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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虚堂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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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虚堂集下
 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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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别堂兄永安都尉赴燕序
永安都尉兄将赴燕。进柱世而教之曰。赠行以言古也。吾之行。曾已再矣。而尔未尝有言。今玆之行。容无一言已乎。柱世敬诺而退。既而累申前教。且曰。愿有以规我也。嗟乎。柱世之空疏。兄所悉也。跋前踬后。动辄取尤。将自规之不暇。而暇规兄乎哉。而勤教不已若此也何居乎。岂不以亲爱之至。可效药石之言也耶。噫。不以颂而以规。尝有闻于古说。以能问于不能。实有感于盛意。其敢以空疏为解。而遂已于言乎。请为兄叙其行而终之以规。大凡谭者。谓燕行有三可忧。不过曰道路之远也。行役之苦也。使事之难也。而以柱世论之。是皆不足为吾兄忧也。何则。夫自国都之燕也。越疆域。涉山川。踰数千里而后乃至。则其道路诚远矣。而计程而往。指期而还。要不出乎三四易朔。比于重译万里。动经岁年。犹之乎州里也。辽广之间。烟火夐绝。冒寒暑。犯风霜。有时乎幕地而露宿。则其行役诚苦矣。而无瞿塘滟滪羊肠九折之险。比于梯山航海。万危一安。犹之乎闺闼也。女真蒙古杂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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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汉人。而溪壑难充。尾闾莫塞。辞命之重。付诸译舌。偾辱之患。易于覆掌。则其使事诚难矣。而仗忠信安义命。以存亡休戚之义。而效周旋应对之责。蛮貊可行也。兽心可化也。其亦何难之有哉。夫是三者。皆不足以忧吾兄。非惟柱世不以为忧。兄亦不自以为忧。唯其不自以为忧。故闻命束装。略无几微色。三行如一也。独以大夫人定省之旷。不能暂释于怀。大夫人亦以兄远役之频。不能少弛于念。柱世于此。乃敢交慰而并解之曰。诗不云乎。王事靡盬。不遑将母。独贤之叹。古人所不免。矧乎大夫人春秋虽高。而气尚康宁。而兄之行役。正得天时之宜者乎。噫。兄之玆行。无一可忧。而华表,碣石,榆关,蓟门。极天下之异迹壮观。而骚人墨客所愿一游而不得者。得以饱经而饫观之。则兄之行不亦乐乎。虽然。触境兴怀。其必有感于心者矣。昔我从大父慕堂公及从伯父芝溪公。尝奉使 明朝。经过此地。寔兄王父伯父。而兄之外王父月沙相公。亦尝四度朝天。兄之经行而怆怀者。必无前后之殊。而我先大夫亦尝遵海路由铁嘴。而奉使于 明朝。自关以西。固亦先大夫之所尝经历也。则以弟送兄。当作何如怀耶。柱世于此。重有所感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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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朝文物之懿。尝从鲤对而备闻之。今不可复睹矣。山河不改。而衣冠有变。玉帛金缯。一何相悬也。是又足以感慨泣涕者矣。噫。凡所称说。特以叙兄之行。未及乎规兄也。而规兄之意。亦不外此。夫以都尉而膺专对之命。古未闻今未觌。而朝家举以委之于吾兄。至于再而至于三。是岂无所以哉。诚以乃心王室。夷险一节。即吾家世传之家法。而兄之谨慎周详。又有以简在 宸心也。夫率祖行而思尽继述之道。则必不敢慢其身。敬王命而思尽专对之责。则必不敢忽其事。不敢慢不敢忽。兄岂待于𥌒言。窃自惟念。不慢与不忽。当自戒酒始。酒之不戒。而曰不慢不忽。吾不信也。而况大夫人忧兄之行者。岂专跋涉之劳也耶。亦意兄过饮而致伤焉耳。夫酒者。伤生之大者。而方其饮也。不知其伤也。淹延时月。不自觉其肠胃内损。精光外耗。平居而饮。尚患乎戕伐。况乎凌冒霜露。跋涉驰驱数千里之域。而可保无伤乎。兄苟以大夫人忧兄者而自忧。则人虽劝之饮。自不敢饮。而所谓不敢慢不敢忽者在是矣。柱世之所以规兄者。若是而已矣。然柱世之戒兄以饮者。非曰常于不饮而已。还朝之后。与群弟称觞奉寿于大夫人前。而痛饮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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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不可也。柱世虽不饮。亦愿奉觞而称贺焉。
奉赠洪侍郎大而令公赴燕诗序
洪侍郎大而公将有燕行。要余赠言。其意盖不在徒言之尚。以余颛蒙。何以称塞。顾以勤恳之意。有不可以虚辱者。遂略叙其行之颠末。而尾之以诗曰。粤自国家羁縻以来。辱国生衅之端。多由于译胥辈犯禁而售货。顷日之事。良可痛惋。时则洪公长薇垣。驳正其事。言甚剀切。居无何。洪公以 特旨充贰使。 圣意盖谓译胥犯禁。非译胥罪也。推原其本。责在使臣之不能驭下。畀公以是任者。欲以正其本也。抑论其内外轻重之别。如公者宜朝夕左右。绳愆纠谬。未可一日而去朝。则为吾辈者。宁不慨然于是行。冒险艰犯霜雪。跋涉驰驱数千里外。踰月而至。经岁而还。则为吾辈者。宁不怅然于是别。而余独贺公之因一去而具三长也。何以言之。余尝观于立朝之士矣。方其始仕也。年少气锐。务自砥砺。及乎爵位渐崇。阅历渐熟。未始不顾瞻而逡巡。以公地望。宜若少怠于旧。而公乃遇事敢言。比初如一。可谓能守正不挠矣。当其平居也。抵掌谈论。自以为士君子。及乎临小利害。遇小险艰。未始不怵惕而佪徨。以公行役。宜若少槩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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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而公乃泰然顺受。夷然乐行曰。有是行也。先后等耳。略不见有几微色。可谓能视险犹夷矣。亦可谓能安时处顺矣。夫守正不挠直也。视险犹夷忠也。安时处顺达也。持此以行。安往而不可哉。然此特公之所已能者。未足以为公勉。所可勉者。其惟公之所未能。而公之所未能。余又不得以知也。无已则有一焉。专对之任固重矣。而不能每行得如吾公者。则 上之所以特遣公者。岂徒为一时遴拣而已乎。要以惩毖于既往而楷范于将来也。惟彼译胥。业于货者也。其欲售之也。死生之不能恤。曾何有于法禁。必也正己格物。有以服其心于法禁之外而后可也。非吾大而尝有闻于斯义。曷足发吾之斯言。
赠别申用晦季良序
申用晦季良兄弟。欲从事于圣贤之学。余亦不可谓无其志也。闻其风而悦之。遂与之托契焉。二子嘉余之志。不以余无似而弃之。余亦感二子诱掖之勤。不以其不敏而自弃也。呜呼。朋友之道。不讲于世久矣。其相取也或以势利。或以才华。把臂连袂。杯酒留连。以相诖误而自以为情同昆季。此世俗所称交契之深者也。然考其终始。多不得全。甚至一言不合。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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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加。而翻云覆雨。利尽交疏者。比比有之。则此固不足与论于朋友之道也。其或彼善于此者。相与契合。终始不衰。而能相与切磋讲磨。以尽古人友德友益之义者。盖鲜矣。若余者无才无识。百无可取。而抱疾杜门。惟拙是守。上无以得君子之交。下无以取世俗之朋。踽踽焉凉凉焉。无与依归。玆者幸从二子游。而得闻君子之论。此天所以幸余而得遇二子也。呜呼。微二子。吾谁与归。吾将与二子。朝夕从游。讲论道义。益闻所不闻。益见所不见。而有所感发兴起矣。用晦有福地于湖西。今将返矣。而季良又往淮上。相见未几。遽尔相别。是何得之之难而失之之易欤。余甚怅然。若无以为怀也。然用晦非能长往者也。而季良亦将往来。暂时之别。未可遽以为戚也。惟当各自砥砺。以勿负朋友期望之意耳。况余久患因循。初闻至言。因其所已闻者。而及时用力。庶为他日就正之资。譬如锄耘之功既至。然后灌溉之力有所施耳。不能用力。而徒有骛外之志。虽逐日相从。日闻至论。亦何益于吾身哉。用晦游于金执义公之门。而多有所闻。又能笃志力行。季良守静山水之乡。必多优游自得之趣。余乃汩于尘世之间。不能摆脱旧习。其亦难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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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然亦何敢一日而忘君子之教乎。亦愿二子勉之勉之。古今英才之浪过一生者。固不足数。而有志之士。亦多始勤终怠。不克有成。则岂非重可叹也耶。以二子笃实超卓之资。又能早自觉悟。勇下工夫。其进岂可量乎。则固非吾所敢勉。而相爱之间。不得不相勉也。然吾所以勉之者。只勉之而已。若所当勉之功程次序。吾不能知。而二子自得之者。愿终有以教我也。吾既感二子不弃之盛意。又幸自托于君子之门。于其相别也。叙所怀而书以赠之。
送别金一正,申季良序。
清风地僻而瘠薄于生理。而山水之胜。甲于吾东。重生理者。不能一日居。而乐山水者。不能一日舍也。吾友金君一正,申君季良。卜居于是。两君生长绮纨中。盖尝厚于居养者。宜若苦其薄而不能居也。一朝安而居之。前者高堂广厦。而今者茅茨草庐。前者珍羞异馔。而今者疏食菜羹。易之而不疑。意其所乐在此。而所重不在彼也。不然。岂肯以此而易彼哉。抑尝闻诸延平李先生矣。先生尝谓以今日事势观之。处此时。惟俭德避难。更加韬晦为得所。当时事势。诚未知其如何。而想必不远于今日之事势矣。处当时。既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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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则处此时。亦合如此。两君之意。虽有未易测者。即今之时势而论之。是行也可不谓之得其所耶。吾知两君之居于是也。相与赋诗弹琴。歌呼欢然。登山临水。乐而忘忧。凡世间荣辱得失是非利害。一无所入于其心。超然自放于形骸之外。悠然自得于言意之表。有如冥鸿远举。缯弋无所加。秋鹰脱鞲翱翔于云霄之上。则是行也可不谓之得其所耶。昔余亦尝有是行。而移洛养疾。坐令再往之计堕于渺茫。是余先有好志而两君袭取之也。在两君则得矣。于余未为得也。然余亦将栖迟于云浦龙潭之间矣。山水之胜。既足以自娱。居养之便。亦足以自适。是虽不得于彼。亦将有得于此。吾又安知此之所得。不如彼之所得耶。两君将行。过余而有求于言。余曰。未得其所。犹将告以其所。今既得之。余又何言。惟其得之之由。有不容于无言者。故略为之叙如此。庶亦毋忘延平李氏之说。不但求其迹。而务求其心。则吾又安知其非李氏之徒耶。
送聘君按节关东序
天下之言山水者。必称三韩。三韩之言山水者。必称关东。盖三韩山水。甲于天下。而关东山水。甲于三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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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以其最著最胜者言之。其在岭西者。曰毗卢峰也。万瀑洞也。其在岭东者。曰寒松亭也。镜浦台也。其他山水之佳者丽者。奇者怪者。高者低者。深者浅者。前者后者。近者远者。横而断者。峙而联者。停而凝者。走而决者。可喜可愕。可玩可慑。可悦而不可近。可望而不可攀者。千汇万品。混沦磅礴。朝暮变态。四时异景者何限。按一道者。非为山水也。而按关东者。必观乎山水。未必皆真有乐乎山水也。入酒肆者。不得不醉耳。玆者聘君出按关东。聘君素有山水之癖。按是方也。虽谓之为山水可也。窃闻先相国暨宁海公。曾按是方。乃知聘君之按是方也。有不偶然者。岂天所以世世畀之者欤。世世畀以鼎轴之尊。世世畀以藩臬之重。以藩臬之重。兼山水之胜。天之所以畀之者。其亦至矣。窃见聘君家世。虽燀赫乎。淡泊自守。若寒士然。仁智之乐。乃在山水。此所以得天所畀者欤。先畀以山水。后畀以鼎轴。即天意可知。而聘君所乐在此而不在彼。且将推吾所乐。以及一方之民。使一方之民。咸囿于旧政新化之中。指山而言曰。此吾伯之所登览也。指水而言曰。此吾伯之所游赏也。称其德不衰。而诵其功无穷。则一方江山。便是三世甘棠。非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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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父作之。子述之者欤。非所谓伯氏吹埙。仲氏吹篪者欤。家君昔宰北原。叨陪鲤对。观所谓蟾江雉岳。其时尚幼也。不知山水之乐。到今多病也。不得随聘君而去。观所谓毗卢,万瀑,寒松,镜浦之胜。无尽景物。付之梦想而已。然将卜居于云浦,龙潭之间。而聘君有归休之计。倘遂焉。镜临台前江山。犹可玩也。
奉送伯父之任丹阳序
人有恒言曰。一饮一啄。莫非数也。饮啄。尚亦有数。而况于仕宦之际乎。夫穷通之数。乘乎气机之运。倏尔穷忽尔通。其穷也不可祈而免也。其通也不可求而得也。得之不得。有命焉。知其有命而安分处顺者。理之常也。而人固妄相营营于其间。以为求有益于得也。奔走乎权贵之门。以求升斗之米。不亦可哀也乎。盖于伯父之宰丹阳也。知穷通之有数。而求官之有道也。凡为仕也。上之人。随其才行。举而用之。如使求者得之。不求者不得。是为废天爵。考绩黜陟。即古今通行之良法。如使当黜者不黜。当陟者不陟。是为废天工。伯父早修于家。而耻于自衒。十考居最。而安于处散。僦屋萧然。不免屡空。其穷甚矣。而方且晏如。略不屑意。则或反为趋走者所笑矣。今始出宰于丹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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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知一穷一通。固有其数。而天爵天工。终有所不可废。不求之求。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也欤。夫丹阳。山水乡也。伯父前此累经注拟。不得于彼而得于此。伯父岂有山水之缘而然耶。伯父前莅益城。亦山水乡也。则其有山水之缘固也。或者有以土瘠邑薄病之者。陋哉。俗人之见也。夫以伯父之自奉。无所事于肥饶。邑虽厚。食不加多。邑虽薄。亦足免饥。子曰。仕不为贫而有时乎为贫。伯父实为贫而仕。为贫而仕。免饥而足也。而况伯父已向衰境。处于烦剧为非宜。处于静便为得所。丹阳无烦剧之挠。有静便之乐。有山有水。可玩可赏。殆近于古人所谓吏而隐者。退溪先生。曾莅斯邑。想其逍遥倘佯乎丹山碧水之间。令人景仰而不已。况伯父莅其所莅。抚往迹而挹遗风。其为至乐。岂有穷已乎。而所以修身理性。御吏临民之术。当必有取法之地矣。伯父临行。家君下教曰。汝于此行。不可无言。小子何知。敢有所道。第有一言。丹阳山水之胜。甲于三韩。小子虽未及周览。而亦尝一至乎岛潭龟潭。其于石门,西崖,彩云,玉笋诸般妙景。固已目击而心赏之。至今梦想宛然如昨。恨不即从伯父而去。陪游于二潭之间。一一周览而讨论之也。然早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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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遂陪游之计。而得以周览焉。尚能为伯父赋之。
送申察访序(名缺)
居山一国之穷处也。距京都馀数千里。而有重关复岭。为之障蔽。非生于斯长于斯者。有不能一日居者。而官于是者。率皆自京而往。三年而返。则其官之苦也。可知矣。然背接天之崇山。面际空之沧海。巍然高馆。耸出乎山海之间。亦一壮观也。意者造物者不能无心。设此壮观于穷处。慰悦宦游者之怀。使有以忘其苦欤。抑外也。非所与论于君子之操也。夫所谓君子之操。不以通而喜。不以穷而戚。不以逸而乐。不以劳而怨。泰而能约。困而能亨。素位而行。无入而不自得也。余见申侯之所处。知申侯之所操。申侯早习家学。源委可徵。出为世用。本末可观。而申侯方且谦恭退逊。若无所能。不挟贵以骄人。是其所存。固有异于世者。一朝察访于居山。离乡土去亲旧。宦游于数千里之外。有甚苦难堪者。而申侯怡然顺受。略无苦色。是盖前者通而今者穷。前者逸而今者劳。前者泰而今者困。而前而未见其喜而乐而见其能约。今而未见其戚而怨而见其能亨。若申侯真可谓素位而行。无入而不自得者矣。或曰。居山一马官耳。非有承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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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责也。非有镇服之望也。得一廉谨之人而足。非必辍侍从之班而可。则不能不致疑于注拟之当否。而惜侯之去朝也。余解之曰。处所当处。固其常也。处于所不当处而安之若命。乃所以为君子。而况察访虽微。亦一官也。将用于大。必试于小。将求乎重。必先乎轻。朝廷之所以简拔而历试之者。夫岂偶然也耶。申侯行矣。乘田委吏。孔子亦尝为之而不敢旷职也。牛羊遂焉。会计当焉。官奚择乎小大。任奚择乎重轻。唯当尽吾职分之所当为而已。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乎。必先违拂其志意。劳苦其形体。夺其逸乐而投之于困穷之地。使之动心忍性。增益其所未至。吾安知此行之非所以玉申侯于成也耶。吾又安知所以穷之劳之困之者。非所以通之逸之泰之也耶。昔伊川先生还自涪州。颜面髭发。胜于平昔。门人问其故。答曰。此学力也。夫为编管与为说书也。处涪州与处崇政殿也。其为苦乐。语岂可同年。而所以自处者若此也。此真能通能穷能逸能劳能泰能困之验也。欲验申侯之所操。当必有其日。申侯其无以自足而益勉所未勉也。申侯于余为先辈。而有知己之感。将行。过余而有求于言。余既不获辞。则遂诵其所闻如此。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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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以当侯意否。
奉别权士直(伉)之任清河序
权清河士直氏。即余外堂叔也。将之官。徵余言。余不敏奚言。请诵所尝闻者以为赆。夫居官有六戒。亦有五要。一曰。不廉之戒。二曰。不公之戒。三曰。不谨之戒。四曰。不勤之戒。五曰。不简之戒。六曰。不重之戒。夫是之谓六戒。正己格物。御吏之要。均赋节用。恤民之要。明教平刑。为政之要。精察详覈。听讼之要。遵守更张。随时之要。夫是之谓五要。戒之以六。而行之以五。则居官之道几矣。清河一小邑也。若无甚难治者。然其矩矱布置。小大无间。苟忽而不知戒。茫然不知要。亦没可治之理矣。抑有可戒有大于六者。酒是已。盖乱人之神。移人之性。变人之质。方其乱而移而变也。尚不知有己。乌知所谓六戒者乎。乌知所谓五要者乎。士直氏其知所以戒之哉。尝观近世为守宰者。必先问其邑之肥瘠。以为己之苦乐。而居官之道。漫不知何事。士直氏之之清河也。不问邑之肥瘠。而首问为政之道于余。此其为志。不可以世俗论也。苟充其志。以临其民。又克以六者为戒。五者为要。而不以酒乱之。则虽推之天下国家。亦可也。而况一清河乎。士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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氏行矣。余复奚言。
送洪茂长(锡龟)之任序
洪君国宝。出宰茂长。将行。过余而求一言。余谓之曰。行矣。子诚知自重矣乎。诚知自重则行矣。吾观夫世之待人也。视其尊卑内外而为之重轻焉。人之自处也。亦惟视世之重我轻我而从而自重自轻焉惑也。何则。吾心有良贵焉。是贵也天之所以命我者。非人之所能予夺。而赵孟之所贵。赵孟能贱之。则以彼较此。奚啻土苴弁髦。而人顾妄加重轻于其间。而又从而自重轻焉。不复知良贵之真可重。非惑也耶。国宝多艺而能文。世固有知之者矣。然而知其外而不知其内。睹其浅而不睹其深。不过视为文人艺人而止。则岂真知国宝者哉。国宝所存浅深。余固未能窥。而亦自谓粗得其为人。其知良贵之在我。而不以外物为之重轻者乎。决科而厄于时。踬于宦途。不免于世人之轻视。而处之泰然。不以动其中。则余固有以知国宝矣。今由国子而补邑宰。则卑与外兼之矣。而荐于庙堂。简于 圣心。分忧于百里。则其任不轻而重矣。国宝将何以处玆邑耶。宜自重而不宜自轻也较然矣。然余所谓自重者。非矜己傲物之谓也。守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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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吾命。不随时而俯仰。如是而已矣。茂长虽僻且小。上有方伯焉。下有吏民焉。奉承临莅。必有其道矣。慈以恤民。而罔违道以干誉。正以御吏。而勿迁怒以招怨。恭以事方伯。而毋枉己以苟合。廉以居之。谨以行之。明以裁之。公以决之。刚柔并用。宽猛相济。斯国宝之所必能。若夫欲有所施而法有所拘。则固不能尽如国宝之志矣。要须斟酌损益。不戾于法而便于民。则就今之法。尚可以为治。而至于左牵右掣。事与心违。终有所不可苟而后。浩然而赋归。则行止久速。惟天之所以命我者。而物莫能重轻。玆非吾所谓自重。已乎重矣重矣。诚知天之所以命我者之可以自重。则凡世人之轻重我也。于我何有哉。而诚知尊卑内外之无能轻重我也。即安往而不可哉。国宝行矣。
投壶会契帖后序
柱世少从先生长者。闻投壶之礼。而未见其制。窃自慨然。有好古生晚之叹。 皇明崇祯之己卯。始见于金君一正家。越明年上元。一正为设投壶之会。柱世亦齿宾党。揖让酬酢。有三代之遗风焉。于是诸君相与赋诗。歌咏盛事。而又谋所以作帖垂后者。柱世既幸得参于盛礼。又喜载名于帖上。聊歌以咏之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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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嘉宾兮。文章郁郁。有壶有矢兮。于以乐之。复歌以咏之曰。嘉宾满座兮。礼义优优。有酒有肴兮。于以酬之。复歌以咏之曰。庆既请矣。爵既正矣。岂无好会兮。莫如斯为盛。投壶之法。算之多者。例行请庆之礼。是日也。庆礼归于一正。一正妙于投矢。众莫能及。观其矢发乎手而机应乎心。若行其所无事者焉。要在喻之于心。而不可道之于言。尝见射义曰。内志正。外体直而后。持弓矢审固。持弓矢审固而后。可以言中。一正善射者也。壶矢之制。实仿于射。则一正其有得于射义乎。此亦可歌也已。咏歌之不足。则复为之评曰。投壶雅戏也。诸君嘉士也。今日良辰也。卜良辰。会嘉士。设雅戏。盛事也。以盛事不可无徵也。播诸歌载诸帖垂诸后。美意也。夫雅戏可乐也。嘉士可亲也。良辰可娱也。盛事可传也。以可乐可亲可娱可传也者。播诸歌载诸帖垂诸后。美意也。然所以播诸歌载诸帖垂诸后者。岂欲誇耀于后人而已耶。抑将有进于是者。庶毋忘今日之会。而有所讲求修明也。昔者司马温公当礼坏乐缺之后。更定投壶之格。一洗陋习。以归于正。盖亦有意于施诸天下乡党庠序。以复乎三代之盛也。而竟未克施。则有志之士。未尝不喟然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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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于斯矣。一正大人承旨公。万里朝京。行橐萧然。而所携而归者。惟一投壶。则此其为志。岂不如温公之于当日。而一正乃能奉以行之。讲千载未讲之礼于天地否塞之后。此岂独一时欢会而止。亦将有以施诸国家乡党庠序。以复三代之盛。则将温公未施于当日者。施之于今日。则凡有志喟叹之士。闻吾之风。即将怡然而悦。悠然而兴。翻然而起。斐然而作。而道吾之善。而颂吾之功。而歌吾之德。则所以播诸歌。载诸帖。垂诸后者在是也。斯承旨公所以望于吾辈。而吾辈之所当共勖者欤。噫。否极泰来。天运之常。而道之隆替。亦由于人。即今日之会。亦可以卜运之否泰。而验道之隆替。苟吾辈得有所施。如其所期者。而有太史记之曰。某年某月某日。某人为投壶之会。东方礼乐之兴自此始。即不待播诸歌载诸帖。而所以垂诸后者在是也。斯承旨公所以望于吾辈。而吾辈之所当共勖者欤。苟吾辈于是共勖而礼乐可兴也。柱世虽不敏。敢不执壶而从之。
国子师儒先生案序
凡先生之有案。诸司之所同然。而独于国子无之。自祭酒以下。盖阙如也。柱世叨忝直讲。徵案于下吏。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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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对以无。且言前大司成睦公始有意乎追记。而远不可详。断自天启癸亥以后。追记祭酒先生凡若干人。册既妆草既具。未及成案而去职云。柱世曰。胡然乎哉。胡然乎哉。岂昔有而今无耶。无亦疏略而不记也。则祭酒之追记是也。仍以是语于同僚曰。祭酒之追记诚是也。则吾辈独可以无是举乎。佥曰。不可无也。于是遂定议。别为一册子。分三行列书司成,司艺,直讲而止。博士以下。自有正录案。典籍故是迁转之阶而分差四学。不专于本馆。故不与焉。丁丑以前。无所凭据。只得戊寅以后邸报。取考肃谢年月。悬录成案。而重来不叠录。其中不无散逸不收者。惜也。柱世于是重有所感。复以语于同僚曰。先生之有案。非徒以考阅其履历而已。亦所以徵其能否而昭劝戒焉耳。直讲以上。雅称师儒。其视祭酒。虽尊卑有别。而其责任未始不重也。吾辈将何以居之。而可无负于国家建学立师之意。而且免于后人之讥议耶。座有应者曰。子言则然矣。独不闻夫韩子所谓余不负丞而丞负余者乎。夫国子之为养闲地也。其来久矣。自夫荐法废而人不必择。自夫教法弛而学不必讲。无所事事。时或预于课试升补。朔望焚香而已。则师儒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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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云者。无以别于告朔之羊。由今之世。反古之道。固非一微官所能也。言未既。又有言者曰。使国子果不可为养闲地也。吾辈安得一日而居之。吾辈得以居之。是固处之以养闲地尔矣。然则是案也。特以考其履历而已。能否劝戒。非所暇论也。倘非然者。吾辈又安得载名于此间乎。柱世怃然无以难。姑并识之。以俟后之君子云。
修己录序
柱世于病中。偶阅圣学辑要凡若干篇。而修己一篇。最切于进学。盖先言立志。以定其趋向。次言收敛。以当小学涵养本源之功。而因以居敬为穷理之本。实本朱子之意。而其示学者用功之要。至为详密。而敬之一字。尤致意焉。但其为书主于人君。故学者泛看。殊不知其进学之序。实通乎上下也。柱世辄不自揆。录其尤切于受用者。稍加檃括。盖自总论至穷理。仍其旧也。次正心于穷理。又次之以养气。又次之以克治。又次之以敦笃终焉。乃以管见易置之也。其间删去者五章。要在务从简约。以便省览。而正家以下。不及一章者。亦举而措之之意也。至于穷理章。略著阴阳性命天地人物之理。以为求端之资。实近思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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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所载之遗意。而亦为删去者。初学用功。当自近者小者。以及乎远者大者。先读小学。理会洒扫应对之节。四书六经以次理会。自当贯通。庶无躐等陵节之患。而学就平实。此与本书之旨。并行不悖。非以本书为未尽。必如是而后。可以入道也。仍取本书篇名。而名之曰修己录。窃尝思之。圣人立教。炳如日星。要使人人从而学之。而学之者盖鲜。学之而能成就者尤寡。其故何哉。盖尝反覆而得其说焉。人必有发端处。然后方有向学之志。学必知要切处。然后方知进步之功。苟无发端处。虽父兄临之。师友勉之。不能入也。苟昧要切处。虽日诵圣经。勤苦终身。不能成也。是以英才美质。未免乡人之归。而博学多闻。只为谈说之资。由未能发其端知其要也。然为学之要。此录备焉。孰读详味。不患其不知其要。若发其为学之端。则非此录所能。必在乎人焉耳。然古人之发端者。多在于书。则安知此录不为发端之一助也哉。未发其端者。因此而发端。既发其端者。因此而知要。实下其功。勉勉不已。则下学之至。必有上达之效。修己之馀。必有及物之功矣。若如柱世何知何识。妄意圣人可学而至。而癃疾缠身。荒废学业。虽有其志。无因自力。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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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贤已成之书而表章之。以寓尊信之意而已。然此意未尝忘也。若录之于书而悖之于行。言之于口而违之于身。则此录岂但为叠床架屋而已哉。崇祯己卯季夏上浣。丰山后学洪柱世谨序。
刊读书录序
泗水之传。至濂洛关闽而大阐。旋复湮没芜塞于毡裘腥秽之域。其间鲁斋许氏之徒。稍稍发明之。而斯道之不绝如线矣。 明兴文运方亨。宏儒辈出。而求其表里纯粹。卓然为一代儒宗。惟文清薛先生为然。先生之学。有以得夫考亭正脉。凡所著诗文。无不本乎性情。根于道德。而精微之蕴。具于读书录一编。柱世少从家藏。见读书录要语。而未知为何等书也。及长。又为举业之累。未暇一寓目焉。既而养痾累年。得以沉潜玩索。然后始知精当简要。切于身心。而常有未见全书之叹。间尝得唐本全录。而究其源委。渊乎其深。浩乎其博。精粗巨细。无所不该。蔚为性理府库。虽其层见复出。若无统序。而条理致密。蹊径坦明。操存体验。一句一药。而主敬为骨子。复性为归宿。则信乎圣门之眼藏矣。心诚好之。如得迷途之指南。而借阅有限。不得朝夕几案以代严师。则谋所以锓梓。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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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志者共之。往岁佐幕湖西时。方伯姜公柏年。儒雅好古。语及是事。意与之合。遂更求原本。别为缮写。付诸剞劂。工役垂完。而方伯暨余相继罢归。雠校印布。皆有所未遑。越明年乙未秋。权公堣膺 命按节。始克印寄一本。俾正其脱误。使斯文之重得不废而寿其传。呜呼。斯亦有待而然乎。夫先生深造自得之妙。有不可以言传者。曷敢有所容喙。惟于是书。䌷绎既久。而景慕之深。既已终始殚诚于是役。故校正既毕。识其颠末如此云。
农家集成后叙
农事直说。锓于公山也。余既有糠秕之引矣。厥后添以衿阳杂录,四时纂要。弁以劝农教若文。而牧伯申侯浩仲甫令公。以余窃尝与闻剞劂之意。走书印寄。属以重叙颠末。余受而卒业。复于申侯曰。公于是书。穷探极觅。随得随刊。可谓集农家之大成而无复遗漏矣。第惟行布之广。而人得以验之。斯可见我 先王经世务本之方。朱夫子劝民力穑之规。同条共贯而并行矣。余言何所轻重于其间。申侯又专人促之不已。累辞不获。则请诵所闻。以衍是书言外之义曰。士农之判久矣。而处则食于耕。出则养其所以食。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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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离夫农。所谓食于耕者。非必躬执耒耟。手自种植之谓也。按方教艺。由近及远。燥湿早晚。各适其宜之类是矣。所谓养其所以食者。非必长民守土亲加劝课之谓也。立朝行道。安民固本。节俭爱养。不夺其时之类。是矣。余生长京辇。素昧菑畬之功。而归田之计已定。申侯前后邑宰。既尽抚养之责。而还朝之期不远。余愿以前所称者。勖夫在乡之士而且以自勖。以后所称者。勖夫在朝之士而且以勖申侯可乎哉。抑又有一说焉。乃者 圣上特颁水车激水之法于八方。盖虑陂塘灌溉之所不及地有遗利。而一札十行。屡降勤恤之旨。是知 宸心轸念民事之重。符于 世宗大王。而是书之行。适当是时。庸讵非上承下述相须之殷欤。则异日赞大政泽生民。非申侯而谁欤。乙未季秋望日。丰山洪柱世叔镇叙。
完南李相公六十一寿序(李公厚源)
寿序。非古也。而明人始为之。或颂其操履之懿。或美其齿爵之高。叙既往而祝将来。盖出于人情之不容已。则事固有不必古而合于理者矣。万历戊戌甲子一周。而完南李相公寿六十一。凡公门下士及所亲识荐绅大夫。所以寿公者。靡不至矣。序以寿之。顾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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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之不佞。嗟乎。不佞于公。无能重轻。而有知遇之感焉。颂美叙祝。出乎情而见乎辞。有不容自已者。遂诵其所闻曰。功高而操廉。望隆而德谦。具四美于一身。唯公为然。当 仁祖反正之日。有扶天浴日之力。使彝伦斁而复明。 宗社危而再安。功已高矣。自致青云。鸿毛顺风矣。而公不自功也。安于外调。不汲汲于进取。其为操不亦廉乎。公既能以勋业自树立。而谓仕宦正路。莫尚乎科第也。业文不辍。遂决大科。于是乎入践台阁。出莅藩宣。由宗伯冢宰。以至于台鼎。位愈崇而望愈隆。盖勋业科第。难乎两兼。而公则兼焉。高位重望。鲜乎双全。而公则全焉。然公不自有也。再入相而再丐闲。未尝久于其位焉。则其为德不亦谦乎。公有是四美。而不自以为美。公虽不自以为美。世莫不归其美焉。此公之所以长有其美。而宜享眉寿者乎。然就四美而论之。谦之一德。足以盖之。在易谦之九三曰。劳谦。君子有终。吉。孔子系之曰。劳而不伐。有功而不德。厚之至也。程子释之曰。谦也者。致恭以存其位者也。故高而不危。满而不溢。是以能终吉也。自古名公硕辅。履盛满享寿福。而克终其令誉者。由此而已矣。公之处其身也。其亦有志于大易之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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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窃瞷公其居萧然。其志悠然。左右图书。研究游泳。澹然泊然。若寒素然。相表清癯。而神采精明。比盛壮不少衰。此殆恬静颐养之致。而别搆精舍于东郊。扁之以渐休。且将退休乎其中。而专其优游自适之趣。则于裴晋公之绿野。旷世而同符焉。虽然。公之志则美矣善矣。公之业则有未毕者。七十而致仕。古之道也。而古之人。亦有年八十九十而犹眷顾王室。不能遽退。或卧而论道。或杖而造朝者。是岂昧于止足之训。忽于宠利之戒而然哉。诚以义有所重。私不可顾而然耳。公之寿。今甫踰耆。其距致仕之年。尚几十年。况今 圣明嗣服。将大有为。倚毗之重。莫先于公。公以两朝宿望。勋旧大臣。同休戚系安危。虽欲遽退而自适得乎。夫渐之为言。有序而不遽之谓也。扁堂以渐休。则微旨可见。公宜自勉。期以十年。相业既毕。然后方议退休。自老而耋。自耋而颐。自颐而期。其遂优游之乐。绰有馀地矣。 主上纵不忍一日舍公。俾有以卧而论杖而朝。即国家治安。无所事事。得以休暇。亦时有之。愿于斯时。称觞为寿于渐休堂中。而赋其溪山花鸟之乐。以助相公之欢。其可哉。
静虚堂集下
 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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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刊二闲集跋
破闲集者。高丽学士李公仁老所编也。是书之编。经今三百馀年。存者绝无。完南李相公。得之于赵公涑家。深加爱玩。谋所以寿其传者。适严公鼎耇尹东京。将行就辞于相公。相公即以是属之。严公欣然敬诺。既下车。旋付剞劂。不数月工告讫。相公乃惠以新本。而徵一言以识之。柱世辞不获命。谨受而卒业。未及属稿。相公又寄丽太尉崔公滋所编补闲集。俾有以并识。是亦出于赵家。刊于东京。而相公终始主张焉。合二编而论之。盖丛话玉屑之流。而瑰奇雅丽。各尽其趣。斧藻品裁。无不精当。我东诗学之盛。蔚然可观矣。抑有所感于怀者。罗丽以来。文学之士。彬彬辈出。其间著述。渊博而宏深者何限。顾乃凋零磨灭。十不存一。幸有存者。陈编蠹简。类不免为覆瓿之资。其亦日就泯没而已。独此二编。得以久存而不泯。譬如礼城宝剑。气冲星斗。沉埋愈久而光怪之烨然者。不可掩也。然不遇雷焕。剑无由掘。不遇李相公与诸公先后之。则是编也又安得重刊于今日哉。是不可以不识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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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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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庵记
申君用晦。以醒名其庵。求余一言之记。且曰吾之名庵。取屈子独醒之义也。余惟醒者而后。可以知醒。余方在众醉之中。奚足以知醒之道。然不可以虚盛索之辱。请为用晦一言之。夫众人皆醉我独醒。此屈子之所戚。而至于见放。憔悴枯槁。则似伤于急迫而无从容。用晦方讲圣人之道。将为世用。致君泽民。何遽取于此也。意者。其有取者存乎。夫圣人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既自醒其心。又当推以及人。使之皆有以醒其心。故吾醒矣。而人有未醒者焉。犹吾未醒也。吾不醉矣。而人有醉者焉。犹吾醉也。伊尹之言曰。天之生斯民也。使先觉觉后觉。我天民之先觉者也。非吾觉之而谁觉之。觉犹醒也。用晦之所取意者。其在此乎。然彼屈子者。亦岂安于独醒者哉。高洁自树。不容于世。发此叹焉耳。况用晦之名庵。不曰独醒而曰醒者。其微意亦自可见。若用晦其有意与众同醒者欤。噫。醉生梦死。举世滔滔。则岂不可哀也哉。一有醒者出于其间。其肯安于独醒而不思所以醒之乎。然拯溺人于波涛者。没人能之。而陆者不能焉。苟而冒之。其不胥溺者几希。因己之醒。使人皆醒。此固推己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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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之仁。而哺糟啜醨。反陷于同流合污而不自觉。则是我不能醒人而人能醉我也。此又不可不察也。然泛忘忧物。效陶公之独酌。饮欢喜酒。追邵子之微酡。未尝无醉也。而不害于其醒。众人之奔走于朝市。经营于利禄之徒。固有性不喜饮者。未尝无醒也。而无救于其醉。是用晦醉而不醉。众人醒而不醒。相去远矣。然用晦醒则醒矣。苟有斯须之不存。即醉矣。众人醉则醉矣。苟有一念之存。即醒矣。此又圣狂之分。只在克念罔念之间者也。且均是醒也。而有醒之小者。有醒之大者。若恃其小醒。而谓众人皆醉。无乃或流于阨。而不足与于大醒欤。况吾所谓醒者未必醒则岂不可惧之甚者乎。凡人醉时。不知其醉也。醒而后方知醉时之事。不觉骇且惧矣。彼屈子者。虽自以为醒。而未闻大道之原。则是犹醒之小者也。凡吾所谓大醒云者。必道如夫子。德如夫子而后。方可谓之大醒。是故。君子之学。无所不用其极。用晦知其所以自勉乎。若其所以醒之之方。敬之一字。即是一服醒心散也。故曰敬是常惺惺法。凡有非僻之萌。即可唤醒此心。躁心萌焉。唤醒此心即不躁。妄心萌焉。唤醒此心即不妄。怠心萌焉。唤醒此心即不怠。慢心萌焉。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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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此心即不慢。欲心萌焉。唤醒此心即不欲。吝心萌焉。唤醒此心即不吝。骄心萌焉。唤醒此心即不骄。矜心萌焉。唤醒此心即不矜。故曰敬胜百邪。久久用力于斯。朝而醒。暮而醒。今日而醒。明日而醒。时时刻刻无不醒。心心念念无不醒。醒之又醒。以至于无可醒。则醒之能事毕矣。(此以下文缺。)
厚庵记
金君远明从余游者久。闻吾之说而有契于心。且将从事于圣贤之学也。以厚扁其庵。而属余记之。盖扁之以厚。自余启之也。余曰。子知所以扁之之意乎。曰。知之。余曰。知斯行之。奚余言之足赘。然既启其端。宜毕其说。遂为之记曰。木之根厚者。枝叶必茂。水之源厚者。流派必远。人之畜德。亦犹是矣。传曰仁者乐山。取其厚重也。又曰博厚配地。言其至厚也。厚而至于配地。学问之能事毕矣。然不曰高明配天乎。夫君子之道。中而已矣。言中则博厚高明。皆举之矣。专揭厚字。得无太偏而有违于中庸之道欤。盖自非生知安行之圣。其气与质。不能无偏。有所有馀。必有所不足。故偏于刚毅者。矫之以柔顺。偏于柔顺者。矫之以刚毅。矫其偏而归于中。斯学问之方也已。故曰沉潜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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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高明柔克。夫资质高明者。多逊于厚重。资质厚重者。或少于高明。高明而不厚重。其弊也浅。其弊也浮。其弊也易流。其弊也得小为足。浅则露。浮则躁。易流则所守不固。得小为足则无以止于至善。厚重而不高明。其弊也钝。其弊也固。其弊也执泥。其弊也多质少文。钝则滞。固则野。执泥则所见必陋。多质少文则无以造乎极。则厚重而高明。高明而厚重。德之至也。故厚重之人。勉在高明。而高明之士。勉在厚重。吾观远明颖悟绝人。其亦类乎高明者矣。而差若不足于厚重。特揭厚字者。盖以此也。或曰。为其所有馀易为力。勉其所不足难为功。余曰。否否。为学大益。在变化气质。变化气质而后。可以言学。彼安于其质之所便。而不求变化者。自画者也。以远明之所有馀。勉其所不足。譬如化红炉之点雪。吾见其为力之易。而未见其为功之难。而况博厚近乎体。高明近乎用。博厚类乎静。高明类乎动。体立而后用行。静存而后动著。故不曰高明则博厚。而曰博厚则高明。观于此。足以见用力之本矣。故高明而不本于博厚。非高明之极也。博厚而不进于高明。非博厚之至也。然求其所以用功之要。莫如诚之一字。故曰至诚无息。不息则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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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徵。徵则悠远。悠远则博厚。博厚则高明。是博厚也高明也。其本在诚。苟能诚以立其本。厚以养其源。深以制露。静以制躁。栽而培之。扩而充之。溥博渊泉而时出之。以能载物而覆物。覆物而成物。厚之之道至矣。斯扁庵之意欤。噫。劝之学者我也。启之扁者我也。记之言者亦我也。若夫知其学之扁之言之之意而体行之。则在远明矣。
常关斋记
春沼子家对南山。日有悠然之趣。一日谓余曰。吾扁吾斋以常关。子其为我记之。余曰。无徵也。赋归田园。与世相忘者。非晋之渊明乎。渊明居闲处独。无有乎应事接物之烦。故门虽设而常关。今子虽杜门求志。门无杂宾乎。居市都中。不能离群而绝俗。则已与渊明异矣。且将出而任世道之责。躬握吐之勤。则吾见趋走于门墙者日益众而门不暇关矣。纵使不出而独善其身。信从者众。自远之乐。不可废也。函丈授受。趋隅之诚。不可拒也。则门其可常关乎。无其徵而强名之。余窃惑焉。噫噫。我知之矣。子之居是斋也。于于尔徐徐尔。和光同尘。而不获世之滋垢。可谓不凝滞于物。而能与时而推移。当其无事而关也。吾之心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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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而自适。及其应物而开也。吾之心亦悠然而自适。岂在于门之关不关耶。夫门为出入设。有关必有开。犹之乎动静之相须也。敬义之夹持也。穷而养达而施也。固不可偏废。则养者施之本也。敬者义之主也。静者动之根也。关者开之基也。故曰常关。常关非惟曰常关而已也。将以求夫常悠然而自适者也。常悠然而自适。则虽日接事物。日开其门。常若门关之时。玆岂非渊明之所以先获。而春沼子之尚而友之者乎。是不可谓无徵。于是乎记。
丛桂窝记
草木之类甚繁。而色品臭味有万不齐。犹人品之有高下焉。人之于草木视其品。元亮之于菊。取其类乎隐逸也。茂叔之于莲。取其类乎君子也。草木之于人视其品。吾友有小山子者。君子人也。又将隐矣。乃扁其窝曰丛桂。盖丛生山。幽远于尘世。有隐逸之趣。冬夏常青。柯叶不渝。有君子之操。知小山知其必取于桂。知桂亦知其必为小山所取。尤有以徵其品之相类。且有以见其志之不违于古人也。然抚松盘桓。身世两忘。则陶公之意。不专在菊。庭草交翠。意思一般。则濂翁之意。不专在莲。嘉树奇花。罗列阶除。千汇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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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四时呈态。栽培封植。各得其所。逍遥倘徉。与之为春。小山之意。亦岂止于偏尚一物。托兴于一草一木者流哉。特取其臭味之同者。以自况焉耳。吾于是重有感焉。邦有道则见。邦无道则隐。惟其隐见之以时。其斯以为君子。小山之隐。非小山之志也。时然而已。韩子不云乎。时者在上者为之。在上者苟得小山而用之。必将拔茅汇征。倾否回泰。君子道长。小人道消。有如草木之品汇自别。而各得其所。吾知其能也。然人莫我知。世莫我用。斯已矣。浩然而归。悠然而逝。怡然自适于丛桂窝中。收江山于囊里。弄风月于笔尖。吾知其乐也。吾亦方将有归隐之图。茂林脩竹。当无让于会稽之山阴。江山风月。不专美于小山之丛桂。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吾与小山有是夫。感子同志之义。为记之若是。异日若记山阴之弊庐。亦将有徵于斯文。
四松堂记
权公士直甫。寓居连山治之南七里许。拓松园而堂之。扁之曰四松。而要余记之。余观之园之松。盖无虑累千株。不亶四松而止。独取于四松。其有意欤。呜呼。公之意。我知之矣。动物之中人为贵。植物之中松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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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而于其贵者。又有贵焉。于其秀者。又有秀焉。四松其秀中之秀者乎。余观夫四松。偃蹇拳曲。枝柯相樛。荫日如伞。翔风如舞。郁郁苍苍。势欲凌云。特出乎众松之中。信乎其独见取于公也。公于是逍遥倘佯。悠然自适。不知世间。复有何乐可以易此也。则公之于四松。契之特深。而有此而能乐。惟公为然。然徒见公有取于四松。而不知公之乐固不可。徒知公有乐乎此。而不知公乐之妙有在焉尤不可。中通外直。莲有君子之德。则濂翁取之。傲霜独英。菊有君子之操。则陶翁取之。四时长青。柯叶不改。雨雪晦明。无所不宜。松有君子之时。则公之特取于四松者。夫岂偶然。穷而处乎是堂。则用藏乎一身。达而出乎是堂。则泽加乎斯民。斯非所谓君子之时。而贵中之贵者欤。以贵之贵。而友秀之秀。是公与四松为五友矣。虽扁之以五友堂可也。以是告于公。公莞尔而笑而曰。子之言可记也。
静虚堂记
古之人有堂必有名。名非为堂也。为居是堂者。朝夕寓目。终身服膺。则堂揭是名而不僭于其人。人居是堂而不愧于其名。吾所居堂欲名者久。而不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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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名。间尝读周子通书。窃有感于静虚之说。以为人之不能至圣者。由物欲为之累。而心不能静虚耳。苟无物欲之累。而心能静虚。则何圣人之不可至欤。所谓物欲者。非必求财营利之谓也。只此心一有偏系处。便是累。就学问上言之。凡欲速助长。虚骄骛外者。皆反为之心累。清浊虽殊。为累则一也。余于学问。不可谓无其志。而尝自点检。则未有加功着力之实。而徒有求闻计获之念。心愈劳而道愈远。其为累也。反有甚于求财营利者也。所谓他人虽放。放得近贤。却放得远者。岂余之谓欤。呜呼。静虚二字。真我切病之药也。于是遂以静虚名堂。非曰不僭不愧云尔。亦庶几朝夕寓目。终身服膺焉耳。或有难者曰。周子下语云无欲则静虚动直。言无欲则静与动皆举之矣。只言静虚。则不几于遗却一边工夫耶。吾谨应之曰。体用二者。虽不可偏废。而体立而后用行。故太极图说。专言主静。吾之偏举静虚者。亦周子之意固然也。岂若遗弃事物。流于空虚。如二氏者流哉。问者唯唯而退。遂为之记。
静虚堂集下
 书
  
与宋明甫(浚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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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问兄旅况如何。悬溯悬溯。兄既被不世之遇。纵不能陈力就列。担当世务。一陈时事。以答 圣恩。分义之所不可已。当今可言之事。兄必素讲于心。而第兄之一言。为世重轻。不可不详慎也。似闻兄辈之论。以复雠雪耻为第一义。激浊扬清为急先务云。此意甚善。但复雠之说。为世大讳。骤而语之。非但不入。语言传播。亦有轻挑大祸之忧。况时有利钝。事有机宜。要当以内修为主意。正君心正朝廷。革弊安民为先务。不事文具。期致实效。而量力审敌。待时而动。兵法所谓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者。正如此。不必明言显议。立个题目。以泄密勿之谋。秪恐雠未及复耻未及雪。而先速患乱也。切宜慎之。且朝廷之正。固在于激浊扬清。而但朝绅分党。为日已久。而溃裂乖隔之形。又兆于未分之中。甲是乙非。未有定论。救弊之策。正在于调和镇定。同寅协恭。元礼大臣。与司马诸公邪正判然。而明道先生犹欲保合。况今党与。无甚清浊。正类以燕伐燕者乎。夫同寅协恭。与激浊扬清相为流通。徒知寅协而不思激扬。则归于同流合污矣。徒知激扬而不思寅协。则归于党同伐异矣。要在公听并观。超脱科臼。以含弘之量。济冯河之勇。论人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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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其新。不究其旧。处事则无过偷。亦无过激。消融其不平。革化其不善。而锄去其已甚者。行之以渐。持之以久。凡所作为。无不合乎天理之公。即夫人心之安。则自然国是有定。朝野翕然。而荡荡平平之治。可驯致也。然此必待才学俱优。公足以绝私。明足以烛理。德量足以镇物。而又能得君其专。终始无间。然后可以办得。不揣力量。不度时势。而立论太骤。作事太锐。取败必矣。昔听松先生以己卯之士声闻太盛为忧。况今人物不及己卯万分之一。而时势之难。百倍于己卯者乎。目今 圣明当宁。群贤拔茅。可谓千载一时有为之会。而区区过虑。未敢遽期太平之治。而先以己卯之败为忧。敢贡其说于左右。此由病弱之人心虑太拙之致。未必合于时宜。而广虑之深思之。不以浅近而忽之。亦慎重之道也。若高明先有见于此。则此说为剩语矣。不宣。
答金久之(寿恒)
示谕听松,花潭两先生事。诚如所疑。退翁既是吾东理学宗师。则末学谫陋之见。何敢容议于已定之论乎。但以栗谷所撰听松行状观之。则见其道全德备。纯粹浑厚。非如廉介一节之士所可拟议。而又见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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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溪书中论花潭处。则明辨认气为理之病。而深许自得之见。亦非拘泥言句。想像影响者所可彷佛。退,栗所论。将安取衷哉。凡论古人。当先观其言行气象。而后质以先辈评品则得矣。固不可矫激以立异。亦不可迁就以求同。惟其是而已矣。窃观听松见几于己卯之败。屏迹山樊。超然远祸而已。未尝以著述训诲为业。有似于一节。退翁之论。据其迹乎。然以愚所见听松之所以为听松者。正在于此。传曰。以言教者讼。以身教者从。颜子之示不违如愚之学于后世。岂假于言语著述而为之哉。以身教而已矣。先生病夫言之多而实践寡也。故其言曰言语之学。都不济事。又曰。孔门群弟。聪明才辩之士何限。卒传其学。乃鲁钝曾氏子耳。观是数语。足以见其所学之实。而大谷所录遗事。又可槩见所行之至。闻风兴起者。知所以刊浮华务践实。则不言之教。信未有及先生者。愚尝妄谓成氏之学。颜氏,曾氏之学也。以其不言而躬行也。花潭则观其所著之书。诚不能无病。其谓一气长存。不生不灭。如愚童观。犹疑其不是。况以退溪之高明正直。岂不深排力斥。以救后学之误见乎。然其不专求于文字而务得于心。则有不可得以诬者。而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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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名利。玩心高明。有凤翔千仞之气象。从其善而改其差。亦足为学者之师表。恐不可以此盖其成德也。以此推之。并录于五贤。恐无不可。矧未尝称之曰添某为六贤七贤。而只列录其行迹而已。则谁得以非之哉。静庵启辞筵话。非先生自制。则不可并入于抄文之中。诚有如来教者矣。但抄文要备各体。前闻退溪有语录云。与此并录。以为一体。要以发明斯学为主。虽非手笔。载录无妨。如何如何。
答金远明(益廉)
蒙足下不鄙。辱见询以学问之道。如我谫劣。何足以知之。然尝谓学问之道四。而所以行之者一。何谓学问之道四。涵养也。讲明也。省察也。克治也是已。何谓行之者一。诚是已。譬若治病然。涵养者调气也。讲明者检方也。省察者察病也。克治者加药也。诚也者。所以调气检方。察病加药。以诚以实之谓也。所谓涵养者何谓也。人之一心。本自虚静。五性具焉。感物而动。七情出焉。性是未发之体。存而勿失为中。即天下之大本也。情是已发之用。发而中节为和。即天下之达道也。而体立而后用行。故养之于未发之中。则自然有发而中节之和。故学以涵养为本。涵养者。养其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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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之中而已。夫未发之中。最难测识。寂寂不动。惺惺不昧处是也。而求之则涉于已发。所谓助也。不求则不存。所谓忘也。勿忘勿助。斯为涵养之方。古人于此。有以敬为言者。有以静为言者。有以无欲为言者。夫敬者彻动彻静之工夫。能敬则自能静而无欲。故伊川揭示学者曰。涵养须用敬。居敬之要。当静坐一室。扫去杂念。戒慎不睹。恐惧不闻。以养其未发之中。澄定之久。查滓融化。人欲净尽。天理流行。本心呈露。义理昭晢分明。即处事应物。自然中节矣。所谓讲明者何谓也。天地之间。有物有理。讲而明之而后。物之理见。物之理见而后。此心常超然于物之表。而不昧于所从。故学以讲明为先。其所以讲明之方。莫要于读书。书者载道之器也。均是读书。而有为记诵而读者。有为词章而读者。有为讲明义理而读者。均为讲明义理。而有讲之以口耳者。有讲之以身心者。夫为记诵词章之学者。于义理之实。未暇讲究。则固无可言者。讲之以口耳者。于义理上似若有见。而不体之身心。则亦同归于无用之学。毫釐千里之谬。不可以不察也。苟欲讲明义理而体之于身心。则莫若专心致志。熟读详味。会之于意象之表。验之于事为之间。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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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一字。皆有下落。而心与口相应。则凡日用事物。无不有以见其所当然与其所以然。而精义入神之效。可以渐进。程子所谓进学在致知者。正谓此也。所谓省察者何谓也。心之动静。各有时分。静以存之之谓涵养。动以察之之谓省察。君子既常戒惧于未发之前。又能体认于方萌之际。精察乎理欲之分。致谨乎独知之地。凡身心应感。微慝细过。无不有以灼见而决去之。又如德之进乎不进乎。学之修乎不修乎。无不有以自省于心。而思其进修之方。则其为用心。必无苟焉自欺之失。而将就之效。必有不能自已者矣。所谓克治者何谓也。人性本善。气禀不齐。不齐故有善有恶。本善故恶可化而之善。克治者。所以化其恶而复其善也。谢氏云克己。须从性偏难克处克将去。如人色欲重则先节其色。利欲重则先节其利之类是也。而必须勇往直前。猛下工夫。如将一刀快断根株。凡动静云为之际。无不有以存其本然之天理。而遏绝其人欲之私。才涉一毫私意。便与克去。不留苗脉。克之又克。以至于无己可克而后。始可以言学。张子云为学大益。在变化气质。不其然乎。夫是四者。虽若自为一义。而其为工夫。实有相因而成者。涵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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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熟。则本体(缺)立而讲明有力。省察既精。则病源洞烛而克治有功。既讲明矣。又必涵养以凑泊之。既克治矣。又必省察以接续之。优而游之。厌而饫之。无欲速无躐等。无得少以足。无半途而废。若是而德不进学不成者。未之有也。所谓诚者何谓也。诚者实理也。真实无妄者也。凡事无大小。必以是诚而后。其效乃著。为学而不以是诚。伪而已矣。诚伪之辨。间不容发。在审其初而已。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为己者非诚而何。为人者非伪而何。不以诚而以伪者。是犹农夫之不落种子而徒事灌溉。毕竟养得个杂草耳。何有于嘉谷之秀而实者哉。故曰所以行之者一。一者诚也。明道云道理浩浩。无处下手。惟立诚。才有可据之地。正此之谓也。凡玆所论。非敢凿空杜撰。实本于先儒常法定论。而凑合成说。知不免对塔说相轮之讥耳。然足下试取而熟复之。庶或有万一之助也。不宣。
静虚堂集下
 杂著
  
终南问答
静虚子闲居终南山下。客有过者。相与讲论天地阴阳消息盈虚之理。礼乐名物仪章度数之文。古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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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治乱兴亡之由。人物出处贤否是非之分。靡不极言而明辨之。客曰。智者无不知也。当务之为急。子盍为我言之。静虚子曰。识时务在俊杰。吾何足以知之。然自有一个处置之方。可与智者道。难与俗人言也。客拂然变色曰。吾以诚问子。子以俗人遇我耶。静虚子莞尔而笑曰。非敢然也。吾尝试语于人矣。才语及时务。人皆厌倦思睡。甚至强者怒于言。弱者怒于色。不以为狂。必以为妄。不以为愚。必以为迂。惟是俗间鄙俚之谈。应酬如响。以为是平实的当矣。其有意不止于是。则不过博闻强记。以资谈说而已尔。巧文丽辞。以取名誉而已尔。语之以时务。则曰我不知也。非惟曰我不知也。谓人皆不知也。夫以己之不知。疑人之不知则过矣。而以不知者之心。听不知者之言。有同痴人前说梦。故绝口不复谈世务者久矣。吾子问及于此。又勤勤若是。子殆非俗人也。子可与言矣。吾虽昧昧。尝试论之。夫天下之事。有形势焉。有机会焉。有规模焉。有节目焉。何谓形势。若据有关中。以争天下。跨有荆益。以图恢复之类是也。何谓机会。如楚不可释。吴不可先伐之类是也。何谓规模。如可战可守。先机定策之类是也。何谓节目。如养民裕财。择将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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卒之类。是也。而机会因形势而变。节目在规模之中。是四者。又有相因而成者。审形势。无失机会。定规模。施以节目。天下无难平矣。客曰。愿闻当今之形势。静虚子曰。我国之势。有因于内者。有因于外者。苟能自强。以三国鼎峙之日。而挫隋唐百万之师。不能自强。举一国之全军。不能遏红巾蹂躏之势。因于内者也。中国治安。四夷咸宾。则我国享其利。中国昏乱。夷狄猾夏。则我国受其害。因于外者也。然内苟修矣。外患不足忧。内苟不修矣。虽无外患。必有内乱。譬如有人于此。元气充周。血脉调和。虽有风寒六气。不能为病。苟或反是。虽无外邪。脏腑之疾作矣。故修内以御外者。其兴也勃然。重外而忘内者。其亡也忽然。夫强弱者形也。治乱者势也。其政治者。其弱实强。其政乱者。其强实弱。况强益强弱益弱者乎。猾夏之极。至于一天下而莅至尊如元。则斯固天下之主。天命所在。固无可议。虽不能一天下而莅至尊。据有诸夏之地。世为南北朝如辽金。则我国安得不服而事之。以保其邦乎。虽其强盛不如辽金。而其势足以制我。我不足以敌彼。兵连祸结。其害最深。则安得不羁而縻之。以纾其患乎。夫羁縻之于服事有间矣。当羁縻而不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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縻。失在太过。未应服事而遽为服事。失在不及。所以能羁縻能服事。无太过不及之失者。在我而已。故曰惟仁者。为能以大事小。惟智者。为能以小事大。以此推之。今日之形势。居然可见。而前则失之太过。今又失之不及。此由于人谋之不臧。非形势则然也。客曰。愿闻当今之机会。静虚子曰。当今有可为之机。亦有不可为之机。自 圣上当宁以来。凡得可为之机者四而皆失之。有不可为之机一而固守之。即位之初。励精图治。可为之机一也。而事归文具。惠泽不究。凡设施注措之间。不能有以大慰斯民之望。遂失其机焉。丁卯之乱。亦多难兴邦。殷忧启圣之一大机也。若能大段振作。改弦易辙。如周宣之侧身修行。内修外攘。则十年之间。国势自壮。而专事姑息。遂失其机焉。曩在丙子。 圣上慨然奋发。期恢大业。亦可为之一大机也。而有君无臣。作事无渐。朝送一书以斥和。暮送一书以乞哀。非和非战。半上落下。不修内而挑大祸。慕虚名而受实害。遂失其机焉。丁丑之事。即天意可知。此亦恢复之一大机也。昔越王勾践。以五千之卒。栖于会稽。尚能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竟成沼吴之功。而况当今封疆尚完。典刑犹存。则吾国固吾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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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而五六年间。一无所为。中间事机。亦略变矣。今日不为。明日不为。今年不为。明年不为。几度蹉过了好机会。然不思处置之道。则执事者之过也。吾故曰得可为之机者四而皆失之。凡人于患乱。始则惧。终则玩。其于作事也。始则锐。终则怠。 圣上之志。盖尝屡惧而屡玩。屡锐而屡怠。惧而锐者。既无其效。玩而怠者。熟烂于心。以为天下之事。不复可为矣。吾故曰有不可为之机者一而固守之。然及今尚有可为之机。只在 圣上一念之间。苟能惩前之失。以图善后之策。则不可为之机。可转而为可为之机矣。客曰。愿闻当今处置之规模。静虚子曰。天下之事。成于规模之先定。败于其不先定。小事尚然。而况于国家之大事乎。刘项之不敌久矣。然卒能灭项而王天下。规模先定故也。今之大患。在于规模之未定。譬如龙骧万斛。泛乎颠风巨浪之中。樯倾楫摧。覆在须臾。而不任篙师。人竞击楫。或欲之东。或欲之西。或欲任其所之。以冀幸免。或欲下碇以待风浪之自息。当今规模之未定。何以异此。当今之患。既在于规模之未定。则救当今之患。定规模而已矣。然则其规模宜如何定也。不过曰自强而已矣。夫自强之策。不独施于危难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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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安不忘危。则自不至于危。治不忘乱。则自不至于乱。古之英君所以自强者。无时而不讲。故必无意外之患。诗云撤彼桑土。绸缪牖户。今此下民。或敢侮予。正谓此也。况此何等时。而直为此委靡也。客曰。愿闻当今设施之节目。静虚子曰。所谓节目。即规模之节目。非于规模之外。别有所谓节目也。然其所以施之者。必有先后缓急之分。而节目之中。又有节目焉。要在默而成之。难遍以疏举也。就其最切而急者而槩言之。则任贤相以修政事。择良将以专节制。恢公道以振朝纲。明赏罚以励士气。养民力以安邦本。积粮饷以怀远图。固城守以避其长。精兵技以攻其短。此其节目之大者也。其间自有许多布置曲折。而以至公道之恢也。以至兵技之精也。在于将相之得其人。是八条之中。二条为之要。而君志先定。君心先正。然后将相可得而任。此书所谓惟先格王正厥事。孟子所谓一正君而国定者也。而所谓规模之定。亦不外是也。客曰。四者之说。既得闻命矣。子所言形势机会。乃已往之形势机会也。将来之形势机会。亦可知欤。静虚子愀然不乐曰。事有不可逆睹者。有可以因往推来者。不可以逆睹者。吾固不得以知之也。若因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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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来。则将来之事。亦可知矣。天下之事。不进则退。以已往推之。则丁卯以后。不如丁卯之前。丁丑以后。不如丁丑之前。以至今日。月异而岁不同。日后之事。必不如今日矣。进退之数。虽系于天。而其所以进退者。由人而成。若我 圣上克奋大志。则危亡之势。虽至此极。转移之机。亶在于此。不然。吾未知国家税驾于何所也。客曰。子所言规模。不出于自强。而其节目有八。其详可得而闻耶。静虚子曰。八条之目。吾既言之矣。若语其详。则非片言所能尽也。然其所以行之者一也。客曰敢问所以行之者一也者。何谓也。静虚子曰。一者诚也。诚者实理也。有实心则有实事。无实功则无实效。天下之定理也。欲任贤相。则求之以诚。待之以礼。信之笃而任之专。以尽其倚重之实。欲择良将。则不问贵贱。惟才是拔。授以阃外。许以便宜从事。以尽其委寄之实。欲恢公道。则进贤退邪。举直错枉。彊公室杜私门。以尽其振顿之实。欲明赏罚。则有功者虽疏必赏。有罪者虽亲必罚。以尽其劝惩之实。欲养民力。则宽其赋役。恤其困穷。一民饥寒。若己饥寒。以尽其字惠之实。欲积粮饷。则量入为出。藏富于民。生众食寡。为疾用舒。以尽其理财之实。欲固城守。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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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壁固守。以逸待劳。使敌人进无所攻。退无所掠。而要得人和坚于金石。以尽其备御之实。欲精兵技。则简其丁壮。习以长技。以此渐广。使无游食之民。而得民死力。要使制挺而挞甲。以尽其捍卫之实。此其目八而所以行之者一也。客曰。诚如子言。虽闭关绝约可也。犹不能脱落于和之一字何耶。且仁人者。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当今第一义。当以正名为先。静虚子曰。善哉问也。此正智者处事。权时得中之道也。抑吾所谓和。异于子所云也。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彼若纳款。从而许之。则操纵在我而与彼易道也。能如是矣。和亦可也。不和亦可也。不能如是矣。和亦不可也。不和亦不可也。义利之辨。吾尝讲之熟矣。主于义者。未尝求利而自无不利。主于利者。求利不得而反受其害。今之言义者。专不度时势之可否。言利者。专不顾义理之如何。故义利之说。互相牴牾而不相入。若吾所言。言义而利在其中。言利而义在其中。今以义理言。莫如自强。以利害言。莫如自强。苟吾自强之说行。虽不言正名。而正名之义。在其中矣。客曰。子言则然矣。吾君非不欲自强矣。顾当此之时。非有子房,孔明之智。不足以办此。此吾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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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临朝叹息。思振作而未能者也。静虚子曰。子之言。似矣而犹未也。才不借于异代。岂可谓世无其人。而坐而待亡乎。且子房,孔明之所以为智者。不过审于形势机会。而规模节目。施当其可而已。苟有能审形势机会之所在。而知规模节目之所施。则是亦今世之子房,孔明也。子房之智。诸将莫晓。而高祖知之。孔明之才。时人未许。而昭烈顾之。微高祖,昭烈。子房,孔明。终罔与成厥功矣。李忠定,岳武穆。即宋之子房,孔明也。然当世不能用之。使南渡之辙不北。北狩之辕不南。则非才之难。用才之难也。子房死矣。有孔明。孔明死矣。有忠定,武穆。才之不借于异代。亦居然可见矣。必待子房,孔明而后。国事可做。是子房,孔明终不可得。而国事终不可做也。欲求其人。求之于今世而已。客曰。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有用者。子房,孔明之功。可复许乎。静虚子曰。不敢当不敢当。然士生斯世。抱负甚大。志伊尹之所志。学颜渊之所学。乃吾分内事耳。亦何敢自画。当今之世。苟有用我者。吾犹能救得一半乎。客曰。子之所志与所学。吾固知之矣。至于军旅之事。岂亦尝讲之乎。静虚子曰。固末之学也。然其要不过临事而惧。好谋而成也。孔明之言曰。才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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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也。学须静也。盖天下之事。无精无粗。皆原于一理。故静以成其学。学以养其才。心地纯明。触类而长。则运用周遍。自然如神。审机而处。相时而动。知彼知己。应变无方。军旅之事。虽曰非儒者所学。钱谷甲兵。莫非至理之所寓也。且办天下之大事者。岂必身亲为之哉。收天下之人材。与之共成天下之务。使智者得以效其谋。勇者得以效其力。惟其不自用其智。而用天下之智以为智。不自用其勇。而用天下之勇以为勇。此天下之智勇。举不足以加之。而天下之大事。有不足办者也。客曰。以子之才之学。固足以办天下之大事矣。何不求为世用耶。孔孟之遑遑汲汲。为救世也。且知而不救。仁者不为也。静虚子曰。子之许我过矣。是道也何有于我哉。若学焉而未能。则可谓云尔已矣。抑吾未尝不求。特求而未得耳。夫子不云乎。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我虽非待贾者。其将枉尺而直寻乎。夫道之将行也欤命也。道之将废也欤命也。吾未知命之如何。而今则有间矣。客愕然曰。敢问有间者何谓也。以为时不可为耶。以为世莫我知耶。静虚子曰。非也。天下无不可为之时。时非所言也。且君子不蕲人之知也。自知而已。吾求以自知之不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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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暇求人之知己乎。然则何居乎。吾适有幽忧之疾。方且治之。未暇治事也。且吾方志乎圣贤之学。而粗窥其藩篱。固知天下之至乐。有在乎是。方将与二三子。栖云雾傍溪山。求濂洛之正脉。溯洙泗之真源。乐而忘忧。不知老之将至。斯已矣。吾何求哉何求哉。客再拜而谢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矣。今于子见之矣。
盆菊说
物于两间者。有天成焉。有人工焉。天成者。自然之化也。人工者。修为之力也。程子曰。为国而至于祈天永命。修养而至于长生。学而至于圣人。分明人力可以胜造化。吾未之信。今于菊见之矣。郑吏部礼卿。雅性爱菊。多致异种。栽培护植。环拥墙根。高出竹栏。萧然如处士家。余见其盆植者干长而英大。地种者干短而英小。余谓物性有固然者。主人曰。非独物性固然。养使然也。地种者非不养。而盆植者加护焉。朝而培焉。暮而灌焉。盖无日而或阙焉。此所以有大小长短之别。余曰。固哉。地种者其止于天成。而盆植者其得于人工乎。夫菊物之微者也。人工之至。可以胜造化。可以人而不如菊乎。菊有大小而其品同也。人有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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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而其性一也。苟有以养之。小可使之大。愚可使之圣。以其品同而性一也。吾闻一草一木。亦皆有理。才明彼即晓此。郑君苟能观物省己。因彼识此。则其所以养者。必有不容已。而其所以至者。必有不容量者矣。
劫灰辨
或有问于余曰。昔在汉武帝时。昆明池有灰。方士以为劫灰之馀。信然乎。余答曰。此不经之言也。何以知其然也。彼所谓劫者。指一元消长而言乎。则是天地未判之前。先有个前天地既灰之馀有消不尽者。寄在一隅。得以凝滞于此天地之中也。天下岂有是哉。夫未有天地之前。先有理气而已。浑融无间。冲漠无眹。无声可耳。无色可目。淡一而已。清虚而已。是谓先天。既其久也。不得不辟。阴阳既分。两仪既立。错综变化。以生金木水火土。天位乎上。地位乎下。而万物蕃于其间。升降飞扬。参差不齐。于是乎有糟粕灰烬之物。莫非一气之化也。是谓后天。既其久也。水火妄行。天地始坏。不得不复归于阖。阖则辟。辟则阖。一阖一辟。循环不穷。而已往之气。已无所在。则当其阖时。亦淡一而已。清虚而已。何有于灰哉。由是观之。劫灰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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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经明矣。凡物之有形者。无有不归于尽者。灰乃有形中之粗者。独安得不归于尽。至大者天地。而天地亦有所尽。而况于灰耶。至精者日月。而日月亦有所尽。而况于灰耶。若谓天地日月有尽而灰有不尽。则是生物有尽。而死物有不尽。精气有尽。而粗气有不尽也而可乎。若谓是灰也乃天地之变而化者。则天地之尽也。自然消融。如云之散而无迹耳。岂有成灰若草木之入火者然。亦岂能后天地而不化哉。由是观之。劫灰之说。不经明矣。或曰。然则昆明之灰。毕竟是何物。曰。物外无理。理外无物。不是元有埋灰。决是土色偶黑也。夫学者。载籍极博。犹考信于六艺。而孟子犹曰。尽信书。不如无书。况如方士者流。肆为虚诞之说。以惑世诬民。若此类何限。问者唯唯而退。余因掇而为辨。志道君子。或有取焉。亦格物之一端也。
牛女相会辨
臣谨按古今传记。谓牛女二星。渡河而相会。臣则以为不经之诞说也。何以明其然也。夫星辰之列于天也。有经星焉。有纬星焉。何谓纬星。五星是矣。何谓经星。三垣及二十八宿是矣。纬星自运。故有疾逆迟伏之机。经星随天行而不自运。故各守其躔次而不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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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彼牛女二星。即二十八宿中之二星也。安有离其躔次而相会者耶。星之得名为星。从日从生。则昭昭耿耿者。不过一气之凝。而曰牛曰女。是亦强名之耳。又安有男女之可辨。嫁娶之可言耶。特其牛女之称。有以资好事者傅会之谈。故传述者。悦其异而增益之。不知其陷于渎乱之甚也。呜呼。理之外无物。物之外无理。苟牛女而有是理。圣经贤传。已言之矣。孟子曰。尽信书。不如无书。假令是说出于圣经贤传。犹不敢信。况其出于非圣之书乎。臣故曰牛女相会。不经之诞说也。
琴铭
我有玄琴。中含大音。一弹一吟。山高水深。
警友箴
   李济卿投诗寄意。余既谢之矣。复缀平日所闻于师友者。聊效古人切磋之意。凡四句十章。前五章。语其用功之要。后五章。语其革弊之意。贤者于此必讲之有素。而僭而及之。想有以恕谅云。
默坐澄心。体认天理。惺惺不昧。寂寂不起。
   
(右言存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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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虽未显。其几孔明。君子慎独。遏于方萌。
   
(右言省察)
欲诚乎身。必明乎善。切问近思。博学明辨。
   
(右言致知)
为仁由己。不可待时。今日行之。明日行之。
   
(右言力行)
凡玆四者。言近旨远。勿忘勿助。守以诚悃。
   
(右总结四节)
但能口说。不能心明。但能耳闻。不能身行。
   
(右言口耳之弊)
虚费岁月。虚弊精神。玩物丧志。宜鉴古人。
   
(右言词章之弊)
不患妨功。惟患夺志。何限英才。为累此事。
   
(右言科举之弊)
利反于义。名宾乎实。清浊虽殊。利心则一。
   
(右言为名之弊)
有一于此。不可入圣。痛加克治。归乎至正。
   
(右通言革弊之道)
示乡校诸生文
大凡世之为学者有三。曰性理之学也。文章之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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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举之学也。志于性理之学者。不屑于文章。志于文章之学者。不屑于科举。而为科举之学者。亦不肯从事于性理文章。志尚高下。固各有别矣。然明于性理者。文章在其中。达于文章者。科举在其中。三者之学。一而已矣。何则。国之取士。士之赴举。不越乎制述。制述即文章之馀事也。人惟不达于文章。苟达矣。何有于科举。故曰达于文章。则科举在其中矣。道德之蕴。仁义之实。发而为文辞。文辞乃性理之英华也。人惟不明于性理。苟明矣。何有于文章。故曰明于性理者。文章在其中矣。荣川多士之府库也。业文决科。比肩接武。彬蔚之盛。可谓最于岭南矣。然专习科举之文。未闻有志于古文词者。况于志性理之学者乎。夫性理之学。即吾分内事也。非有高远难行。而人顾自画。不克用功何限。英才虚度一生。良可慨惜。而所以致此者。非学者之过也。良由于司牧者之不能导率振作之过耳。郡守佩符于玆。已满一周。碌碌簿书。未有一事可以称其职者。惟是兴学作人。乃其所愿。虽才分不逮。劝课昧方。此心耿耿。未敢忘也。下车以来。尝累试科文。盖因大比之举。而连值大无。士子艰于裹粮往来。区区此事。亦不能继。无望安定之湖学。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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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之俸钱。即一朝解印而归。知旧问治郡所务。则何以为答。言念及此。惕然忘寝。今当元月。万物资始。思与诸生。乘此转移之机。讲明性理之学。务底于有成。不知诸生其肯从乎否。传曰。以身教者从。以言教者讼。又曰。有诸己而后。求诸人。今我不能实有诸己。而徒欲以言语感人。其亦不自量矣。先儒之言曰。有学未至而言至者。循其言可以入道。凡此所言。藉令专出于吾。犹不可以人废言。况所言皆本于古训。而非吾臆创者乎。夫诸生未信科举之学本于文章。文章之学。本于性理乎。今不暇远引博證。只以退陶先生之事明之。吾东方性理之学。莫尚于退陶。而馀事文章。俯就科举。向所谓明于性理。而文章在其中。达于文章。而科举在其中者。此非證验耶。柯则不远。近在伊山。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闻风而兴起者。宜乎多矣。何为若此寥寥也。夫发身之路。专在科举。而父母之望。门户之计。人之所急。故举世争趋固也。而性理之学。鲜能知味。未有不知其味而悦之者。志性理之学者。宜莫得而见也。孰知夫理义之悦我心。甚于刍豢之悦我口乎。世之业科举者。必曰艺止于决科。斯亦足矣。何必于文章。世之富词华者。必曰技至于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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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斯亦足矣。何必于性理。使志于性理而文章决不可成。若是而不为性理之学。犹可也。性理明于内而文章发于外。则何苦而不为性理乎。使志于性理而科举决不可得。若是而不为性理之学。犹可也。文章由理达而科第因文就。则何苦而不为性理乎。此理甚明。晓然无可疑者。所谓性理之学。不是异常底物事也。只是人伦日用之间。随时随处。各尽其理。在父子而尽孝慈之理。在君臣而尽忠敬之理。以至夫妇也长幼也朋友也。无不各尽其别序信之理。而其学之之序。则当以小学,家礼为门庭。近思录,心经为阶梯。四书为堂。六经为室。而濂洛关闽诸贤之书。为之羽翼。此非吾言。乃先正已定之论也。呜呼。不尽劝课之方。使为士者无所兴起焉。是固司牧者之过也。尽其劝课之方。而为士者不思兴起焉。非司牧者之过也。乃为士者之过也。吾之为此。盖欲免于吾过也。诸生尚亦知所以免其过也乎。
静虚堂集下
 祭文
  
祭泽堂李判书文
维岁次丁亥十一月丁酉朔初十日丙午。丰山洪柱世。敢昭告于泽堂李先生之灵。呜呼。人之存没。果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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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世道乎。文之兴废。系斯人之存没。则固有关于世道。而斯人没而复有如斯人者继焉。文犹未亡。斯人没而无复继之者。然后文随而亡焉。间者文章钜公。相继就没。而文不亡者。先生存焉耳。先生之没也。人皆曰文章亡矣。盖无复继之者焉耳。呜呼。先生之存没而文之亡不亡系焉。则其关于世道固也。而柱世哭先生之恸。不独为世道。先生于先子。有世讲之好。幸从家庭。得陪杖屦。荷先生之策励多矣。其于斯文路径。虽不敢自谓有得。而庶几不遂以自画。则先生之赐也。然先生之所以教。则不专于艺。尝曰吾于文。非肆力而得者。多从恬静中透悟。先生之文盖亦有本。世之论先生之文。而不知所本者。非知先生之深者。而难进易退。不事朋比。平生出处。无可瑕玷。如先生者。世不可复得而见。则哭先生之恸。虽不独为世道。亦不独为吾私者矣。呜呼。先生没矣。斯文亡矣。鸾凤之姿。不可得而复睹矣。金石之音。不可得而复闻矣。自是以往。有所疑。何从而质。有所述。何从而正。先子行状。既得先生之笔。而显刻之文。心许未就。遽至于斯。虽欲复请。何从而得。呜呼已矣。九原不可作矣。独有残膏剩馥。将垂不朽于无穷。而麟笔未绝。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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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遽坠。是诚可恨。然亦有不足恨者。班史之续。犹有待于后。况先生之所自表著已多者乎。东郊之别才隔岁。而先生之病革矣。柱世于其时。亦婴宿疾。迄先生没。未离床席。先生之病。既不得趋候。先生之没。又不得奔哭。葬不得临圹。奠不得以时。孤负幽明。此恨何极。今来展谒。宿草已荒。追想音容。恸结中肠。聊荐菲薄之羞。庸效绵茅之义。不亡者存。庶歆微诚。呜呼哀哉。尚飨。
祭清阴金相公文
维崇祯甲申后九年岁次壬辰八月庚子朔初六日乙巳。丰山洪柱世。谨以一觞。哭奠于近故相公清阴先生之灵。呜呼。节义昭乎日月。精忠贯乎金石。进退关乎世道。存亡系乎时运。世复有斯人也耶。世复有斯人也耶。求之前代。亦难其人。在宋而有文丞相。在明而有方正学。在丽而有郑圃隐。皆能有以树一代之风教。明万古之纲常。间数百年而得一二人焉。不其难欤。然玆数君子者。皆捐身殒命而后。能有所树立。虽其视死如归。自以为安。而自志士观之。未尝不饮泣痛惜于其死也。若夫精忠节义。耸动华夷。而生荣死哀。两极其至。以文山逊志之节。而享大耋之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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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者。独于吾相公而见之。其不尤难也欤。然是亦岂公之所自期哉。公早负重望。为世名臣。而遇事敢言。百折靡悔。盖其刚方正直之气。有以独禀乎天地之间气。非荣辱死生所能移夺。则公之气节行义。不待丙丁而固已著矣。及夫抗论正义。终始不回。议不得行。分死而已。此则慷慨一节之士。犹或可勉。至于拘幽毳域。窘辱万端。而从容应对。无少挠屈。使敌人起敬。不敢加害。则夫岂一节之士出于一时慷慨者。所能几及。盖公之大节。至此而益有以信于天下。虽平日仇公者。亦不能有异辞也。呜呼。节义至于公。亦可以止矣。而芳名伟烈。撑柱宇宙。照耀百代。亦可以无憾矣。所可恸者。国家失蓍龟。儒林失宗师耳。柱世何所识知。少从荐绅先生。得闻公言论风旨凛乎若不可犯者。晚获登公门而承公诲。谆谆乎其无倦色。真所谓望之俨然。即之也温。乃知公之气节有所本也。呜呼。文章不足为公重轻。而典雅成家。主盟艺苑。亦足以徵有德有言。先碑之托。在于公病谢铅椠之后。而公为之把笔。使先君子潜德幽光。得以阐扬。永垂于不朽。即可见先君子获知于公。有不偶然者。幽明之感。庸有既乎。以公之少许可。而猥辱一言之奖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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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不敏惧不敢承当而觊。幸及公之存。以卒馀教。以毋负于奖进之意。而公病已革矣。山梁之痛。曷有已乎。呜呼痛哉。世复有斯人也耶。世不复有斯人矣。温厉之容。不可得以复见矣。警切之言。不可得以复闻矣。自今以往。善类何所倚靠乎。正论何所标的乎。如愚颛蒙而迷闇者。伥伥然何所依归乎。呜呼恸哉。方公始没也。病未相饭含。又恐系官于朝。莫遂临圹之愿。幸因偷暇。来哭公灵。敢具薄奠。少伸微悃。不亡者存。庶几监临。呜呼恸哉。尚飨。
祭申季良文
维年月日。友人丰山洪柱世。谨具酒果。奠于春沼申公之灵。而文以侑之曰。呜呼季良。遽止于是耶。前此数年。才哭用晦。孰谓今日。又哭公亡耶。昔我志学。未获其友。自从公游而获其友矣。要其志尚规模。时有异同。我谓学在求道。而公以近名为耻。我谓文止辞达。而公以反古为宗。此其所以异也。然而经传旨趣。义理源委。礼乐名物。象数微奥。靡不出入淹贯。略窥大意。而博达之识。超诣之见。自得于己。屈宋词赋。班马文章。诗韵声律。古今杂体。举皆拟议变化。各尽其妙。而典则之文。雅驯之辞。不失于正。是则虽以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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迂滞卤莽。亦或与闻而有契焉者也。呜呼。诚使公得其时而展其才。岂不足以黼黻王猷。宗匠一代乎。使其不遇而益肆其力焉。其充积之美。著述之富。又岂止此而已乎。一不幸而身遭家祸。二不幸而天啬仁寿。凡吾辈所以期待公。与夫公之所以自期待者。十不能一二。而卒之困厄轗轲。以终其身。是可哀也已。呜呼。天之畀公以才者。若将以有用也。既畀之才而旋夺之速。天耶人耶。孰使之然耶。或者疑公不能遇坎而亨。斯又不达于理矣。自古宏伟杰特之士。抱才自负。而赍志以就没。即阘茸偷合之徒。百无可取。而显扬而寿考。若此类殆不可胜数也。公于彼何哉。呜呼。方公妙龄。声闻蔼蔚。侪流藉藉。咸推我公。一时意气。何其盛也。及乎时事变迁。人情翻覆。转誉为毁。落井下石。向日交游。今安在哉。良为世道。一慨也已。公虽困于多口。至其乐易坦荡之怀。不以忧戚郁抑而少移。故虽在仇公者。未尝不服其度。至于公没。而公之文益称于人口。皆曰某甫亡而古文词亡矣。此则公自有不可没之善不可掩之美。存诸中而著于外。故咨嗟叹惜。发乎人情之自然。有不可以爱憎而强为者也。呜呼。穷通荣辱关乎数。死生脩短系乎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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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理。讲之素矣。乘化归尽。抑何恨焉。矧乎就公所至而言。既足以卓然有立。而残膏剩馥。亦足以垂不朽于悠久。视彼富寿而名磨灭者。得失固自悬绝矣。此在公足以自慰。而未足以泄我之至痛。岂以义重情笃。虽欲强抑而不能自已也耶。呜呼。公与我之情义。奚待言而后知。自公先大夫。已有知遇之感。而讲磨之益。专靠于公。或对床谈论。或书尺往复。有疑辄问。有作必正。如是者盖有年矣。和粹之容。足以惩我之忿。冲澹之味。足以窒我之欲。洒落之象。足以豁我之襟。雄肆之辩。足以开我之抱。盖未必切切针砭。规规绳削。而潜消嘿化者多矣。而使蒙陋之质。不至于终迷而有闻于斯世者。皆公之先后之也。则我之资于公者何如也。公之惠于我者何如也。处厄受困。义所不辞。而自愧苶塌。志业日退。向所谓文与道两无所得。而白首兀然矣。幸公较我少健。俱际穷途。或者天意玉成吾辈。庶几宽闲之野。寂寞之滨。婆娑初服。脱略世累。交相切磨。卒究大业。而公今倏然而逝矣。我安得不摧肠而痛骨。失声而长号也耶。呜呼已矣。恸矣恸矣。自今以往。吾将谁依。蔽谁为之祛。理谁为之析耶。衰颓之志。谁为之警。昏惰之气。谁为之振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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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扣谁为之应。有唱谁为之和耶。呜呼已矣。恸矣恸矣。瞻彼淮上。即公佳城。今当即远。来荐菲薄。不亡者存。庶鉴微诚。呜呼哀哉。尚飨。
静虚堂集下
 墓志铭
  
申处士墓志铭
故处士申公用晦既没之七年。其胤子以华。以状请铭曰。先君之墓。尚阙志铭。非敢缓也。盖有待于季父春沼公手自摭实。今其已矣。不可得矣。则知吾先君而克志其实者。非閤下而谁。噫。余恶足当此责。顾以游公叔季间。有所窃瞷者。则不得以不文辞。谨按公之先。即丽太师崇谦。翊丽祖创业。竟代主殉节。赐籍平山。世袭圭组。入我朝。有讳晏,讳晓。连世以节义抗直著名。高祖讳瑛历事三朝。官至右参赞。谥夷简。曾祖讳承绪都事赠领议政。祖讳钦领议政。谥文贞。相业文章。为一代宗臣。遂配享 仁祖庙庭。世称象村先生。考讳翊圣。尚 宣祖第三女贞淑翁主。爵东阳尉。号乐全。雅有器度。不独词笔俱擅绝艺。公以万历癸丑四月癸巳生。讳炅。用晦其字也。丁卯。遭内艰。乙亥。中司马。丁丑乱后。绝意科第。挈家避地于泰安县白华山下。自号华隐。又尝以醒字扁其庵。睡字扁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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窝。壬午。以东阳公年已踰艾。而不得以时定省也。复还京第。甲申。东阳公捐馆。服除。欲归旧隐。则昆季咸愿同居。公亦不忍远离乃止。逮辛卯冬。家祸作。遂决意长往。翌年壬辰秋。尽室踰岭。就居于江陵邑底。居无何。中风痹。至癸巳闰七月丁未。卒于寓舍。享年仅四十一。盖公自以种德世家。一朝遘难。常抱至痛。不觉真元内损。重以边海瘴毒。不习水土。浸淫以至不起。呜呼惜哉。以其年九月辛酉。返葬于广州先茔之侧巳向之原。与初室黄氏合窆。即秋浦慎孙女。府尹一皓女也。生一女。适幼学尹諴。生二女并幼。后娶别坐韩岦女。生四男一女。男长即以华。娶幼学韩五叙女。次进华。次光华。次宪华。女适幼学尹墉。庶出二男一女。男彦华娶承旨柳大华女。生一子幼。应华娶佥知沈宜民女。女幼。公天性刚方洁特。其所定于中者。非势利祸福所可移易。赴义急难。无所顾避。而尤恬于进取荣名。始闻慎独斋金公集家学渊源之正。遂往质业焉。既而曰。学贵实践。近名耻也。于是去边幅刊声华。杜门息交。日事探讨。经传子史性理书外。如卜筮星历算数之属。无不淹贯融会。新历之行。星官多所就质。博闻强记。长于典故。虽稗史小说无遗焉。
静虚堂集下 第 397H 页
不事翰墨。而文辞自好。时或吟咏。亦有兴致。言论峻爽。使人耸听。间杂谐谑。若无甚拘检。而夷考其行。举中绳尺。生长绮纨。雅尚俭素。平居自奉甚薄。至有人不堪苦。而处之晏如。自免丧以后。常不衣采曰。父母不在。何忍服此。其在江陵。待乡里士夫甚恭谨。至樵渔之贱。必致款曲。严饬僮仆。切禁争閧。故人无贤愚。咸得其欢心焉。及公之丧。莫不咨嗟泣涕。匍匐相吊。旅榇之返。多得其力。非慕义之深。能若是哉。嗟乎以公卓异之资。超诣之识。进试退修。何施不可。公既与世相违。天又不假以年。凡公之所欲述所闻裨世教者。皆未暇矣。惟所著万历再造藩邦志若干卷藏于家。此虽未足见公之全。亦可以知公之槩也。余与公及其弟季良定交。又尝受知于其先公。故知公家世本末颇详。季良名最。即所谓春沼者也。人称二难。期待甚重。中罹否塞。继就窀穸。天之与夺。抑何意欤。然就公所至而言。可谓杰然有立。而备尝困顿。不少挫折。存顺没宁。身否道亨。传所谓厄穷不悔。守死善道。公其庶几乎。余既悲公有才无命。不克充其志。重感其孤请之不已。遂为之铭曰。质粹而完。气清而坚。介而能通。天赋其全。早志学问。克述家传。将期玉成。而
静虚堂集下 第 397L 页
啬其年。寿夭得丧。公已洞彻。不挠不沮。愈光愈烈。广陵之原。维公幽宅。我铭斯藏。君子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