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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守堂先生文集卷之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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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守堂先生文集卷之十七
 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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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崔简易之箕都序
昔马图出而八卦画。龟书呈而九畴叙。遂为千载圣谟之宗。盖易以一阴一阳交易变易之道。著画明卦。故天地造化幽明吉凶之兆。咸妙合而奥焉。范以五行微著之次。括诸事业。故天人感应之机。修己治人之则。亦因昭焉。然则易范实相表里而经纬。其理岂不至哉。是以易虽肇羲而成于文。范虽始禹而彰于箕。厥后渐晦。千载无传。程朱发挥。才启其端。况此裔邦之人。岂能探其藩蓠哉。箕虽宅平壤而九畴东人迄昧焉。易虽列国教而士户诵。理则蒙焉已矣。殆无明之者矣。幸有闯易范之阃者。简易公是也。公以严毅之风妙世之文。既闻儒林。盖邃于六经而尤耽于易。心游理窟。透烛大原。则奋起九夷而契夫中华千圣之旨。固已懋矣。况今年秋。以事如箕。固将梦箕王而质范数。敷遗模而淑人心。吁世之侮圣言者夥。不足语矣。虽喜易与范者。亦必心青紫而醉声利。口腾辞而昏其义。是亦可以淑之耶。然耳先生之诏则不问狂哲。必事坤道敬义之方。静则持敬存其无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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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体。动则察义辨其善恶之几。行则择时而求中云。是果用易之则而能践斯言者。果在西方乎。公之此行。尤有感焉。夫大同江渚。有朝天石麟马窟云。须仿朱子先天图石之则。琢石镌洛书。磨窟刻河图。则大同亦可名为河洛。事岂偶然哉。图成公泛舟而嬉。则天光云影。鱼跃鸢飞。流行天理。举目可睹。而一团佳趣。浩浩洋洋。若羲禹之得龙龟矣。其自得于言语文字外者。想必浏然造于万物之始。真可谓晚而好易。无大过者矣。
太极问答序
太极者。理之至极者也。其体至妙而无形。其用至大而无穷。先天地而已具。后天地而不息。实为天地万物之大原也。盖天地之初。混混沌沌。而太极森然先具于其中。故健之理动而为阳。顺之理静而为阴。二气既定。则天地乃分而四时行矣。如少阳为春。老阳为夏而木火之气行焉。少阴为秋。老阴为冬而金水之气行焉。土则旺于四季而太极无不在矣。及其生物之时。理具于未生之前。气聚于将生之时。形生于既聚之后焉。得健之理与阳之气则为男。得顺之理与阴之气则为女。太极之真。为性之德焉。然则性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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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理气而生之。使人为善不能自已之故也。以其有理故人皆好善。以其禀气故人或为恶。其所为之不已者。乃其本然之妙。而实惟太极之体流行者也。始则太极在于天地之先。今则太极在于人之心。此乃人可以与天地参者也。四性感于物则十二情交发于方寸之间。感于善者生善念。感于恶者生恶念。二者之气昭著于日用之间。而太极之理。未尝灭焉。苟能存心于未发之时。使之本体未昧。万理不昏。则太极之体立矣。穷理于应物之时。思之思之。又重思之。则太极之理明矣。扩充于性发之际。体其仁而行其义。则太极之妙行矣。窒欲于私胜之时。复其礼而去其恶。则太极之道。不为物欲所昏矣。夫如是则一身浑然。为一太极矣。由是睹之。天地之所以为天地。人物之所以为人物。圣人之所以为圣人者。只是太极之一理也。苟自先明于此。则下学上达之理。可以一而贯之矣。孔子发其端。周子阐其秘。朱子廓大而推明之。此理大明。无所蕴矣。然于厥后。人无穷其义者矣。今我栗谷先生潜心于此而推究之。见识透彻。得圣贤未言之旨。遂著太极问答一书。嘉惠后学。发明要妙之理。可谓尽矣。我先君子年八岁。从先生游。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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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往闻庆阳山寺。戴幅巾整深衣绅带。手周易一秩。危坐高床。终宵继晷而读之。盖欲穷太极二五之本。通幽明鬼神之奥。而反躬实践。将不坠先生之绪矣。不幸早卒。而余早孤不肖之子。未闻传习之馀论。只抱无涯之痛矣。前者幸得此书于人。盖自郑公晔所藏本而传写者也。考于文集。亦不载之。今欲托于有力者。将刊之而寿传。遂序而藏之。后之欲读太极之书者。必自此书而入。则无极太极之妙。亦可默识而心得矣。
赠山人序
释教诐言。古先魁硕之人。莫不辟如。然其明心见性之语。如如不动之说。乃其宗旨。未尝明辨。故人或惑于似是。以为近理而信之。此乃释氏所以大乱吾道之真者也。曷不极言而抵排哉。盖其言曰古佛未生前。凝然一象圆。此亦认为天地未辟之前。寂然空空者是乃道体云。遂以空无为宗。是岂知天地理气之妙哉。夫理者当然之故也。其体真实而无妄。其用至大而无穷。体用一原。不能相离。具于天地未形之前。行于两仪立焉之后。是乃太极之真也。然理不自行。乘于二五之气。气不自运。原于至诚之理。则其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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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之先。虽无一物。理气之妙。实已森然于其中。天地之所以高厚。万物之所以生成。人之所以为人者。无不有条理也。无不整然而不乱也。无不昭然而不昧也。然则理气之原。无形而至实者也。欲以可指者而言则本无形色也。岂有一象之体哉。又岂有方圆凝聚之事哉。欲以空寂而言则天道之发育。造化之流行。亘万古而不息。岂可以为空虚哉。是知释氏之不识大本也如此。宜乎末流之差也。至于心性则乃人各求之实德也。性之体至善而无恶。心之德至神而不灭。故木之理为仁。火之理为礼。土之理为信。金之理为义。水之理为智。而众理毕具于心。以为性之真。然则性者乃人理气之成者也。心者乃人知觉之精也。故性为心之主。心为性之器。心性虽有道器之分。实非二物之各置者也。岂有见性之后可以明心。明心之后可以见性哉。况此心性。莫非发见于日用者也。如爱好悲哀恻隐之情则乃仁之用也。喜乐恭敬辞逊之情则乃礼之用也。羞耻恶怒忧惧之情则乃义之用也。思虑是非恋慕之情则乃智之用也。是皆性之用而心之动也。若欲见性则必见此十二情之交发可也。若欲明心则必明此十二情之知觉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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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氏之见性明心则不然。必贼此十二情。蚀灭九伦之彝。是非见性之真。乃见性之妄也。是非明心之正。乃明心之邪也。邪遁之术。可见于此矣。皇朝罗允升乃曰释氏有见于心。无见于性云。是何朦胧于辨异端也。心欲力辨。尚未之果。今尔告行东南。愿得一言之赠。吾不乐赠言于俗僧。爱尔不甚诈妄。极论平日之意而寄之。尔行名山。得与禅伯之有知者商之。则可知吾儒致知力行。为见性明心之道。而释氏空虚寂灭。乃为害性乱心之事矣。
赠山人序
八月十三日。余坐林亭。有僧过前。呼而语之曰。吾尝于无事时。偶见楞严编。洞见谬妄而抵之。今为汝诵之。盖其入门始事。则禁淫杀与辛味。终所归宿则空寂灭情而已。此实释氏之宗旨。而八万大藏。亦不外此者也。夫天地之理。无形有实。先天地而已具。后天地而不灭。贯乎万化者也。其绪之目。曰元者生生不息也。曰亨者长养不杀也。曰利者成而不毁也。曰贞者正而无妄也。统是至善而无恶。位之以为天地。行之以为四时。赋之以为万物矣。物之最灵者人。而独得此理之全。其性亦极善。其心亦至神。其体亦极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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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故能兼羽蹄之形。戴天履地矣。能宰万品之物。饮血食肉矣。能于父子知亲爱矣。若见饿人知恻隐矣。若见贤长知恭敬矣。若当饮食知辞让矣。若遇事为知是非矣。若得道义知喜乐矣。若处不义知恶怒矣。若遭人丧知悲哀矣。此乃性情至善之端。而为至贵至难。得之人矣。若小反是则实是禽兽之归。天下岂有为禽兽而不耻者哉。僧则独为禽兽而不辞。吾甚怪焉。何者。叛其父母。裂其衣冠。毁其皮肤。削其毛发。远其家室。独托于绝壑穷奥之中。消灭其天性至精之善。是非禽兽而何。然又有不及禽兽之道焉。盖天地气化。生人之后。乃有形化之理。男女构精。乃成形气以生人焉。是乃天地自然之仁。故虽曰犬豕之无知。生子而爱之。呼母而乐之。孳尾而悦之。顺天地之二气而成天地生生之仁矣。僧则乃独逆而不顺。绝灭父子之伦而断其相禅之气。其为天地之贼明矣。天地之理。有善无恶。人物之性。好善恶恶。故虽犬豕之蠢蠢。见贼噬之。见客吠之。见人侵己则欲齧之。是乃天地之义气。故物亦顺受自然而然。僧则虽见弑父之贼而不讨之。虽值乱伦之人而不恶之。虽害己身。亦不思报。不逮犬豕也亦昭昭矣。凡天下之物。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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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一气。然必以理为主。故若其悖理之物则亦必啖食之。犬豕亦能食肉茹草矣。僧则不食肉而不茹辛。此岂扶阳抑阴之义耶。若夫天生之物。各使尽当然之道。故于父子尽其仁。于君臣尽其义。于夫妇尽其礼。于长幼尽其敬。于朋友尽其信。是乃天地之常经也。于此大伦。若有所违。则天罚而人讨之。故不孝不忠不弟不睦之人。各有正刑之典。有违一伦。其罪至此。况违五伦之僧乎。必致首恶之大辟者。断无可疑矣。然则为僧之辱。甚于犬豕。为僧之罪。甚于盗贼。呜呼。楞严之误人者极矣。汝无一段羞恶之心哉。仍此扩充。得其本然之性。则固是天民矣。
送金明叔游金刚山序
日月山海。天下万物之至大者也。登天下至高之山。临天下不测之海。观日月所出之源则其游壮矣。而登观山海。必穷天地生成之理。始有得于吾心。子闻山如波涛之语乎。盖混沌之初。水溢于地。地浓于水。而天不位乎上。日月不行乎天。晦盲睢盱。不知几年。然太极之理。未尝泯焉。故阴阳之气。得其条理。健之理与阳之气则升而为天。顺之理与阴之气则降而为地。两仪遂分。四象遂定。日月丽乎天。山川成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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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其成物之序也。山如波涛者何也。盖水土同流。浑浑无涯。火阳燥物。水阴渐残。故山之大者则水土之大凝者也。山之小者则水土之小凝者也。山之多石者。水之多结者也。山之多土者。土之多聚者也。此乃山若波涛之状者也。今夫金刚则万二千峰。如白玉削立罗列于百里之内。譬若千官俨持象笏。立于天庭之中。若相亲者。若相先后者。若并走者。若角立者。若同倚者。若共争者。凛如白刃之撑空。森如玉笋之抽地。井井雄峙。屹然为天下之壮山。此则何其玉骨之如斯也。盖东海之水。清泂无埃。太初成山之时。必有至清之水。结以为石峰。故其白如玉而无土。造化之理。可谓妙矣。此乃登山而穷理者也。夫海之潮汐者。天地气化之往复者也。东者老阳也。北者老阴也。南者少阳也。西者少阴也。老阳老阴则气化已定。故海水无盈虚之候。少阳少阴则气化相争。故海水有往来之时。天地阴阳进退之间。其机甚微。其争甚急。故水随于气。气进则进。气退则退。非天地有意于其间者也。是故阴阳交战之时。则风有温凉。月有盈昃。潮之多寡。亦从朔望。则其随气化而流行者昭昭矣。邵子所谓天地之呼吸者。吾未知其何据也。此乃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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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而穷理者也。日者众阳之宗也。日行于天。天包于地。自有其机。则历家推算。固无差矣。然天行甚健。周绕地轴。昼夜遆代。运而不息。则日之付于天必矣。日独自行者。吾未能尽信也。所以出没于海者何也。海者气之涯也。天气包地。由海交运。则日月升于海。而天亦循环于海者灼然矣。此乃见日出而穷理者也。此三者。理之大原也。子之往金刚也。不须泛观川石之胜。默坐正阳寺。主静覃思。透见所以然之故。归而商确。则吾当刮目而对也。若夫以金刚为蓬莱。称以闻鹤鸣而见仙踪者。则非儒者之谈。子其不信也。明叔起拜曰吾乃今日。知格物穷理。无处不然也。遂操笔记吾言。藏诸行箱云。
从祖母寿序
人者天地之秀气也。得至清之气。可以为贤。得高厚之气。可以富贵。得悠久繁衍之气。可以寿而有后。人能禀其气之混全则贤而多祉。若得偏气则五福不备。此乃自然之气数也。不贤而贵则终不能自完。反不若不贵之愈也。贤而不贵则能遂其性。可为百世之光。是乃天爵之愈荣也。妇德虽间于男子。得其天理则固无异也。而施于言行。能正性情之原。著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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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允合礼法之中。则闺门懿范。亦可为百世之则也。惟我从大母聪慧英发。绝群超伦。严毅果断。履绳蹈矩。少在膝下。克敬克孝。奉养协宜。称溢宗党。早主具馈。尽忱移事。祸缠早孀。贡虔丧祭。于今八十六岁。寡处穷庐。治家有制。内外斩斩。不威而栗如也。人若质以难决之疑则应声而对。得处义中。精采洒如。气不衰谢。此岂非独得清明悠远之气。故哲而且寿者。乃至于斯耶。惜乎妇德虽若是。而景福不绥。继子扬名。遌凶锋之惨。生涯困若。有不忍言者。此乃禀气之偏而不全。故不能富贵而多男耶。祸淫福善之道。何其冥渺之极耶。五月初旬。大母初度也。昔在辛亥。海川君设盛宴而侈宾客。门亲皆会。少长咸萃。以进百年之寿。用消平生之忧。今未十年。海川已舍世。当日之宾若黄判书若韩参议亦已零落。而大母卓然独在。感旧兴悲而已。一日叔父谕侄等曰。先人同气。惟叔母存。某日即叔母降辰也。手一壶酒。联诸亲往省而奏欢。则于礼宜矣。尔等各念之。十三日午后。若吴叔母若宗嫂氏。并陪行舟。而若渷若有沉亦来会焉。溯流以舟。张筵于庭。各进两酌。肃敬尽礼。以歌以舞。陶然而酣。大母饮尽其量。乐极其情。悲欢间见。诚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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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门之盛事也。酒毕有海执盏进曰夫人之寿夭。固同归于一致。而脩者能尽人理之当然。短者倏然如浮云之过太空。此寿之所以最贵于人。而天之所以希寿于人也。惟我大母得天地之至贵而阅人世之万变。精明不减于少时。此古之帝王竭天下之力。尽诚求之。终不能得者。自不期而在己。可谓都神仙之至乐矣。我叔父亦性于孝睦。事大母若慈母。渡江而省者不间月。带酒而慰者不违佳辰。今日又命群侄奏丝肉以陶睦姻之娱。此诚希世之行也。今世士大夫旷省父母者既多。设席娱亲者绝无而仅有。况于三寸叔母。孰能尽诚如我叔父也哉。呜呼。先君子弟于叔父。而下世今三十年矣。天何降割一至于此。使我先君子之孝义。更不得展布于门亲。有如叔父之懿耶。叫天无闻。只自泣血而已。叔父仍谕有海曰。今日之设。虽坐贫而太俭。盛会之乐。不可无记。余乃占一绝二律。序其左尔。有海虽曰不才。叔父年年来会之旨。不可不阐明。故谨记当日之明诲云。
送月沙朝天序
豪杰之士。生乎九夷。既悦周公仲尼之道。则以之北学中国。益求其所未至。以之闲先王之道。益排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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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之豗。要造乎大中至正之极。是乃士君子之业也。昔杨墨之道。归正于孟子。老佛之弊。廓清于程朱。时有若陆子静氏奋起江西。自立门户。名其学而雄于世。侈其说而率诸人。其学则皆欲不事文字而顿悟也。其道则皆欲强制人欲而持心也。其行则皆欲笃守礼法而正家也。其教则皆欲振发英气而自立也。自治之严。可以尊德性之正。尚志之高。可以脱名利之窝。气节之风。可以不摇于流俗。观其为学之本意则未必悉出于不善也。然其学之大本。实原于面壁之习。故致知之力盖蔑如也。天道性命之正。有不能察。善恶是非之分。有不能辨。学术之邪正。事物之至理。有不能明。徒欲冥行墑埴。任其气质之偏而自以为成德。故及其流弊也。雠视六籍而欲灭之。尘视彝伦而欲绝之。以形骸为泡幻。以万物为浮尘。以礼乐为桔槔焉。以仁义为天下之祸。只将虚静以为养心之方。而或事之于十年。或竭力于平生。求之于枯木死灰之法。而发之于猖狂放旷之习。茫然不知道义之真。便自傲然为得道之人。终身愚惑。不能下心而死者。不可胜计。陆氏学术之祸人。可谓有甚于洪水猛兽之害矣。而陆氏之徒以朱门末学之弊。亦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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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人心之一事云。夫云峰双峰之辈。潜心于字句鱼鲁之间。先儒曰左则从而左之。先儒曰右则从而右之。无一言发明之资。而只取先儒已言之意。粉饰衣被。自以为久大之业。此则有似乎儿童之学步。虽不满一笑。亦非率天下而归之于训诂之陋者。有不必力抵深排。姑置而不论可也。至于陆氏之害则其说简而易趋。其法实而近真。其学惑而难解。乘其高明。使之终入于迷暗。自宋历元及皇明而益炽。到于今日。朝廷士君子。学则必陆焉。道则必陆焉。有以阴习乎仙佛而阳排朱子。名为支离烦扰而攻之者遍天下。三年之丧毁焉。祭享之礼废焉。天下贸贸入于禽兽夷狄之风而不自觉也。呜呼。陆氏之害。至 皇明而已极矣。苟非大贤君子倡明朱子之学。深辨陆学之差。鼓天下之众而从之。则三纲五常。将必蚀灭而无遗。可不惧哉。以天下之大人才之盛。必有继程朱而鸣于世者。吾请以格致之说。以为就正之资。而将启陆学之弊塞焉。吾尝见苍颉编曰格者量度也。曾子固曰思者所以致其知也。凡天下之物。莫不有所以然之故焉。天下之事。亦莫不有所当然之则焉。此乃理之寓于物也。天然自有之谓物。人所作为之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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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也。物与事虽同体而异用。理之本然则固无异致。故大而天地之所以高厚。鬼神之所以屈伸。微而一尘之起伏。一气之呼吸皆物也。显而为君臣父子之懿。著而为性情德行之常者皆事也。苟于此事物之繁。皆求天理之正而量度之。思之重思。不得不措。穷至理之极处。以造透彻之域。则理一分殊之妙。天人理性之原。莫不瞭然于心目之间。真知既明。大志自定。则人欲之私。若毒虎而避之。天理之真。若菽粟而扩之。进则泽加于民。退则垂教于后。然则致知之学。实为进德修业之第一机。思而量度者。又为格致之枢纽。此虽朱子之所未言。而实是朱子之大意也。今我閤下以文章之宗匠。士林之领袖。早有志于周公仲尼之道。今以专对之责。再赴中华。则北学而明其智。论道而辟邪说。以成平日之志者。将在此行矣。孟子曰能言距扬墨者。圣人之徒也。吾亦曰能言辨陆学者。朱子之徒也。吾以是有望于閤下焉。閤下勉之矣。西郊别恨。诗以泻之。
送卢生峻命序
余尝读困知记。喟然叹曰。吾道之不明久矣。异言之乱真甚矣。整庵生于绝学之后。志欲抵异端而明吾
嘿守堂先生文集卷之十七 第 394L 页
道。其意正矣。其功卓矣。然细考学术之所造。则犹未至于透彻。每倡新奇之论。不察义理之是非。故其于道义之大本。多有失当之见。若道心为体。人心为用之言是也。夫人心道心之论。乃千古道学之枢要也。先明于此。可以知天命之至善。笃行于此。可以复人性之本体。而知见一差则终难会于正理。学者其可以不明辨乎。盖天之生此人也。理以命之。气以赋之。理气妙合。心性浑然。四端七情之发。耳目口鼻之欲。莫非此心之妙用也。未发之前。一心虚明。万理涵具。固无人欲之萌。既发之后。随感而应。公私始分。遂有善恶之判。此乃人心道心之分歧也。初发之时。何尝有一毫之不善。然于才应之际。自有计料之意。潜滋暗长。终至掩天理而无不至。此乃气之运机而难制者也。由此不能制则滔天之恶。家国之凶。莫不本于此念。此人心之所以为危者也。人性极善之理难泯。故虽以象之至恶。尚有忸怩之情。人于恶念方萌之际。必有羞恶之心。从旁而起。不能自已。若存若亡。难于久持。则此乃理之乘气而不自流行也。由此不能扩充。则理义之端。天命之正。莫不蔽于人欲。此道心之所以为微也。夫所以先言人心而后言道心者。非
嘿守堂先生文集卷之十七 第 395H 页
言体用之有异也。盖人之不能善者。皆由于人欲之交蔽。人欲既遏则天理自存。而遏人欲之工夫。不过存天理。是以先言人心之危者。所以著人欲之不可不正。而言道心之微者。犹恐道心之不能扩充也。苟于几微之著。痛省二者交战之端。知人心之支流终至极恶。知道心之萌芽操存甚难。辨之极其明而审之致其详。则天理人欲。瞭然洞见。此惟精之所以先也。理欲消长。有若水火。有天理之一分则消人欲之一分。有人欲之一分则消天理之一分。苟能一主道心。扩而充之。使天理之真沛然流行于日用事为之间。则人欲日益消灭而浩气日益盛大。此惟一之所以为重也。然于性情之发也。若不以中为则。动静云为。有所过不及之差。则未必不悖于理义。此乃允执厥中。为人心道心之归宿也。舜禹相传。亶不外此。程朱训释。极其精当。学者尊信而力行。则道统之传。亦在于是矣。整庵何心独信张无垢之颇辞。创出体用之说。乃自诳而欺人。一至于此耶。若以道心为体而目之以微。以人心为用而目之以危。则非但文义之矛盾。究其要归。则盖欲灭人心之大用而沦于寂灭之旨。实为吾道之螟蟊。其亦极矣。苏斋相公尊信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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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记颇甚。至以人心道心论。亦以为当云云。未知相公之所取者。抑何意见也。吾欲仰质于相公。而吾生也后。有不可得。常切慨然。今者相公之后卢生峻命。即吾族侄也。携家南归。要余致言。盖有学道之志。欲得相规之语。余嘉乃志。遂摅平日之所疑者。仰质高明。子之南也。时与有道者讲论吾言之是非。摘其庛(一作疵)累。以牖吾昏。则吾之受赐于子者为如何耶。焚香盥手以俟盛教。
送月沙辩诬朝 天序
万历四十七年。奴蠢肆猘。 天讨方严。我援丧利。两帅膝屈。 天朝疑我忘雠。伺我缔交。夷我礼义之风。上乃衋伤。擢我月沙先生于废谴中。畀以辩诬之命。吁我国之于 天朝。义重君臣。恩隆父子。而民不膏刃。枕奠寿域者。莫非今 皇上字小之大义也。到于今丑虏猾夏。凡有血气者。莫不奋拳张胆。争欲剚刃于贼酋之腹。况 圣上事大之诚乎。况廷绅奋义之忠乎。方抽椎转餫。以期喋虏之血。而挈戈未事。投杼先至。此国家之所以力于辩释。而先生之所以被擢者也。 圣上至忱。可感天地。而先生之文章行义。亦已闻天下。此不劳辩说而明也。第念辩之靡难。既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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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处之益难也。盖兵之踵后者。弱而难制。敌之当前者。强而易犯。若如奴穴则我壤后焉。辽界前焉。窥其南牧。张万兵出间道而鏖之。则不逾数月。奴无所归。而天帅剜其心。我兵跳其后。自有破竹之势。天下胜算。未有大于此。此 天朝之所以托重。而奴贼之所以要和者也。贼必结好于我国。豕突可肆。故求和之切如此。迫胁之急如此。欲与羁縻则必遌 天朝之责。欲严却辞则必移奴兵之锋。此乃国家所宜轸虑之机也。必善处此机然后。以之辩诬。可立万世之经常。将有辞于天下。苟不善断于危机。徒有辩诬之名。则将必外见卖于奸奴。内见绝于 天朝。国之存亡。虽有智者。不知所以为计矣。苟使 天朝特简名臣。领万众而临境。杜贼路之要冲。则奴虽欲纳款。有若虎豹之不敢近。而虽不连和。亦不以为深雠。我国声势。赖此益重。奴虽凭陵于彼此。项背受兵。掣肘难动。恣意扰边。恐不如前日之易也。然则尊国家礼义之名者在此。绝奸贼窥衅之意者在此。树社稷久安之业者在此。先生之所以辩诬者必以此而为先然后。可无他日之忧矣。先生之行。俾不佞献言。虽以菲才辞。义不可已。玆将一得之愚。以闻于下执事。惟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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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恕其狂而进退之。
送友人具凤瑞南归俗离山序
具景辉携其家。将遁于俗离山。临行徵余言。余复之曰。子之此行。其愤世长往者耶。抑亦隐居求志者耶。吾闻古之人有大谷先生者。尝隐于俗离山。其人也隐沦之流也。其志也古之君子之志也。其学也古之幽探万化之原者也。养之也有幽贞静一之德。得之也有冲和淡泊之味。婆娑世外。超然独得于文字之表。盖非俗儒所能窥其浅深者也。子以斯人为景行之图耶。吾因此有感于动静之理也。夫动静者。天理自然之机。而不可有一端之偏者也。静而无动则有枯寂之病。动而无静则有躁妄之失。动静交修。体用不离。然后可以入德矣。周子有言曰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此乃兼未发已发而言之。夫未发之前。心体虚明。万理森具。苟不主静而涵养则心乘风机。出入无何。身虽在此。不知此心之所在。而躯壳颓然。病狂何殊。是以必须操存于未发之前。使其本体惺明而未昧。纯一而不怠。无一毫私欲之萌。有天理静存之妙。则天下之大本。于是乎立矣。已发之后。随感而应。一日万机。苟不以中正仁义为自治之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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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善恶交错。是非靡定。吉凶悔吝。生于一动之际。而天理之真。终必掩于人欲。是以省察于已发之后。行之也中。无过不及之差。处之也正。无一毫之偏邪。而体之以仁。至公无私。精之以义。纯善无恶。然后天下之达行。于是乎行矣。未发已发之体用则发于子思。主静无欲中正仁义则发之于濂溪。以濂溪之工夫。察子思之体用。则千圣相传之心学。不待他求。得之于此矣。夫所谓大谷先生之学。则其亦有得于此耶。抑亦一于主静而得之者耶。是未可知已。今子之归也。涵养本体。一以大谷自养之妙为其模范。而读书林下。每以经济之才略。自许于心。则以中正仁义。为他日大用之机。未必不由于此也。子之才吾已奇之。子之文吾已多之。子之志业。吾不能测之。若以风流之豪。诗文之能。为一生之归宿。则吾之此言妄矣。若或有志于斯道。欲追前修隐遁之乐。则吾言未必无助于身心性情之德矣。吾于平生。短于以文谀人。虽有爱子之心。不敢尽言。子其嘿会于言意之表。不负老生丁宁赠言之意云。
白沙书院院籍序
民生于三。事之如一。乃天经也。师严则道存。道存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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彝叙。故古人虽或获咎于世。必自伸道于后。道之不可阙有以也。受其恩者。麻而再期。磔且自显者义也。白沙相公进言离尤。编于此荒。端居恋阙。饫心书史。欲敷道义。以鼓远儒。钝者剜之。鲁者砭之。塞者开之。礼法以束其豪。文华以牖其英。士之耳其教者。或奋其志。或检其行。此所谓饮河充量者也。惜也施教未久。天夺其年。 圣复其爵。士怀其德。人心焉可诳也。天则焉可蠹也。士之慕者。自鸠其材。设祠揭处。此乃直情而行。非有所为而然也。有若古人为师心丧。使尽其情。图其讲学之需。亦卫道之举也。方伯沈公悙,兵使金公遵阶。各以米盐资之。崇儒乐义之风。以俟后世之公论。
刻癸丑榜目序
吁尚忍言哉。粤在癸丑夏。群猘假名章甫。逞慝蚀伦。额额厉吻。虐焰炽及于 慈殿。凶徒寔繁。窟于大学。虱付者奴之。持志者喝以剚刃。士皆惴慄。罔敢脱其囿而自树焉。于时吾榜肇选壮元罗侯谂于多士曰。新榜必与旧榜揖礼也。彼方胁以烈祸。吾侪一举足则必将驱而之疏后。与禽兽等。奈蔑天明何。多士齐应曰诺。遂壁立而不之屈。时人皆指注而危之。然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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势阽危而公议棘棘。同年友金行源叫疏迸裔。罗壮元削名逊荒。不佞亦坐抵异。豗遌齮龁。而抗义见挤者。在同榜亦不可一二数矣。恩门则月沙李相国,芝峰李尚书,八溪郑都宪。皆缘砥节相继窜黜。此乃前古之所鲜也。吁当日矢死自立者。只图适于义也。岂料到今共孚于休哉。节无渝于夷险。贵全终始。相与共守初心。持身事君。咸以正无邪。则一榜可以有辞于后矣。今见朴侯印送榜目。遂感旧以志。崇祯己巳五月望日书。
壬辰倡义行序
戊寅秋。余承擢殿吉州。临行疏请曰。州人许惟礼功懋敌忾。壬辰倡义。励忠讨贼。请录子孙。昭彰劝惩。 上命有司采施。及到州。广询厥实。则有儒生许哲者拭泪以陈曰。吁壬辰倭猘。 龙驭西巡。咸镜监司尹卓然鸟窜雌伏。北兵使韩克諴,南兵使李浑守铁岭以北。贼势猖关北。日呙人惨甚。自六镇回兵聚吉州。愚民膝而仆属。争告我国士大夫匿迹。明川官奴末守会宁官奴国景仁。为贼囮张甚。王子临海君,顺和君,重臣黄廷彧,黄赫等掳而奴之。兵使韩克諴,镜城判官李弘业,明川县监韩仁禄等次第绷送贼阵。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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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国人不人矣。吾祖父许珍。敌忾功臣惟礼之曾孙。与武士金国信,镜城儒生李鹏寿等。忠奋感慨。潜行山谷。以鸠兵复国倡谕。败卒及士民响应。遂会议海岸。签得兵一千。众推北评事郑文孚才雄文武。将非其人不可。遂与歃血矢天。叛民宋大礼,林大定等密诳先剚刃。义声诞布。虞侯韩仁济,庆源府使柳擎天,吴应台,钟城府使郑见龙皆会。兵队满万。大将严纪律署诸将。曰韩仁济。汝为左卫将屯木栅。贼之向山堡者汝皆拉之。曰郑见龙。汝为中卫将屯白塔。曰元忠世。汝为右伏兵将屯毛会。贼之出城外樵汲者。汝其剸之。或轻进佯退以诱。伏重兵以蹂则成功必最矣。曰吴应台。汝为左伏兵将屯石城。曰许珍。汝为右斥堠将屯方峙洞。贼虽饱仓峙。必思掠于盛村。汝等想机嘬之。曰金国信。汝为左斥堠将屯临溟。贼之一支方跱城津。与州城大阵声势相依。汝其介其间断右臂。蔑不胜矣。吾则当藏兵明川地。连掎角觇贼动静。以传号令。用命者有重赏。不用命者肆显戮。以树恢复之忠。乃臣子之义也。一日元忠世等骋铁骑突逼南门。贼将挥刃猝逐之。元忠世回其马。弯弧穿其胸遂磔之。贼坚壁不敢闯。十一月贼将巨都文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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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放掠明川加富地。时内奴李种家甚饶。因巫祀酿酒方浓。诸贼饮酣大掠回旌。许珍,金国信等协议曰贼之旋。暮当至石岭。路狭旁多险阻可伏兵。扼项拊背。间行潜伏。贼果暮至岭底。左右伏兵俱发。围之数匝。贼震骇失措。或醉不能持戟。许珍,金国信等射无不中。短兵快钹。大将亦领兵追跐。积尸如山。得三百馀馘。贼酋巨都文独跳入壁。痛哭累日。后城津留阵贼焚掠临溟。义兵将以轻骑密伏山麓。伺还追击。贼聚兵为环阵。义兵等突击冲中坚。斩百馀级。遂剖腹剔肠。列立路傍。连延十里。兵声大振。明年正月。端川郡守姜瓒移檄请协力讨贼。义兵将抄精锐。以斜末洞权管高敬民整队以遣。诱致城外人。皆制挺大剸。贼大怵告急大将清正。清正领大兵还本州。将拥护馀伍计也。义兵将使州人许忠邦,元忠世犯贼路。贼不顾徐行。许大成,李鹏寿中丸死之。清正到州翌晓。并撤南回。北路得全国命者。莫非义兵累捷之以也。时北路既有恶声。 行朝方致忧疑。郑文孚使镜城儒生崔配天报捷。 朝廷大褒赏秩。判官荣送尹卓然忌不与己谋。不昌实功。后镜城儒生等上疏以明。宣宗大王升资嘉善。再牧吉州。郑公常叹曰李鹏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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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张义责我为帅。以微服潜入贼阵瞷事机。妄身竭诚。至累剜凶锋。终使贼旋轸。而赍志死于节。目必不暝于泉壤。而吾则因人踣贼。得纡鸿渥。何以为颜。噫噫此其大略也。余曰当时官军既溃。贼欲奄有我土。十年蛇盘不解。奋臂龈奸。终使蛮氛永靖者。乃义兵之忠也。功存卫社。乌可泯没无传。作倡义行。以俟太史氏采录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