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康节诗
　　　击壤集中。有曰富贵如将智力求。仲尼年少合封侯。世人不解青天意。空使身心半夜愁。多少快活。虽以至愚极陋。不觉起余。便有壁立千仞底意思。每每咏叹之不足。今忽思之。此诗虽好。只是就命上理会不可求。不曾向义理上说得不当求。只可为中人以命处义者设。不足为贤者以义顺命者论。却是欠了最上一著道理。玆敢妄和以自见。窃亦附于伊川先生不论命于康节之意尔。
富贵谁教智力求。仲尼夫岂枉封侯。无论解得青天意。只是当然不著愁。
敬次晦庵先生送吴茂实韵
不傲易为昏。不昏还似傲。谁能不傲且不昏。朝市山林并高蹈。
　　原韵
　　　朝市令人昏。山林使人傲。谁知昏傲两俱非。但说山林是高蹈。

次张东白寄陈白沙韵
　　　窃惟斯理也。无极而太极。谓有也不得。谓无也不得。无未始无。有未始有。须实见得无而有有而无底。庶几不堕于空荡。不滞于形气。方可谓之知道也。今观此诗。实启玄关。有非文人俗士之所可觑到。而然其言意之中。或有所未能尽其妙者。玆敢和而足之。以寓三叹之感云。
不是无为妙。还非有以粗。无无宁有有。有有岂无无。体用常随在。阴阳实互扶。言来诸子陋。看取圣贤书。
　　
原韵
　　　有著真无妙。无含万有粗。溺无宁有有。泥有定无无。舌噤痴前梦。身劳醉后扶。若为逢有道。细与究图书。
次栗谷理气吟(二首)
一理元无眹。生成有气形。分开知道器。妙合见真精。若燧传千炬。如泉注万瓶。消详心性上。四七别论情。
这个虽难会。要看上下形。若非究去极。那得说来精。沙砾欺成饭。琉璃弄作瓶。如教圣贤起。应破鹘囵情。
　　原韵
　　　

元气何端始。无形在有形。穷源知本合。沿派见群精。水逐方圆器。空随小大瓶。一歧君莫惑。默验性为情。
经纬吟。书旅轩说下。
吾人太极氏。经纬阴阳织。若非吾人工。经纬谁可绎。若无太极理。阴阳庸可得。工兮常欲纯。经纬有时错。理兮本自善。阴阳兼有恶。纵横皆是丝。吾人用奇特。精粗无非气。太极是准的。莫将理与气。比合经纬绩。岂有工与丝。同拟阴阳迹。只见丝之纵。便没工之职。犹以气之精。遂为理之德。工丝须认出。理气可分析。不然徒混说。窃恐误后学。
造化吟
天地一寤寐。阴阳一呼吸。都只在吾身。谁云妙莫及。
敬次退溪先生韵以自勖
元来理气各分明。认性胡然混作情。动处有形兼有迹。静中无臭更无声。躬行便可从平实。物欲要须尽廓清。一敬足为究竟法。莫教怠忽负吾生。
有感
天意何曾祸下民。怪来时事可伤神。桃源不是难寻到。只怕扶颠少一人。
无题
汉水流无极。终南青未了。悠悠千古恨。今日知多少。
感怀
危亡自古亦云多。倒置纲常莫此加。延诏门前延底诏。慕华馆里慕何华。百年文物归夷俗。千里封疆属虏家。日月昭昭犹在上。会看早晚扫阴邪。
感怀放题
不必首阳巅。不必东海波。苟有孤竹子鲁仲连。山皆首阳巅水皆东海波。不必孤竹子。不必鲁仲连。苟识君臣义夷夏分。士皆孤竹子。人皆鲁仲连。
途中作
万里秋山暮。南来楚路长。可怜浮世客。今岁又他乡。
有感
寂寞穷山里。萧萧雨送秋。一年行欲暮。无限客心愁。
次老杜韵
寒尽江南春已生。梅梢一夜惹新情。烟霞随处山河异。风雨那年日月明。世乱有诗成恨部。家贫无酒克愁城。春天渭水终难极。杜子犹应涕泗横。
清明节感怀
风雨清明节序忙。汉陵烟树冷苍苍。梦魂不道离乱

日。犹逐东风入洛阳。
崇祯十一年秋八月。　朝廷送李时荣，柳琳，林庆业等。将兵五千。助北虏西犯　天朝云云。田野闻来。直欲愧死耳。聊以吟此。以寓无限悲愤于不言中也。(戊寅)
闻道五千兵。已从西塞出。此去欲何为。茫茫理莫诘。
米面寺夜月(己卯六月望)
小寺何时刱。浮生此日游。宿云依古塔。新月满危楼。感慨诗情促。登临世事悠。聊将一斗酒。消却百年愁。
送权次山(丘)归小川(辛巳)
太白何苍苍。乃在东溟侧。云烟几万重。远与人寰隔。仙真昔养灵。硕哲今晦迹。吾子将焉往。于彼大人宅。春风拂袂归。兴致殊遐邈。嗟嗟世事非。惟恐不深入。豹隐终自变。蠖伸初必屈。要须学龙蛇。岂但友麋鹿。君今志则大。所就诚未测。顾我同壤虫。柰此忧离索。从之不可得。只叹身世拙。仍思曩日游。不是闲追逐。莫爱为冰炭。莫憎为胶柒。相期固不浅。心事两莫逆。自此谁与语。请为贤更勖。性命天所与。仁义人皆得。愿为为己学。毋为为人学。诚身以及物。本末元不忒。弃道或徇利。得失兼胥惑。孳孳一念间。千里分舜蹠。

惟彼名利关。透得方小歇。上蔡岂欺人。下学宜取则。须先立其大。乃不戕其德。私欲虽万端。用工惟一截。君归寂寞滨。此言非所急。抑恐方寸中。亦或有牵掣。陆陆浮世上。几误好资质。何况出处义。君子当致力。经纶会有时。正修宁自失。舍己耘人田。孟戒吾所惕。区区不敢隐。亦足见心曲。兔丝离蓬麻。何能自植立。平生质多偏。庶资朋友益。若不我遐弃。针砭幸远及。言穷意不极。勉哉共无斁。
壬午春。锦州，松山，杏山等城。次第见陷于清人。我国炮手之力居多。　朝廷将遣大君陈贺云。
无端恶语自辽阳。惊破平生铁石肠。一士敢忧天下事。只怜东土没纲常。
闻　皇朝为流贼所亡。清人入据燕京。感愤作此。
饥肄残唐日。强酋灭宋时。人谋虽不善。天意亦难知。中国衣裳左。东方玉帛非。端门谁痛哭。私室独赍咨。
立春日感怀
世事嗟何说。吾生当不辰。山中无历日。犹记大明春。
甲申六月十五夜。会岩斋。与次山，德显和昔年韵。

昔年萧寺会。今夜近岩游。人物周南士。江山晋北楼。时光浑冉冉。世事极悠悠。莫道些儿兴。还生别㨾愁。
夜坐
独坐秋天下。都来尘事清。夜深溪月白。胸次了分明。
草堂即事(二首)
溪上风烟自一区。这间能得怎工夫。道人心地浑无事。手写先天太极图。
幽居真个类仙区。閒汉元非贱丈夫。物外烟霞犹可乐。世间声利岂曾图。
行至虎溪。闻雁口占。
岭人将北去。关雁正南飞。相逢如有意。秋雨逗斜辉。
久客
一作离家客。归期何太迟。汉阳秋尽后。湖左月明时。醉去愁因剧。寒来梦不宜。可怜心里事。谁得细相知。
市浦夜卧口占
湖海三秋后。倦游人未归。归心浑似雁。独夜向南飞。
思归
一别亲庭二月馀。此间思慕正何如。山川不碍南飞梦。夜夜分明问起居。
遣怀

木落江关天地宽。秋阴和雨逗轻寒。无端物色伤心易。千里山河涕泪看。
活泼斋偶吟(二首)
日永茆庵好点书。一心全与世缘疏。溪流泼泼清如许。时独看来兴有馀。
溪水玲珑昼夜流。好风佳月尽悠悠。道人心事元无著。时往时来自在游。
即事
细雨霏霏欲湿衣。落花空自飞。落花飞春已暮。可怜无限芳菲。午睡初醒茶烟未歇。閒掩柴扉。一床书千古兴。消遣人间是非。
南州漫吟(二首)
水国秋风早。山中桂露甘。客心催一夜。明月满江南。
半世留南楚。三年隔西秦。可怜风外雁。愁杀别离人。
夜久成吟
寂寂空斋夜转深。清霜媚月冷相侵。牢愁不许成孤梦。挑尽寒灯独自吟。
感杜鹃
慷慨一生江海士。悲凉千古杜鹃心。相逢日夕青山里。多少兴亡入苦吟。
幽居即事
晴囱日晚燕语初。好风随意入庭除。道人自是閒家计。点却床头数卷书。
书李西涯乐府后
雅乐章章训戒垂。前人淑慝不难知。自家心事终何㨾。试看朝阳门外碑。
秋思。次子美登高韵。
江城木落雁流哀。万里风烟匝几回。世事悠悠忙里过。天机衮衮暗中来。鱼龙寂寞栖云壑。松菊参差卧石台。一夕孤吟千古兴。人间谁与打深杯。
重阳日有感
黄花孤发万山秋。无限西风吹不休。谁知简老当年恨。更惹幽人此日愁。
客路
客路连千里。鸿声断九秋。思归何处夜。明月海西头。
有思
东风日夕簸轻尘。嫩绿残红不耐春。燕子归来如解事。暗将新恨说傍人。
幽居春日
幽居尽日掩衡门。无数东风鸟语喧。点破残书神少

倦。却宜端坐养真源。
即事(回文体)
人閒倚短筇。鸟懒眠幽砌。新雨著梅寒。晚风仍柳细。
秋夜有感。效巫山一段云体。
月白天如洗。风清露欲漙。四壁寒虫声不歇。直至五更阑。物序伤心易。人生得意难。千古閒愁只如此。能复几时欢。
即事。效南柯子体。
野水流涓涓。秋山翠滴滴。夕阳西下小桥危。瘦马短鞭借问何处客。世事真悠悠。幽居正寂寂。人生几何乱离多。白酒黄鸡莫如随分乐。
百五节有感。用太常引体。
雨横风狂三月天。去年何似今年。问春春不语。愁杀人。芳草寒烟。世事易变。浮生易老。行乐镇谁边。莫将好光景。等閒度如醉梦然。
思权次山
芳草连天水满湄。白鸥飞尽夕阳迟。世间万事浑无管。谁遣游人有所思。
送别南贰元(亨会)
人生离合尽悠悠。此别如何更著愁。不是华山无一

半。可能它日个中留。
和呈南义兴叔(斗老)行案
连宵一雨洗游尘。斗觉山容翠黛新。自是閒中佳兴足。如何此别恼新春。
次与南叔将自湖来居于此
宿雨欺残雪。江湖春意多。游人伤远别。志士惜年华。离乱休何日。过从有几家。商山馀一半。归路莫嫌赊。
白云寺。与郑之受期不至。漫吟以诮。
幽期曾结白云秋。我已来游君不游。君负白云兼负我。满山秋色尽含羞。
送申奎瑞(命儒)西还
秋尽南天木叶飞。汉中孤客始言归。迩来世事浑宜笑。此别如何泪满衣。
雨中漫兴
秋怀寥落少吟哦。独起孤斋听雨过。却向渔人访消息。今朝野水几层波。
游云峰寺。次老杜牛头寺韵。
策马寻山路。苍茫落照中。泉鸣知有石。林静喜无风。尘世兼愁拨。烟霞得意通。高斋僧共卧。永夜作谈丛。
敬次朱夫子逢僧谈命韵

至理昭昭尽自然。纷沦气化作因缘。閒中始得真消息。万事从今一听天。
　　原韵
　　　山寺逢僧亦偶然。谩将牛斗话生缘。时行时止非人力。不问流年只问天。
秋夜有感。次老杜秋兴韵。
凉飙日夕撼遥林。河汉迢迢星斗森。鸣鴂寂寥催急景。嘶鸿凄切逗寒阴。风尘关塞何年恨。潦到江湖此夜心。读罢古书仍不寐。空凭囱壁听邻砧。
次题槎皋亭。谢权厚素。
闻说槎亭秋景鲜。山如红锦水如天。云霞绕笔诗难俗。霜月侵床骨欲仙。潦倒吾生悲喜里。炎凉物色往来边。金风不许黄花老。应待幽人共醉眠。
简南叔求春城宅小桃
平生最爱小桃花。闻在风流阁老家。若得仙根分寄我。武陵春色一层加。
赠唐士王史元泰一(二首)
天下同书轨。相逢便我朋。流离诚可恻。最爱尔心冰。
故国三千里。殊方十五年。生还何日是。霜鬓已萧然。
答金秀才兄弟(二首)

夜来尘事静。秋近雨声疏。故人期宿处。孤烛一囱虚。
室迩人何远。情亲义不疏。所期勤学业。毋遣此生虚。
应求言疏后解嘲(乙酉)
龙门遗事志难酬。云谷初心舌未柔。于世自然忘不果。吾宁分外有他求。
戊子三月七日。金陵道上。见雪作有感。
三月江南佳气多。千红万紫总堪誇。玄冥妒却东君事。幻出乾坤六出花。
咏梅
贞姿苦节世无俦。独抱奇香遁雪丘。至洁从来难受点。灵均不是不相收。
病中忽思太极图书。沈吟少选。仅成一绝。
一个先天与后天。中间活处妙无边。濂溪月冷芦云晦。千载真诠孰有传。
挽溪岩金司谏(坽○代作)
卓彼先生地。钦斯君子人。道肥多病日。节苦闭门辰。东海非无士。西山倘有伦。清风元不死。浮世谩伤神。
挽睦方伯(性善)
天生英伟出凡伦。乞与王家作荩臣。正气端宜扶善类。仁声藉甚入吾民。飘零共甫荆南节。恻怆严侯釰

外輴。恸到公私谁最切。当年陈榻藐馀人。
自然人诗
谁知太极本无极。说到自然方是真。真处不容些子力。自然天地自然人。
　昔年缘或人戏问。初只以世俗所称自然人见答。因以推说略有云云。盖下学工夫。未易以自然论。困知勉行处。尤著此二字不得。须十分著意用力方可。然而天理合下自然。虽其间有无限节拍阶级。至其合做处。正好勿忘勿助涵养将去。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者此也。潜心积虑。优游厌饫。虽下学工夫。自然意思亦终不能无。生怕世之学者率多牵强矫揉。有若自为分外奇特底事。殊不知天下之事事物物。莫不各有必然之故当然之则。一定而不可易。从古圣贤许多事。只是尽其分。自洒扫应对以至位天地育万物。亦只么循理自然者耳。沂水舞雩鸢飞鱼跃。何者非这个意思。道体自是如此。多少快活。知者知此而已。行者行此而已。其不知不行者。便不得自然。其不得自然者。便不合理。知者非真知。行者非真行。如此见解。或者于道不远。顾其语多做作意。欠平稳。不成文

字。恒自以为哂。近者洪君伯源见之。以为毕竟是禅味多了。此固然矣。然而禅与此学甚相似而绝不同。其分只争毫末。其归殆甚千里。禅则都没理会。此则尽有义理。禅则一向空荡。此则个个著实。禅则穿凿假借用意自私。此则顺天循理行其所无事。是其真个自然之妙。吾儒之所独得。而非复影响罔象之学所可髣髴也。若非精察而明辨。生死路头。打透不得。不若就朴实头做了。自然上达也。却宜刊去此说。姑且存之。以见吾得失之迹云尔。
岁暮辞
岁将暮兮山之中。雨雪霏霏兮多北风。松柏兮苍苍。筠桂兮茐茐。謇胡为乎君子。块独居兮忧心忡忡。风尘澒洞兮天地坱莽。无北南与西东。人间兮何世。怅吾道之将穷。西山兮云断。东海兮波隔。吁嗟乎古之人兮一去兮无踪迹。清风兮不死。欲往从之兮不可得。不可得兮可柰何。吾将安吾命兮乐吾学。
活斋先生文集卷之一
　赋
　　
太宗雨(并序○庚辰)
　　　五月十日。乃我　恭定大王弃臣民之日也。

每岁有旱。是日必雨。民赖以生。因谓之　太宗雨。颂　盛德神功不衰。崇祯十三年夏大旱。殆至赤地。民皆自诿待是日其苏。终夕颙望。竟秘云霓。于是民用大戚。惟不得免于死亡是惧。维时　国家多难。民生罔极。又重之以旱灾。危急存亡之机。未必不决于此。冥冥之故。岂无所因。而虽　祖宗在天之灵。亦没柰何于其间耶。窃伏田间。不胜杞人之忧。是为赋以自宣。
惟皇天阴骘下民兮。爰降圣人兮立之极。自我　后归宾上帝兮。永怀赤子兮锡之禄。夏之五周之七月有旬兮。实鼎湖龙飞之日。于时旱则苗枯矣。民之祸兮莫酷。油然作沛然下而勃然兴之者。伊谁之功之德。　后恤我民兮帝嘉我　后。揆神理其不忒。迩来二百有馀岁兮。何岁有旱兮不雨斯夕。亦何日不可以雨兮。若丧时兮纷独有此感发。昔成汤之蠲体兮。七年之旱斯祝。暨宋仁之露立兮。一夕之霔才得。孰若我　后之深仁至诚。在天兮能施其泽。宜民生永赖其庆兮。何辜今之人。独被旱魃之为虐。既如焚如惔而炎炎焃焃。千里兮一赤。颙俟此日兮其雨其雨。

柰此杲杲之出。浮云兮只增其幽郁。薰风兮徒益其消烁。雷何为兮其声隐隐。电何为兮其光烨烨。云胡昔日之优渥兮。今直为此秘啬。非　王灵或有替兮。信冥冥者叵测。然善淫感应之类兮。亦莫不由其自获。请稽首而敷衽兮。一一问其曲折。人有妖耶。物有孽耶。孝妇死耶。冤臣哭耶。六事兴耶。十弊伏耶。侵中国耶。事夷狄耶。三纲已绝不可以复续耶。九法已斁不可以复立耶。谁因兮谁极。不忍言者其亦有说。虽不知其果有此戾兮。或者有以降罚。顾哀此周馀之了遗兮。胡宁忍而不恤。已焉哉天实为之兮。岂　王之乐见颠覆。噫天心自有仁爱兮。庶我　后终惠我家国。继自今曰雨而雨兮。于千万亿。
活斋先生文集卷之一
　疏
　　
应求言十条疏(乙酉)
伏以臣身伏草野。识非俊杰。其于当世之务。固不敢有所容议。而忝在　宗室之末裔。粗知君臣之大义。与国家同休共戚之心。初未尝有间于肉食。则十数年来。备见天道之日变。人事之日非。其所以私忧过虑而欲一效其愚忠者。诚有所不能已焉。而顾以人微则有犯分之罪。天远则无进言之路。只恁回遑闷

默慷慨郁抑。不知所以为计。属者有司宣谕　教旨。许令士庶俱陈时事。于以见　圣明遇灾而知惧罪己之切而求言之急也。虽在喑聋跛躄。亦将感发兴起。臣于是乎得一机会。可以沥胆披肝。有所论列。而不复以僭渎为嫌也。伏惟　殿下临御已久。德意愈崇而治效未著。祸乱交作。中间丧败之惨。及后雠耻之极。言之已长。悔亦无及。斯固　殿下之所厌闻。而实亦愚臣之所难说也。窃观今之形势。犹积毁羸病之人。内自脏腑。外至支体。无一处不受病者。将一二以究其弊。而求所以为图治之术。则虽有和扁手段。有不可以胜任。姑以其最关于元气而实系于大命者言之。偏私有未去而　圣心或有所不正。嗜欲有未绝而　圣躬或有所不安。诚意有未尽而不足以答天谴。至恩有未推而不足以恤民隐。　储位无辅养之具。非所以固弘基。大臣乖选任之方。不可以托重寄。名分不定。无以振纲纪之颓。礼义不尚。无以变风俗之坏。朋党不去。治平之功。终不可期。几微不审。祸乱之兴将不可杜。夫为国而有一于此。足以召灾而致戾。矧又兼之而不至于丧亡者几希。臣请历陈而明言之。惟　殿下垂察焉。其所谓去偏私以正　

圣心者。臣闻人主一心。万化之本。心得其正则人极立而治平之功可致。一有偏私介于其间。则此心之全体大用。俱失其正。而将无以为天下国家矣。夫以气禀之拘。物欲之诱。隐于精神心术之微。发于日用事物之著。一己之是非好恶。天下之取舍从违。莫不倾邪而侧僻。其害有不可胜言者。是以古先哲王。兢兢业业。日乾夕惕。惟恐一念之或私。一事之或偏。必至于克去净尽。大中至正。而犹不敢自以为至焉。　殿下以睿智之资。缉熙之学。用心日久。固不可谓不正。而或者幽独得肆之地。虚明应物之处。天理有未纯。人欲有未尽也。天理未纯则善不能充其量。人欲未尽则恶不能去其根。善不充则日消。恶不去则日长。几何不至于天理泯灭而人欲横流乎。古人曰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　殿下方寸隐微之中。臣固不可得以测知。今日之朝廷百官四方万民。可谓正欤不正欤。表端则影直。源清则流洁。今日之朝廷百官四方万民。既若是其不正。则　殿下之心虽谓之不正。亦可也。窃恐　殿下涵养之功不深。克治之力不猛。许多偏私之累。不觉潜滋而暗长。以之造端建极则无

平荡中和之德。以之发号施令则有委靡颓堕之失。当事变而未免有恐惧忧患之偏。临赏罚而不能无好乐忿懥之私。用人则辟于亲爱而遗于疏远。听言则蔽于谀佞而惮于忠谠。以至一政事一举措之间。无所处而得其正当底道理。以若所为。求若所欲。不几于却步而求前乎。一介之士。苟从事于学。必以克复为先。况帝王心法。岂容有分寸查滓而可以匡世而正物者乎。伏愿　殿下自今以往。痛自克治。益加涵养。勿以志气之衰而有所前却。勿以师儒之乏而有所放倒。不废经筵之规。不弛箴警之方。虽顷刻毫釐之微。必谨以察之。敬以持之。使公私之分义利之别。如八字之打开。一刀而两段。无时无处而不然。则　圣心洞然。中外融澈。如鉴空衡平而物之妍媸重轻。无所逃其实。天下之事将无所不可为矣。或以为心学之说。人主所不乐闻。不必强聒。此乃吾君不能之言。非陈善闭邪之道。臣不敢以为然也。惟　殿下留神焉。其所谓绝嗜欲以安　圣躬者。臣闻帝王之身。百责所萃。身获其安则人事修而国家之势自重。或为嗜欲之所汩而失其和平之常。则纵使自轻。柰宗社生灵何哉。盖凡疾病之根夭阏之端。生于宴安

鸩毒之日。作于纷华波荡之地。杯盂憯于镆铘。衽席危于坑堑。以至戕神而伐性。终不可以救药也。是故贤圣之君。遑遑慄慄。恒戒于玆。唯恐迩之或伤。履之或陷。拔本塞源。廓清扫除而后。方可保其无虞矣。　殿下春秋尚富。福禄无疆。而违豫有年。未见全复。岂其药石治救之方。温凉调养之道。有所未尽而然欤。此则在廷之臣。皆足以供之矣。无乃燕私密迩之中。声色臭味之间。药石之所不到。温凉之所未节。或有所不戒而然欤。　宫掖事禁。非臣之所敢知。而直以其　起居气候之消息安否观之。数年以来　殿下恒处内殿。罕视外朝。接公卿大夫之时少。亲左右宫妾之时多。则　亵御动静之微。安保其穆清。巧好娱玩之具。安保其屏绝。阳明或有所不彊。阴邪或得以为贼。匹夫之贱。尚知爱惜其躯。况以万乘之尊。为神人之主。系国家治乱兴亡之身。而于其卫生慎疾之道。有所屑越也耶。伏愿　殿下自是之后。一切扫荡。务益节省。勿以　玉体之少康而有所怠忽。勿以天命之有定而有所安佚。以忧勤惕虑为药石。以虚静恬淡为导养。视华靡如仇雠。视宠乐如魇魅。使精神清爽。气血和畅。日有以完补。则一身泰然。神明保佑。

无有邪气干其间而天地之和应之矣。或以为疾病之事。非言者所宜及。臣子苟有深爱于君父者。虽闲利病亦可言。况此至忧。安敢不尽情也。惟　殿下轸虑焉。其所谓尽诚意以答天谴者。臣闻人君以事父之道事天。君有失道。天乃出灾异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灾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此可见天心仁爱人君而欲止其乱也。呜呼。今日之灾异可谓极矣。阴阳错缪。水旱连仍。春夏亢炎。地坼泉枯。比秋风雨。肓怪并作。野鲜馀谷。谷无全穗。目前之惨。已不忍言。而长彗经天。狱汉垂地。恒星夜閟。异气弥空。厥罚非常。有不可测。未知　殿下何为获戾于天如此其甚耶。臣闻上帝不常。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所以召致之由。自有难诬。而既谴告之。又警惧之。天之仁爱于　殿下者。亦已至矣。未知　庙堂之上。有如魏相之奏。使　殿下果能知变而自省。有以慰答天心而消弭祸萌也耶。　殿下之遇灾异固已多时。　殿下之求阙失非止一再。而灾异愈多。阙失愈甚。是　殿下之诚意有所未尽。不足以感格皇天。安知后日之灾异。复有大于此。而所谓仁爱者乃至于伤败。罔极之祸。终不可救也耶。君之于天。犹

子之于亲。不幸亲心有怒于子。则为子者只当左右承顺。尽其诚孝而已。诚孝既尽则亲无不悦。而所怒之事。并与之浑化矣。苟能推事亲之诚。以尽事天之道。无时而不恐惧。无事而不修省。凡有拂于天意者。必侧身而改之。凡有合于天心者。必刻虑而行之。无不出于至诚恻怛之中。则天亦底豫而转灾为祥。转祸为福不难也。不然而徒区区于事为文具之末。而曰我承天变云。则虽身婴白茅。露处十日。将无益也。皇天无亲。克敬惟亲。惟　殿下惕念焉。其所谓推至恩以恤民隐者。臣闻王者为民父母。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然后可以厚其生而得其心。若不恤其劳。不忧其困。则民无所措其手足矣。呜呼。今日之生灵。不亦哀乎。兵火之馀。饥馑荐臻。加以疠疫死亡殆半。而赋敛日重。掊克日深。膏血已竭而割剥未已。筋力已尽而齮龁不止。痛心疾首。无所告诉。未知　殿下何为使斯民至于此极也耶。臣闻抚我则后。虐我则雠。民之怨咨。责有所归。而既使之涷馁。又从而驱迫。民将起而为盗而不可止也。未知臣工之中有为郑侠之图。使　殿下果能深忧大戚于斯而思所以振救而奠安之耶。　殿下之忧民非不勤也。　殿

下之惠民非不广也。忧之而不得其情。惠之而不究其实。是　殿下之恩不能善推而功不至于百姓也。民将何所赖而得保其仰事俯育之乐耶。仁人之于民。若保赤子。子有疾痛危急之事。必呼父母。若见其匍匐将入于水火之中。而恬然不为之救焉。则恶在其为民父母也。诚能推爱子之心。以加爱民之恩。视之如恐其伤。怀之犹恐不来。凡有益于民生者。必悉心而图之。凡有害于民事者。必极力而除之。莫不行之以不忍人之政。则民将感戴。虽劳之而不怨。困之而亦乐矣。不然而徒规规于言语簿书之间。而谓之恤民隐也。则虽日宣黄麻一札十行。皆非实也。民无常怀。怀于有仁。惟　殿下加意焉。其所谓辅储位以固弘基者。臣闻　储位乃国家之基本。辅养得其道则大本已定而国以之兴。辅养无其具则弘基不固而国以之亡。夫所谓辅养者。必择其敦良方正学术德行之人。以辅导而调护之。明其仁孝义礼光明正大之道。以涵养而薰陶之。使其左右前后无非正人。出入起居无非正道。化与心成。中道若性。此古昔盛时所以有道之长也。至于近世则不然。其所与处者非邪佞儇薄之徒则乃是阘茸庸琐之辈。其所以教

者非记诵雕篆之末则不过猥媟奇邪之杂。辅导之方蔑如。涵养之功荡然。驯至于良材坏了。大宝靡托。岂不惜哉。夫以王者之世。当传付之统。上有　宗庙社稷之重。下有四方万民之望。前有　祖宗刱垂之难。后有子孙长久之计。而所以辅养之具乖剌如是。犹家有明月之珠夜光之璧。而委之衢路之侧盗贼之冲也。欲其保守其业。不至败失。亦难矣。臣伏闻　王世子天质之伟。绝出古今。德器之成。不烦教诲。自在诸宫。令闻已彰。及　简储位。亿兆延颈。　国家无穷之庆。自此可见。而第虑调护之无其人。薰陶之乖其方。德之崇未易至于天。业之广未易至地也。　宫僚之任。虽例有所选。　书筵之式。虽例有所设。而随行逐队而已。应文备数而已。则将何望以有所裨益而成就也耶。伏愿　殿下勿论地位之高下远近。极择一时之贤良方正。以充师友之职。使之朝夕从容左右周旋。箴规德义。讲贯经史。明帝王传授之心法。阅古今治乱之事迹。学日益进。道日益隆。则　国祚亿万年灵长之兆。端在于此矣。若曰　春宫新建。美德方隆。不须待于辅养。则以古者三王世子之贤圣。何其汲汲于辅养耶。翼善之方。尤所当切。惟　殿

下亟图焉。其所谓选大臣以托重寄者。臣闻大臣者朝廷之体统。选任得其道则国体尊而政化日成。选任失其道则国体卑而朝廷日乱。其所以选任之道。则必得其刚明公正忠厚直谅之人而委而任之。必有其献可替否经世宰物之才者为之用焉。人君恭己于上。百工承化于下。安危系焉。祸福共之。此诚有国之所恃而为治者也。至于近世则不然。其求之也只取其疲懦软熟柔佞便僻之人而为行私济欲之具。其进焉者亦以其顽钝嗜利逢迎苟且之心而为容身固宠之术。上无其难其慎之美。下有患得患失之鄙。必至于权势日重。主威日去。诚可痛也。臣未知　殿下之大臣。可谓得其人欤。夫必有怀天下之德。抱天下之才。有不可夺之勇。有不可屈之节。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乱而不变。处大事而不惧者。方可以承当。试观今日之鼎轴。孰为如此其人耶。平居无事。尸位伴食。姑息因循。无所猷为。顾乃植党而立援。蠹国而害民。间有奸凶。酝酿巨祸。或有事变猝至。利害怵迫。则偷生苟活。负君误国者。滔滔皆是。况可望以不动声气。措国势于泰山之安者耶。既往之变。　殿下固已亲见而尝试之矣。将来之

事。亦可以推知。国之所可恃者大臣。而大臣之不可恃如此。是犹乘舟入大海而以腐株为楫。驰马下峻坂而以朽索为御也。斯岂待须臾而至于颠覆也耶。然而此不独人臣欺负之罪。实　殿下选任之失其道耳。窃观　国家卜相之际。未尝有明扬侧陋之举。寤寐如渴之求。只以形势资品之相近而节次保任。循例推入。有若群饮之巡杯。故除书未出而已知其决非真宰相矣。又　殿下待下之礼。不甚体重。容易用之。容易退之。使不得自尽其才分。无惑乎今日之泄泄也。伏愿　殿下深监乎往事。广询乎当世。必以股肱之良。付之柱石之重。致敬而尽礼。委任而责成。则体统由是而立。庶绩由是而凝。　国家之势。庶有所倚重而不至于无所止泊也。若曰微贱之臣。不当轻议大臣。则大臣之贤否忠邪。人主其孰从而闻之耶。进言之义。不敢不正。惟　殿下孰察焉。其所谓定名分以振纪纲者。臣闻国家之安危。在于纲纪。纲纪之维持。以有名分故也。自古天下。未有名不正分不定而纲纪不颓者也。呜呼。今日之名分何如。君臣夷夏之经。陵夷至此。礼乐刑政之具。横决已久。大者既坏。小者益紊。上自宰执。下至庶僚。例多经营计较而

得。莫不夤缘攀附而入。侥倖之门日开。奔竞之路日广。厮役贱肄。皆授正科。技术杂流。亦许实职。膏粱騃子。席势焰而御军民。货殖庸虏。赚铜臭而赌爵位。引拔尽由私谒。贡举绝无公选。贿赂辇输。金紫堵立。冠屦倒置。清浊混淆。无复有贵贱上下之等。其弊固已不可胜言。而内自　宫禁。外至四方。不以节俭为事。竞以华靡相尚。僭越之习日长。誇汰之风日炽。倡优孽妾。皆饰珠玉。士庶齐民。耻衣布帛。车马宅里之制。或侵犯乎　御禁。冠章服色之用。多染溺乎夷俗。佚欲横生。奸伪并作。财用消耗。法禁废弛。如未尝有制度品节之限。其祸将有不能复救者。名既不正而宏纲不能以自立。分既不定而众纪不能以自张。纲纪一颓。国无所依。土崩瓦解之势。匪朝即夕。此不待智者。固已凛然而寒心矣。　祖宗数百年维持之重器。乃从今日而失坠。臣窃为　殿下惜之。伏愿　殿下亟正其名。使之秩然而有序。亟定其分。使之截然而有别。则九法既斁而复明。百度既废而复理。所谓纲纪者。庶可以收拾而国势可以挽回矣。惟　殿下毋忽焉。其所谓尚礼义以变风俗者。臣闻天下之治乱。在于风俗。风俗之扶植。以有礼义故也。臣未尝见无

礼无义而风俗有不坏者也。呜呼。我东方素以礼义称。三纲五常。秉彝于民生。八条六典。成教于前后。　祖宗之所培养。儒先之所耸动。遗风馀泽。犹有可观。丧乱以来。气像大变。家无敦厚之行。士有偷薄之习。惟以决科取利为得计。不知名节行检之为何事。衣冠之流。廉耻尽丧。闾巷之间。攘窃为常。骄吝成性。淫乱成风。平居而争货营财。为士夫之能事。执丧而食肉御色。为公卿之变礼。可怪可愕之变。不一而足。一变而为夷狄。再变而为禽兽。礼义扫地。一至于此。风靡波荡。不可复正。此诚识治体忧世道者所以痛哭而流涕者也。圣贤千万世扶植之彝伦。直至当代而破坏。臣窃为　殿下痛之。伏愿　殿下必明其正礼。为生民之大防。必奋其至义。为天下之大权。使淫慝之行屏不得作。善良之心感动而发。则所谓风俗者庶可以移易而　国家不至危亡矣。惟　殿下勿慢焉。其所谓去朋党以图治平者。臣闻君子同道而为朋。小人同利而为朋。为人君者但当退小人之伪朋。进君子之真朋而天下治矣。然而辨之或不明。决之或不勇。则君子之难进而易退者。其道日消。小人之易进而难退者。其道日长。卒至于空人之国而后已。

呜呼。今日朋党之弊。可谓极矣。臣未知孰为同道之真朋。孰为同利之伪朋乎。推究彼此之原。指陈分合之势。或可得其是非之归。而目今情状。大抵不甚相远。多见其同利而动。未闻其同道而合。则其朋之真与伪。盖可见矣。朋党之人。非乐为朋党。其所大欲者只在于一己之富贵利达。以此为媒进取宠之资而已。同好则交臂相从。异趣则鼓颊相訾。　庙堂之所荐用。台阁之所驳击。无一不出于偏党。以赌一场之战争。至于　国家之安危。生民之休戚。不啻越视于秦瘠。使　殿下孑然孤立于上而毕竟受其弊。岂不痛哉。自古人主之于朋党。辨之不明。决之不勇。以致真伪相眩。是非相混。而小人者遂得抵巇君子。一网打尽。国随以亡。良可悲也。今日之党。数世根据。　国步之艰危日极。朝著之倾轧愈甚。其势不至于　宗社丘墟则不止也。未知　殿下将何以处之。去河北贼易。去朝廷朋党难。此言诚是。然而此乃衰季之君暗劣之事耳。岂有以　殿下之聪明勇断。亦患于斯而比而同之耶。朋党不去则治平之期邈如捕风。　殿下之心岂恶治平而乐丧乱哉。然而朋党之不能去者。亦　殿下之明有所未及。　殿下之勇有所不

足而然也。朋党之人固未易知。而举一世皆加以此名则亦岂皆君子。亦岂尽小人。其间固自有贤否忠邪之别。不难知也。凡人之刚介廉洁忠厚正大者必君子也。柔佞便僻浮躁深险者必小人也。伏愿　殿下持此权衡。称量人物。其果贤且忠耶则显然进之。不问其某朋而用之勿贰。其果奸且邪耶则显然黜之。不问其谁党而去之勿疑。则君子自至于汇征。小人自至于退听。而治平之绩庶或可致矣。惟　殿下夬断焉。其所谓审几微以杜祸乱者。臣闻几者动之微。吉凶之先见者也。天下国家治乱兴亡之端。皆自其芒忽毫釐。至不可御。乱不生于乱而生于治之日。危不起于危而起于安之日。未乱而有乱之渐。未危而有危之兆。是故明王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得以长治而久安。至如昏庸则几已藏而莫之察。微已著而莫之悟。上下偷安。因循苟且。骎骎然入于乱亡之域也。呜呼。今日　国家之势。虽若无目前之急。而祸乱之几。可忧者亦多矣。　国朝家法最正。人伦罔缺。而帝王富贵之家。利害易动。宫妾戚属之间。谗孽易生。历数变故之迹。实多伤痛之事。未知　殿下宫中果有如关雎麟趾之化欤。化之未至。祸之所在。窃

恐无形之忧莫测之患。伏于冥冥之中。而　殿下或未之察耳。况乎缙绅交恶之日久。一朝骇机之发。幸乱乐祸之辈。将何以制之耶。至于军政尤有可虑。　国家自臣事北方之后。以为得天地之造。上恬下憘。玩岁愒日。惟以纳贡奔命为事。不复以军旅之备为意。大小机务。一切担阁。内外关防。不敢修饬。京军则骄佚难使。外兵则彫弊无用。备局之臣。徒做空谈。列镇之帅。只营私物。而强邻㬥客蓄锐伺衅。风动尘起。边鄙卒耸。则未知　朝廷何以待之。加以愚氓之饥困怨咨者。啸聚云合。一弄潢池。则　国家存亡。未可知也。伏愿　殿下惩之于古。验之于今。防之于始。杜之于终。炳吉凶悔吝之途。审治乱消长之机。思履霜坚冰之戒。畏厝火积薪之讥。未至而先谋。不见而豫图。则庶几消患于未萌。弭祸于未动。不至于寻乱亡之辙迹而躬驾而随之也。惟　殿下慎处焉。凡此十者。皆当务之急而不可缓者也。然而其大本大原则惟在于　殿下之身心。本原既正则其它事宜。可以逐旋收拾而次第举行矣。是犹沈痼之中。百药无力。而焫其丹田气海则𧖴络流通而元气稍复。日就于生道也。苟或不然。则未免错施乖张。败症层出。终不

足以见功也。臣之所欲言。固不止此。而此其大者。惟　殿下勿以迂阔而弃之。倨傲而斥之。深察而亟行之。则臣虽不武。太平万岁。尚能为　殿下诵之。臣伏见　殿下近年以来。从善之诚日衰。拒谏之形日著。求言进言。了无实效。今玆有　旨。亦既累月矣。未闻有一人忘身为国极言阙失。以副　圣明之意者。臣实恨之。臣智计浅短。文辞拙讷。固不足以感发　圣心而补益治道。且身在疏远。不识　朝廷之事体。当世之忌讳。其所触犯者多矣。自知言发而祸至。将莫之救以死也。顾念芹曝之献。诚不可掩。刍荛之谈。圣有所择。况　殿下既导之使言。又诱以勿罪。然且不言。臣则有罪。言之可用。是　宗社生灵之幸。而臣与有焉。言不可用。微命不足惜。恐　国家之乱亡无日也。情激于衷。言不知裁。臣无任战慄屏营之至。谨昧死以　闻。
岭南儒生论牛溪栗谷不合从祀疏(庚寅)
伏以臣等俱以末学。未闻大道。而幸生君子之邦。得为　圣人之氓。是非之心。固已根于秉彝之天。趋向之方。尚不昧于依归之地。当　圣上新服之日。有斯文僭拟之举。则臣等之千里叫　阍。血诚陈列者。夫

岂得已哉。窃惟祀典之设。其义甚重。非徒崇德而报功。实以扶教而明伦也。夫子之道。大如天地。为万世帝王之所宗祀。自大贤以上。有继往开来之功者。其在配列尚矣。至如诸儒则虽其所造各自有高下浅深之不齐。而俱得跻祔者。盖有所取。或传遗经于后日。或排异端于当时。皆大有功于圣门。断不可苟然而已也。是故明王必慎乎取舍而未尝轻加表章。学者必审乎路𧖴而不敢妄有尊尚。诚以关斯文之兴丧。系世道之污隆。天下后世之公议不可诬而为可畏也。迩者馆学儒生累陈疏章。请以故文成公臣李珥，文简公臣成浑从祀文庙。臣等窃惑焉。呜呼。圣庙是何等地也。二臣果何如人哉。夫以二臣论列于从祀者。岂不以贤乎。然而以其实论之。大有所不然者。试观二臣之出处何如。道德何如。其果一一无愧于古之贤人耶。二臣之世。若是其不远。耳目所逮。可知其人。则其贤否是非之分。自有所不可掩者。要之二臣者。亦一时之名人。岂无一二可称之事。顾其平生。疵累甚多。论人之法。必先其大节。大节既亏。馀不足观。李珥之割弃天伦。逃遁空门。固已得罪于名教。其时尚不许司马谒圣。成浑之受　国厚恩。奔问不至。

诚所不容于王法。　宣庙御批。凛然如昨日。噫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毋论别事。只此二款。足为二臣之断案。其它巧诋忠贤而曲护邪佞。动称经济而实务专擅。言论风旨。足以张皇而震耀。施措云为。未免偏蔽而疏谬。凡其心迹之间大可疑者类此。此固一世之所共知而前后论之者亦多。今不必遍以指陈。而已在　圣鉴之中矣。虽然此特其粗浅处耳。至其学术之弊则尤有大于此者。臣等懵识固不可以妄谈义理。而辨别蹊径。乃初学之急务。则区区一得之见。安敢不尽于　君父之前乎。李珥早事异教而旧习未祛。好为躐等而实地未踏。蜃楼虚幻。既非吾儒家计。而剥换面目。以自济其说。先正臣文纯公李滉盖尝深虑而痛戒之。有新嗜靡甘。熟处难忘。五谷之实未成。䄺稗之秋遽及等语。其意固有在也。且珥之学。专主气字。认气为理。故以理气为一物而无复分别。至以为心是气也。四端七情皆气之发。是其病根元出于陆家不分道器之见。而其为害同归于释氏作用为性之说也。盖理气之辨。乃学问之生死门路也。天理人欲之界至分数。吾道异端之同异得失。莫不于是乎判焉。李滉的见道体。

吃紧为人。推本濂洛相传之微旨。发明紫阳已阐之的诀。定著天命图及心统性情图。体用显微。究极纤悉。至于四七之分。尤臻其妙。殆启千古之秘键。百世以俟圣人而无惑者也。李珥平日既无丝毫契悟于此。而落在儱侗之科臼。李滉殁后所以攻李滉之学者不有馀力。今其说俱在其集中。纵横缪戾。不可殚记。一则以李滉之言为害理。一则以李滉之言为不知性。至谓退溪之学。不如罗整庵。退溪之失较重。至曰朱子若真以为理气互发。相对各出。则朱子亦误也。何以为朱子云云。其偏见错认敢诋前贤。一至于此。谨按朱子之说。有曰有理而后有气。理与气决是二物。四端理之发。七情气之发。此非所谓理气互发者耶。朱子定论若是其明白而尚且不信。李滉之学。乃朱子之学。则其见斥于珥固也。昔者朱陆之分。只争毫釐之差。而见处一偏。终成千里之缪。况珥之学。于性命大头颅处。丑差如是。则其流之弊。有不可胜言者矣。成浑之学。大抵与珥同一关棙。所谓理气一发等语。毕竟是拖泥带水。于大本上。未有得力。且其论学之疏。初未尝言讲明穷格之事。而特举保惜精神之语。为第一法门。此乃道家者流自私自利之说。

显非吾儒为学底规模。盖由学术颇僻。素所受用者然也。况其才气力量。又视珥风斯下焉。则政不须索性与论于其间也。呜呼。所贵乎儒者而尊尚之者。以其有实德也。以其有正学也。夷考二臣之行。适足以悖伦而伤教。乱道而反经。则其将俎豆乎圣庙。尸而祝之。可乎不可乎。玆事体大。不但为一时之所矜式。亦将为百代之所瞻仰。则要须一以天下之至当处之。岂可不论其人不究其实。而怂恿傅会。为不合不公之举也。往在乙亥年间。宋时莹等始有此请。而　仁祖大王圣学高明。毅然屏斥。其事遂寝。　大圣人所作为。出寻常万万。真可谓永世不易之典。当时　御批不啻丁宁而痛快。至今庄诵。不觉感动而激昂。　弓剑才遗。横议又作。不恤公论。肆然而请之。轻朝廷而负　先王。莫此为甚。臣等固知　殿下之不许。实出于　先王之遗意。颠倒眩乱之说。亦安能售其计哉。藉令此事始发于今日。固当慎重而不敢轻。况　先朝已斥之举。其可不深恶而痛绝之耶。呜呼。人心之向背。士习之邪正。罔不在初政。崇奖一差。趋向立异。风靡波荡。不可复正。则将至于上辱先圣。下误后学。而吾道之渊源。或几乎息矣。其为　圣朝之累。

岂浅浅哉。皇明弘治间。儒臣张九功谢铎等建议。以从祀诸儒之稍有疵累者。并皆请去。至嘉靖初。始断然行之。圣庙为之肃清。虽以薛瑄之贤。公卿累请从祀。而亦未尝轻许。中朝升祀之典。至重且严如是。而以我　朝之事言之。上下数百年间。儒先之与于此者仅五人焉。此外宏儒硕士有功德而无疵累者。前后相望。岂无贤于二臣者而　祖宗盛时。何尝容易拟议也耶。今之为此论者。一切阿其所好。　圣考大训谓不足恤。百世公议谓不足畏。儒林正论指为邪说。举国分离。目为归一。莫重莫大之典。谓可以力图而回互迁就。无所不至。人人怵迫。不敢出声。积威之渐。诚可寒心。日者进士臣洪有阜慨然呈疏。而政院拒而不纳。馆学随而论罚。其壅蔽　聪明。怯制士论。乃至于此。呜呼。岂知　圣明之世。有此气像乎。臣等今日之举。固知不容于时议。而人心难诬。天理至公。众论所激。不得不达于　黈纩之下。倘蒙　日月之明。有所鉴烛。使臣等卫道尊圣之义。忧时爱君之诚。少伸于今日。而后世之人。亦知公论之有在。则臣等之至愿毕矣。伏愿我　殿下深惟义理之正。痛斥僭妄之请。使浮议退听。不得复作。则斯世幸甚。斯文幸

甚。臣等无任激切屏营之至。谨昧死以　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