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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海遗稿卷之三
雪海遗稿卷之三 第 x 页
雪海遗稿卷之三
 崇祯丙子朝 天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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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丙子朝 天录序]
天启辛酉。辽阳失守。朝 天旧路。便作豺虎之场。朝贡使价之行。始从木道。而海涛险恶。覆没相寻。人皆以奉使赴燕。为必死之地。每当差遣。百歧图免。其视郑圃隐三岁之内再请自行者。度量相越。何其辽迥欤。岁丙子春。冬至谢 恩使书状官李时雨。以痰疾递免。而四月二十七日政。余为其代。时余释褐才八个月。初除秋部员外。未满四旬也。一家亲戚。莫不以勤苦读书。做得鬼朴。为余之咎。至于妻儿号泣而谪我。颇觉恼扰也。近例赴京书状官带率军官奴子各一人。而家无壮奴。又无相知人可合带去者。以利易生之徒。愿为代行奴役。或欲作军官者。请托赂遗。极其纷沓。利欲之汩人性情。乃至于此。诚可叹也。一日余罢衙还家。几案上有一裹物。其大如斗。始以为儿小衣袱。以一手移之。则重不可动。怪讶之际。舍弟妇来对曰。今朝馆人之母。盘盛此物戴来。而谓曰此乃朱姓人。欲代奴子赴京者所纳也。白金一百二十两,色段二十匹。此未准二百金例价。当复毕纳。答以吾叔不解受赂。亦不曾妄取一芥。况数百银乎。速为持去云。则其妪怒形于色曰。吾进赐新进贫穷。冠带服饰。并不如他朝官。故我每怜之。适得好机会。力求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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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约以重赂而荐之。用此数百银。还授其人。使之转贩唐货而来。千金之产。不难致也。进赐平生吃着。不亦优乎。今乃曰云云何也。儒生之时。虽欲受赂。人谁赂之。朝官家事。与儒生不同。此真及第之效也。妇人何以知之。观其辞色。以我为同生家事。故姑为推托。发怒不恭如此。余曰。何不即还给。而留置终日乎。弟妇曰。其妪言未终。愤愤拨袖而走。试告于进赐云。故未及还付耳。余即发差。捉致其妪而责之。还给其赂物。则其妪啧啧出门曰。必有他人所赂倍此者。然终必不如朱汉之勤干尽心。误哉误哉。许生▦。乃余亲切友也。一日笑谓曰。君之所做书状。真利窟。余问曰。何谓也。许友曰。日者相知下人。以大红段两端来赠曰。新差书状。时未定所率军官。我欲陪行。而无路通情。生员兄弟与书状极亲。愿一开口。俾我遂愿。应纳赂银。当倍他人耳。问其应赂多少。则曰例纳二百两。而吾则当加倍焉。或参或银。唯书状所命云。请为陪行者。蹊径之赂物二匹段。图差军官之元价数百银。君所做官。顾不重哉。余答以馆妪怀金之状。相与大噱。
[丙子六月]
六月十一日。兼监察下 批。十五日方物封裹。十七日。辞 朝到慕华馆。表咨文查对。日暮仍宿于新门外。十八日作行万里经年之行。又涉不测风涛。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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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国。有不可期。幼稚两儿。顿足啼号。抚顶而别。不觉情动。舍弟及金叔遇,朴文叔,李晦卿,李德兴,赵士达。追别于弘济院。入高阳中火。历访金骊州。暮入坡平馆。友人赵光源持酒来饯。饮至夜半而罢。
十九日。冒雨行。中火长湍。暮入松都。
二十日。到平山。京刷马人。还附家书。
二十一日。大雨。留平山。
二十二日。朝饭于葱秀站。与使作别。期会于中和。取山路作行。将告别于聘君。而行期忙甚。路且迂远。越二大岭一百二十里。宿遂安生金村金得明家。与金仲昌,金遵庆辈。夜饮。
二十三日。到遂安郡朝饭。夕到所山村。拜聘君。
二十四日。乡人持酒来饯。醉不能远行。到祥原阳野。宿金砾家。
二十五日。到祥原朝饭。到中和中火。夕入平壤。使行已先到矣。宿大同馆西轩。留平壤凡十五日。表咨方物凡五起。其数甚多。皆入匮子加钉。外加㓒布。裹以油芚。所入物力。极其浩大。而皆关西诸邑办备。盖将渡海。故虑有沾污。致诚如此。
赴京使行所率译官军官。已极数多。而元帅从事管使。皆方留驻椵岛。接伴问安等使及京试官,咨文点马差官及伴送使。一时相值于平壤。四时支馈排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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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数。无虑数百。而不闻喧扰之声。又无颠倒失措之事。平壤物力之雄富可想也。
[丙子七月]
七月初一日癸卯。日食。
十二日。发平壤到升桥。与大同督邮李起勃饮别。夕入江西。
十三日。作行过甑山。到石多山。亦平壤地也。
十四日。登渔村西岘。点阅舟人。招事知沙工。问海山岛屿。则椵岛,云从岛(即木美岛),申岛。微茫于波末。而去路万里。云海极目。新凉乍起。令人悽切。
十五日。𩝝军妻外族李山甫。定为带率。治装未及。行期遽迫。其诸族各以衣裤赆行以送。家奴长水年十八。平头到船所。始令着笠而率去。
十六日。丑时。行开洋祭。仍登舟。搜检御史蔡裕后来到。员役卜物打验之际。仍值日暮。未及举碇。
十七日。卯时发船。巳时到童伊濑。过蔚山岛。夕到减席门。夜大雨。草芚疏薄。雨漏如注。仅仅经夜。晓晴。
十八日。阴。有风留泊。
十九日。行船。巳时到木美岛。宣川地也。旧时牧马之场。而毛文龙作镇椵岛之后。马数百匹。尽为汉人所猎云。
二十日。午时。到椵岛。铁山地也。留泊岛前洋中。
二十二日。下船往拜都督沈世魁。都督问贵国与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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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好否。答以斥绝之实。仍以硝硫请买事。呈文于都督。则答以前赴京师。呈于兵部为当云。
都督管下韩福来见。自言本以我国人。居在比安。甲午年间。为辽东千总韩姓人所掠去。为其养子。袭官为千总。其思乡之语。极为悽楚。且曰虽欲还乡。既贯韩氏之籍。已作上国之人。无可奈何。本姓金氏云。还到船上留宿。致礼单于都督例也。人参三斤,白金五十两。他杂物称是。都督亦以宴馔送馈。
二十三日。护送勘合文书。已为完了送来。而风逆移泊岛前洋中留。
二十四日。食后行船。申时过鱼容浦。暮到车牛岛。龙川地也。
二十五日。风逆不得行船。食后。率译官辈下船。周观一岛。岛北有积石十馀围。大者二十馀抱。小者八九抱。高或六七十丈。矗立成柱。色且苍黑奇古。鹳鹤巢其巅。花草罗生于石罅。苔文斑点。有若彩画。其下白沙平铺。海棠间发。亦足观赏也。得悬崖不露之地。题名而归。
伴送官杨怀佐下船邀余。相对于岩上打话。自言泗川道蜀郡人。弱冠。到辽阳。仍为毛帅管下参将。时在椵岛。而家属在宁远。故仍欲归家。请为伴送。辞气从容。颇识文字。唾骂椵岛诸将官之粗悍。啧啧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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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潮退后。各船沙格下陆。争往浦上。或拾蚌螺。或采甲蚝。而获得加火鱼甚多。四船人所得。通计九十馀尾。其大如席。诸船一时烹灸作馔。腥烟满浦。作脯挂船。便成肉防牌。咸以为天神助顺之徵云。盖无人渔采之地。故浦沙石窦水浅处。其鱼潜伏不去。以待汐水。仍被捕获云。
二十六日丑时。东风政好。蓐食开帆。日出。望见西海中。一点山如拳。出没于波末。乃鹿岛也。即金州卫属岛云。辰时过鹿岛。西南方。有二岛隐见于苍茫间如弹丸。即五马岛也。北见薪岛,黄鹘岛。皆辽东地也。午时西见石城岛如拳。申时过石城岛。其东诸小岛罗列于石城之东南。石城岛土地肥沃。田稼茂盛。汉人居住业农者数十家。正西见长山岛如掌。石城之南三百里许。有大岛曰西将岛。在五马之西。初更时大雨。一三四船。皆落后四十馀里。燃炬相应。风浪汹涌。昏黑莽苍。莫的浦口。多放火箭。以寻去路。二更到泊长山岛南浦口。诸船皆无事追到。是日舟行几千数百里。舟人皆以为航海之后。如是快行。曾所未有云。鹿,城石岛,长山。皆北近辽阳。而长山去辽岸才四十里也。
二十七日。大雨风。浦西洋口。有汉船十馀只。朝起问之。则监军黄孙懋将往我国。昨日来住云。遣译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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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不得纳谒。而还送厨人。买猪肉蔬菜而来。长山大岛也。土地平衍饶沃。居人甚众。黍粟豆秫丰熟。有把守将李姓为岛将。岛东南十馀里。有长岛横截洋中。为前蔽。藏船最便。而鱼错饶足。傍近有诸小岛。樵采亦好也。
二十八日。监军送告示一通。皆矜誇自已奉 命远来。廉谨自持。严饬管下之事也。且问贵国知我出来乎。译官以无牌故。未及知之。只闻椵岛人传说为答。又问尔国送秋信使于虏中乎。译官答以已与斥绝。岂有送信之理乎。中军冯廷用问尔国迎候老爷之船。来去何处。答以未闻老爷出来之奇。迎候之事。想必未及也。监军委发所带船便。使急通出来消息。即具由状 启。附送拨船。其告示中。有景仰姜碑之语。乃指姜曰广立碑事也。译官以碑文印来之由言之。则监军取去。见后还送。
二十九日。西风夜起。监军诸船。吹角起帆。才出数十里。东风逆吹。一时回帆入浦。余促诸船举碇西行。未及三十里风歇。遂下碇长山岛南洋中。夕移泊西洋。夜西风大作。
[丙子八月]
八月初一日壬申。早行九十里。过广鹿岛。岛亦巨岛也。多有田地。昔时居人甚盛。为尚可好所掠。只今馀存。皆老弱云。自广鹿北距辽岸。才三十里。望见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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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阔。树木葱蔚。人居旧址。毁壁崩城。历历可见。午时风止。下碇桃浦口。桃浦距岸数里。颓垣破屋之间。桃实烂熟。舟人下陆摘取。或甘或苦。亦可慰渴。登陆北望十里许。有大城郭空废云。
初二日风逆。进泊浦口。以便汲道。遣小舟拾取海螺为馔。
初三日无风。未时见南洋中。黑龙登天。白云暗翳。雨脚横洒中。有物蜿蜒。其长接天。细尾屈曲。渐渐入云。移时而灭。
初四日。鸡鸣发船。风势不顺。未至三山岛六十馀里。住船南岸。舟人与军官李山甫。下陆登高南望。大岛十馀。出没波上。而下平地则不见云。舟人曰。曾经五马岛。不见有此岛。登此山始见之。莫的何岛云。余以为呜呼岛近蓬莱。疑是此岛也。或以五马岛为呜呼岛者。亦未知真伪也。第一船先行。泊于锦城岛。与之相距五六里。
初五日。早朝作行。而风势不紧。或行或止。过三山岛零角湾。到龙堂。午时行祈祷祭。移泊海城岛。海城龙堂。皆连陆之地。石崖屏回。峭壁万丈。南风直捣。不可住船也。三山即三岛相连而皆小岛。旧有居人。今无存者。
初六日。食时举碇。仍横风。舟行如之字㨾。暮到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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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泊船。奴长守与舟子往石滩。采石决明而来。烹灸作馔。味颇甘软。二更。西南风大作。雨脚点滴。夜色阴黑。咫尺不见。所泊之处。四无依据。诸船出没。有若轻鸥。不得耐住。遂仍风回船。则涛声雷吼。不闻人语。船柁俱折。菫菫回泊海城岛。夜间驰还。几四十里。
初七日。舟人下陆。或樵或汲。又摘桃实而来。
初八日。东风乍起。卯时放船。辰时过小平岛。遥见铁山觜于西方。过语等浦距小平十五里。可以藏船之地。未时。过旅顺口。申时过铁山觜。铁山之形。岩石削立高峻。有若鸟觜。南走入海几七八里。过此者。必仍东风而行。待南风而转过。波涛疾急。险恶无比。南见皇城岛二百里外。西北有小岛。近二十里曰蛇岛。远六十里曰猪岛。又北行十五里。连陆浦口曰洋岛。可以藏船处也。洋岛之北。连陆四十里曰双岛。毛文龙枭示处也。暮到双岛前洋。望见双岛有烟火。疑有贼屯。不得入去。遂泊洋中。以待诸船之至。二更末。使船追到。仍并船而行。南风正好。舟行如飞。未时西见马苓岛而过去。北指南汛口而行。
初九日阴雨。午时到南汛口。浦势周回甚阔。柴水皆便。东北西皆连陆之地也。有汉船一只留泊来问。仍言奴贼六月入关。抢掠于皇城近处。陈都督八月初。来驻双岛。昨夜烟火。乃其拨船。渠等亦以侦探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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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
初十日。东风乍起。而三船落后。故仍留。
十一日。行祈风祭。
十三日。三船追到。
十四日朝。汉船自双岛前洋。连续到泊。问之则陈都督管下蔡副总。率领兵船而来云。
十五日。贾副总士奇来见。楚参将继功送鱼酒香茶。徐如周亦送名帖相问。仍与使往谢贾副总。夕陈都督府来泊北浦。遣译官呈名帖。
十六日。移船北浦。以便问候督府。与使往拜督府船上。使译官言曰。职等到此。始闻獭兵西犯畿甸。不胜惊虑。都督曰。此贼不足数。官兵近当驱逐。我亦将往三叉河剿击云。仍设酒饭。鼎坐而语。馔品极备。侑饮甚勤。每一馔至。手自举箸。强劝不已。饮过三杯。必更其盏。画杯银钟。镂斝玉觞。迭相换酌。举止从容。言辞稳重。颇有儒雅之风。以盐硝硫黄许买事呈文。则答曰。当转奏朝廷云。都督仍言曰。我本辽东人。曾在壬辰之役。随粮运海船。往来于贵国黄州海上云。又曰。将欲驻劄义州。与椵岛为猗角。牵制奴獭。义州形势。未知如何。答以未曾往见。仍问何间当出往小邦乎。答曰。方有事三河。明春当出去。临罢既拜之后。使袖出一封书。亲呈于督府。督府看皮封。即纳袖中。既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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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之。则乃剿虏方略。而大槩虚声直捣。以掣西犯之势也。仍下船。贾士奇送人邀之。与使往见。则将官四五人。会坐船上。设酒馔以待。乍饮而归。
十七日朝。使译问安于督府。
十八日。与使下陆。山行七八里。登汛西第一峰观望。峰头有十丈甓筑浮图。面面刻佛。制作极妙。浮图下面。凿穴入地。地上有方石。石面有方穴。昔有所藏。而皆已见掘也。西望宁远等地方。则天际波末。依微而不见。东北乃辽东地也。远近古基。颓墙城郭。处处馀存。直北遥见大山。莫知其名。野色莽苍。四无人烟。遂从北崖而下。抵暮还。
十九日二十日。风逆不得行。闻都督饭米陈久不堪食。送白米二石。都督受而称谢。
二十一日晓。东风乍起。发船西行。巳时北望北汛口于二百里外。风势渐急。高挂双帆。舟行快甚。午时西望觉华岛如弹丸。而东岛诸山。已失所在。曾闻尹监司安国败船于此。将欲为文祭之。则舟人以为行船一切讳溺水之言。强请使不发口。极知其言之无据。而风浪号汹中。亦不能无循例避讳之心。只以壶酒条脯。倾于波上而行。二更到觉华岛。三更一三四船追到。当日行船几千馀里云。
二十二日朝。送译官呈名帖于巡海官朱桢。巡海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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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送名帖。且曰。獭兵六月二十六日。自昌平西犯。时在皇城近处。抢掠傍邑。势甚猖獗。耿仲明,孔有德,尚可喜等。八月十九日。来攻锦州。守将赵一元。今方拒守。祖大寿,高大监。曾已入援皇城云。觉华岛潮退。则有一条路连陆。前港水深。可以藏舟。浦上有餔舍七八十家。浦口有杨州运饷船四十馀只。自西岸距宁远城十数里。去华岛水行十馀里。宁远告示海边。使居人或入城或登船。任其避兵云。伴送官杨怀佐送礼单。物种甚多。皆辞不受。移船退泊潮深处。
二十三日。大炮之声。自锦州连续来闻。乃锦州传信炮也。宁远军门。遣巡海官。督令使行入城。而使重患寒疾。且獭兵朝夕当到。宁远孤危。许多方物卜驮运入之际。恐被抄掠之患。辞以使臣疾重。仍留船上。军门出票文。禁我人私相买卖。
二十四日。炮声大震。终日不绝。都事郭邦谟自城中来见。欲率一行入城。辞以疾啜茶。赠礼单而送。未时餔舍之人。奔溃登舟。各处烟台。大炮雷动。或云贼兵已迫宁远云。俄而闻之则虚警也。朝送译官于城中。呈报单。入夜始还。言昨夜贼犯松山。终夜大战。不利而退。宁远城中。一日十惊。时方戒严云。
二十五日。第一船沙工。率数外人一名而来云。捉致问之。则平壤之人。为椵岛汉人掠去者。沙工等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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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来云。即付上通事。使之还。即交割于元籍官。午时移泊觉华。则把守将以无军门之令。不许下陆。
二十六日。遣译官入城问虏兵声息。则獭兵时方抢掠于沙河所等地。去宁远三十里。城中惶扰。戒严甚固。锦州儒生赵姓人。捉得细作百馀人。来告军门。即行磔杀云。
二十七日。大炮之声。自沙河连续来闻。巡海官郭邦谟来言虏兵时在沙河所云。
二十八日。到此已久。尚未呈 咨文。而使臣病重。不得出入。故余与译官辈。觇贼兵声息之少歇。驰入城中。则城中戒严方急。开东门一扉。引余一行入城。先见都事张文昌。次见兵备道陈祖苞。而军门方一藻。不为出坐。故不得呈名帖。仍留馆于内城南门内。张文昌送馔榼。是夜大风。
二十九日。早朝见军门呈 国书礼单。则礼单捧持人六名。各给钱一百文。辞还船上。
三十日乍雨。陈祖苞送差于觉华。许令下陆安顿。遂移泊觉华岛而下陆。馆于黄姓人家。见馆之时。兵备诸人。皆劳问之外。我国事情。一不语及。而方一藻独曰。贵国平安乎。余答曰。去四月。寡君闻獭酋僭号。举义斥绝。聚兵边城。以拟一战。獭兵东抢。不朝即夕。兵力单寡。人民荷担。小邦之事。岂可谓平安。军门又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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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臣远来。不可久在海上。急速入城。贼兵不出旬日。当尽败却。我当调出兵马。护送前路。余答曰。使臣病重。不得起居。此距津头十五里。势难驱驰进来。愿于觉华暂卸安顿。以待病势稍歇云。则军门许之。时信炮接响。敌兵遍满十数里内。探兵四出侦哨。城头守堞者。不解甲已久。夜则城中街巷。张索悬灯。晃若白昼。禁人出入。不得出声。甲骑百千为群。周巡城内。其虞危若此。而坊里间。造成家舍。修筑垣墙。呼耶之声。终日不绝。男女处处游戏。呼卢击毬。市肆繁盛。人人按堵。少无惊惧之色。盖其习俗狃于兵革。而守城之具。已完备故也。
[丙子九月]
九月初一日壬寅。步出逍遥于川上。秋霜夜落。日气凄寒。满目芦荻。飕飕作声。益不堪恋国之怀也。觉华大岛。周围几三十馀里。居民百馀户。农场颇饶。豆粟丰稔。有庙舍数处。而其一则盖苏文所建云。我国女人。丁卯被虏。转卖为妻于岛人。而颇成生业者数人也。时时来见。而了无思归之语。人情可怪。
军门送告示曰。鲜国贡使。以抱痾暂假觉华调理。痊可即行入城。所有日用之需。应听就彼公平市买云。又送票文云。某官为人入贡事。据朝鲜国陪臣禀称正官金。以积劳偶病。暂假觉华调治。痊可即便入城。所有日用。恳给宪票。俯准就近市买等情到部院。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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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照得。该国陪臣。远涉海峤。虔效嵩呼。缘因劳顿。致抱采薪。据称假寓觉华。暂行调摄。相应准从。至日用所需物件。自应听从。就近市买。除已经出示通行晓谕外。为此票。仰该国陪臣导照。如有棍徒生端抑勒许。即具票本部院。以凭拿究施行。须至票者。又送银子四两。行中饭价也。
初二日。送译官出票。许令安顿。仍请船人粮。军门许之。
初三日。汉人张明儒来言獭兵陷河间府云。
初四日。译官等还自城中。言沙河所军兵。得夺贼兵云梯。来献军门云。夕。岛人自山海关来传贼兵将掠皇州傍近诸城。以数百车物货。运到永平地方。高大监祖总兵。领兵方在山海外城云。送译官受出船粮。
初五日晓。大炮之声。雷动北岸。闻獭兵夜犯宁远云。朝起望见曹家庄八里堡。烟火涨天。已被抢残矣。送礼单于守岛将官。
初六日。守岛将官季国祚来见。
初七日。送译官于南岸。探问虏兵声息。则初四日。獭兵来向宁远。方在此去十数里。城中使城外居人或自入城。或令乘船任其避乱云。有剃发汉人七八辈。自三叉河逃还。自言被虏于胡中。适逢探船逃来云。其中一人为僧者。所持度牒。乃天总五年。清国成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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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也。纸则我国白纸。而文字印迹。皆如皇朝礼部公牒之式。以此见之。则其僭拟已久也。
初八日。送译官请船人粮于城中。
初九日。兵备道送令旃来传关内獭兵。已从冷口关撤去。使臣作速治病入城云。
初十日。适有南船卖白麻。以五两银买之。以为归时装船之用。
十一日。使译官持计开咨请粮。
十二日。使译官呈文于军门。请自到泊日计给船粮。军门许之。
十四日。城中医员郭姓人来看使臣病患。仍言关内獭兵已尽退去。而兵部尚书及密云军门皆自死。不能讨贼将。被军律故也。
十五日。闻獭兵抢掠沙河所兵粮船十二只。时方屯聚云。自失辽广。倚为藩篱者。关外八城也。中前所,前屯卫,中后所三镇。在山海关之附近。宁远卫,松山所,杏山所,塔山所,锦州卫。最为受敌要冲。宁锦二卫。有骑步各二万五千。诸小城各四千云。自朝廷关外戍兵元额十三万。皆给粮银。辽广既失之后。亦不减数。而八镇见存之兵。如是零星。巡按御史点阅之时。坐肆屠沽之辈。皆列于行伍间。军政虚疏若此之甚。极可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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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日。宁远城中。方在戒严。故船粮既蒙题给。而未及受出。我国使臣到泊之后。例有粮银分给之规。泊岸已经多日。而管粮官或称使行未及入城。或称多扰。尚不出给。船人告饥。不胜其纷纭矣。
十八日。译官始受出饷钱十二万七百文而来。宁远都事送馔榼。锦州捉一胡王婿。送于军门云。
二十日。獭兵声息稍缓。以呈文礼单事。余与译官辈将往城中。到南岸。未及下陆。俄而岸上餔舍。一时奔波入海。而洋中南船。出送小艇。接济来人。男女老少颠仆惊扰之状惨目。登船楼望见。则有马兵数十人。驰突于岸上。捕掠鸡鸭。焚烧庐舍。夕闻之。则撤回獭兵。散来作贼云。不得下陆。留宿船上。
二十一日。闻曹大寿高大监。自关内还到宁远云。是日大风。不得在船。回泊觉华。
二十三日晓。闻宁远大炮声。问之则霜降节。例设祀事。放炮云。
二十四日。闻曹大寿今日已还锦州。獭兵尚在锦州近处云。
二十八日。闻高大监来在城中。关内十二城见陷。
二十九日。闻高大监往锦州云。
[丙子十月]
十月初一日壬申。
初二日。发船到泊南岸。日暮风恶。宿船上。使臣下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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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日。入宁远。寓于刘总兵家。总兵曾死于战场。而其寡妻及女子在内舍。年少粉妆。见我国人不避云。
初四日。往见都事。呈礼单。
初五日。往军门。行见官礼。呈礼单。则军门皆不受。手点数目中刀笔等物而受之。都事请见方物数目及符验。使通事一一书呈。夕军门送代仪银二十两,䌽段二匹。
初六日。往高大监衙门。辞以有故而不见。以登路许开硝黄许贸衣资请买事。呈文于军门。而衣资事蒙准许。两件事奏题云。译官得一通报而来。乃自十月初六日。百官始着冠带事也。被兵之时。想皆戎服。而今始复常也。
初七日。高大监已题辞本。而不得见。
初八日。到此已久。而尚未见高大监。自上礼单咨文揭帖。并未呈之。事体未安。今日又往衙门。以见谒之意。赂请于旗鼓官。使之先容。则大监许之。午进见。呈咨帖礼单。大监只受若干。而参苧价重物并不受。使译官言曰。往年小邦。蒙大爷题 奏。虏获货物。并蒙推还。大爷恩德。小邦之人。孰不感祝。今此礼单。乃寡君表情之物。老爷却之。卑职以何辞归复于寡君乎。再三乞留。大监固辞不受。都事伻谓曰。刘大监国玉。即大监中军。专管边事。使臣不可不往见云。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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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礼单往见。则大监亦送䌷段二匹。暮还。大监送代仪银二十两。旧例。我国使臣到宁远。则各衙门有设宴之举。今行辞以 国母丧期未尽。故有此代给银两之事也。巡按御史杨四知自北京巡到。
初九日。大雷电下雨。
初十日。往见兵备道。兵备送正段四匹。御史大操于东门外。从使出城观光。其操鍊之法。与我国元央阵法不同。作方圆阵。外排大炮。管炮者具甲持枪。出坐于前行者三四重。其内立步射又四五重。其内立旗手数十重。旗内藏马兵。而马兵为旗所蔽。不得见。内伏中坚。则大旗排立如墙。马军三四千为敌兵。左右冲突。大炮齐发。前行既放。伏而藏药。后行续放。及尽四行。则前行又放。声动天地。移时不绝。敌兵退走。如是三次后。中藏马军。分两翼突出逐贼。盖其作阵。外圆内方。后面受敌。前左右不动。前面受敌。后左右亦晏然。管炮见困。则射步发矢以救。其法似为完固矣。作阵军六万。游兵之伏于阵左右者。四万馀人云。
十二日。御史往锦州。
十三日。以管粮准口加给事呈文蒙许。高大监求见我国使臣朝夕饮食馔味盘器。使厨子具盘器馔物进呈。则大监大喜。出坐而食之。译官以并器皿进呈意言之。则大监肯受曰。当用于军中。仍以食馀留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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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当更进云。
十五日。雇骡已毕。兵备差都事王国安,昌极运二人伴行。
十六日。发宁远。过十五里曹家庄。三十里沙河所。到六十里东关驿。止宿驴店。
十七日。大风。发东关。中火于沙河驿。到前屯卫。止宿店舍。是日行七十里。
十八日。早行三十里。过中前所。又行三十五里。到罗城。即山海关门外城也。止宿骡店。自宁远以西。路上驮载货物及羊猪的驱来关上贸卖者。百千为群。连续于道。至于南浦。油菜果物。货卖接轸。故关外八城。百物填委矣。
十九日。早牌入关。主事魏肯构出坐点名。入关行见官礼。而主事自座厅下床答拜。其礼甚恭。关内例有我使馆所。而适有南商先为住接。使不得着足。告于判官。则判官躬来请出。商人辈答曰。我有数万两物货。接着已久。鲜使自当移住。我辈决无移徙之理。言辞高倨。判官者不得强请。使我行移接他处。寓于驴店。山海兵备。以察院回来迎候事。出往关外云。
二十日。王昌二伴。送馔盘劳问。早牌见军门冯任及兵备道。呈礼单皆受之。军门送代仪银二十两。往观望海亭。乃长城尽处。立台高壮。临压溟海。战场诸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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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甚完备。防牌不足处。秫蒿编作垂之。可御箭炮也。
二十一日。车载方物。未及运到。故仍留。
二十二日。关外驴主替还。而北京驴主来代者。恐有不济之弊。陈说于主事。改为停当。日暮仍留。
二十三日早行。中火于三十里范家庄。过二十里深河驿。又十里宿榆关。
二十四日早行。过二十里抚宁。又行三十五里。中火于双望堡。又行三十五里。宿永平南门外店家。知县送酒馔。永平即古右北平也。卢龙县在城北。飞将军李广营基。在西八里许。北有射虎石。而莫的其处。又有万柳庄。即皇婿幽居云。而荒废已久矣。城内有白翰林家。而曾为投虏。故今为曹大寿赏赐收税。而宏丽壮大云。
二十五日早行。到十五里夷齐庙拜谒。庙即孤竹古城也。城基宛然。且有守庙四五户。兄弟塑像。俨然尚存。庭有碑。壁间有题咏。庙后湾河回绕。极有景致。闻有太公钓台。在去永平南四十里云。两圣避纣。皆来此地欤。到野鸡墩中火。过沙河驿新店堡。到榛子店止宿。是日行百十里云。
二十六日作行。到板桥中火。店壁有挂榜。士大夫妻妾之被虏者。不知其数。如有脱逃者。则严禁他人劫奸。合即救护。俾归本籍事也。自平安以西。新经兵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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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稼未收。尽被蹂躏。庐舍烧尽。遗氓皆依墙壁。收拾遗粒于田野间。处处坑坎。暴尸积在。而獭兵作阵经宿之处。牛马之骨成堆。皆斫去四脚。头及全体弃置。故腥腐之臭。弥满远近。赤身剃发脱逃者。相属于路。已成鬼形。惨不忍见。或逢逃还中有识者问之。则西犯獭兵。大约不过六七万。仍内应。始陷昌平。皇城东南六七百里。尽为抢掠。虏获人口。将至十馀万。物货不可胜计。自冷口关昼夜六七日。驮出不绝。野鸡墩以西经贼之地。荡然一空。揭榜路边曰。官兵勿为护送。徒劳兵马云。中原风俗。以妇人足小为色品。故自在襁褓。缠缚两足。使不得大。足指如蕨芽。未成形体。平地徐行。亦且颠仆。故被掠妇女。无一人脱逃。古说谓此弊始于妲己。或云始于绿玉。未详其始。而毁其形体。要作媚貌。及至祸乱。反作缚羊之驱。殊可叹也。宿丰润县西门外。
二十七日。发行十五里。过高丽村。村有水田百馀亩。旧时丽人寓居之村云。到玉田县东门外。止宿店家。
二十八日。载卜车两。未及来到。故仍留以待。
二十九日。发行到苏州。苏州即古渔阳也。城池甚固。屋居富盛。城中有独乐寺。寺有丈六金身。形甚奇壮。乃辽乾统年中所创也。题寺额者太白云。未知何人也。笔法亦好。有父老四五辈。会坐餔舍。见译官。呼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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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曰。吾辈得见邸报。尔国与东獭讲和。阴顺阳义云。译官答以自闻其僭号。已与斥绝云。则老人等曰。当獭兵来掠之时。祖大寿等三十总兵。率兵二十馀万。跟随敌后。不一交战。此意祖大寿其子在沈中。故以不战市恩云。
[丙子十一月]
十一月初一日辛丑。作行。宿三河县东门外店家。
初二日。到通州。宿西门外宦者郑姓人家。
初三日仍留。以待车两之来到。
初四日。留京粮馔杂物。当自此换贸故留。
初五日早行。到北京朝阳门外。歇马于东岳庙。庙即泰山神祀享之所也。千门万户。曲房周垣。极其壮丽。各房皆有道士为名者主之。居处精洒可观也。到一处。看有大簇二幅。乃米万钟笔也。每幅书七言一绝。字画甚壮。颇有大娘舞剑之势。余使舌官。以百金要买。主者笑曰。天下之宝。岂直百金。虽千金不可卖送他国。掉头不肯。中火后。具冠带乘马。使译官前导。次第作行。从容入朝阳门。未及门。前行译官被欧呼痛。忙马驰回。棍徒随后驱逐。赤挺交挥。势极苍皇。扣镫旋马退出堑桥边下。坐问之则译辈惊目如环。喘息未定。答曰。守门宦官。以例给刀子纸束银两为不足。作挐如此。此前所未有之事。极可骇愤云。不得已以官银十两加给之后。始得入门。进到玉河馆。河馆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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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夷馆也。有东西北三馆。在一周墙之内。其在北者。馆接蒙古之所。而破毁已久。在东者。曾仍我国使臣之出火。烧毁几尽。在西一馆独存。余一行接住西馆。守馆者号曰馆夫。乃三十馀人也。持酒食欢迎。奔走供役。极其诚款。盖利我人赠给。而媒货之利亦不赀。故不论物之贵贱。事之难易。随呼即应。有同奴隶矣。以葡萄一大盘来呈。而色味如新摘者。其外酒馔。皆极侈美矣。
初六日。修治房突。作为久留之所。
初七日。诣 阙行朝见肃拜。仍往光禄寺。领受酒饭之 赐。谢 恩而还。
初八日。往礼部。拜见礼部堂上。仍拜提督主事河三省。主事乃专管我国使行之官也。是日乍雪。
初十日。礼部尚书姜逢元。与提督主事河三省。来到馆中。坐于中大厅。招使臣。余从使臣行拜谒礼。尚书曰。尔国忠顺。使臣等远来劳苦。仍谓曰。 皇朝恩典甚隆。而法制亦严。陪臣当一遵宪度。慎自饬励。仍罢出去。古例尚书来见使臣于馆中。曾所未有。壬寅年间。李廷机为尚书时。自会同馆宴所来见使臣于馆门外云。今之来见。未知何意也。
十一日。礼部以咨文皮封。不书内几件。又无入盛匮送票帖诘问。旧例各衙门咨文。挟以薄板。并入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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匮中。封裹而往。呈纳之际。抽出持往衙门。去其挟板。使臣手自奉呈。又往他衙门。亦如是。非如 笺表之各盛匮中封进之比也。外面几件之书。则为印朱压入。字画不分明。此乃常规也。即令译官详言所以然。提督曰。大堂以此事发怒。不可只以汝等之言传达于大堂。呈文卞明为当云。即构文送呈。
十二日。三起方物。呈纳于礼部。而尚书开坐各色方物。一一取见。故终日看验。未得毕纳。
十三日。方物毕纳。而提督以大堂意送票帖。诘问咨文无入盛匮事。使驿官答曰。事之曲折。已尽于前日呈文中。更无所言云。则提督曰。此非吾所知。前呈文尚不批出。而小甲一人。以此事重被刑杖。方在囚禁云。又为呈文于提督。使之传纳于大堂。
十四日。仪制司郎中。见方物数目单子曰。白苧之白字。书在物目之首。有违中朝法式。后日当没书他物。而一应白字物名末端书之为可云。暹罗国进贡公人入来。住东馆。其国在广东南海中。距北京陆行七千里。船行三千里。至其国都云。其俗皆剃发。形貌丑恶。服制诡怪。不识文字。其书似蒙古。字体不可识也。其使四员。二人顶镂金铜冠。状如兜鍪。服金丝锦衣。如道袍状。而皆着下裳。裳用斑布。即其国一品官也。二人。顶半朱色布帽。以一条䌷绞以缠帽。其形似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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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束发之㨾。其长周尺二尺许。服红毡裘。乃其公人之服饰也。皆着项靴而左衽。其率下十六名。剃头不巾冠。跣足。斑布裳黑布衣。狞恶无知。公人以下皆不带。袖中各持大腹子剉如豆者。常常嚼而咽下。其方物皆乡材牙角。其表文以金八两铸成一钉。而无文字。广东人为译舌。而亦不解官话。故与我国译官。不得通语言矣。
十五日晓。参习仪于灵济宫。宫在阙西墙外。乃祈祷之所也。距玉河六里许。
二十五日。即冬至也。有祭天之事。故贺礼退行于二十六日云。
二十六日。往参贺礼。仍往光禄寺。参庆成宴。宴乃外国使臣馈赐酒饭之礼也。谢 恩而还。暹罗国使。亦入参于西班之末。我国使入参于东班。又有僧官。序立于东班之末。问之。是六品受职僧云。是日。 皇上免朝。
二十八日。小甲宇文者。褰衣露臀。出示杖疮。呼诉于通事曰。以汝国事。屡被重杖。尚在囚治之中。更速呈文。活我死命。言甚哀恻。问其所以。则大堂以前日咨文不书件数。又无樻子之故。归罪于馆夫。必欲穷治。前呈文久不题还。此不过欲受重赂之计也。不可不厚赂于大堂云。通事等。以无前规为答。则呼哀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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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不忍见。不得已以官参三斤许以为赂。大槩尚书姜逢元。素有不廉之称。而我国使行。元无赠给礼单之规。故执此无据之事。百端操纵。以小甲乃馆中应接之人也。行威于彼。索物于我。无耻奸贪甚矣。既得十斤参赂而后。小甲方始得释。
二十九日。自昨日左发际有肿患。痒痛甚苦。
[丙子十二月]
十二月初一日辛未。
初四日。乍雪铺地。风寒凛冽。旅馆荒寂。水火亦艰。
初六日。呈 圣节方物。
初七日。 圣节演仪。余以肿患不得进参。
初九日。乃 王妃初期也。率一行员役。会哭脱服。
初十日。提督求见本 国书册。答以无所赍来。
十三日。提督送谕帖曰。东国素称文献。岂无图籍。来使亦岂无见闻可述者。其有碍不便相传者。不以相强。若可歌可播之事。逸文藻思之属。不妨共赏。何以私秘。不使尔东土之美。流声中朝云云。行中实无持来书藉。而求见甚苛。可怪。
十四日。以书册许贸事。呈文于提督。兼陈本国文集。无所持来之由。提督答以转报大堂云。终无黑白。中朝禁制。近来尤密。当代文字诸子史记。无不严禁。故类聚诸书。亦不得入见矣。
二十日。 圣节方物。自礼部进入内库。送通事。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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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捡送呈。
二十一日。方物中水獭皮九张。自内库退送曰。毛品不如前日所纳。使臣当改备进纳云。使译官言于提督曰。方物乃 国王亲自看择封进之物。岂有不如前日之理乎。事系重大。使臣何敢自为改备乎。提督曰。当移帖内库。更为查问云。更无可否。盖内帑宦官。要索人情。如是操弄也。
二十四日。乃 圣节也。以国忌退行贺礼。
二十五日陈贺。余等亦往参。 皇上免朝。馆夫一人来言曰。顷见搪报。獭兵大举东抢云。一行闻之。不胜惊虑。使译官问于提督。答曰。是何言也。贵国平安。毋以道路浪传为信。安心勿虑云。厥后馆夫等。屡以我国被兵之奇。潜来言之。而提督牢讳不言。盖边情漏泄。其罪极重。故无知馆夫。初既传说之后。恐我人发说言根。以闻见东事。详细来传。为深结防口之计。一日以印本搪报一丈来示。即初九日成贴。宁远军门方一藻奏本也。本月初九日。侦探军回称獭兵于初七日。大举东抢。情形无疑云。初十日。到北京奏闻也。东抢消息。日渐危急。或云獭兵自沈作行。八日直入京城。城中之人。尽被杀掠。老弱颠仆街巷。冻死相枕。士大夫家。皆陷锋刃云。一行员役。惊恸疑惑。号泣度日。惨不忍见。或醉饮狂歌。歌竟痛哭。哭止复歌。夜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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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息者。昼则互相慰谕。而泪眼皆浮。言语哽塞。人间情事之惨恻。岂有如此时者乎。
二十六日。暹罗人来见于馆中。馈以酒果。其人只剥柏子而食之。
[丁丑正月]
丁丑正月初一日辛丑。晓馆夫来言。今日贺礼。使臣亦当进参云。我国使臣。古无正朝参贺事。而今始入参。未知其由。提督醉饮。不得来见。开门而日势将晚。序班等恐为生事。打破门锁而督出。其间苍皇颠倒之状。极为可笑。罢贺后。仍往光禄寺。参酒饭之 赐。谢恩而还。光禄酒饭。乃 皇朝优待外国使臣之事也。每入见朝。例赐酒馔物数优多。本寺大官押宴。其本意甚盛。而主掌之官。私自窃取。或以一杯水与之。或排床未毕。争相夺去。未及定坐。食案空倒矣。
初四日。提督以大堂意送票帖。要买色纸二百丈,壮纸二百丈。仍送价钱八百文。
初五日。红白纸并三百丈。与其本价。送于提督。则颇有不满之色云。
十八日。千秋方物。呈于礼部。
十九日。闻有钟声。问之。则 皇上见朝云。自入北京。已至数月。始闻小朝钟声。 皇上见朝疏数。可知也。
二十一日。硝黄许贸。登路复开事。曾已呈文于礼部。久无回答。使译官问于提督。则答曰。不准之事。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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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不回题。前日大堂言于我曰。硝黄乃军器重事。虽有国王咨请。似难题奏。况此使臣一纸呈文乎。无可奈何云。
二十二日。又以硝黄许贸。白丝勿禁代买改书。竣事后作打发等项事。呈文于礼部。而尚书不答代买事。提督力请。菫得准改。本国贸易。以 国王代买书之。故请改而得请焉。
二十七日。千秋方物。自礼部移入内库。送译官。看验送呈焉。
[丁丑二月]
二月初一日辛未。小雪。自入北京。曾不见一点雪。汉人云如是枯寒已六年。不独夏节不雨。冬亦无雪云。
初四日。是日。千秋节也。往参贺礼。 皇上免朝。参贺班者。未满二百。皆着黑团领。而着红团领者四五人。衣朝服者不见矣。闻汉人言。事系 皇上受贺及亲行大礼外。朝服不得用云。始觉我朝朝服僭拟。殊非礼制也。今日晓。提督不为早来。故馆夫打破门锁。菫菫驰到。最后入贺班。纪纲之解弛至此。良可寒心。
初六日。以事完通状事。请出票帖。提督曰。通政司初九日当开坐。其日受票往呈云。
初九日。欲呈事完通状于通政司。而本司正堂刘之凤。今日始上任。不受投文。故不得呈之。大比科会试开场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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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日。序班毛寅来言。前年十二月。獭子东抢贵国。已为败还云。一入馆中之后。重门牢锁。开闭稀罕。一切外人不许出入。凡干消息。漠然不闻。而自闻獭兵东寇之后。百般闻见。不得真的之奇。闷郁难状。
十三日。送译官于通政司。欲呈通状。而新任正堂。始开相会礼宴。不得呈纳。中朝各衙门开坐。各有定日。本司则以三六九日开坐。或有不受公事之时。故今日又不得呈。外国使臣。使事已完之后。奏知还送一事。不是寻常公事之比。而如是稽迟。可叹也。
十五日。竣事既久。而事情通状。尚不呈之。不得已出见提督。恳陈闷迫之状。提督出谕帖示之曰。来使屡以归情陈恳。讵不深谅。但事体有关。各衙门俱有节次。即移文往来。亦必费数番移覆。未有立刻取办者也。来使在此。乡思兴叹。本部已切切在念。即见病体稍增。本部如负刺于心。虽司典属。能恝然乎。然而寔非本部所得主也。即以通状言之。三七日始受通状。五九日收奏本。此旧例也。又以钦赏一事言之。本司具呈矣。题奏之后。五日方 命下。越二日始科抄至部。部方送司。又二日。司始具阂领呈堂。又二日。堂始用印往内库阂领。越数日。内府仍转奏请 旨。旨下越数日。始为行文内府。各衙门攒备讫。然后请本府至内府搬出外库。方能知会来使领给。此一定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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搀越者也。即立呼立应。然必至其期限。况各衙门别有公务。未能即应者乎。本司则惟有速催。以无来使之惓惓而已。想宜慎摄以赴征车。谅之。
十七日。始呈通状。
十八日。礼部大堂。以山陵看审事出去。故领赏事未得题奏云。会试出榜。吴贞启等三百人被选。
二十三日。闻礼部尚书回还云。
二十八日。闻宣大王总兵。题请西獭赐银。去十二月。得 圣旨。而提督以该司官。久未钦奉施行。王总兵复为题奏。 皇上推问该部 圣旨稽滞之罪。提督将被罪罚。故不得行公云。
[丁丑三月]
三月初一日庚子。
初六日。提督以前日 圣旨稽留之罪。收其三月俸云。作速回还事及上下宴停免事。呈文提督。则答曰。转报云。
初七日。礼部尚书出票帖。徵索方物输纳人情油芚二十部。行中所持来油芚元数甚少。已尽于各处礼单赠给。以今无所馀答之。馆夫等恐被重罪。哀乞救命。故不得已收合行中裹卜破件十馀部出给。
十五日。闻 皇上出御五凤楼。亲策被选人。以刘同升为壮元云。
十六日。往国子监谒 圣。周宣石鼓。尚在庙门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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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篆画缺落。完字十不一二。儒生之在监中者甚众。无一人出见。千秋罢贺后至今四十馀日。锁在深馆。面墙仰天而已。今日出门。阳气浮空。花柳满城。始知天地之春也。
十七日。提督转报大堂曰。贡使久居馆中。乡思殊切。而参判金以斑白之人。卧病呻吟。诚有所不忍见闻者。除一面差官施彰赏催外。为此具呈。堂批云来使既有微恙。虑因寇警情迫。具见忠义。该司作速催赏。无误行期云。
十八日。表方物人情银三百两。领赏人情官参三斤出给。自前例有若干人情赠给之规。而今则徵求无厌。故如是多给也。
十九日。往见天坛。是日。新榜 赐宴之日也。路逢罢宴出去之人。勿论新旧。朝士之参宴者。皆戴 赐花而归。新第者。壮元金花。甲科银花。乙科以下。皆用彩花矣。
二十一日。以代买改书事又呈文。则提督答曰。代买一事。既经来使屡呈本府。已洞悉矣。准拟照 国王咨文所称具题。不必再呈。具公贸易。未有不限包数之 旨。宜细绎昨岁明 旨事理。再为酌定十二包。须明载本国持来之物云云。盖各人四包。已有明 旨。而公贸易咨文所载元货十二包。所贸唐物几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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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有限定之 旨。故提督欲详知公价。十二包所斋某某物。将为酌定包数。题奏候 旨云。使译官开录原货参银几斤两。呈于提督。
二十四日。今日钦赏之物。当自内库搬出。而主掌内官有故。未果讨出云。
二十七日。进午门外。钦受 恩赏衣服黄红色绡等物。钦赏之物。有团领帖裹衣。而皆以疏粗草皮织造者。皆无袖甚短。触手而碎。两色绡皆白麻疏织。无用之物。馆夫争以数钱银要买。盖将复用于后日 赐赏时。而元定本价。则欲自取利故也。传传买给。故国初所造。尚在库中云。
二十八日。是日当谢 恩。而乃皇后生辰。故外国人不许诣 阙云。三六九日。诸公事不得奏闻。三十日。乃可谢 恩云。
三十日。诣 阙谢恩。始开市。译官中官等。乘夜越墙潜出。入暹罗使所馆。潜买锦段而来。馆夫知之。告于提督。提督使序班往搜暹人卜物。则果有人参四十六两。而其钦赏内库彩段十四匹。欠于元数。推问暹使。一一直告。提督送帖曰。赏 赐段出于内库。不宜越法潜买。急速搜还云。即搜馆中。尽为出给。事系重大。故提督恐见罪责。即为掩匿云。自入馆中。严饬一行。使不得潜相卖买。殉货之徒。如是作奸。几至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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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乃宿弊。诚可痛恶。
[丁丑四月]
四月初一日庚午。兵部主事吴鼎及提督河三省。开坐于后堂。监领开市。礼部开市奏本 圣旨。该国参货。既明开咨内。准照例兑换云。工部送各员靴价银五十两。即分给一行。乃例赏也。
丙寅诏使姜曰广,王梦尹去思碑文印本十轴。妆䌙作簇。欲为传致于两人处。到北京。问二人所在。则姜时任南京吏部左侍郎。在金陵。王时任湖广都御史。在任所。其簇子无路传致。呈文提督。请留本部。提督报曰云云等因准此。看得人臣奉使外邦。宣布威德。饮冰自矢。此固职分当然。姜编修,王给谏之往鲜也。两袖春风。鲜人起敬起畏。致令纪之铭勒。可谓君命不辱者矣。来使奉本国命。妆成卷轴。期得转达。以谓不便完璧。此固远人之忱。不可阻抑。但以境外远将。虽文字言语。谊不敢私为收贮。合呈堂应否存贮题知。伏候台台裁夺施行。
大堂批。使臣守贞执玉。亭标却金。自是职分当然。而来使勒珉志感。谊薄云天。此情胡可浅也。准留贮以待二公而送之。即送于礼部。
初二日。中国近数年枯旱。今年尤甚。各衙门大小官。自今日斋戒。不食酒肉。每朝各诣其衙门。设位牌中门内。行祈祷拜谒之礼。又街巷之间。禁屠杀。尤禁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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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又作画龙大旗各色。老少成群。周行市道上。悬三岁小儿于旂竿。金鼓喧阗。祷声如沸。
初三日。礼部送官历一百件及回咨。
初五日。开市毕。开市之规。后堂前庭。多聚南商。又计出我国人物货。使之贸易。而商人辈以花䌷不用之物出市。而监领之官。又从而高定其价。译官辈大失所望。号泣请哀于提督。其情可矜。而其唇焦咽塞。眼目惊怯之状。极可笑也。
初六日。提督出谕帖曰。来使礼义自持。本部谂之熟矣。从事人等想已约束如法。迩来禁令严密。诚恐有一二未谙者。狃于旧习。各名下包稛。来使先为晓谕。仍不妨亲自简照。稍涉嫌疑。亟行毁弃云。
初七日。提督与兵部主事吴鼎。同入馆中。打验包稛。而东厂人六七名。亦来讥察。东厂乃宦寺衙门之称。如唐朝北寺之类。 皇上欲知各衙门官员所为。使东厂伺察不法。故百司皆畏东厂。我人所住之馆。窥伺尤甚。故小甲馆夫辈出入关中者。莫不畏恐。不敢与我人对立言语。殆似卫巫监谤之弊。极可寒心。柴薪馔物入纳者。提督一一看验后。始许入送。出入人怀袖尽被探见。见朝之时。东厂之人。潜为跟随。故序班等。使不得徐行。迫逐如驱羊。可笑可笑。
初八日。打包时医员药包中。有红绡一匹。该吏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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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物粗疏。似非开市所贸。事涉潜货。告提督遂即焚之。军官包中。又有绣补二次。乃孔雀绣也。亦指以为凤凰。又有黄丝一斤。并以为禁物夺去。
画师胡炳。为余写真而来。其坐皮有豹文。故到馆外。为伺察人所拘。不得入来。真豹皮则禁之可也。至于画虎。亦不许相赠。其下人之作弊。禁令之烦密。乃至于此。可叹。
打包之时。使及书状。衣笼书箧。细细发见。药裹破袜。尽行开摆。译辈之衣袖。皆被搜括。虽缘我人潜货禁物之所致。 大朝举措。颇伤太察。气像碌碌。殊甚可虑也。
初十日。打包毕。官贸易五十二包。药材及各人卜物三百十二包。大槩 中朝既定每人四包之限。又减员役数。其本意可知也。外国恪谨之道。只当一依禁制。公私货买。一切痛断。则中朝伺察发奸之弊。必不至如是大苛。而我人徇货之耻。小可雪也。我国京各司及管饷使贸易之弊。已至滥觞。而译官辈。又以渠货添入公贸包中。故包数太多。公贸易。则 中朝书诸文字曰国王贸货。盖欲以羞之也。呈文恳请之后。始许改书。许多卜驮。前驱登途。有若商贾之行。不觉面上发赤也。使译官问于兵部主事吴鼎曰。使臣一行。上年七月乘舟之后。本国消息。漠然不闻。不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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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郁。老爷兵部官人。应知边报。近来东江。有何声息欤。主事答曰。我车驾司郎中。边情不得预闻云。又曰。你若出馆门。则自有所闻。又曰。你国 王世子年今几许乎。译官以实对。又问本国科举之规。译官答以三年一大比。取文武几员之法。又问当代文章几人。答以虽有之。不可一一枚举。又问石洲权鞸。亦文章乎。答以能诗。早死不第。主事唯唯而去。
十一日。包数毕验事。提督报于大堂。大堂明日当奏知云。
十四日晴。诣 阙辞朝。即欲发行。而包数奏本。未及回下。故留馆候 旨。夜大电乍雹。
十五日。小甲来言。 圣旨有别加赏赐之事云。问于馆副使赵光孝。则答曰。兵部主事言于兵部尚书。奏请故加赏。已奉 圣旨云。潜问于医人陆国相。则密言曰。吴主事以朝鲜贡使久留锁馆。其国消息。绝不闻知。艰苦之状。极为怜悯。宜加赏给。以示柔远之意。恳言于尚书。尚书即为奏请。已奉  圣旨云。
馆夫等密言曰。 圣旨有鲜国力屈降虏。情殊可悯等语云。自上年十二月。始闻我国被兵之奇。虽有传说之言。久在疑中。及闻此言。惊惶曷极。馆夫一人。以印本通报一丈来示。乃关外大监高起潜据走回辽人李国祥言。驰奏边情事也。有云马兵獭子二百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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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驮载高丽物货。还到沈阳。言高丽城池。已尽得了。来调木匠。往高丽造船云云。日月磨破。不可考也。一行之人。惊恸忧煎。倍于往日。而不得发说。吞声号泣而已。
十六日。提督具名帖送馔榼。遣通使叩谢。得见礼部奏本。云臣等看得朝鲜世笃忠贞。号称外藩。献琛勤享王之诚。嵩呼修岁时之仪。 祖宗朝特颁异数。在市不拘期限。 圣恩屡示优渥。宴赏邮馀。不靳隆施。第在市之际。诸商熙攘徵逐。万一稍疏防范。奸人牟利作奸。则于柔远之道。反未协矣。是以臣部当开市之先。严谕司属。市事宁拘期限。凡盘验入市之物。微涉违禁嫌疑。立行阻绝。勿许混进。至其贸易官价。公贸包数。虽蒙 皇上宽恩。准照六年例行。然货物贵贱。而包数多寡仍之。则宁使缩于额内。必不许小有浮溢。据提督两馆主事河三省所报。贸易物件。除年例应买弓面外。并无违禁一物。又除 钦赏行李食用及年例弓面共四十包。其贡使人等。所带参货。每人四包。共一百七十六包。并官价公贸。奉 圣旨准照例兑换者五十二包及药材五十七包合计之。共三百二十五包。其市中所贸五彩锦鸡补一付。本色线一斤。元非违禁之物。本官仍疑似而扣留。固足见盘验之精详。然略小故而还给。更足以明 中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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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体。谨听 圣裁。非臣部所敢擅议。其陪臣照常例。一面辞 朝。仍着在馆。恭候 命下臣部。钦遵依期启行。缘系丽使开市事毕。恭报贸易包数。兼请遣行日期事理。臣等未敢擅便。谨题请 圣旨云。序班毛寅来言。 皇上轸恤来使。既下加赏之 旨。虑有海路梗阻之患。特令兵部移文海上诸守岛将。使之传递护遣云。
十七日。开市奏本。 圣旨知道了。补线二件。既非违禁。仍准给发。河三省查明量叙。又得见礼部奏一本。为遵 旨具奏事。 圣旨这加赏属国使臣。着照进贡方物一起例给发。仍加路费银子一百两。并着兵部遴选廉能武官一员。同原差官毛寅等。护送前途。务令得所。以昭 朝廷柔远德意及将先悯恤应援事。宜备录宣谕。具依议。
二十日。 钦赏之物。自该司输至。提督开坐于馆后堂。招使臣领受。率一行员役。进往领受。行再揖礼于提督。提督手持一封文书。使使臣等看听。仍跪见其文字。则乃礼兵部前后奏本及钦奉 圣旨也。兵部奏本云臣因本部车驾司主事吴鼎告暇。诣四夷馆。监督夷人开市。得知朝鲜贡使将次起程。窃念彼国降虏。至今已踰一月。音闻寂然。不知竟作何状。使臣之去。正好乘便侦探。臣愚欲请 天恩比常倍加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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赉。特赐敕使。伴送其行。诚恐前经海岛将吏兵民。不知天朝字小之义。维系属国之心。或称铁山既戕我拨我。今当亦杀之。又或利其所有。明欺暗害。便指使船。为贼搪报。捏功图赏。乃令使臣气不得伸。从此甘心永绝。失着不少。殊可悯念。臣谨谬陈愚见。可否如臣所请。伏候 圣裁。 圣批属国世称忠义。力屈降奴。情殊可悯。据奏加赏伴送。用昭 朝廷字小之仁。又礼部覆奏 圣批。这加赏属国使臣着照。进贡一起给发。仍加路银百两。并着兵部遴委廉纯武官一员。同原差官毛寅。护送前途云云。
看此公牒。备知我国被祸极惨。即率员役。退出中门外。东向举哀。入见提督。详问消息真伪。答曰。獭子东寇。直捣王京。 国王避入南汉城。三月始有东江的报云。仍言侦探之卒。传闻于走回之人。有此驰奏。此言不足信也。序班毛寅好饮酒。又好棋者。每至馆所。则潜谷不饮酒。故必来余所馆。索酒着棋。情似偏厚。今日入来。先至余所与棋。乘无人密以纸笔书示曰。贵国 王世子。春初被执。已到沈中。虏人作为奇货。国王安得不降。贵国臣民。与虏不共戴天之雠也。昨见边奏。始知此报。殊可惊愤云云。余亦以笔舌答曰。此报果为真的。则我国亡矣。不觉泣下哽塞。毛也为之动容。惨嗟不已。余书示曰。小国不幸惨被兵祸。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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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所传。则未知 天朝又能出师恢复。如 神宗皇帝征倭之举否乎。毛也答曰。兵力不如旧时。诸将又不如旧时。然 大朝字小之仁。岂忍坐视乎。余又书示曰。吾等若呈文请兵。则 朝廷当何以处置。毛也曰。请兵甚是。顷日 圣旨已令陈总兵。出去力救。使臣今又请兵。则事机甚合云云。大槩 中朝自闻我国降虏之后。不无异议。颇致疑讶。使毛也探试吾辈之所怀。而余之请兵一语。偶出问答间。适与右我者议合。故毛也颇有好色而去。余则始莫知毛之密探。而痛惨之情。欲自附秦庭之哭。果有率尔之言矣。余至潜谷所。说其问答之语。相与惨叹而已。
二十一日。余问于潜谷曰。请救呈文。未知如何。潜谷有难色曰。今者兵部遣武官。领兵一千。护送我行。若到我国。则千兵馈饷。似难责应。今又请兵。将何以待之。余以为然而罢矣。夕毛寅又入馆中。先言于潜谷曰。昨日以请救之意。言于提督。提督许令呈文。使臣即当构呈云。潜谷送言于余曰。书状可构出请救呈文。余以重大文字。固宜商确构成为言。大抵在昔壬辰倭乱。我国使臣奉使在上国者。不待本国驰奏。先有请兵之事。且华人方疑我国投虏。已无可卞之辞矣。今者本国之被兵既酷。而使臣在馆。终无一言。则中朝之人。尤似致疑。故与毛问答之际。语及请救。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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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兵接济之难易。不暇揣念。此不免为轻遽之归也。
二十二日。诣 阙谢加赏之恩。尚书发遣堂吏。督令今日内起程。令出急遽。日势已晚。许多车骡。未及整顿。事甚苍黄。才出阖闼门。日已落矣。员役卜物。太半落留馆中。潜谷以降虏辨明事呈文。而请兵一节。略及于纸末。送呈于提督。兵部所定护送武臣傅姓人。落后不来。
二十三日。宿通州西门外店家。夜车两员役追到。
二十五日。到蓟州。馆于南门外闾家。有成姓人。以十袭一卷册来卖索厚价。开见则乃诏使成宪皇华集也。序文退溪所制。而不书题目。未曾触手者也。自称成宪之孙。而不识其册本出我国。乃欲踊价于我人。其为人之庸劣可知也。有许姓人解东语者来见。自称永柔校生。年十六时。被虏于丁卯兵乱。自胡地转入中土。方在蓟州村家。问其族亲。则乃许灌四寸也。其父则尚在云。生理无涯。以十两银为一生衣食之地。顷以五两买妻。馀存五两。添一食口。困迫日甚云。
二十六日申时。西北风乍起。余先放舟出海。夜阴雾。南风逆吹。不能直渡。几危者数。满船员役。莫不失𩲸。
二十七日。夕食时。到盖州之下北汛口之上流岸边。距北汛百馀里。回望诸船。尚在洋中。去夜风浪不测。而皆免颠败。幸矣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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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日。顺退汐南行。而无风不得疾行。诸船皆追后下来。相望于八九十里外。
二十九日。到南汛口西洋中塔峰下。
[丁丑五月]
五月初一日戊辰。风顺早行。过马苓岛。午过蛇岛。申时过猪岛,必岛,羊头河。暮泊铁山觜东隅。下碇洋中。四无依泊之处。潮回悍急。难于经夜。方切忧惧。初更末。顺风乍起。余即发船二十里。过旅顺口。又三十里过平岛。又三十里过苓角湾而日初出。风逆泊船洋中。夕到三山岛止宿。初昏诸船追到。
初二日。往见潜谷于船上。
初三日。午到长山岛。陈都督送人取报单而去。即下陆往督府衙门。路逢皮岛旗鼓官吕璧。入坐其幕次与语。吕璧详说我国被兵始末。自言初四月初九日。獭兵与贵国兵合力来攻皮岛。沈都督死之。我与他朝官五六人。乘船逃脱。而妻子皆被杀掠。因哽咽下泪。惨不忍闻。陈都督幕下贾士奇者。上年逢着于南汛。舟上设酒食。款待一行。且令其子年十六岁者。出拜曰。此儿能文。又能弓马。可用于缓急者。观其辞气。有是可念者也。方在岛中。闻余行至。来哭于路边曰。吾父为督府先锋。以应援贵国事。先至东江。被杀于贵国兵锋。号恸不已。不但其言之惨恻。亦无颜可对。无说可慰。含泪低头而过。江东败兵。多在长山。处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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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逢。则不曰吾父母为尔国戕戮。必曰吾妻子为朝鲜所杀掠。丧将之卒。陷没亲戚之辈。悲愤之辞。惨恸之色。不忍相对。辽民犷悍。古称难制。而愤恨之类。皆怀报复之心。苟非督府之镇静。则几未免格杀之祸也。陈都督与监军黄孙茂,大监刘姓人。开坐招见余等。余等入拜礼毕。都督命进椅子对坐。余等起立言曰。曾闻小邦惨被兵祸。而未闻真的之报。到此始得详闻。家国荡败。士民涂炭。至于 储君被拘沈中。古今兵祸之惨。宁有若此者乎。都督慰谕曰。须自宽抑。更图报复云。余等言曰。卑职惟思速行。归见 寡君。即欲起身。都督答曰。事有相议者。暂须下船安顿。且曰。贵 国王印见夺云。我当题 奏改造以送云。余等答曰。果为见失。则小邦当自 奏请。仍辞出。则都督使馆于白副总登庸之下处。副总空其寝室而接待之。俄而白副总与赞画为号者吴廷忠。入坐中厅。招见余等。而先设酒馔。又令歌儿三四人歌以侑之。余等以家国之惨。不忍听乐为辞。副总即令辍去。酒未三行。督府以一幅书送于吴赞画。赞画受之。纳诸䌷中。时时出见。而说与余等。乃五件事也。第一急送接伴使于岛中。使两国声息相通。而馆谷之事。督府自办。毋贻贵国之烦费云。其他皆同仇共耻。合力恢剿事也。余等答曰。当一一启闻 寡君。然事机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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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言语传达。愿得文字而去云。则吴赞画许之。吴赞画。乃东征总兵吴惟忠之从弟也。居在浙江。陈都督辟为赞画也。似非寻常人也。说话间。赞画忧色满面。堕泪太息曰。天朝贵国。即是一家。不幸天朝外有诸獭寇掠近甸。内有流贼窃据岩阻。贵国被祸亦如此。天下事能不痛心。泪下如两。大槩中朝纪纲解弛。贪风大振。宦寺擅权。人心瓦解。廉谨忧国之臣。不过高大监,陈督府若干人而已。大监方总关上军务。廉洁自持。忘身徇国。奔走诸镇。经营府御。未尝一日安于寝处。陈督府一意忠勤。所领诸将。举皆廉谨忠厚。故两人管下。详知我国实情。不以既往为责。而惟望将来之效。勉以同力刷耻之意而已。是日宿白副总馆所。夕副总家丁。移出其卜物寝具。衣箧空空无物。只有我国所赠貂裘一领,䌷绢三四匹及破衣数件而已。
初四日。都督送请帖召之。早食后进去。则与黄军门,刘大监同坐招见。设酒饭待之。极其诚款。都督曰。贵国 王章服。闻已见失。我有宝带锦段。当付使臣送之。又曰。此后凡有奏闻之事。勿为委遣使臣。移咨于我。我当转奏。凡送人于我。绝勿送礼单。又曰。须送伴接使一二人于我。留住于此。则我当厚待之。凡自贵国奏闻事及自朝廷宣谕。并自此转相通报。毋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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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及钦差往来之弊也。仍出说帖一幅。使余等见之。乃昨日吴赞画所言者也。以归国启知为答。殷山炮手二名。被虏于白副总。方在岛中。盖输送归獭兵器。到中江见擒者也。以欲为率还之意言于督府。则答曰。我若送人于贵国。则贵国边人。皆恐惧避匿。留此二人。要以为送人时传语。若必欲率去。更留他人云。余等答以职等所率。皆经年远来者。乱后各欲归访其父母妻子。何忍留置。都督许令率去。都督以米四十斛,青布一百匹出给。余等起谢曰。小邦兵祸之馀。公私赤立。饿莩载路。得此厚贶。当启闻 寡君。以活饥民云。都督又给一行译官青布各二匹。从人各一匹。其款厚之意。如此其殷勤也。宁远护送官张千总来到。白副总辈言当初朝廷差遣陈老爷。以代沈世魁。镇守东江。世魁居岛中久。多有支党。为人且无识。恐不顺从朝廷命令。故陈老爷往来诸岛。久为经营。事未及举。祸先发。可胜痛哉。又曰。都督先锋。才到贵国地方。并被摧败。都督进无所据。方住于此云。都督以兵船三只。将护行前途。辞还舟上。岛中兵船。大约四五百只。军兵万馀人。储粮十九积。一积之数。三百馀石。军兵疲弱。器械不整矣。黄孙茂曾为奉使我国者也。接见余等之时。不一开口慰谕。骄贵自持。其为人可知也。刘大监问答之际。时时慰谕。且有矜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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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别无担当画一之语。盖其所任。不过讥察里中事情而已。明日沈都督招魂祭之辰也。岛中结䌽棚数十架。诸将官斋宿毕会。棚楼高十馀丈。䌽帐眩耀一岛矣。
初五日。移泊浦口。风势正好。而长山护送船。未及出来。故留待。午时发船。入到石城岛前洋。皮岛馀民之在长山者。见余等之行。争相聚集。切齿睨视曰。彼国杀我父母妻子。我当杀其使臣而甘心焉。禀于都督。则都督开谕严禁云。若非护送 皇命。又无陈都督款接。几不免无赖辈作挐之患。吕璧潜言曰。石城鹿岛。皆有椵岛遗氓。愤怨切骨。须十分慎之。绝勿轻入云。以此之故。不敢入石城岛。退泊洋中。护行船落后不来。
初六日。风逆留泊。
初七日。发石城洋中。到鹿岛。
初八日。无风。荡桨而行。长行所汲之水已竭。而不敢入岛。诸船渴甚。到大华岛前洋。我国地方也。
初九日。到真茶岛西洋。自石城到此。不过便风一日程。而馀皆橹行。故费了多日。
十一日。平明到石多山。发送先来通事。甑山倅边大中来见。下船。
十二日。入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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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日。到江西。
十四日。入平壤。
[丁丑六月]
六月初一日戊戌。中火于高阳。诣 阙复 命。传教明朝来待。
初二日朝。复诣 阙。 上引见。万里生还。重瞻 宝座。不但感泪之汪然。追念 主辱之日。益觉肝胆之自裂也。航海之役。余有二悔。南汛口塔峰登眺一也。觉华岛乘夜放船二也。南汛口留泊。已至十馀日。而风逆不得行。闷郁难堪。汛西十里许。有大山。山顶有筑塔高十馀丈。望之奇古。一日余先出议往观。潜谷从之。早食后。率员役下陆步行。披榛觅路。攀木而上。抵峰顶。则甓筑浮图。兀然独立。而一面穿破及底。盖有所藏。而为獭子发掘也。西望宁远地方。云海之外。杳漠见一点山北东。乃辽地也。远近古基。墙垣颓废。处处树木葱蔚。四无人烟。遂自北峰而下。则昔时人居之处。果木园林。宛然尚存矣。抵暮而还船。一自辽阳陷败之后。此地已成獭兵出猎之场。故獭子之往来无常。陈都督领舟师。方住汛口。侦探獭兵应伏于林薮之间。而余等舍舟陆行。至登山顶。终日始还。倘遇侦獭。事将如何。始不虑如是之危。既还之后。闻汉人之言。方觉妄行也。觉华前洋潮汐。水势甚急。而八九百里间。无一点岛屿。当得西北风终日大吹。方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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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涉。时当夏节。南风恒作。逆浪滔天。四船人众。魂惊意沮。归计杳然。郁郁如何。
闰四月二十六日午时。乾兑方有云气。渐成青黑色。戎戎而上。余以郑监司斗源朝天占风书考之。则当有西北风。夜起使舟人促食整待。则蒿师之老且经事者曰夕当有风。然云根不长。且向南流转。夜潮既上。则应作南风。不可行船。况觉华大海。岂可夜涉。一船诸沙工。或曰。夏月西北风。安可频得。若仍此风。快涉半海。则馀无可忧者。论难之际。风候北来。余排众议。先放初炮。诸船不应。申时再放。风势渐好。又不应放。余卜船则应放矣。遥望护行汉船。疾橹驰向上船而顾余船。有摇手止行之状。远莫闻其语矣。夕食既毕。船具整顿。日落时。三放举碇。卜船应放追出。同时举帆。瞬息间。已出海八九十里。回望汉船及上三船。亦次第出海。初昏各船以大炬相应。行到四五百里。海潮初上。风势南转。船头指北。不复向东。俄而大雾沉海。雨点间落。夜色如㓒。不卞咫尺。据船临海。则水色黑浊。涛声雷吼。船板皆鸣。其时性命。九泉咫尺。余出坐柂楼。张灯笼照定南针。而使健夫齐力操柂。转舻指南。力争风涛。曾畜一鸣鸡于舟上。忽闻始唱。方觉渡海既远。夜已向晓矣。鸡四鸣。海潮疾退。南风逆作。风潮相拍。汹涌震荡。帆竹欹倒。势渐危急。既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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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而大雾不收。只凭定南针。向东摇橹而行。巳时雾罢日出。东望陆地于百馀里外。始有回生之望。回望诸船。莫知去处。使船人登帆竹见之。望穷数百里而不见。余痛恨发船之率尔而何及。海行所恃者。只在船具。余所乘船。乃上使治船军官之监择馀件也。坚致疾行。冠于诸船。每当渡海。必先行数百里。既到宁远。又令修治什物。十分完具。诸船则无知沙工员役。曾不经意装整。器械疏脱。殊甚可虑。当夜风涛如许。出海最迟。其能无恙。有未可必。临危之际。忧煎之怀。已尽焦肝。而既得生道。则不胜他船之虑。悬望海上。只见惊涛。此时心事。如何如何。所幸者。诸船皆得无事越海。倘或见败。则伯仁由我之言。当复如何。
焰焇石硫黄弓角。皆非我国所产。而器械之所不可阙者也。余等屡度呈文。皆以为我国使与虏斥绝。将以干戈从事。此等军器所用之物。本国无之。请许贸买。而终始牢拒不许于此一款。亦可见华人疑我既深。又无同仇共济之意也。
辽东戍卒。旧额十四万。其衣食廪给优足。故少壮健勇之民。以得隶军籍为荣。倘获一级。赏银五十两。希赏之士。皆以出战为乐事。故壬辰以前。能固守边城。使中国安寝二百馀年。东征之役。勇兵折损太半。而厥后为将领者。专事减剋军兵月廪。故军情愤怨。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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募者减少。老残无用之类。苟充军簿。竟致戊午陷败之祸云。即今关外八镇。受廪兵额十一万。其实数不满八万。其中能战之兵。未满四五万云。边城守御。如是虚疏。诚可寒心。
燕蓟之地。虽曰九州区域之内。自东晋以来。陷入夷虏。唐宋之初。旋得旋失。其民不见华风。积数百年矣。故其习俗。与蒙獭无异。 皇朝定鼎燕地。渐仁摩义。几三百年。作新之化。宜革旧俗之陋。而犷悍败伦之习。至今犹存。诚可寒心。到宁远之时。有一接待官具冠带。频来余等馆所。乃军门幕府将官者也。数三日不复来。问之则其母身死。方在哀疚中云。五六日后。以白布巾,白道袍来见。余等对坐。慰其遭丧。其人只称老母病逝。故多日不得入来。勿讶云云。厥后则还着吉服。出入如常。不久闻已升差锦州将官而去云。不葬其亲。久成风俗。其父母妻子死则入棺置之室中。或积年不葬。年久之后。接客之际。倨坐其上。饮酒歌笑。或出置家后。以甓周围筑之。如是而过二三世矣。处处人家后墙之下。甓筑之殡。滔滔有之。见之不胜骇异。
山海关以西。多有乡官之家。不见立庙正寝之东者。未知藏主于何处也。正月二十一日。乃余曾祖母忌辰也。毛序班适入馆中求饮。余馈以酒肉。而自以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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膳接待。毛也问曰。今日何故。不饮酒不食肉欤。余答以先世讳辰也。毛愕然曰。先忌亦且斋素乎。余仍问中国祭礼。毛也不知祭礼为何事。其无知莫甚也。
行到永平。馆于西门外。率译官出坐于门外。闻有哭声甚哀。小儿怒啼之声。相杂喧闹纷踏。使通事问之。则有贫人卖其妻于山海关行商。而有子年四岁。牵其母衣。相与啼哭云。俄而一夫牵持女人。迤迤而出。小儿尚握其女裳。一夫泪眼皆浮。追来把其儿。其儿时未离乳。女人一步一坐。泣乳其儿。既乳还给其本夫。其儿又啼哭。投捺母抱。如是终日。未离其闾。大槩频年旱灾。民多捐瘠。穷迫既甚。有此鬻妻之举。而买者以馈养为难。不欲率去其儿。卖者亦不忍并其子鬻之。故送母留子之际。其悲惨之状。令人下泪。
山海主人家计稍富者。有年少美妻欲货之。以一夜十两银论直。遍问于员役。无应之者。日暮后。复以五两。低价求售。凝妆其妻。入置密室。召人令见之。竟不得售。颇有愤怒之色云。
再嫁之法。已极伤风。而婚娶之礼。亦已坏废。至于朝士之妻。位至封爵者。其夫必以所爱受封。故如祖大寿先妻受封者尚存。而又以其爱妾受夫人之封。殊可笑也。不特此也。文士之有众妾者。例以所爱者为妻。更无妻妾定分。礼法坏乱。至于如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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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宦寺之盛。未有如 皇朝之时。特设一厅。名曰东厂。多定从率。专事伺察。都城诸门及阙门。皆令宦者守之。各司衙门。皆设东厂之厅。坐衙之日。厂卒十馀辈来坐其厅。窥觇不法。故诸官利害。专在其口。赂遗之弊。亦无纪极。人皆畏缩。不敢出声。至于边塞诸镇。亦遣伺察。潜踪秘迹。往来无常云。宦寺与朝士相接者。以职秩为坐次。国家大小事。宦者无不预焉。与朝官合为一体。但其项靴及纱帽。异其制矣。
宦寺受廪者六七万。而丁丑春。又新选三千人。其来聚礼部。不得预选者。无虑数万。皆号哭而散去。自言贫穷赂小。不得被拣云。
礼部呈文
曩日到馆之初。伏蒙老爷枉临馆里。慰诲勤恳。告诫丁宁。抚循严敕之意。溢于言表。此诚数十年所未有之事也。一行大小。无不感激老爷之体 圣卜柔远之德。本部废坠之典。至矣尽矣。职等何幸。而亲见盛礼哉。即欲躬诣部下。叩谢恩礼。而门有禁制。出入难便。默祝空馆。惟深顶戴而已。窃念外国之事。一系本部。如有冤抑闷郁之情。则必仰诉于本部。今我老爷垂念职等若此之厚。则小邦冤闷之状。庶可转达于天日之下矣。小邦有切迫两件事。一则贡路之危险也。一则焇黄之禁贸也。小邦之由海路达于宁远。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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虑六千馀里。铁山之觜。名亦可惧。觉华之洋。水势险恶。海阔如天。浪高如山。出没鲸涛。仅得一生于九死之馀。才到此岸。始为人矣。人臣享上之诚。不可择其夷险。而但此贡路初定于登莱。后因袁督帅之言。改由于觉华岛。觉华危险之状。圣明何以下烛。陪臣之往往见败者甚多。往年天朝拨货之船。亦数致败于此路者也。波涛之险。海路之远。倍蓰于登路。候风留滞。动经旬月。而泊船过冬之处。亦有万分之危。盖宁远之城。乃贼兵往来之地。觉华之岛。去城不远。冬寒之极。冰合成陆。则系船城外。人在城中。脱有意外之患。何以相救。守船之人。举将薤粉于贼手。又况所经南北。汛口,双岛,旅顺口等地。皆是贼兵巡哨之处。阻风泊岸。倘或相值。则何以得免于凶贼之甘心乎。职等顷到宁远之后。适值贼兵之塞路。淹留四十馀日。叩心呼天。恐不及于节日之进贺也。幸而贼退。才得到京。此则不幸中万一之幸也。水陆艰险。每每如此。何必因袁帅一时之言。开此危险之路。使远人有死亡之忧。而虚备边储。增加驿路之弊哉。小邦至诚事大。将三百年于玆。水浮陆走。冠盖相望。天下万国。果有如我小邦之忠顺者乎。往在昭敬大王时。遭倭寇之乱。三京陷没。八路涂炭。 神宗皇帝大发兵东征。以济三韩。小邦之民再生至今。皆 神宗皇帝之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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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昭敬玉一心享上之诚。前效已著。后报弥笃。我寡君即昭敬王之孙也。缵承祖武。聿追先志。恪谨侯度。匪懈夙夜。不幸丁卯之岁。值贼猝至。边城一溃。铁骑长驱。避入海岛。国势危急。不得已为羁縻纾患之计。皮币犬马。事葛事昆。汤文之所不免也。宁有忘父母再生之恩。而与雠贼诚心相好之理乎。 天朝之不许贡路于内地。严禁焇黄之例贸者。出于小邦和虏之后。小邦不以贡路之险防禁之严为戚。而窃自悲以情外之迹。或见疑于 父母之慈也。顷者贼酋僭加伪号。我使二臣者。适在贼中称号之日。贼徒使之随参拜跪。使臣拒之不从。贼徒毁冠裂衣。牵头曳足。乱棍厮打。几至死域。终始不屈而归。寡君犹以此为不能骂贼伏剑。明白效节。初欲加诛。竟置谪戍。此则华夷之所共闻知也。自此以后。寡君据义斥绝。绝不相通。选将鍊兵。方为决战之计。礼义之明。享上之诚。天日临照。神明可质。尚何有疑外之虑哉。此贼休兵过冬。东抢必矣。小邦固知有受兵之祸。御敌之具。略已完备。而唯是火药将乏。无以继用。盖由数年以来。 天朝不许和贸而然也。焰焇依法煮取。或有所得。而硫黄则不是土产。苟非 天朝之许贸。无处可得。闷迫之状。不诉于 父母之邦。而将何诉乎。此贼西犯而败。则小邦之大幸也。东抢而䘐。则 天朝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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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也。 天朝小邦。父子之一家。败西䘐东。均为杀贼。借 天朝之药。除 天朝之害。此岂特救小邦之急哉。焰焇之请。事系兵部。而并呈于本部者。诚以导达外国之情。惟在本部。得奉 圣旨。兵部奉行而已。伏愿老爷察此情悃。明白敷奏。快许登路。自职等归时。而始许贸硫黄。使速往救。则岂但改路许药之为幸哉。明我寡君之至诚。快释疑阻。实我东方万世难报之恩也。伏愿老爷垂谅而亟施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