然。惟冀自珍。
与李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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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惟穷寒。学履贞胜。令胤亲事。其已过行否。未知方读何书。作何工夫。前承贤者有反己敛约之语。甚善甚善。然左右一时警省之言。与夫愚之向来箴规之意。恐归于终为说话而已。莫若先取朱子全书与朋友往复书疏数十卷。从头至尾。熟读精思。惟于义理。无大无小。或浅或深。自有言之而不逆。不约而有合者。不审明者以为如何。前书所引朱子说吾人着个道理二字。自是随众不得。此不可易之理。于高意其有听纳否。若使举世知道则已。若曰不然。自未免于不同矣。如何如何。来处海山。绝无过从。虽甚寂寞。而时对古书。欣然有会于心。不觉千古之远。中间或意论说之过。有未尽自信者。自此益复不以为悔。虽知以是为人所恶而终穷以死。诚自甘乐于心。其亦异哉。匪汝九安可及此。更愿益自奋振。以副远者。适因入峡奴便。专此付申。
答李汝九
寂寞之滨。得奉情问。谨悉多少示喻。慰倒何可量也。第每承反求之语。此诚进学之道也。然只当一意讲学。深究义理。真切体行。则里面俗情。外面閒人事。自能渐至消除矣。大抵分门立户。各自主张。虽先达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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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不免。今日纷纷。非得来孟子雄辩。孰能打破。只是朱子言行。著在大全语类等书。道理无所不备。无所不言。吾辈莫若一以朱子为师。相与参其异同。考其归着。遵依而力行之而已。此为高着眼大着力处也。不审吾友以为如何。病状一味沉顿。近间始得粗安。方抵高阳垄舍。过端阳后当直归。何缘得相会晤。面讨其详耶。示文字。方在行中。若对床讲论。尤可幸也。
与李汝九(戊午)
向者邂逅于纷扰之中。其能展讨一二耶。来时竟未再奉。岂胜怅然。即惟初寒。学履贞胜。悬傃倍切。仆今行。种种致伤。归即大病。阅旬才回。而精力都尽。更无自振之势。闷怜奈何。自圻西还时。又与和叔再会于江上。多少说话。未易举陈。而盖不出于为我忧谗。至使休罢讲论。其意诚厚。而其于道理。果如是耶。吾友读书究义。不为不多。其于处此。必思洽好道理。幸有以见喻也。昔朱子与刘子澄书曰。若使见得此道理重。便斩作万段。亦须向前。岂容复有顾虑耶。近来道学。外面被俗人攻击。里面被吾党作坏。此真个画出今日事也。此等义理。只以古书看了。不当体贴于吾身上。一向随世俗毁誉。以为忧乐耶。向见左右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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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故略说及此。不审以为如何。天时冰至。惟冀保重。不宣。
与李汝九(己未)
岁前得承惠书。始审左右遭令妹殇丧。为之惊怛不已。其后绝无的便。未得修慰。无任愧恨。示喻不待贤者而固知非虚伪也。但凡此皆和叔家自唱自和。驯致转辗流播。无匪愚憃不能取信交游之致。本不欲究论。抑其间云云。后世必有知之者。何敢自为分疏乎。向者所云。只为贤者以吾受谤。忧之太深。故特言其不然耳。所谓失言云者。亦有其故。曾与闵台论易传所言见恶人无咎之义也。愚以为虽是恶人。来迫相见。则不得不见。盖夫子往见阳货。推此亦可知也。此与和叔所谓不绝交于恶人者。自相悬绝。其时和叔闻愚之说。觅得周易考见然后。始信其不妄矣。其后又与闵台邂逅。叩问其由。则所答与所闻大相左。然则非吾失言之验也。乃流传之易失本旨之一大验也。可笑可笑。既有问焉。玆略及之。所勉涵养深厚等语。于鄙身益为亲切。谨当加省而用力也。自高易言之谕。亦见欲其慎重语默。内顾务实。盖无非忠告之发也。虽然若不就某事上剔拨出来。以明其公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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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外之分。而只病其自高易言。则殊与时俗谤诋学者之说无异。不容不言。盖吾辈所务。只是讲究义理。大家商量。审个是处。初无彼此之间。故惟当有疑相质。有过相箴。不以自是为嫌。不以在人为缓。随时随处无不然。夫然后方能尽己之心。而极义理之趣矣。是以朱子以为若谓虽尝学之。而不当自命。以取高标揭己之嫌也。则为士而自言其道学。犹为农而自言其服田。为贾而自言其通货。亦非为夸。又以为若以自是之嫌而不言则大不是。将无处不窒碍者。盖可见矣。今若使人人避自高之嫌。惧谤毁之来。屏首缩气。缄口结舌。虽吾党之中。亦不敢言义理之当否。则设使斯道晦塞。将为夷狄禽兽之归。亦举皆隐默苟容而已。此果圣贤之训而学者之所取法者乎。切望吾友更于此审之。则种种疑端。自当消释于立谈之顷矣。和叔停罢讲论云者。盖不欲人之议己。非不知其欠当也。然区区既惩于前矣。今不欲直自告语。亦恐贤者之未易回也。抑窃有怪焉。贤者志学之久。读程朱之书。不为不多。而观其规模言论。则乃出于世俗常情苟且鄙近之说。却与古人之旨背驰者多。无乃于远者大者。或未见焉。徒牵缚于文义之末。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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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说又从而狃入。不自觉其此主而彼宾也耶。如以为不然。更为见示。容使消详。幸甚幸甚。月前自海庄复入堤峡。相望落落。无有会合之期。令人怅然。不宣。
 当睽之时。虽同德者相与。然小人乖异者至众。若弃绝之。不几尽天下以仇君子乎。如此则失含弘之义。致凶咎之道也。又安能化不善而使之合乎。故必见恶人则无咎也。
 睽离之时。人情乖违。求和合之。且病其不能得也。若以恶人而拒绝之。则将众仇于君子而祸咎至矣。故必见之。所以免辟怨咎也。无怨咎则有可合之道。
答李汝九(庚申)
国家不幸。 坤殿升遐。臣民普痛。曷有其极。顷于便中。承拜惠问。傃慰难量。第审色忧尚迟勿药之庆。为之奉虑。曾闻尤斋函丈尚滞宫村。果然否。未知何故而然。望须示破。向者虽得枉过。匆匆叙阻而已。未能展讨多少。至今耿怅不已。别纸于左右。不可有隐情。玆以呈似。然切不可挂了人眼。以致翻传之多也。千万千万。不宣。
 年前所著朋友说。尝观朱子以为人之大伦有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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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朋友居其一。所关至重。而人鲜知者。愚不自量。妄谓后世道学不明。朋友之间。往往有轻交易绝之弊。摭取前言往行。为著此说。欲与朋友消详义理之当否。以为自警之资。而兼以勉人。书中所引邢恕金陵。特举重以见轻之义也。持以示诸和叔,子仁及左相诸人以质之。而与贤者亦曾评论者也。今见尤斋函丈与和叔书。乃以其说为某人而著焉。所谓某人云者。果未知指某。而夏閒有自怀川来者(权尚夏致道也)。言函丈座上。有一人谓不佞于尹某。以为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云云。余闻之惊骇。疑其言之必有所自。而区区钝拙。本不喜自辨。姑且缄默矣。到今据此观之。某人云者。似指尹某也。愚于当初己亥礼论之后。贻书重责。书中引朱子说。既不能攻讨。而又为不必攻讨之说者。其为邪诐之徒。乱贼之党可知等语。由此闻某人㘅之至深。寻常以为他日祸作。则我必不免矣。以此彼得志之后。即远迹深峡。以为避色避言之计。未知传者何据而做此讹误。以及于函丈之听也。甲寅以前。疏绝久矣。况甲寅以后乎。以何意见。犹且不欲相绝。至为著书。张皇义理。岂其理也哉。仆虽闻短。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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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恶为君子之道。而于彼则待之甚严。平日未尝有片言半辞顾惜之意。以及于朋友之间。终始悬绝。人所共知。而人言之至此者。其果万一近似乎。意者人之见所著说者。不究其本末。而反致疑于不当疑之地而然也。世间事诚可笑也。仆之所处。无论细大。和叔诸友宜无不知。不必多辨。而如吾友亦不可不知。故略及之耳。
与李汝九(丙寅)
霾雨跨月。酷热继甚。不审此时学履何似。仰傃区区。此癃状当此盛暑。日夕沉顿。殆若不可堪者。怜闷奈何。近者和台来寓石院。与之邂逅。因得看新刊静庵集。知此书其初盖出于左右之蒐辑。其用意之谨。诚未易得。令人钦耸。但尤翁所撰序文中言退溪处。有对门人有不逊语云。未知所谓不逊语者指何事耶。退溪大贤也。其于静庵行状中。尊慕称道之者极矣。出不逊语。此必无之理也。虽以学未大成而遽出。作事无渐而遘祸。为若慊然者。而此则栗谷先生之言。亦与之同符。尤翁必不指此而言矣。此外设或有传闻之近似者。恐非为贤者讳之之义也。今之章甫。无论彼此。若见此措语太重。则举皆惊惑。大起争端。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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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无群起辨诬之举。其所关系。殊可虑也。和叔力言如此。而鄙意亦不无此虑。未知盛意以为如何。须以此意即通函丈。流传未广之前。汲汲改图。则庶及救其弊矣。千万毋忽。不宣。
答李汝九(己巳)
关北数千里。音信漠然。意外得承问书。审悉冒暑行李无事得达。若非有所扶佑者。则何以得此。惊喜茫如。慰贺兼至。不审信后眠食平迪否。驰虑万切。尤翁葬事。七月无事过行于万义。人事至此。伤痛何言。所示可见勤勉之意。殊非癃残所堪当者。只令愧惧而已。但愚之有望于左右者则诚不浅矣。然十数年来。计一年之间。未尝一得稳讨。义理之可与消详者。皆归蹉过。况今各在涯角者哉。又况病情益深。精力都尽。只是朝暮人耳。饰巾待尽。万念都灰。而惟此不能忘于怀也。大抵学者于道。非实有所见得。所立卓尔。其不为一时风声习气之所移者。几希矣。今日世道如此。故士友之间。追随论说。不过伤时悼世之语。未见随处随时。以讲学明理为事者。毕竟何所进益。此不可不知者。未知贤者以为如何。惟望加卫勉励。以副远者。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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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高汝根(晦○己酉)
久阻清范。向风驰义。意外惠书传自露梁。辞旨郑重。有踰寻常。令人感荷。示谕云云。治己之功。益见亲切。足以振作惛惰。甚善甚善。第顷与潘南(朴玄石)相对。益叹贤者志道之纯笃。因叩向来为学工程。潘南以为左右颇欲从事于文章。殊以为讶。今读来书。略有誇张驰骛底气味。于是始悟前闻之果验。不审贤者何以得此于梁楚之间哉。之濂忘其愚陋。略言其不然也。惟左右者察之。夫道者何谓也。是人伦日用当行之道也。惟人也不明当行之理。则意不诚而道无以行。此大学之格致。在诚正之前也。然本心之善。其体甚微。而物欲之钻攻甚众。大中之道。本自备具。而事理之常变不一。若非尽吾心之明。极古今之变。何以胜私欲而复性。应事物而不差乎。然则学者之所以用力者。果何如哉。然学之之道。必有邪正之辨。学之正者。其心必正而所行当理。学之邪者。其心必邪而所行必差。若表端影直。其理必然。其所谓邪者。非必异端杂技之谓也。苟留心文艺之末。不究圣贤之言。则亦足以害心术妨道学。何以言之。盖文章之学。涉猎记诵以相高。掇拾浮华以相胜。务以悦人。至如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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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是以周子以为务好文辞。实德则病矣。程子以为为文害道。能文章工书札。徒足丧志。朱子以为文章博杂之病。不若一串数珠之为愈。由是观之。其所以戒学者。可谓深切矣。今之论者若曰道学文章。不若俱至。学者不容不为。或专究义理。兼攻文辞。亦无害于道云尔。则玆两说者。俱未见其为学术之病也。请申言之。夫有诚则有著。有德则有文。天下之常理也。是以千古圣贤。有德必有言。然文章之汪洋驰骋。浑浩流传者。惟孟子朱子之文为然。然惟此两贤挺亚圣之资。博文约礼。充积道德。深造自得之馀。发于文者如此。故其为文也。平易简畅。辞理俱到。出乎自然。行其所无事。何尝学为如此之文。如班马杨韩之类哉。若使孟子朱子学为如此之文。则安得为孟子朱子乎。后之学者。读其书究其道。则不求文而文在其中矣。不先求其道而欲学其文。则设使效得十分。不过学其声响。炫耀一世。苟图目前之利。其于身心。了无所干。况未必学得而害随而至者乎。且夫心无二用。道无二致。专于此则不专于彼。忽于本则必归于末。如阴阳善恶。势不两立。盖文章技艺也。不专则不工。其妆缀之功。顿挫之节。如淫声美色。欲远而不能。
耻庵集卷之六 第 414L 页
故才着意。便与之化。不觉害人心于毫釐之间。而其虚假务外之病。已自难掩。虽使究义理二分。攻文章一分。即知味此者浅而诱彼者深矣。安能使我志专气一。无所挠夺。参考圣言。剖析精微。以究义理至当之归乎。夫志不得不分。理有所未明。其所准则。以为学者。既不得纯焉。而气习之累。又乘而为害。则其不流入于邪者几希。生于其心。害于其事。其弊有不可胜言者。然则道德之文。不可以效法而能。圣人之学。弗可以分功而至。故易曰。毫釐之差。千里之谬。程子曰。儒者潜心正道。不容有差。其始甚微。其终不可救。正谓此也。况习性难忘。明道犹为喜猎。先入为主。杨谢终有禅味。人心之难保。术不可不慎。尤可验矣。张南轩曰。学莫先于义利之辨。无所为而为者义也。有所为而为者利也。今致美乎文字。有所为而为耶。无所为而为耶。于此审之。则取舍之分定。而庶几乎道矣。尝观自古能文者。非无豪杰之士也。俱于道未之闻焉。虽或略窥一斑。举于大而遗于细。见其粗而昧其精。行身则失义理之正。论道则多穿凿之失。彼岂人性之不同也。不求诸道而徒事章句也。苟能致曲圣学。表里如一。读书则主于穷理。修身则主于恭敬。
耻庵集卷之六 第 415H 页
博问审思。并进知行。以求夫大中至正之道。用力之久。真积之深。财物无不格。意无不诚。吾心之明无不尽。古今之变无不极。以至人伦当行之道。无不各得其至。所谓道德文章。自臻俱美。而学之邪正。不足言也。学者常法简易明白。本自如此。乃不竭力循蹈专意办自家工夫。何苦出入于崎岖反侧之径耶。噫。世衰道微。义利混为一道。文胜足以灭质。虚伪之习日滋。尚德之风渐丧。吾侪虽诚心求道。并力扶救之。尚难自拔于颓波之中。既不能明辨。又反躬驾以追之耶。仆之为此说。非为深病于执事之所为。窃观近者士友之为学。不以讲道为主。颇以书辞为务。其流之弊。恐归于遗本急末。妨乎道术。故不自揆度。僭论及此。不审以为如何。非徒欲执事者察焉。如厦卿者亦不可不知也。镌诲之旨。实是当病之药。敢不钦承。从前亦非不知此。轻粗之质。未易变化。以是恒自忧惧耳。为治病栖迟洛下。已半世矣。今寻野庄。聊庇残躯。而疾病尚在。离索忧深。奈何奈何。顷与潘南有合讨文字。往露梁留三两日。旧时山斋之约。不敢忘心。而阻于霖雨。竟未就事。徒怅然而归耳。济伯久未相闻。恋怅诚切。如见乞致此意也。病眩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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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郑伯虞(东益)
仆夜来饱逆。心塞烦乱。不睡以达夜。以此神气。安能致力于学。悼叹悼叹。示理一之说更观。于鄙意节节有未安。不敢强以同之。然姑欲留之。以为从容玩绎发明之地。何遽推之乎。
 太极图说曰。合以言之。万物一太极。此则本然之性也。本然之性何谓也。万物莫不禀阴阳五行之性而生。(中庸所谓人物之性。亦我之性也。)此所谓理一也。又曰分以言之。万物各具一太极。此则气质之性也。气质之性何谓也。物物(此有落字)理。牛之性非犬之性之类。此则分殊也。且理虽为万物之根柢。而自其未生而言。则初无声臭之可言。及其已生然后。可见其理一而分殊。故似当于已发处观也。然理一分殊。亦(此有落字)此理。则未尝不主于未发之前也。来说节节似不精。以鄙说考之。可见异同也。
 凡义理有见于本原。则其枝叶虽多。自可(缺)解。尊理一分殊之说。非但立说之多差。本然之性与理一分殊之理一不同者头脑。已与先儒之说。大相背驰。其馀未暇论也。幸更入思如何。
答郑伯虞
耻庵集卷之六 第 416H 页
谨拜尊示。有翻然改图之意。幸甚幸甚。凡人之不滞于私。勇于取善。若皆如尊者。岂复有吝于改过者乎。但朋友之间。相警之语。不厌其直截。何必以此为悔也。只愧病昏。无足启发潜思之妙耳。大槩斯道。如日中天。非如昔时多歧之世。自洒扫应对之节。以至于性命之理。莫不分明开示。似当沉潜讲读。只讲论疑晦处而已。始有益也。若于先儒成说之外。作为奇妙之论。其流之弊。恐不少也。此非仆之见。退溪先生曾已言之矣。如何如何。大困旧症。只此不宣。
答李重赉(启晚○庚子)
穷阴闭塞于九野。而一阳方动于泉下。感天道之来复。悼人心之弊痼。牢关寅畏屡日而不已。伏承兄书。开示缕缕。有以见君子观时察己思新厥德之诚。令人警发之馀。叹服不已。第谦屈之至。殆若有求于病贱者。此则大非所堪。惶悚愧惧。益无以为喻。况此云云。着已修省之方。盖已中其窍矣。尚何借听于聋。骑驴觅驴之为耶。此在尊兄诚实践履。进而又进而已。如此然后。接续光明。始可以言矣。至如频复频失。多所间断之患。此正初学之通患。而在愚者。尤有甚焉。方不知所以自谋。何暇及于人耶。然俯询之意。或者
耻庵集卷之六 第 416L 页
出于同病相济之意。则不得不略陈一二。以为就正之地。惟执事者进而教之。试以愚者所经历者言之。之濂悯凶馀喘。过戾又积。万死之馀。赖天之灵。深有感乎圣人朝闻夕死之训。其为求道。亦已勤矣。而未得其要。非忘即助。徒损心力。于是深自悼惧。发愤深讨。遍考程朱指南之旨然后。始知为学之要终始在于敬之一字。而居敬之法。一则曰正衣冠尊瞻视。齐庄整齐。不慢不欺而已。一则曰每事习个专一而已。自此一欲依此用功。然由前之说。则沉病之人气馁神疲。无复刻意致力。由后之说。则窃意于日用动静之间。无时无处。皆可从事。非前后之说。有所悬异。(其使收敛。以为专一之地一也。)其提出至简至易之法。尤为亲切。程子所谓习能专一时方好。延平所谓此个道理专在日用处熟者。亦谓此也。故虽于欹卧呻吟之际。亦不敢忘专一之功。(先儒以为心是活物。强欲把定。则愈觉飞扬。须从外面可依据者加工。可以得力。)自是以后。试体吾心出入之机。庶有髣髴安贴之时。至今病懒无状。行之不力。无所进就。然窃以为操持之要。无过于此。如使若此不已。常存常觉。以至于久而不移。卓然凝定。则天理昭著。人欲自退。始可以真知其乐。而欲罢不能矣。所谓格致诚正。凝道广业
耻庵集卷之六 第 417H 页
之基。亶在于是。不审高明以为如何。朋友讲讨文字。果有之矣。亦何有槩于收览者。然谨将昔年蠡管之说。以浼清听。此亦重违勤教也。幸勿以示人而斤教之如何。目今淳风萎绝。世道益下。若不骛于声利之挠。则亦必安于习俗之陋。滔滔一世。莫之敢救。而执事独能自拔于颓波之中。锐然有意于为己之学。诚能痛刮旧习之根本。深戒渊冰之坠落。博学以穷理。居约以验行。则其进何可量也。若然则如我癃疾无似者。固不敢当攻玉之列。并世之君子。岂无乐为相助者也。幸执事之加意焉。深有感于来教之云。不觉倾倒至此。殊涉僭率。不胜惶恐之至。
答李重赉
昨奉清标。幽晤未洽。归来甚有馀情。伏承耑问。圭复再三。如摅未尽之思。感慰何可量也。第窃瞯神观未甚清茂。初不意善人之灾。至此之久。虑仰之心。恒切于中。平生癃癈。详验百症。动静语默之间。不如意者甚多。盖常人之心。虽不加工而志率气者居多。病愦之人。大段着力而乖气挠荡。反动志者为主。此岂非孟子所谓气一则反动其志者也。凡病不必皆然。而已病则实有甚焉。方不知所以自谏。兄示及此。益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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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病之怜也。然此非一时工夫所能医治。第是人患不自知。既知其病亲切。自见得可治之方。今兄既就动静之际。验此心内外宾主之分。自警愤悱之馀。询及刍荛者如此。从玆寻向上去。则何患乎心之不定。理之不明也。甚慰甚慰。抑有说焉。吾辈不幸本原之病深痼若此。则固非一朝调治之所能袪。朱子捐书册之教。又难为准。势未免为随分读书。随时体察。冀有分寸之进。不至于损气而助病。如此不已。则分数积累。似渐有得力地。非徒不助病情。反得培养之力。治病进学。舍是心何以哉。且义理明则心自定。心定则义理益明。譬犹过饮过食。口腹之欲。是气所使。而知其过而节之者。以义理制之也。以此观之。病中用功。亦莫先于明理也。不审高明以为如何。爱慕之至。猥说及此。而兄时以非分之语。加此庸陋。朋友之谊。直谅而已。何必使惶愧汗缩。不得效切磋之义也耶。千万谅之。来人立促。不尽究。
答宋善长(元锡○辛丑)
一自出伏江郊。外间问闻顿绝。况望觅便附候乎。顾瞻傃傃。憧憧而已。意外得承珍重之问。惊喜倒慰。不知所喻。第伏闻大庭有不安节。奉虑切至。仆赖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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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宿病自今年始有支吾之势。还蛰丘壑。饮啄容与。实是踰分虑外之幸。环顾半生颠倒。忽忽如隔世。是何人事耶。端居静念。细绎前后。益觉自诳诳人之罪。有不可胜赎。只是痼病丧性。远隔师友。向来推觅。不过成就了枉尺直寻四字。顷幸获承函丈之诲。不觉汗出沾背也。然此身犹落在无底之坑。拔出不得。不知此后几悔而几复然也。良可怜也。幸望吾弟频以得于师友者。痛加规砭。终使免于小人之归如何。江居近洛。本非所乐。加以旱灾连岁。都下大饥。人人不能自保。况病残者尤如何也。亟欲远投穷山。以保馀生。而飘蓬身世。无所依泊。尤不堪郁塞之怀也。千万无缘际晤。临纸怅然。不宣。
与慎东老(后尹○甲子)
即惟寒天。侍奉学履贞胜。悬傃倍切。生病状一味沉顿。万事不能上心。至于文字上。与自家都不干涉。绝可怜叹。奈何奈何。世道乖离。是非交互。士友无有完者。是何运气。延平所谓今日吾辈。当于僻寂处。草衣木食。苟全性命。此真合下服膺者也。如何如何。打愚擢拜都宪。颇耸瞻聆。而未知前头去就。何以为计。倘或入朝。一薛居州其何益于有为耶。时事无复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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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势。谁能担负挽回之责耶。言之固未易。知者亦无几矣。只是三缄慎出。恐为第一策也。力疾草此。惟在默会。不宣。
与慎东老(丙寅)
即惟夏炎。侍馀学履贞胜。悬傃区区。实倍常品。所托先表。重违前后勤示。更加财损以送。而鄙意则终有难安意思。望须十分商量。毋致有纷纷也。问目亦宜即复。而春来连以孙儿辈痘患。未能静贴。近复宿症反复。神思顿耗。今始参详以副。未知其如何也。观今世士友。莫不外驰仕宦财利之外。又各分朋角立。惟事争端。不复知有讲说义理一事。今得左右消详之论。令人刮目增气。甚善甚善。鄙说如有未安。不厌往复以求至当。是所望也。函丈去就。何以为计。 圣上倾意勤召。要与讲学。此又非责以职事之比。何可必辞。今乃不然。一任俗儒胡乱说去。 圣学无由资益。宸衷无由开悟。极可恨也。第以此义禀议也。
 以四德言之。仁义具于性者也。以为仁之道言之。克己复礼。是下工夫者也。何者。礼是检制身心底物事。克己复礼。则心德全而仁可学矣。张子教人先学礼。程子所谓制于外。以养其中者。皆此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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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心德之全。莫非天理。而只言理则却空去了。必言礼有准则。方可以胜私欲而心德复全矣。此朱子之初欲以理训礼。而后乃以礼字加密云者。此意耶。更详之。
 夫子所谓文质彬彬者。言其文质俱备也。如不及乎此。则与其文有馀而质不足也。不若质有馀而文不足也。盖质者本也。无其本则虽有文。皆虚伪也。圣人论说。就可论者言之。文质俱无者。不足论也。
 以数幅染帕覆主椟者。古无可考。恐是俗制。为承尘而传袭者耶。用之何妨。
 束茅用红丝。未详其义。此亦出于俗制而然耶。所谓阴阳相配者。恐未然。
 以礼乐不可斯须去身言之。二者不可缺矣。然礼坏乐崩千有馀载。朱子讲定仪礼。又与蔡西山详论古乐。而未闻有传袭可据者。况吾东文物未备者乎。此所以先觉详于礼而忽于乐也。然礼之用。和为贵。凡日月之间。以礼敬为主。而使和乐底意存乎其间。互相为用。则乐亦在其中矣。至若始作翕如也云者。只言其节奏之首尾而已。安能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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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得五音六律之次第哉。
与崔汝和(锡鼎○壬戌)
即惟霜寒。哀孝履支相。瞻傃倍切。顷者虽得进叙。强扶病状。不能留作稳款。极有馀怅。鄙疏本。想已览过。不须更烦他眼。还鸱是望。愚盖以为今日国事。如人大病。内自五脏六腑。外至皮肤毛发。无不受病。其奄奄之势。正在朝夕。岂寻常方药所能治。必须得用神丹妙剂。庶几济其一半。所谓神丹。非先王之法。何可拟也。窃尝闻之。说命曰。事不师古。以克永世。非说攸闻。孟子曰。有仁声仁闻而民不被其泽者。不行先王之政也。又曰遵先王之法而过者。未之有也。玆岂非不易之定理。治道之指南乎。此愚之所以论治。必以先王为法者也。盖其疏六条。实遵依圣贤之言。参以汉唐宋治世之良法。所谓时务之急。举在其中。非亿料妆撰也明矣。惟其信之笃。故敢效献芹之诚耳。其行与否。初何可固必也。然人皆笑以已陈之刍狗。若使免此。不过为功利权数之归。岂范我驱驰之道哉。是以朱夫子尝于疏中论之曰。常谈之中。自有妙理。死法之中。亦有活法。正谓此也。抑又闻之。君臣之义。根于秉彝。无所逃于天地之间。而仁者之心。无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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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外之限。故自古圣贤。汲汲以济物为心。未有不屑世务。长往而不仕者。无论孔孟辙环。至若后世大贤。如周程张朱。或筮仕从政。决科行义。或以侧微劝人主以王道。以疏远上封章以论治。班班可见。至如后之为士者。一以不仕为高。缄默为道。因袭成风。不知过中。然则圣贤许多所说修齐治平。开物成务之道。只归于弁髦而已。乌得不为一偏之归乎。此甚可叹。哀聪明稽古。且留意理会道理。故略言及之。不审以为如何。如有消详。望须开示。之濂病状。遇寒辄加。方辛苦度日。怜闷奈何。不宣。
与崔汝和(甲子)
即惟令动止万福。区区驰傃。昨承令复。固已知其相契也。家儿来传。令以为仆当追陈所怀。封进疏章而未能云云。此固当初已领令意。而鄙衷亦至今耿耿者也。但其间略有曲折。辛酉封事。实陈经济之策。而其后未闻一施行者。如此而又有冒进。于义未安故也。今秋始得见备局回 启。则朝廷之奖许过实。而条析举行者。亦不可谓全无。以此言之。殆无不言之理。而恨得见之晚也。此后则切拟因事尽言。以答其当日 圣上之清问。而地势疏远。未可容易耳。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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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示如何。
答俞晦伯(櫶○甲子)
伏惟即日。令候万福。仰傃倍切。顷者幸蒙令旆枉顾。而迫昏匆匆。未得稳承清诲。深可叹也。封章事。虽是草莽孤贱。亦有秉衷之不泯者。当此艰危。继以灾异荐臻。而适承 圣明求言之 旨。故窃不自量。只拟一进芹曝之诚耳。至于成败利害。非所以计较者也。刍狗之谕。固知其然矣。但舍此㨾子。为权数功利之归。岂成为义理乎。尝闻朱子曰常谈之中。自有妙理。死法之中。亦有活法。此不可不知也。疏本使儿辈传纳。所谓六条者。自谓并系时务之急。若经览则可知其如何。如有悖理者。一一回教切望。区区抗拙。未尝有告语。只是于令兄。既不自外。故略复及之耳。
答李复初(来全○乙丑)
料表忽承情问。披慰之至。无以为喻。信后春生。想惟侍学佳福。驰傃尤切。仆病情沉㞃。衰齿又添。抚躬茫然而已。曾蒙别纸俯询。汩于病冗。经岁之后。今始奉复。颓废可知。令人愧惧。第须逐段更加理会。如有不合。示破为望。此事最好熟讲。不容草草看过也。不宣。
 大学以明明德。为入道之门。故序文。先明仁义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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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之性。使人知其性分之所固有。而尽力于格致诚正之学。中庸以允执厥中。为用功之方。故序文。先明尧舜以来相传之心法。使人察夫人心道心之危微而用力焉。此所主而言者不同也。
 伏羲神农黄帝尧舜。虽俱是圣神。而治教自尧舜始明。其前则虽有治化。而大略未备。如修道复性之教。盖未及耳。
 元士以我 朝官品言之。则堂上正三品是已。二品以上。始为大夫耳。
 论静定安虑。或人之说。虽有近似而实不然。虽牵强凑合。节目无甚分明矣。
 久当见之之见。读作现。不然矣。
 涤其旧染之污。章句以为汤以人之洗濯其心以去恶。如沐浴其身以去垢云云。则指其心而言明矣。更详之。
 臣之于君。虽以忠为主。论其事君至善之道则莫大于敬。故以敬言之。
 正心诚意之说。章句已详言之。玩索正意。不为疏家所乱则庶得之矣。
 忿𢜀以下四者上下字义轻重。虽若如此。不必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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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分解。
 治国章独下先字。未知其何意。意者治平皆始于齐家。故特下先字以别之欤。
 两程论忠信处。果有详略之不同。而此章句。意者依两程所定。故如此耶。更详之。
 墓祭芟除草棘云者。只是从大纲说了。不必如此分解。
 祭祖先时祝文。礼无读者则自读。或使之展于卓上。至如子弟以读父之名为嫌者。论常道也。若父事祖先。而无他子弟命之读告。则何可已也。
 
若并祭考妣。则告辞末端。书敢请显考显妣神主出就正寝云云。岂可不并告乎。
 果品性各不同。如山果摘置屡日然后可食。安可不用乎。
与尹子仁(拯○戊午)
之濂顿首再拜。仲冬锢阴。伏惟尊候动止万福。向者惠书。感慰交至。第闻有迁次之扰。殊以为虑。然吾人随处只宜任之而已。奈何奈何。前书论处世之道。不至深非。其佗并荷不遗。条析开示。幸甚幸甚。所谕向来出处之义恐未然。非是主于必出。顾圣贤之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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啻昭晢。故言不得不尔也。恨从前所论。犹未明白。略复陈之。按论语子路章。夫子之意。既以不仕为无义。而又举长幼之节不可废者。以明君臣之义。而至谓欲洁其身而乱大伦。又谓仕。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朱子又申释夫子之旨。而首列人之大伦之目。其下系曰仕所以行君臣之义。故虽知道之不行。而不可废。然谓之义则仕之可否。身之去就。亦自有不可苟者。是以虽不洁身以乱伦。亦不忘义以徇禄也。又考小注朱子说。以为去与就合不合之义。惟是出仕方见得。不仕便无了这义矣。又以为义合而从。则道固不患于不行。不合而去。则道虽不行而义未尝废也。详玩首尾文意。道可行然后仕乎。道虽不行而义不可废耶。以仕与不仕为出处耶。必仕然后可言其出处耶。夫其义至大。无间容息。而其理至明。如日月之昭揭。无纤毫可疑者。今乃谓此以圣人之用。不可易学则不亦悖乎。(或问于朱子曰。当乱世。必如孔子之材。可以救世而后可出。其他何必出。答曰。不必如此执定。君子之仕。行其义也。亦不必一向灭迹山林。然仕而道不行则当去耳。又告李敬子曰。未知不仕之义。有何义理。只可自以大义裁之。不须问人。亦非人所能决也。又曰。老大抗拙。无复馀念于此世。顾以君臣大义不能忘怀。)至引鲁南子为善学柳下惠之事。则恐亦比拟非伦。愚又明其不然也。所谓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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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作用。非可易学者。凡如见南子,公山佛肸等事。惟圣人之磨不磷涅不缁然后为可。而自贤者以下不可几及者。正可以此率之。(先儒于各章下。表而论之以此也。)若君臣父子。天地之纲常。民彝物则。人性之固有者。何可谓之未易学也。盖人伦有五而其理则同。长幼之序。朋友之伦。亦不可一日而或废。况君臣之大义乎。尝观朱子所论。以为父子之恩。君臣之义。是为天下之大戒。如人食息呼吸于元气之中。一息之不属。理必至于毙。是以自昔圣贤立法垂训。所以维持防范于其间者。未尝一日而少忘其意。栗谷先生曰。君臣之义。无所逃于天地之间。臣不能事君。人伦之变也。其旨之深切著明。为如何哉。曾见兄说。身虽不仕。而封章辞免等事。君臣之义。亦可行云。此只是己说。圣贤何尝有这般言语乎。然则区区之见终始胶守者。不出圣贤之训。而若兄与和叔所论。却是常经之外。未知孰为主张。孰不为主张乎。虽然古今不仕者何限。而多出于贤者之过。其高风峻节。岂不尚已。论以中行之道。则多未免为一偏之归。今之所争。只此而已。至若时义。则曾引朱子仕绍兴事以明之。以彼推此。可知其必然矣。(朱子于出处大节。斟酌轻重至矣。)盖出处进退。讲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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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不审。焉有徒主于出而不知变也。惟是仕然后。始可议故耳。又按论语。周公曰。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朱子释之曰。大故恶逆也。又引李氏说曰。皆君子之事。忠厚之至也。朱子又曰。朋友之不善者。情义自是当疏。而但疏之以渐。若无大故则不必峻绝。所谓亲者无失其为亲。故者无失其为故也。此亦圣人无大故则不弃之义也。朱子又曰。人之大伦有五。而朋友居其一。所关至重。而人鲜知者。又曰。人之大伦。其别有五。皆天之所叙而非人之所能为也。必欲君臣父子兄弟夫妇之閒。交尽其道而无悖焉。非有朋友以责其善辅其仁。其孰能使之然哉。然自世教不明。君臣父子兄弟夫妇之间。既皆莫有尽其道者。而朋友之伦废阙为尤甚。夫人伦有五。而其理则一。朋友者又其所藉而维持是理。不使至于悖焉者也。由夫四者不究尽道。而朋友以无用废。然则朋友之道尽废。而责善辅仁之职不举。彼夫四者。又安得独立而久存哉。呜呼。其亦可谓寒心也已矣。其丁宁反复之意。可谓至矣尽矣。愚之所以引此。盖叹衰世友道之废阙。欲与朋友讲此理而行之。今乃谓圣人之用。非可易学。则尤非所敢闻也。盖圣贤所训君臣朋友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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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天下后世不易之大法者。不为准则。则是一种谐俗自便。依违鹘囵之说。似是而非者。反为之法乎。若此言者。圣贤千言万语。但为纸上空言。与自家身上。了无交涉。然则圣贤致知力行之学。皆虚设矣。如何如何。愚不暇广引。请略诵所闻。左右者察之。孔子曰。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颜子曰。舜何人哉。余何人哉。有为则是。孟子曰。人皆可以为尧舜。又曰规矩方圆之至。圣人人伦之至。欲为君尽君道。欲为臣尽臣道。二者皆法尧舜而已矣。不以舜之所以事尧事君。不敬其君者也。不以尧之所以治民治民。是贼其民者也。孔子曰道二。仁与不仁而已矣。朱子释之曰。法尧舜则尽君臣之道而仁矣。不法尧舜则慢君贼民而不仁矣。二端之外。更无他道。出乎此则入于彼矣。朱子又曰。学者有所闻。便须行始得。如得一片纸。便求一片纸上道理行之可也。(朱子曰。所云须如颜子。方无一毫之非礼。此说却是。但未知其意向在甚处。若云人须以颜子自期不可。便谓已至则可。若谓颜子方能至此。常人不可学他。即大不可。)彼圣贤之言。若是其严且切者。非强其所未能。故设此以激人也。学者亦当以圣言为必可信。以圣道为必可学。不可以道体之高远。而少弛其勇往实践之志。庶免于退托反道之归矣。将此道理。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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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来教之旨。何一切相反也。(鄙论君臣之说。只引孔子朱子之说。而兄指以为以出为主而病之。朋友说。亦以圣人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之意为断。而兄指以为以不绝为主而病之。果何所据而然耶。必有折衷之论。切欲闻之。)所谕不顾情势所宜者。尤未知何谓也。盖人情事势。虽有不得不顾者。这个才说着。易为计较利害之私。故君子之于行事。惟当求合乎义理。岂可求合乎情势乎。是以朱子一生苦心极力打破这爱惜人情四字。屡言而不一言。尝曰吾人着个道理二字。便随众不得。此是不可易之理。但看处之安与否。又曰风俗不好。直道而行。便有窒碍。然吾人分上。只论得是与不是。此外利害得丧。有所不暇言也。又曰若使见得此道理重。便斩作万段。岂容复有顾虑也。此其果合乎所谓人情否乎。事势否乎。愚意吾侪讲论。要须大家商量。寻个是处。惟恐其义之不明。其言之不直。尚何有回互掩遮。以徇时俗乎。若使吾道动合乎所谓人情事势。则以孔孟之力量。何至终身不遇。而到底遭了多少狼狈乎。况如之濂狂愚之甚。徒知务尽己分。不识言触忌讳。驯致遭谗取辱。至于今日而极矣。然迂滞之见。自信已笃。不敢为悔。犹恨未尽彼此之情。不审兄何以教之。和叔浅深高下之云。兄以为有为而言。使我心绎而犹未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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臆料。未至必以为然矣。顷与和叔再得邂逅。始知其所由。果如兄说矣。然后来所论。盖不以鄙说为非。往复二纸并呈。幸览其如何。盖此说之作。固在于事前。又何至于有所指拟。只是和叔初不能无疑。今乃释然。为可笑也。大抵讲论道理。当就事里。究极是非而已。有所当责。则当极意论之。无有隐情为快矣。若外面宛转含糊。而里面先着一疑字。将无往而不为疑矣。此岂直信相与。道理相资之本意乎。如何如何。(朱子曰。大抵圣贤之心。正大光明。洞然四达。故能春生秋杀。过化存神。而莫知为之者。学者须识得此气象而求之。庶无差失。若如世俗常情。支离巧回。瞻前顾后之不暇。则又安能有此等气象耶。)朱子曰。虽云人之情伪。有不得不察者。此意偏胜。便觉自家心术亦染得不好了。近来此风颇盛。虽纯诚厚德之君子。亦往往堕于其中而不自知。此亦不可不知也。和叔论著之富。固非吾辈所及。若一向以此为务。使此心常放在文字上。则于涵养工夫。反有损矣。朱子于东莱已言之。非愚之说也。且其所著之书。又有不必汲汲者。朱子于南轩。亦尝屡言之。抑何妨欤。若兄徒崇其长。惟恐有所箴规。终是世俗气味。恐非朋友直谅之义也。所论道未尝不在于日用事为之间。所谓上达未尝不具于下学之中者。诚然矣。然夫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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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固无所不在于日用之间。所谓下学亦只在日用动静语默之间。当其下学人事。便上达天理是已。以兄之说。则有若以所谓道所谓下学上达。专在于讲究经书撰述文字之中。然则多读书善著述之人。方能知道而尽下学上达之方乎。愚之所以每就言行上。欲理会事事者。正恐为空言无实矣。圣贤说话。固无所不备。故学者诚能讲明体察。推以广之。无所不达。则前言往行。参前倚衡。日用之间。无非发明圣贤之道矣。若无道以照。而徒就言语上。掠取近于己意者以自助。则反陷于偏私而不自知。正如兄说矣。甚荷规砭之切。敢不加省。然若不于此一一剔拨出来。以极夫公私异同之趣。而但禁不得稽古取法引往为證。则是沮学者向道之志。绝朋友讲学之端。其为弊孰甚焉。(引彼證此。道乃始见。故从古圣贤。莫不如此。况学者事不师古。易为恣肆妄行之归乎。)大抵此个道理。如布帛菽粟。非是说出玄妙奇特渺茫难测而却不曾细考。先横着一个人我之见。于己说未有经据。无所摸捉。便自为是。于人说则灼有援引。虽极分明。便加挥斥。又患其言之足妨吾说。吹毛觅疵。多方设遮。如此只增私见。岂有相益之理耶。愿兄更加虚心平气。脱然摆落习熟闻见之累。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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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里。不知有李某之说。而一意玩绎乎圣贤之言。以审夫义理之所安。则其于去就之间。自有决矣。所以不规庸陋。究论及此者。非强辨好胜以济其私。又非为必自为是。以拒人言。只尽𥌒见所及。以资高明之反覆。而语不知裁。其不以僭妄而黜之否。尝观朱子于讲论之间。苟道之所系。虽在父兄尊师。不必深讳。(朱子不讳延平偏处。又于伯恭兄弟。屡言家学之非。又以为近世前辈有大名节者。其处心行事。与圣贤做处。有不同者。亦须识得。不可回互曲从。这般处本为学者设。今若谓圣贤之用。非后学可学。则不亦误乎。近来又有古今异宜之说。此亦世俗苟且之论也。)盖义理天下之至公。惟讲究是。当初无彼此内外之间也。虽于前辈。犹尚如此。况在朋友之列乎。然今则不然。虽吾党之士。异同之间。易成嫌隙。(朱子与刘子澄书曰。所喻子静不至深讳者。不知所讳何事。又云消融其隙者。不知隙从何生。学者若以此为心则庶几矣。)往往稍有怫言。便公诋阴斥。如待仇敌。无复忠爱之道礼逊之风。义理不明。习俗蔽痼。贤如吾兄。绝意当世者。犹且未免回护相询。不欲为人尽言。(朱子曰。伯恭在时。其于朋友。不肯尽情。亦使人不能无遗恨也云云。)复何望其一言以正之哉。(栗谷先生曰。为国而使士言逊。不亦殆哉。为士而使朋友言逊。岂其理也哉。)世衰道微。莫此为甚。中行之士。固难得矣。喜闻过之人。亦所罕见。极可伤叹。愚窃以为吾辈今日急务。先须讲此理除此病然后。取友讲习。克己取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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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成厥德。始可以言矣。尊兄以为如何。窃味前书之旨。既责其喜于论说。使之反求。而继有勿悭开示之教。何首尾之若相戾哉。然由前之说。出于勉其务实。而由后之说。又出于诚心求益。则愚之罄竭。不至为大失言矣。然至此而犹有未契者。亦当各自勉力。便可付之忘言矣。且念忝在下风之久。而相住之远。未尝一得从容。又且违阻德义。十载于今矣。此来准拟必图一会。面讨多少。而残病人事。不能自力于信宿之地。前头聚散。又不可料。不胜瞻望怅悢之至。
 顷与和叔晤言。颇自言前后著述之多。且言日有文字之功。故未暇于论说义理云。而以弟长书太多。引證太烦为病。余答以著书一事。有益当世。有补后学。盍其勉之。但目前当行义理。姑置不论。一向去文字上撰述。则似乎缓本急末之弊矣。长书之多。引證之博。非有意若此。若不详说。义理不明。故自不免其支蔓矣。盖虽历举圣贤言行。引證明白。犹不信及。况无此则其有消详相入之望乎。此皆不得已也。观夫论孟朱书等千言万语。何莫非就日用人事上理会耶。然则今日论著诸书与讲明义理。各是事业。不可以此而妨彼。只论是非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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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何言其书之多少乎。渠颇以为然。而亦未知果能听纳否也。和叔又以吾谤议之盛。使之休罢讲论。又以为古之处谤也。自修无辨可矣。今之处谤也。恐及罪咎。不可不辨。此皆古人所不道者。未知何故作此见识耶。谩说及之。切须勿入他眼也。
与仲子华相(庚申)
京报今见汝示。又时因屯村略闻矣。书中所示赵郎官语。何必言及。君子惟为其所当为。不慕乎外。乃是本色。不然所谓学乃伪也。汝不须举此等言告我也。又切不可向人云云也。朴泰殷若来见。则往见谢之。一如前为可。不可置毫发形迹。则自可消释。曾闻闵台言。亦以此言之耳。汝等服膺可也。且又谤言云云。又何必传说无形之言也。切戒之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