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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遗稿卷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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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遗稿卷之七
 [附录下○执策]
  
白石遗稿卷之七 第 126H 页
问法制(会试三下)
对。愚闻善医人之病者。必先观其受病之原。投其药。是以。血伤而致疾。则先治血。脉伤而致疾。则先治脉。苟不先攻其受病之原。而区区于药石之末。则虽十全之良饵。适足为杀人之具而已也。方今国家百度解弛。万事瓦裂。其势岌岌。如人之方病大肿。而究其致疾之原。则要不出一心之外。愚尝思其故。而慨然者。盖有日矣。今执事发策多士。遂举六事之弊。欲闻一得之愚。时乎时乎。可以言矣。窃以农马之知僭为之说曰。以离娄之明。而不以规矩。则不能成方圆。以师旷之聪。而不以六律。则不能正五音。以尧舜之圣。而不以法制。则不能治天下。是以。古昔帝王之为天下也。必顺时揆事。创制立法。以尽天下之务。而定为一代之规。有是哉。法制之不可阙也。法制得其要。则政简民安而天下治。法制失其要。则政烦民怨而天下乱。其治也。其乱也。皆不出法制之外。而其所以或得或失者。何也。盖法者。辅治之具。而心者。出治之本也。心为实地。法为虚器。故端本而治末。则法行而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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弊。舍本而求末。则法行而多弊。然则天下之治也。吾不曰法制之善。而曰心之正也。天下之乱也。吾不曰法制之不善。而曰心之不正也。呜呼。今之法由古之法也。心外无法。法外无心。苟能正其本以为出治之地。清其源以为行法之要。则革今之弊。而复古之盛。其犹视诸掌乎。孟子曰。徒法不能以自行。程子曰。必有关雎麟趾之美意。然后可以行周官之法度。为人君者。盍于是而勉焉。请白之。若稽古昔。夏尚忠。殷尚质。周尚文。因时合宜。损益各异。而三王之心。同出于一正。则其为治也。无怪乎相同。而及其衰季。心法失正。则乱亡相继者。亦何足怪乎。曰汉曰唐。以至于宋。其出治之本。虽未能纯。而大纲之正。万目之举。仁厚之立国。亦足为少康之治。则享年之永。良有以也。若夫六朝之昏浊。五季之衰乱。天理既灭。人道亦丧。言之丑也。愚请舍是。恭惟我朝。圣祖创业。神孙守成。至于世宗。天启聪明。创造六典。以垂万代。礼乐之美。治化之盛。可以轶尧舜而驾汤武也。列圣继作。宪章祖述。经国大典。前后续录。全科玉条。制作极备。而日怠月荒。治道渐下。噫。典章之设。岂端使然。肆我 圣上。深思振作之方。图复祖宗之旧。宵旰忧勤。十年于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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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乎百度惟贞。庶绩咸熙。而近岁以来。法愈日弛。政愈日紊。以生民言之。则农桑不务。末利是逐。可谓劝课之尽其道乎。以军卒言之。则逃逋相继。簿籍徒存。可谓制兵之得其要乎。轻重不均。公私俱病。田制之失宜。可知也。考绩不明。职事旷废。官制之乖当。可想也。下陵上替。等威不明。风俗之败坏。为如何也。朝令夕犯。民不知畏。法令之废阁。亦如何也。呜呼。养民之本。在于农桑。卫国之具。在于军卒。均田为制产之要。考绩为黜陟之本。风俗国家之元气。法令辅治之药石。一或不修。皆足致亡。而况六者之俱失乎。宜执事之为忧。而下问于愚生也。愚闻以心而行法。则汉唐之法。犹足以成治。舍心而徒法。则文武之宪。不足以为国。然则今之六者之失。非法制之罪也。顾行之未得其要耳。何以言之。千圣一心。百王同法。祖宗之心。即尧舜汤武之心也。祖宗之法。即尧舜汤武之法也。祖宗既以此法。而致尧舜汤武之治。则法祖宗而为治者。独不能致尧舜汤武之治耶。然则祖宗之法。岂有不可行于今日。而独未知 圣上之心。果能体祖宗之心乎。心不体祖宗之心。而法徒行祖宗之法。则心法矛楯。动辄乖方。民制之不修。兵制之不举。田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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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不正。官制之不明。以至风俗之败坏。法令之废阁。何莫非 圣上之心有所未尽而然耶。诚能以祖宗出治之心为心。以祖宗行法之心为心。民制之不修。则必曰非法也。我也。以此心而修之。兵制之不举。则必曰非法也。我也。以此心而举之。田制之不均。则必曰非法也。我也。以此心而均之。官制之不明。则必曰非法也。我也。以此心而明之。风俗败坏。则亦曰吾心之过也。思所以正之。法令废阁。则亦曰吾心之过也。思所以明之。正之又正。以至于无所不正。明之又明。以至于无所不明。则一心之运。万化云行。将见民安其业。而致家给人足之盛。人乐为兵。而皆亲上死长之卒。田亩有制。赋役自至于均平。职事修举。而百工自至于允釐。风淳俗美。而等威自明。法行令施。而民畏如神。此乃以心行法之极功。而挽回世道之盛。其在是矣。古人曰。欲法尧舜。当法仁祖。愚亦曰欲法尧舜。当法祖宗。愚以心之一字。为行法之本。而复以人之一字。为行法之要曰。孔子曰人存则政举。盖行法之本。虽在于人主之一心。而奉行者非其人。则法无缘可行。故皋陶为士。而尧,舜致风动之化。伊,周为相。而汤武致太平之盛。汉有萧,曹。而致画一之治。唐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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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杜而致贞观之治。今我 圣上。信无愧于尧,舜,汤,武之圣。而奉法之臣。果有如皋陶,伊,周之佐乎。有则幸矣。无则安得不为执事勉焉。谨对。
[阴阳和顺之道]
 问。天之有水旱。似无与于人。而先儒之说。皆归之于人事之失和。执此而言之。人事得则天必降祥。而尧之时。有九年之水。汤之时。有七年之旱。其故何欤。或者曰。汤之旱。桀之馀烈。然则尧之水。谁烈之所致欤。儒家定论。皆归之于或然之数。天道亦有舛错不常者欤。今我 圣王。一戎衣而定大乱。革去弊政。陶成新化。舆情洽然。天意感悦。宜乎六气顺时。百谷礼登。而在春而旱。赤地千里。播种愆期。田野不辟。及夏而雨。弥月不开。禾谷沉损。西成缺望。或然之数。有所不免而然欤。抑人事有所不尽而然耶。何以则阴阳和顺。雨旸时若。民有阜财之乐。而国有积贮之礼欤。
对。愚也躬耕田野。农以为业。伤水旱之为灾。究水旱之所由。而只谓其由于天。未知其由于人。执事先生。遂以此为问。而参之以人事之得失。吁。天人相与之理。知道者犹难言之。况如愚之懵学也哉。虽然。尝读洪范注曰。在天为五行。在人为五事。五事修则休徵
白石遗稿卷之七 第 128L 页
各以类应之。五事失则咎徵各以类应之。以此而观之。则天道之不外人事者。果如执事之问也。乃演义而为之说曰。书曰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夫作善作不善者。在于人。而降祥降殃之由于天者。何也。盖苍然在上者。虽谓之天。而其所以为天。则理也。眇然在下者。虽谓之人。而其所以为人。则亦理也。其理既一。上下无间。外人而言天。则不知天者也。外天而言人。则不知人者也。天不能违乎人。人不能违乎天。故人事失于下。则天变应于上者。若影响焉。是知天变之作。虽在于天。而人实召之也。人事之失。虽在于人。而天必警之也。虽然。天地之数。有常有变。常者。必然者也。变者。或然者也。常故当灾而必有灾。变故不当灾而或有灾。君子安可徒诿于或然之数。而不尽其必然之道乎。呜呼。降灾而警之者。天之道也。遇灾而弭之者。人之道也。人不能尽其道。而忽天之灾。则因灾而致亡。人能尽其道。而惧天之灾。则转灾而为福。然则人当尽在我之道而已。在天者。吾何与焉。传曰。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愚于是说。深有感焉。请白之。惟天为大。惟尧则之。圣莫如尧也。懋昭大德。建中于民德。莫如汤也。而尧之时。有九年之水。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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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时。有七年之旱。以尧汤之圣德。而不免水旱之灾。何也。是果天意之未可知也。或者之不得其说。而归之于桀之馀烈者。未为无其理。而第未知尧之水。谁烈之所致欤。穿凿附会之说。不足与论于天人之理。而儒家所谓或然之数。乃不易之定论也。然而有九年之水。而民不病于水。有七年之旱。而民不病于旱。则天道之不常者。乃所以为常也。惟我国家。列圣相承。重熙累洽。而不幸癈人不君。灭绝天常。天佑下民。假手我 王。除残去凶。扶国祚于将亡。发政施仁。济生民于涂炭。唐虞之后。更无尧。而我 王即尧也。三代之下。更无汤。而我 王即汤也。既得民心感悦。宜致天道之顺应。曰雨而雨。曰旸而旸。六气和顺。百谷蕃庑。而奈之何咎徵叠见。极备极无。在春而旱。自三月至四月。而人不得播其种。及夏而雨。自六月至七月。而谷不得就其实。呜呼。旱之为灾。何世无之。而只旱而止。水之为灾。何世无之。而只水而止。未有水旱俱为灾于数月之内。如今日之甚也。将在天之数。有所不常而然耶。抑在人之事。有所未尽而然耶。以人事而言。则吾 王之德。无愧于尧汤之圣。而以天变而言。则水旱之灾。无减于尧汤之世。或然之变。尧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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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不免。则天其以尧汤待吾王者耶。不然则何吾 王圣德之至。而有此无前之灾耶。虽然。上天聪明。变不虚生。或然之灾。尧汤独耳。必然之灾。历世皆然。则安可自诬其必然之灾。而归之于或然之变耶。允执厥中者。尧之所以兢兢也。圣敬日跻者。汤之所以慄慄也。吾 王之心。果能尽如尧之兢兢。汤之慄慄者耶。苟吾 王之心。不能尽如尧之兢兢。汤之慄慄。而暗室屋漏之下。其心不能无愧。宴晏幽独之际。其心不能无放。则致灾之原。亶在于此。而未可委之于或然者明矣。虽然。古人有言曰。天之降灾。乃所以仁爱人君也。人君之心。与天相通。然后必降灾而警动之。若无道之极而与天隔绝。则天岂欲扶持之也。是以。乱世之君。惟恐其有灾。治世之君。惟恐其无灾。然则天之降是灾者。抑非吾 圣上之心耶。况我 圣上承废朝之后。收必倍之功。数月之间。舆情洽然。功化之盛。无以加矣。天于是时。又从而降祥。则安知 圣上之心不以是为足。而不复有进德之功耶。此天之所以降灾。而庸玉汝于成者也。虽然。应天之道。不可以虚文。而弭灾之方。当用其实心。实心者何。愚前所谓诚。是也。人无所不至。惟天不容伪。则徒尚虚文。未
白石遗稿卷之七 第 130H 页
足以感天之意。而惟尽吾诚。乃足以格天之心也。苟能尽戒惧之力。致谨独之功。一念之发。而曰天理耶。人欲耶。天理则扩之。人欲则绝之。一事之行。而曰义耶非义耶。义则为之。非义则止之。至静之中。无偏倚之失。应物之际。无毫釐之差。敬义交修。表里如一。则一诚积中。万化从心。天地交泰。阴阳和顺。欲雨而雨。欲旸而旸。东作无愆期之患。南亩歌乐生之民。百谷洋洋。人有阜财之乐。万仓陈陈。国有积贮之礼。含喃击壤之化。当不让于尧时。红腐贯朽之盛。奚独羡于汉代。此至诚之极功。而 圣上之能事也。篇终。又献曰。呜呼。有九年之水。而水不为灾。然后尧之圣德。益显于天下。有七年之旱。而旱不为灾。然后汤之圣德。益显于天下。不有今日之灾。则孰知吾 王之益圣哉。然尧不能独治。而必以稷契为佐。汤不能独治。而必以伊尹为之佐。参赞位育之道。虽人君之责。而宰相分受之。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者。非良佐则不可也。吾 王固尧汤之主也。为相者。果能如稷契伊尹者乎。然则今日之灾。虽吾 王之责。而为相者。亦不可不任之也。吾 王以尧汤自勉。而成尧汤之治。吾相以稷,契,伊尹自勉。而成稷,契,伊尹之功。使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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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称今。如今之称古。则歌吾 王之德。颂吾王之功。如愚者之事也。执事以为何如。谨对。
[问兵食]
 问。兵食。有国之先务。而不容少缓者也。兵与食亦有轻重之可言者欤。历代人主。咸以是为重。而拈出而言之。则红腐贯朽之世。有云中烽火之警。食足而兵不足而然耶。府兵之制。古人皆称良规。斗米三钱。天下极其礼富。而亦未免辽城之败。何欤。仁厚立国。而终贻武略不竞之讥。治食而不治兵而然耶。今我国家。大敌伺衅。窃发之患。非朝即夕。绸缪之方。当讲于阴雨之前。而新经废朝。板荡斯极。于兵于食。俱无下手处也。议者曰。兵务精不务多。抚恤见存。得其死心。则足以为缓急之用。不必更为搜括。以贻骚扰之弊。或者曰。见存军卒。率皆老弱。使之临敌。不足责先登之勇。安可以骚扰为虑。而不严搜括之令。孰得而孰失欤。议者曰。废朝时。营建分曹。未收之米。散在民间者甚多。一一督捧。足补军饷。不必更为徵敛。以生民怨。或者曰。既已荡涤。而旋又责纳。是罔民也。且废朝弊政。安可踵而行之。不若更为敛民之为愈。孰是而孰非欤。诸生俱以识务之杰。必有能言是者。愿闻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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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吁。发策询士之意。夫岂徒然哉。将以得其言而为之用也。然而问之者不得其要。则对之者多失其方。然则对之非难也。问之为难也。今执事先生。当国家艰虞之日。值贼虏方张之秋。乃以兵食为之问。执事可谓知所问矣。第恨愚非识务之杰也。其何以塞厚望哉。窃以农马之知为之说。曰为国之务有二。兵与食而已。兵强则国势自壮。而有盘石之固。食足则军饷自裕。而无半菽之患。兵也食也。固为相须。而不容废一者也。然而当天下无事之时。必有生聚之实。然后及天下有乱之日。可为缓急之用。是以临危而制兵。则有骚扰土崩之势。而无望其制胜之功。及乱而措食。则有匮竭民散之叹。而难救其呼饥之急。此有国者之通患也。虽然。不可以必危而不为图安之策。不可以必亡而不为图存之计。徒以骚扰土崩为惧。而不为之搜括。则兵不可得而敌不可御也。徒以匮竭民散为虑。而不为之惩敛。则食不可得而军不可饷也。然则宜何以处之。天下之事。莫不有权。权者何。得其宜之谓也。夫兵不可不括。而括之为害。有甚于不括之为害。则不括者可也。食不可不敛。而敛之为利。有愈于不敛之为利。则敛之者可也。然而徒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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括为得。而一于不括。则乖于改弦之方。徒以敛之为是。而一于敛之。则失于易辙之道。必也酌轻重之势。察利害之机。而随时合宜。弗咈民心。然后可以为兵食之策。而无失于制乱之道也。请白之。政先俭约。红腐露积。躬亲骑射。兵聚广武。文帝之于兵食。可谓两足。而云中之警。或出于偶然者耶。创立府兵。出战入农。假行仁政。人给家足。太宗之于兵食。亦可谓两足。而辽城之败。岂非妄动而然耶。仁厚立国。武略虽少。而群贤辈出。才皆王佐。使之展布。三代可复。何忧乎兵食之不足。而阴长阳消。奸党病国。民穷射尽。卒于乱亡。岂天之不欲兴宋者耶。今我国家。值西贼猖獗之日。忧一朝窃发之患。绸缪之方。当讲于阴雨之前。而往在废朝。政苛刑惨。十五年之涂炭。三百州之鱼肉。捍御一事。置之度外。而惟以纳款虏庭。为苟安之得计。神人之所共愤也。幸我 圣上。一戎衣而除残贼。明大义而正伦纪。义声所暨。可以破虏胆而挫虏气也。然而不有内修之实功。而徒示外攘之虚声者。亦非兵家之胜算。则调兵调食。诚今日之急务。而新经废朝。板荡斯极。兵食俱竭。下手无处。此搢绅之臣。劳心于庙堂之上。韦布之士。汝念于草野之间。而智
白石遗稿卷之七 第 132H 页
困计穷。俱无善策者也。议者曰。兵务精不务多。抚恤见存。得其死心。则足致死长之功。不必更为搜括。以贻骚扰之患。或者曰。见存军卒。率皆老弱无用之徒。仓卒临敌。难责先登之勇。安可以骚扰为虑。而不严搜括之令。此两说者。未知孰得而孰失耶。议者曰。废朝时。诸色未收之米。在民间者甚多。尽为收之。则足补军饷。不必更为惩敛以生民怨。或者曰。既已荡涤。而旋即收之。则是罔民也。且废朝弊政。安可踵而行之。不若更为敛民之为愈。此两说者。未知孰是而孰非欤。噫。得失未定。是非难决。宜执事之执两端。而欲闻用中之说也。愚也迹江湖而心魏阙。肠藜藿而谋肉食。则未是无意于当世者也。而况值主忧臣辱之日。在请缨投笔之秋。其忍死茅茨而已耶。敢以臆说辨之。曰赵云以五千而取捷。苻坚以百万而见衄。兵家胜负。固不在于强弱。而括民为兵。骚扰可虑。不若抚恤时存。得其死心之云者。似乎得矣。什则围之。倍则战之。则兵家成败。亦未必不在于多寡。而虏势凭陵。变在朝夕。则不可虑骚扰之患而止搜括之令者。亦似乎得矣。然而当是时也。流者未还居。存者不安业。四境蹈舞。虽乐新宁之化。而万民憔悴。尚带废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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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毒。若于此时。严加搜括。不假休息。则新欢旋丧。旧怨复兴。求所以得兵。而适所以失民也。民为兵本。而本既亡矣。则兵安从出。若随其见存。抚养备至。得其死心。则一可以敌百。百可以敌万。孰愈于苟充之卒无益于临敌。而邦本因而崩溃也哉。均是民也。而营建分曹之米。有已纳者。有未纳者。除其未纳。则已纳者何罪。收而补军饷。有益于国。无怨于民。不必更为惩敛以生民怨者。似乎是矣。更化之初。百弊俱除。既已荡涤。而旋即收之。则是罔民也。罔民而不可为政者。亦似乎是矣。然而继治世者。其道同。继乱世者。其道变。是故武王革纣之弊法。高祖除秦之苛政。夫建为陷民之坑阱。分曹是伐国之斧斤。废朝亡国之非一非二。而民怨之极。国脉之伤。未有甚于此二者也。一朝荡涤。舆情大快。今而复收。非但罔民。是实效尤。民心骇惧。孰不解体。何惜于未收之馀米。而复沮其已播之仁声乎。况军食之不可废。固民之所知也。虽更惩敛。而名正义顺。民亦甘心。割肤刓肌。有所不惮。且营建分曹之米。非可责出于他处也。亦必收之于斯民。则民力之不堪一也。而民心之欣戚不同。此则虽童子。亦知其不可矣。大抵天下之事。无两得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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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无两是之理。彼得则此失。此是则彼非。由先说而观之。则右者得而左者失矣。由后而观之。则右者非而左者是矣。虽然。愚以搜括为失者。非专谓之失也。但搜括之令。不可施之于今耳。徐待民集。邦本完实。然后渐次选入。则可以得精选之卒。而免骚扰之患矣。愚以惩敛为是者。非专谓之是也。但比之于收营建分曹之米。则差愈耳。当观民力之所堪。常示德意。而随便敛入。则可以给馈饷之资。而无苛虐之怨矣。呜呼。当今治兵治食之策。无出于两端之说。而得其权而取舍之。则治兵而兵得其精。治食而食得其裕。夫然后可与于知务之论。而其于修内攘外之道。有馀裕矣。篇终又献曰。昔萧何守关中。调兵食不绝。故韩彭之辈。得以成其功于外。是以萧何徒持文墨议论。而功居诸将之首。然此时则易也。天下逐鹿。民无定主。民是天下之民。而非汉之民也。财是天下之财。而非汉之财也。天下之乱。不可不定。则虽发人为兵。而民不得归怨于汉也。费财为食。而民不得归恨于汉也。今时则不然。民皆 圣上之民也。财皆 圣上之财也。民劳则以 圣上为怨。财匮则以 圣上为恨。其不敢轻用民轻用财者。如是夫。噫。今时之难。有甚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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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时之难。而主兵食之任者。无萧何之贤。此愚之所以上以为社稷。而下以为生民忧也。谨对。
[问急务]
 问。当今之务。可言者多矣。姑举其急务者言之。震邻有警。备御方紧。大举军籍。所以足兵。而或虑其骚扰。生民倒悬。科敛有烦。宣惠设厅。将以便民。而或病其纷更。流民涣散。应役者少。号牌之法。不可不行。而或以为鱼骇鸟散。尤无还集之期。经界不正。赋役不均。量田之举。在所当先。而或以为釐正之际。必有怨讟之兴。兹四者。皆已行之成宪。已试之良法。而若是其难行。何欤。四者如不得并举。则何者为先欤。今若因循不改。则终至于委靡不振。有所更张。则恐致邦本之先挠。何以则得便宜之策。而无弊欤。诸生皆更化中俊民。必有识时务者。其各悉陈无隐。
对。愚也窃伏田庐。饥寒乱心。学术驳杂。智虑短贱。不足与于论时之务。而今承明问。有曰。诸生皆更化中俊民。必有识时务者。吁。执事之望诸生者厚矣。如愚者。安敢自列于俊民。而有所陈设也哉。然而古人有言曰。刍荛之言。圣人择焉。执事若能以此道而择之。则愚当开口矣。窃谓法一也。而时有难易之殊。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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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而势有缓急之异。宜难而易。则失于制事之宜。可缓而急。则乖于救时之方。是以。善为国者。不论其法之当否。而惟察其时之难易。不论其政之得失。而惟察其势之缓急。不察其时之难易。而忘行其法。则法虽良。而不足以济功。不察其势之缓急。而遽施其政。则政虽善。而不足以成效。必也量其时之难易。审其势之缓急。行之合宜。弗咈民心。然后法行而民无不从。政出而民无不悦矣。愚当以是而承执事之问。可乎。骄虏稔恶。犯我天家。兵不足则不足以御敌。籍兵之举。其可已乎。头会箕敛。百姓愁怨。民不安则不足以为邦。宣惠之设。其可缓乎。民无恒处。散而之四。逃遁为生。应役无人。非号牌则无足以防民之散也。贫无立锥。富连阡陌。经界不正。税敛不均。非量田则无足以均民之赋也。然而大举军籍。弊在骚扰。宣惠设厅。病在纷更。鸟散鱼骇之患。必发于给牌之时。怨讟崩兴之渐。将生于釐正之际。此或者之所以为虑者也。呜呼。军籍也。宣惠也。号牌也。量田也。玆四者。皆已行之成宪。已试之良法也。行之于祖宗先王者。宜无不可行于今日。而欲行则有邦本先摇之患。不行则有委靡不振之势。宜执事之为忧。而问及于愚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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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请推本而复之曰。书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徐乐曰民不安者。土崩之势也。夫民心安固。则邦本自宁。民心离散。则土崩可虞。是以西山真氏当宋室南渡之后。值夷虏方张之日。以结人祈天命。为恢复之先务。当时急务之可言者。固非一二。而其必以结人心为先者。诚以人心不安。则他务有所不容措故也。呜呼。今日之民心何如也。今日之民力何如也。废朝十五年之中。政苛刑惨。赋烦役重。民心已离矣。民力已竭矣。幸赖圣明。得见今日。革弊政而回新化。去苛令而陶美俗。民皆鼓舞相贺。冀有息肩之乐。若于此时。遽行骚民动众之法。则譬如大病之后。元气惫败。羸形瘠骨。命脉仅苏。不以粱肉养其气。而遽投之以药石也。不其危乎。夫如是则藉兵之举。骚扰而止耳。宣惠之设。纷更而止耳。号牌之法。徒足以骇民心也。量田之举。徒足以兴民怨也。呜呼。祖宗先王之时。国内升平。民安物阜。可以军籍也。可以宣惠也。可以号牌也。可以量田也。惟其所为。无不有成。诚以邦本既固。民辄从令故也。观其时势。与今不同。徒以祖宗先王所行之法为美。而强欲行之。则是犹胶柱鼓瑟。而不知变通之宜也。此愚之所谓宜难而易。可缓而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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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将以藉兵而反以失兵。将以宣惠而反以失惠。将以束民而反以散民。将以均赋而反以损赋。未见其有益于国也。为今之计。莫若先行惠鲜之政。益加若保之心。发一号而害于民则去之。施一令而病于民则除之。使存者安堵。流者还集。宽假而抚之。休息而养之。待其民心既固。民力既完。然后玆前四者。乃可次第而行也。虽然。其中宣惠之法。若得其道。则足为安民之一助也。夫宣惠之法。行之于畿甸者。殆将积有年纪。而民或赖是而为安。果能精思利病。极尽其制。使无缘法而济奸。因公而营私。则行之一国。恐或有补。而抑制法者。果有其人乎。大抵徒法不行。必待其人。故虽良法美宪。而非其人。则无不有害。是以。汉有萧,曹而后。有画一之歌。唐有房杜而后。致贞观之盛。徒曰良法之可行。而不务得其人。则愚未见其可也。孔子曰。为政在于得人。愚以是为篇终献也。谨对。
[问清高之士涵养之道]
 问。古来清高之士。必于山野水云。风月雨雪。鸟兽草木。耕钓棋奕。诗酒琴书。啸歌谈咏中宇兴焉。兴之来也。心不放。志不丧。自得性情之正。而终不可屈身于轩冕欤。抑亦名教之场。顾无清高之趣欤。曰自商,周耕莘钓渭者。未免为衡为师。浴沂在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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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不肯行世行道。沂汶之洒落。胜于莘渭而然欤。商山着棋者。梁砀为屋者。苏门长啸者。空宅种竹者。果皆忘世而无一点之累欤。挂孤帆于暮云。访修竹于夜雪者。谁欤。此亦閒放自适者欤。峨洋之琴。种王之书。梁甫之歌。挥麈之谈。亦可贵适意。传世教者欤。北窗凉风。柳州望云。山中友鹿。西湖养鹤者。心思清越。不顾尘世者欤。驴背咏雪。灞桥翱翔者。夜窗松月。叹明主之废弃。斗酒百篇。问月狂放者。楼船风浪。被永王之迫䝱何欤。数子之清高。逍遥一世之上。睥睨天地之间。可以凌霄汉出宇宙。而心上涵养之功。固不让于莘渭沂汶乎。诸生亦清高穷养之士。所期者谁欤。愿闻其说。
对。愚也栖心閒旷。景仰古人雅矣。今奉盛问。清风满怀。敢不扬眉。一陈所蕴。遂为之说曰。士生天地间。莫不以清高为志。则清高固士之所同尚也。志之所尚。既在于清高。则兴之所发。亦在于清高。故耳之所聆。目之所视。身之所处。意之所适。莫不各有寓兴之物焉。寓兴之物。虽各不同。而其所以寓之者。一也。虽然。道有卷舒之异。时有可否之殊。则其所以托物遣兴者。盖出于不遇。而其志之丧不丧。实由于其心之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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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养。故心得其养。则宇物而得性情之正。心失其养。则寓物而失性情之正。因其性情之邪正。而究其所养之得失。则数子之迹。愚得以容喙矣。请因明问而列白之。短耒耕云。伊尹嚣然。长竿钓月。子牙忘机。而竟作商周之弼。暮春三月。浴沂者点。掉头费宰。在汶者闵。而卒为下焉之贤。穷达何其异欤。松桂阴边。坐石围棋者。避世翁也。梁砀谷里。搆木为巢者。见几贤也。苏门隐者。登碧山而长啸。山阴道士。寄空宅而种竹。果皆忘世而无点累者耶。梦入莼鲈。片席桂云者。江东张也。兴发清宵。带雪访竹者。会稽王也。果可谓閒放者耶。流水高山。伯牙琴也。落花飞雪。种王书也。人中之龙。发梁甫之歌。馨香之儿。挥玉麈而谈。亦可谓传世教者耶。五柳先生。卧北窗之凉风。千里逐客。望南天之白云。物外青山。野鹿为侣。湖边素月。仙鹤在笼。亦可谓绝尘世者耶。驴背学生。耸肩咏雪。而松月南山。皓首发叹。问月翰林。斗酒百篇。而风浪楼船。青衫见辱。跌宕者果如是耶。噫。清高同也。而泾渭异焉。敢以臆见复为之评曰。币勤𤱶亩。卜协匪熊。则衡师乌可免乎。谷可耻也。义难屈也。则行道非其时矣。何有于地之洒落哉。秦坑祸惨。汉纲高张。则着棋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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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非为忘世。清虚误俗。礼法蘧蒢。则长啸种竹。岂但点累。挂帆寄浩然之思。看竹写幽居之怀。则閒放之称。固其宜乎。末艺无补于实用。清谈只误其苍生。则扶持世教。其惟梁甫翁乎。北窗一阵。无愧首阳之风。鸟兽同群。领得湖山之趣。则红尘一念。杳如秋毫。而彼哉望云。何足槩论。托襟诗句。未免景物之役。则废弃之叹。无足怪也。寄兴杯酒。纵有狂放之失。而迫䝱之讥。独不冤乎。呜呼。士之清高。出于不遇。而托迹山樊。幽怀难摅。则其所谓风月也。雨雪也。鸟兽也。草木也。耕钓也。啸歌也。谈咏也。山野水云之景。棋奕琴书之玩。适足为寓兴之具。而心之所放。志之不丧。则必有涵养之功。然后可以能也。然则玆前数子者。或流于清虚。或归于末艺。失身权门者有之。得罪名教者在焉。保身藏踪者。未免名利之累。閒卧云林者。只有高尚之志。挂帆之张。高风而止耳。友鹿之唐。清趣而已。而孟也李也。亦不过诗酒之徒。则其于涵养之功。愚未知其如何也。惟其伊尹吕望。师傅乎帝王。闵子曾氏。依归于圣门。元亮有存晋之心。孔明有扶汉之忠。则其所以涵养之功。槩可见矣。而尧舜气像。学而未充。丘园閒适。庄老馀习。则愚未尝不为之惜也。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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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士生斯世。尧舜君民。乃其志也。而不遇然后寓迹清高。则清高非士之幸。乃士之不幸。而德如闵子者。不得展布。则不幸之甚也。忠如武俟者。中道赍志。则幸中之不幸也。愚将释伊尹之耒。罢子牙之钓。而羽翼乎吾王也。执事以为如何。谨对。
[问天地至公]
 问。天地至公而已。赋与之际。宜无厚薄之偏。而其于君臣禽兽山川草木之类。未免千万不均何欤。抑关于时运。系于定分。天地亦不容于其间而然耶。撮其大者而言之。则唐虞之初。以尧,舜作之君。而臣之以禹,皋,稷,契。夏,商之末。以桀,纣为之君。而臣之以韦,顾,奄,廉。此果至公之道欤。凤之贵。鹗之贱。麟之仁。虎之恶。五岳丘陵之大小。四海溪涧之深浅。芝兰之于荆棘。松柏之于樗栎。同是一类。而相反悬殊。此非不公之致欤。微物已矣。无足道者。至于最贵之中。君君臣臣。任彼善恶。无复至公均赋之道欤。诸生讲之有素。愿闻其说。(二中)
对。愚也冥探赋与之理。默会方寸之中者久矣。今承明问。敢不取质。窃谓天地之化生人物者。不过曰理与气而已。理以赋其性。气以成其形。故人得而为人者。是理也。是气也。物得以为物者。亦是理也。是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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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受理气而人物以生焉。则其赋与之公。为如何哉。然而天赋之理。虽无不善。而所禀之气。实有清浊偏正之殊。故在人而善恶分焉。在物而贵贱异焉。而至其大小浅深之不同者。亦莫非理气之自然也。虽然。物之不齐。物之情也。而以最灵之人。禀固有之性。则其所以或善或恶者。皆在于人。非天之降才尔殊也。呜呼。善者从善。恶者从恶。而全其性者为善。汩其性者为恶。则其可徒诿于时运定分。而不尽其固有之性乎。请因明问而列白之。若稽古唐虞之初。尧,舜为君。而其臣则禹,皋,稷,契也。夏,商之末。桀,纣为君而其臣则韦,顾,奄,廉也。同是君臣而善恶不同。七德九苞。圣世之祥。则贵哉凤乎。恶声凶音。羽族之微。则贱哉鹗乎。均是鸟也。而贵贱不均。牛尾麇身。不践生草。则麟之所以为仁也。磨牙吮血。杀人食兽。则虎之所以为恶也。一是兽也。而仁恶不一。五岳丘陵。山则一也。而大小之有异焉。四海溪涧。水则一也。而浅深不侔焉。芝兰荆棘。草则同也。而或芳而或不芳。松柏樗栎。木则同也。而或材而或不材。噫。大以至公之心。均其赋与之理。而其所以善恶贵贱大小浅深之若是其相反者。何也。盖物者。得气之偏。而于偏之中。不能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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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理之正者。故鸟之中。有贵者贱者焉。兽之中。有仁者恶者焉。草之中。有芳者不芳者焉。木之中。有材者不材者焉。而五岳也。丘陵也。四海也。溪涧也。亦莫不自大自小自浅自深于理气之中。则愚亦归之于理气之自然。而复以最贵者。为之说曰。天赋良性。而全之者尧,舜也。天赋良性。而失之者桀,纣也。全其性。故尧,舜圣。而失其性。故桀,纣㬥。圣㬥既殊。臣各类应。则贤如禹,皋,稷,契者。安得不为尧,舜之臣。而恶如韦,顾,奄,廉者。亦安得不为桀,纣之臣哉。然则其圣也。其㬥也。各由于其性之全汩。而天无厚薄之偏者。斯可见矣。大抵气质之禀。虽有清浊之异。而本然之性。固无善恶之殊。则桀,纣之性。即尧,舜之性也。韦,顾,奄,廉之性。即禹,皋,稷,契之性也。使桀,纣而全其性。则可以为尧舜。使韦,顾,奄,廉之全其性。则亦可以为禹,皋,稷,契矣。噫。天不能使尧,舜为尧,舜。而尧,舜自为尧,舜。天不能使桀,纣为桀,纣。而桀,纣自为桀,纣。则果由乎人。不在于天。而后之人君。徒观圣㬥之悬殊。归之于天赋之定者。不亦误乎。苟能性尧舜之性。道尧舜之道。则君皆可以为尧,舜之君。而所用之臣。亦莫非禹,皋,稷,契之臣矣。呜呼。天赋之理。固无古今之异。人性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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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无古今之殊。则尧舜之性。即今人之性也。桀纣之性。亦今人之性也。欲为尧,舜。则斯可为尧,舜矣。欲为桀,纣。则斯可为桀,纣矣。而其所以为尧,舜。为桀,纣者。不在于天地。赋与之道。而只在于天理人欲之间。则顺天理之公。而绝人欲之私者。其不在于今日乎。今日何日。 圣上即祚。尧也舜也。贤臣布列。禹,皋也。稷,契也。然而毫釐或差。千里以误。则无自谓尧,舜。而必以桀,纣为戒。无自谓禹,皋,稷,契。而必以韦,顾,奄,廉为戒。则国家幸甚。生民幸甚。谨对。
[问士学归正文体近道化成天下]
 问。易曰。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文章之于斯世。固不重欤。舒而广国华。清而焕皇猷。则古人所谓文章惟小技。于道未为高者。不其诬欤。自有书契。焕有文章。殷盘之佶屈。周诰之聱牙。宣尼有可闻之章。亚圣有难犯之锋。郁郁彬彬。不可尚已。逮乎左氏之雄辨。而失于浮誇。战国之驰聘。而病于纵横。得汪洋俊逸之气。而识不逮理。答贤良方正之策。而语无紧要。东周西汉之文。已不能古若而然欤。八代之衰。始起而有温润深淳体。五岳之气不分。而专豪健雄肆之力。纡馀曲折。辞少意多之作。读尽群书。说尽无限之理。韩,柳,欧,苏之才。亦得谓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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藩键而靠实地欤。河南大儒。考亭先主。经世自任。倡起斯文。集诸子之大成。为后学之指南。渊源所自着力吃紧之要。可得详言。而当时设施。异日展布。其效拟于何人欤。国于东方。文亦在玆。方言解经。阐明章句。妙龄过海。震动中华。中间传袭。作者何恨。归来本朝。又有大焉。诗兴盛唐。文轶建安。文物小中华之称。诚不为虚套矣。至如馀事词藻。践履实阃。诚正为日用之本。博约为从事之地。而亦可以经天纬地。华国焕猷。得数于宣朗人文之列欤。儒先一去。斯学榛芜。士不为为己之功。文日就镂冰之归。渐至于词气萎薾。不可复振。何以则士学归正。文体近道。驯致乎化成天下欤。诸君子积学有年。其必有奋然自任者。其各悉陈。(二上)
对。执事先生。奉 纶音。策多士。特举文章萎薾之弊。欲闻文章归正之道。噫。天之丧斯文也久矣。执事之问及此。此诚斯文之一大幸也。愚虽卤莽。不足以发扬明问之万一。而亦尝慨大雅之不作。发吾衰之叹者。则敢不激励而兴起焉。遂扬眉吐气而为之说曰。文者。贯道之器也。有是道则有是文。文与道。未尝有二也。由道而有五伦。则五伦之文著焉。由道而有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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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则六经之文著焉。由道而有礼乐。则礼乐之文著焉。由道而有事物。则事物之文著焉。圣人所以化成天下之道。焕猷华国之具。宜莫如文。而文之有重于斯世者。为如何也。然而道未有无文之道。文未有外道之文。故道有升降。而文亦随而升降。道有盛衰。而文亦随而盛衰。则文之盛。非文之盛而道之盛也。文之衰。非文之衰而道之衰也。呜呼。道衰久矣。文弊甚矣。温纯正大之气日坠。委靡偷薄之习日长。以至于文自文。道自道。而不相为一。则其所谓文者。非古所谓化成天下之文。而适足为灭裂驳杂之文矣。然则欲正今日萎薾之文。而复回古昔焕乎之文者。不过曰明是道而已。请因明问而陈之。伏羲王天下。书契代绳。道在是矣。文在兹矣。殷盘之佶屈。以道而佶屈也。周诰之聱牙。以道而聱牙也。夫子传伏羲之道。而有可闻之章。得孟子夫子之道。而有难犯之锋。则郁郁乎。彬彬乎。不可尚已。自道之废。文渐不古。左氏之辞。失于浮誇。仪秦之辨。病于纵横。正所谓衰世之文也。汪洋太史。识不逮理。则文不足道也。而江都董相。有道之大源出于天之言。则似乎知道。而惜乎其学之流于灾异也。长江大河。韩子之文也。玉佩琼琚。柳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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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也。纡馀曲折。自极其工者。非欧阳之文乎。闭门读书。说尽无遗者。非苏氏之文乎。失身权门之柳。雄深害正之苏。固不足与论于道。而起八代之衰者。亦未免无头之讥。则愚未尝不为之惜也。奎星呈瑞。文运大开。两程夫子得濂溪之正统。考亭先生继两程而有光。皆以倡明道学。经纶斯世为任。则真所谓集诸子之大成。为后学之指南者也。而究其吃紧之要。则不出于格致诚正之功矣。若使施设于当时。则伊傅周召之事功。不难致矣。而天丧斯文。赍志而没。何其不幸之甚耶。吾道之东久矣。薛氏以方言解经。孤云过海。而北学继而蔚兴。岂无其人。至于我朝。又有大焉。争裂锦绣。高攀日月。文不让于建安。黼藻相辉。宫商间发。诗亦轶于盛唐。文物洋洋。宜称小中华也。道运方享。五贤辈出。馀事词藻。脚踏实地。用力于诚正之学。从事于博约之功。真可以立斯文之赤帜。为斯文之砥柱也。经纶斯世。大启文治之功。愚恐未必不在于是。而不幸赍志。事业未究。孰不为斯文痛也。自是以后。士心日趍于功利。而不务为己之功。文词日就于卑陋。而未见焕然之盛。所尚者横空硬语。而温纯之气萧尔也。所习者妍媚巧辞。而正大之体扫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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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呜呼。 圣上崇道学之心。无愧于唐虞三代之盛。而斯文之陋。有甚于战国汉唐之衰。愚不敢知厥由何在。愚闻昔者圣人。以道养天下之士。而不以利诱天下之士。故士皆纯一精明。道理融彻。沉潜涵养之功。靡所不至。发于外者。无非晬盎之色。出于口者。无非仁义之言。故其文不期正而自正。其辞不期醇而自醇矣。然则今日文章之弊。不在于他。而愚恐崇道之功。未尽其极而然也。诚能以三代养士之道。养今日之士。不以词章之华为之先。而先之以道德之实。不以言语之工为之务。而务之以仁义之功。文之萎薾者。可变为佶屈之盛也。辞之鄙薄者。可变为声(一作聱)牙之美矣。化成天下之文。经纬天地之道。其不在是欤。篇将终矣。复有献焉。愚闻道者。文之体也。文者。道之器也。故伏羲之文。无是道则不能彰也。殷周之文。无是道则不能著也。孔子之文。由是道而灿焉。孟子之文。由是道而焕焉。有是道则有是文。无是道则无是文。舍道而言文。则不知文者也。愚之终始以道为振起斯文之策而不已者。诚欲执事转以闻之上。为斯文之一大助也。谨对。
[问天地位万物育]
 问。子思子曰。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一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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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之效。宜无与于天地万物。而终至于位育。何欤。三代以上之君。能致中和位育之效者。可历指而言欤。以尧汤之圣。不得免水旱之灾。何欤。所谓位育者。必待有位而后。能致其极功欤。致中和之极者。莫过于夫子。而终于无位。不能使天地万物。被位育之泽。其亦有关于气数欤。汉之后元。唐之贞观。宋之庆历。民安物阜。号称小康。亦可与论于位育欤。方今 圣上临御。其于中和之道。靡所不用其极。宜见位育之盛。而近年以来。天灾时变。叠见层出。式至今岁。三时不雨。百谷大无。八路同然。二南尤甚。颠连沟壑。大命近止。将委之于气数。而莫用人力于其间欤。抑人事有所未尽而然欤。何以则天地位万物育。而无灾殄之患欤。愿闻其说。(三上)
对。执事先生。当今日之盛。值今日之灾。上体六责之圣心。下念四境之阻饥。遂举灾殄之说。欲闻位育之道。吁。位育之道。君子之所难言。而如愚者。安敢容喙焉。虽然。颔顑之中。承此泽民之问。枯肠自润。不食而自饱。遂感发而为之说曰。人之性。即天地之性也。人之心。即天地之心也。以人之心。而参天地之心。故极吾心之中。而致天地之位焉。极吾心之和。而致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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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育焉。天地万物。无与于吾心之中和。而其位焉育焉者。亦未尝不由于吾心者。诚以天地与人。其理无间故也。是以。吾之心。得中和之功。则天地安其位。万物遂其生。吾之心。失中和之功。则天地不安其位。万物不遂其生。天地之不安其位。吾不曰天地。而曰吾心之失其中也。万物之不遂其生。吾不曰万物。而曰吾心之失其和也。呜呼。位育之效。实由于中和之功。而其或极中和而遇灾殄者。皆缘于或然之数。非理之常也。诚能尽戒惧谨独之功。致中和位育之道。则阴阳调。风雨时。而灾不足患矣。传曰。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愚于是说。深有感焉。请因明问。而列白之。粤若稽古。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者。尧舜禹汤文武相传之心法。则日月星辰之顺。以中和而顺也。草木鸟兽之若。以中和而若也。其位育之道。荡荡乎无能名焉。而九年之水。七年之旱。何莫非或然之数耶。贤于尧舜者。有夫子之圣。而遭周之衰。竟不得位。果由于气数之变也。然而夫子之道。虽不行于一时。而夫子之德。能大施于万世。则位育之泽。岂必得位而后。可致哉。后之言治者。汉曰后元。唐曰贞观。宋曰庆历。而文帝之心。异端累之也。太宗之心。杂夷累之也。仁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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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心。亦不能不杂于私。则虽有少康之治。而位育之道。愚未之闻也。三代建中之道。至我 圣上而能明。临御八年。忧勤一心。中和之德。日新又新。宜乎风调雨顺。玉烛金瓯。天地得其位。万物遂其生。而奈之何近年以来。天灾时变。叠见层出。以至今年。旱魃肆虐。三时无一日之雨。百谷无一穗之收。八路同然。二南尤甚。哀我民斯。大命近止。父子不相聊。兄弟不相保。流离原野。呼嘘道涂。呜呼。或然之数。尧汤所不免。则今日之灾。何足为 圣治之累哉。虽然。尧之克明之德。不怠于警予之日。汤之日跻之敬。愈笃于祷桑之时。则安可诿之于或然之数。而不尽其在我之道乎。诚能以尧汤应天之诚。自勉于其身。存此心于赍庄精一之中。养此心于隐微幽独之间。立天下之大本。明天下之达道。则天地安有不位。万物安有不育哉。天地位。万物育。则日月星辰之顺。草木鸟兽之若。阴阳之得其宜。风雨之得其时。不但见于唐虞三代之日。而亦可为 圣朝之能事矣。此所谓中和之功。而位育之效也。朱子一心万化之言。岂欺我哉。篇将终矣。复有献焉。守天下位育之位者。君也。任天下裁成之责者。相也。尧之治。稷契佐之也。汤之治。伊尹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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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今我 圣上之德。不下于尧汤。任爰立之责者。亦能以稷,契,伊尹之佐尧汤者佐之。则虽有九年之水。而不病于时雍之治。虽有七年之旱。不病于风动之化。愚之所望于今日者。岂偶然哉。谨对。
[问福善祸淫之理]
 问。福善祸淫。天之道也。孔子厄于陈蔡。季氏富于周公。颜渊则夭。而盗蹠则寿。邓伯道无儿。而张汤杜周之后。赫世冠冕。其故何欤。尧汤未免水旱。隋炀之世。反无灾殄。抑有说欤。福善祸淫之理安有。将天道不足谌。而人事不必修欤。何若是其乖戾耶。
对。执事先生。临围发策。遂举善恶在人之道。欲闻祸福在天之理。愚也寡学浅见。何足以知之。窃以所闻于师友者。僭为之说。曰人之所当为者。善也。所不当为者。恶也。天之与人。其理一也。故人之为善者。天必福之。人之为恶者。天必祸之。天之福善祸淫之理。果若是其明矣。然而为善而未必福者。有之。为恶而未必𥚁者。亦有之。天之福善祸淫之道。未尽其明而然耶。是不过理与数而已。理者。其常也。数者。其变也。常故有必然之理。变故有或然之数。为善而福之。为恶而祸之。理之常也。为善而未必福。为恶而未必祸。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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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变也。虽然。理也数也。皆天之道也。天之道。未尝不变。而亦未尝不常。故为善而祸者。终必得福。为恶而福者。终必得祸。由古人之善恶。验天道之常变。则𥚁福之理。盖可知矣。请白之。删诗书。定礼乐。垂后世之法。夫子所以为圣也。而厄于陈蔡之间。僭雍彻。舞八佾。畜无君之罪。季氏之所以为恶也。而安享周公之富。克己颜氏。亚于夫子。而卒以无年。炙人盗蹠。㬥于天下。而终能有寿。为兄嗣而弃己子。伯道之仁。为何如也。而身后寂寞。舞文法而虐民命。张杜之恶。亦如何也。而世登冠冕。德莫盛于尧汤。而水旱之不免。㬥莫过于隋炀。而灾殄之未闻。呜呼。为善者受福。为恶者受祸。乃天之道也。而今乃不然。为善者。反受祸。为恶者。反受福。至使善者怠而恶者劝。愚不知天之道冥然漠然。不察人之善恶而然耶。抑将任其人之善恶。而福与祸非天之所主张者耶。天道不足谌。人事不必修者。果如执事之问。而愚则归之于或然之数也。虽然。夫子则能为素王于万世。而季氏则不能免春秋之铁钺。颜氏则配夫子血食于千年。而盗蹠则肉未令。人唾其丑骨。后世君子。皆称伯道之仁。而惜其无子。天下之人。咸愤张杜之恶。而祸惨牛车。水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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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不免。而尧汤之治化风动。灾殄纵云无。而隋炀之国祚烟灭。愚于是。乃知天道之不久于变。而终必反于常也。盖天之道。不以一时之穷。为君子之祸。而以万世之达。为君子之福。不以一时之灾。为君子之祸。而以万世之祥。为君子之福。故夫子有万世素王之尊。则一时陈蔡之厄。不足为夫子之祸矣。颜子有万世血食之荣。则一时夭殁之痛。不足为颜子之祸矣。伯道有万世称仁之实。则一时无子之惨。不足为伯道之祸矣。尧,汤有万世永赖之庆。则一时水旱之灾。不足为尧汤之祸矣。彼季氏也。盗蹠也。张杜也。隋炀也。恶流后世。身且不保。则其一时之享。不足谓得天之福。而其视万世得福之君子。其祸福果如何也。然则天之福善祸淫。其理不爽者。至此可验矣。大抵为善者。君子之道也。为恶者。小人之事也。君子为善。不求福而福自至。小人为恶。必求福而𥚁不免。安可自怠于得福之善。而反自勉于得祸之恶哉。然而君子之道。惟知为善而已。福与祸非所论也。必求福而为善。则其善必不诚。故孟子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愚于是说。深有感焉。愚也学未究于天人之际。识未到于善恶之卞。所陈于前者。皆未免穿凿。而于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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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又卒其固陋焉。盖为善者得福。理之常也。为恶者得福。数之变也。理之常者宜多。数之变者宜少。而然而夫子,颜子,伯道,尧汤。其得祸不可谓之少也。季氏盗蹠张杜隋炀。其得福者不可不谓之多也。世之人观君子得祸之多。而未必不怠于为善。观小人得福之多。而未必不劝于为恶。必也。君子讲学甚明。析理甚精。然后可以不动于祸福。而进进于为善矣。愚之所见如此。惟执事。进而教之。谨对。
[问君子恒进之道]
 问。君子小人之不能同道。犹冰炭之不同器。若同进退于朝。则君子恒退。小人恒进。岂君子之道。为非也。董仲舒,汲黯,公孙弘,张汤。同武帝之朝。而仲舒出相江都。汲黯斥死淮阳。萧望之,刘更生,弘恭,石显。同元帝之朝。而望之自杀。更生见疏。林甫相而九龄黜。延龄相而陆贽窜。元祐之诸贤。反陷于熙礼之小人。道学之名儒。极困于仇(一作侂)胄之手。其故何欤。欲使君子恒进而无使小人间之。其道何由。
对。愚尝读史。观历代治乱之迹。考历代治乱之由。其治也。其乱也。莫不由于君子小人之进退。而君子之进常少。小人之进常多。则亦尝掩卷而叹曰。君子何道而退乎。小人何道而进乎。欲以是仰质于执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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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矣。今承明问。其敢嘿嘿。窃谓天下之道。有正有邪。正者。君子也。邪者。小人也。引君当道。致天下之治者。君子之所以为正也。陷君不义。导天下之乱者。小人之所以为邪也。是以君子进。则未尝不斥小人之为邪。而小人进。则未尝不惮君子之为正。一正一邪。其道不同。宜其势之不相容也。盖君子之道。虽进而易退。小人之道。易进而难退。难进而易退者。常患于不得其义。易进而难退者。常患于不得其利。义利之所在。人君之好恶亦随。则君子之退。吾不曰君子。而曰人君也。小人之进。吾不曰小人。而曰人君也。人君苟能明取舍之本。公好恶之道。知其君子而必进之。知其小人而必退之。则君子恒进。而小人必退矣。请白之。千里江都。董相虚老。十载淮阳。长儒不归。曲学公孙。位至承相。峻法张汤。官登御史。饮鸩自杀。望之何罪。怀忠见疏。更生可惜。腐身弘恭。专擅权势。诡辨石显。恣行威福。林甫作相。被黜者九龄也。延龄得志。见窜者陆贽也。熙礼竖儒。陷元祐之诸贤。仇(一作侂)胄老奸。摈道学之名儒。噫。以正胜邪者。如彼其难。而以邪胜正者。如此其易。愚尝知其故矣。天人三策。勉君心之正。多欲一语。中君心之病。则阿世之公孙。聚敛之张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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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帝之所偏爱者乎。然则出相江都。斥死淮阳。理所必至者也。同心辅政。每陈逆耳之忠言。请(缺)中书屡进犯颜之正辞。则逢迎之石显。谀佞之弘恭。非元帝之所深悦者乎。然则望之自杀。更生见疏。势所难免者也。口蜜腹釰之林甫。玄宗之所幸。则千秋金鉴之九龄。宜不容于时也。聚敛诡佞之延龄。德宗之所信。则章奏恳恳之宣公。岂能一日安于朝乎。神宗之心。已蛊于执拗之说。则诸贤奸党之诬。乌得免乎。光宗之心。已惑于仇(一作侂)胄之奸。则真儒道学之禁。亦难免矣。大抵君子之进退。惟其义之为从。小人之进退。惟其利之为从。而人君之心。未尝不恶义而好利。故小人常进。而君子常退。古今天下。治小而乱多者。常以此也。呜呼。数君子之退。皆出于不幸。而不幸之中。尤有不幸者。宋朝之诸贤。是也。有致君泽民志。而不得施。有修齐平治之道。而不得行。天耶人耶。重为时君惜也。盖闻昔者。大舜有知人则哲之明。故所进者皆君子。而小人不得以间之。成汤有用人惟己之公。故所进者皆君子。而小人不得以间之。世之人君。苟能法大舜则哲之明。效成汤惟己之公。人苟正矣。则推好色之心而进之。人苟邪矣。则推恶臭之心而退之。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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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安得不恒进。而小人安得不恒退乎。篇将终焉。复有献焉。愚闻一君子用。则百君子用。一小人进。则百小人进。盖君子。以君子为朋。故君子之所引者。皆君子也。小人。以小人为党。故小人之所引者。皆小人也。方今 圣上君临。尽则哲之明。极推己之公。则愚知左右辅弼者。皆九德咸事之人。朝夕启沃者。尽十乱同德之士。邪佞之进。不足为今日忧也。执事之问。及于古而不及于今者。其以此欤。然而以百君子。而退一小人难。以一小人。而退百君子易。故元祐之诸贤。见黜于安石之片言。道学之群儒。被锢于仇(一作侂)胄只手。愚愿今我 圣上所进虽贤。而犹虑其未贤。所进虽邪。而犹虑其不邪。勿以汉唐宋朝之不幸。复为今日盛世之不幸。则国家治平之乐。愚亦与焉。谨对。
[问兵可精财可丰之道]
 问。一代之兴。必有一代之制。有天下国家。不可一日阙者。兵与财也。三代之盛。亦有兵财之可言欤。汉兴约法三章。而养民之道。生财之规。不与焉。其故何欤。文帝有细柳,棘门,灞上之师。而太仓之粟。陈陈相因。武帝穷兵黩武。而四海虚耗。二帝之时调兵给饷之策。可得闻其详欤。光武克复旧物。于斯二者。亦当汲汲讲行之不暇。而乃以投戈讲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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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马论道为忧。其忧安在。昭烈立国于一隅。天下三分。益州疲弊。诸葛所聚者。皆四方之精锐。而出屯渭南。杂耕于居民之间。使孔明不死。终必以兵食为忧。亦有奇谋异略之可言欤。唐号称万目举。其于二者之政。非不详且尽也。而张说变符兵。为犷骑。杨炎始置两司法。卒不能制藩镇之乱。其道何欤。我国家立经陈纪。非汉唐所可议。而兵燹之后。主兵之地。常患无兵。度支之官。恒若不足。至于量田籍兵。咸曰。不可轻举。量田籍兵之外。亦有养兵生财之策欤。先儒有言。自古盛衰强弱之卞。不在于兵力而在国势。不在于财力而在人心。如欲国势奠安。人心固结。以之养兵。则兵可精。以之治财。则财可礼。其道何由。
对。执事先生。发策承学。特举兵财俱竭之弊。欲闻兵财俱足之道。吁。足兵而足财。则国家可治。执事可谓知所务矣。愚虽非适用之士。而亦尝怀泽民之志。则可无一说以塞明问。窃谓治天下之务。不过曰兵与财而已。国以兵为固。民以财为天。非兵则无以捍国家之乱。而非财则难以给军食之需。兵也财也。互为体用而不可阙一者也。是以。善为国者。不患国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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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而惟患兵之不足。不患兵之不足。而惟患财之不礼。财不礼则兵虽足。而无所用也。然而兵何自而出。出之者民也。财何自而出。出之者亦民也。则民者。兵财之本也。民富而乐业。则兵财自无不足。民贫而失业。则兵财自无不乏。故以安民为先者。治平之能致。以安民为后者。衰乱之不免。然则兵不足养。而养民为可也。财不足礼。而礼民为可也。请因明问而列白之。兵财之制。自夏商已设。而至周大备。如熊如罴。兵之精也。乃积乃仓。财之足也。然而非安民。则虽 圣上。而亦莫能致也。以后世言之。则高祖创业。定法三章。而兵财之不与者。恐未遑也。然而扫除苛法。民心大悦。则兵财之本。亦在于其中矣。细柳之兵不罢。而仓粟相因。开边之师屡出。而国用告乏。噫。文帝之政。爱民为先。则红腐之治。不亦宜乎。武帝之政。敛民无厌。则虚耗之患。恐难免也。日角真人。克复旧物。投戈讲艺。崇道为治。兵财之不论。乃所以先其急也。帝胄重恢。孔明翼戴。屯兵渭南。居民安堵。兴复之要道。舍兵食。岂有策哉。犷骑之制。张说之所建也。两司之法。扬炎之所置也。府兵废而先王之令宪不守。祖庸坏而生民之愁怨日甚。则藩镇之乱。乌能制乎。三卫四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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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制。非周家司马之法。青苗保甲之令。乃执拗剥民之政。武略不竞之讥。亦难免矣。语古无益。论今有关。姑以我国家言之可乎。 圣祖创业。神孙守成。养兵治财之道。靡所不用其极。欲兵之足也。则设兵曹而掌之。欲财之礼也。则设户部而理之。可见周兵之桓桓。而宜致汉粟之陈陈矣。国运不幸。岛夷猝发。民尽于屠戮。而主兵者无其兵。粟尽于馈饷。而治财者无其财。呜呼。兵财国家之根本。而兵残既如彼。财匮又如此。庙堂图治之贤。常为之寒心。草野识务之士。亦为之兴叹者。曷尝须臾弛哉。搜括閒丁。以补阙额者。治兵之要道也。打量漏田。以充征赋者。理财之急务也。然而新刳于兵。呻吟未苏。遽行大役。土崩可忧。则轻举之不可云者。有见乎此也。呜呼。兵不难足。而得其本则足之甚易。财不难礼。而得其道则礼之亦易。其本也。其道也。果在于安民乎。盖安天下之民而出之兵。则兵未有不足者矣。休天下之民而出之财。则财未有不足者矣。而近年以来。诛求政急。存者失业。饥寒切身。流者颠壑。则兵之不足。职此然也。红女下机。杼柚倚壁。农夫释耒。田野蒿莱。则财之不礼。由是致也。故不思所以安民。而求兵财之足者。是犹涸其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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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求其流。岂有是理也哉。为今之计。莫若尽若保之道。推惠鲜之泽。不以兵不足为忧。而惟忧民之不足。不以财不礼为忧。而惟忧民之不礼。发一政。而病于民则去之。施一令。而害于民则罢之。转沟壑失所之民。而为耕凿乐业之氓。则民有亲上死长之义。而国之兵自足矣。民有仰事俯育之乐。而国之财自礼矣。古所谓寓兵于农。藏富于民者。其不在是欤。执事所谓不在于兵力。而在国势。不在于财力。而在人心者。是诚知言。而愚之所陈。亦不外是矣。篇终又献曰。兵财之本。虽在于安民。而理兵治财之要。亦未尝不由于得人。故得其人则兵财自足。失其人则兵财自乏。扬张用事。而唐之兵财俱弱。安石专权。而宋之兵财俱竭。是诚今日之所鉴也。苟能得公明廉简之人。责治兵理财之任。则抚养之得其道。而军心悦服。节用之尽其方。而仓廪不竭矣。兵安有不精。而财安有不丰者乎。愚之所言。虽近于常谈。而主兵治粟之人。舍是无能为者。执事不以为愚。而转以闻之上。不胜幸甚。谨对。
[问济世谁任其责]
 问。志于道德功名。不足以累其心。伊尹秉耒。太公垂钓。固皆乐道。而不惮五就。不辞后车。果累于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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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耶。孔圣遑遑。孟子汲汲。圣贤去就。不能果哉。何欤。严光被裘。陈抟牢睡。是高尚而绝意功名欤。昌黎三上书而无忸。晦庵累封奏而不止。似乎干时冒进之归。不可谓道德之士欤。君子孰不志道德。而有累于功名。何欤。若以功名为不屑。而不足为也。则济世谁任其责耶。诸生有志于道德。处心行事。当取法何人欤。
对。愚也十年黄卷中。究千古圣贤之迹。若有所疑于胸中者久矣。今承明问。敢不取质。窃谓君子立心之本。不过曰道与德而已。道者。理之所当行者也。德者。心之所得者也。德存于内。而道积于中。则富贵功名。岂能累其心乎。然而君子之生。天实有为。则其道也。非君子之所敢私。而行之于天下者为贵。其德也。非君子之所敢私。而施之于天下者为贵。其所以行道济世之道。亦在乎得其义而已。是以。义有所可。而时亦可矣。则出而为之用。时虽不可。而义有所可。则亦未敢果于忘世。是知圣贤之心。为天下也。非为富贵也。为斯世也。非为功名也。虽然。见道明。然后出处当于理。择义精。然后仕止合于宜。不如是则难乎免于后世之讥矣。请白之。莘野陇上。秉耒耕云者。不惮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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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之烦。清渭矶头。垂竿钓月者。不辞后车之载。之陈适蔡。空老栖遑之辙。游齐事梁。莫容仁义之说。白云钓台上。羊裘不脱。青山石室中。牢睡长酣。光范门前。自荐之书至三。延和殿上。沥血之疏何多。呜呼。君子之道。道德而已。功名何与焉。而数圣贤之行事。不能无疑者如此。敢以臆见僭为之评曰。成汤文王。圣人之君也。以圣人之君。求圣人之臣。币勤于𤱶亩之间。卜协于匪熊之猎。故伊尹起而济斯民于涂炭。太公出而措天下于寿域。二子之心。夫岂为富贵而然哉。夫子以天纵之圣。际斯文将丧之日。念皇天付畀之重。孟子以亚圣之资。当战国衰乱之时。悯天下禽兽之归。而况圣人之于天下。无不可为之时。无不可化之人。则其敢与鸟兽同群。而不为之汲汲乎。然则二圣之所为。亦岂为功名而然哉。吹葱故人。贵为天子。物色桐江。诚则在是。除官谏议。荣莫与比。而高卧富春之一区。竟作刘家之逸民。则其志之不愿仕。盖可知矣。而培植节义。未必不由于斯人也。瑞日中天。香孩作君。怀宝之士。弹冠而起。有道之贤。束带而趍。而终老华山之紫霞。不沾宋朝之青云。则其心之不在爵。亦可知矣。而黄白仙风。岂无得罪于吾道乎。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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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公。有四海唐虞之志。而三上书中。自比盗贼。则有愧于以道徇身之义矣。大成晦庵。抱尧舜君民之策。而累疏九重。格君无他。则何害于事君以正之道乎。大抵君子深于道德者。功名不足以累其心。不深于道德者。功名足以夺其志。故圣贤之于道德。终身乐之。未尝一日离也。不以千驷万钟之富贵。易其蔬食水饮之贫贱者。此君子之本心也。然而君子之道。以洁身乱伦为非义。以济世安民为正道。故治世而进。乱世而亦进者。皆得于权时处中之道。岂可以功名目之哉。夫子贤于尧舜者也。吾无间然矣。而伊,吕,孟子。亚于夫子。朱子之贤。亦亚于孟。则其行事。亦岂有一毫可议者乎。子陵。清节之逸士。希夷。学仙之异流。则虽无功名之累。而亦无道德之可论者也。而退之生于绝学之后。不得闻孔孟仕止久速之义。干进之讥。不得免于后世。此愚生之所以每惜者也。执事于篇终。又教之曰。诸生处心行事。当取法何人欤。尤有以起愚生之感也。乃为之毕其说曰。道德在吾身。无有得不得。而功名系于时。时有幸不幸。故伊尹,太公。得行其道。时之幸也。孔,孟,朱子。不得行道。时之不幸也。然而以天下言之。则虽有幸不幸。而以君子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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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之。则行道者。未为益。而不行道者未为损也。然则愚也当伊尹,太公之时。则法伊尹,太公之道。当孟子,朱子之时。则法孟子,朱子之道。而时中之道。则愿学于吾夫子。执事以为如何。谨对。
[问民安物阜比隆三代]
 问。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帝王保民之政。固非一端何者为急。自三代以下。其能保民而延世者。谁欤。失民而促亡者。谁欤。方今 圣上。爱民如子。发政施仁。无所不用其极。而民不被其泽。流离愁叹。比比有之。其故何欤。欲民安物阜。比隆三代。以图无穷之治。其道何由。
对。愚也布衣穷居。尝窃有叹。以为斯民也。三代之民也。三代之前。民无愁叹之苦。三代之后。民有颠连之患。民之生于三代之前者。何其幸。而生于三代之后者。何其不幸欤。抑三代之政。不可行于今耶。欲以是仰质于为政之大人者久矣。今执事先生。遂以保民之道为问。愚亦民之一也。敢不倒廪倾囷。以塞明问之万一乎。窃谓受天命而为天下之主者君也。君不能独为君。而必依于民。民不能自为生。而必赖于君。君之安危。在于民。民之休戚。由于君。有是哉。民之不可不保也。保民而王。则天下莫之能御也。不保民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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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则斯民反为雠敌也。古之所谓民可近不可下者。其以是夫。然而保民之道。不在于他而在于心。心即仁心也。以仁心行仁政。而民不保者。愚未之闻也。请因明问而列白之。粤若稽古。子惠困穷。惠鲜鳏寡。仁哉汤武也。财聚鹿台。力殚琼宫。不仁哉桀纣也。民之保与不保。而国之兴亡随之。乌可诬耶。自汉而唐。自唐而宋。虽曰行仁而民鲜能保。丧亡踵至。假之之徒。奚足为今日道也。斯民有禄。圣神代作。海东今日。三代至治。视民如伤。文王之心。而 圣上之心。即文王之心也。哀此茕独。周家之政。而国朝之政。即周家之政也。心文王之心。政周家之政。则今日之民。独不为三代之民耶。然而泽不下究。黎民憔悴。父不宁子。兄不安弟。呼号于道途之间。僵仆于墙壁之下。蓬头垢面。非含哺击壤之民。卖产鬻屋。岂安堵乐业之人。夫如是则今日之民。虽谓之不保。可也。孰谓圣明之世。有此不保之民乎。愚尝知其故矣。当今之民。比平时不能什分之一。而徭役之重。万倍于平时。南北有急。边储数竭。馈饷之资。责办于民。国家多事。经用屡阙。调度之具。亦责于民。民一而已。而侵之者四至。则民虽欲保。其可得乎。男耕而不能食。女织而不能衣。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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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切身。流散失所。今日之民。可谓不保之甚也。呜呼。上有如伤之主。而下不蒙若保之泽。时移事变。政不能及古而然耶。今我 圣上。虽爱民如子。而如伤之实。未尽于 圣上之心。故虽曰爱民。而民不知 圣上之爱。虽曰忧民。而民不知 圣上之忧。所谓如伤之实者何也。愚前所谓仁心。是也。见民之饥。而若己之饥。见民之寒。而若己之寒。则至诚之下。民岂有不感者乎。有仁心。然后可以行仁政矣。所谓仁政者。何也。不夺农时。则民可以深耕易耨也。薄敛轻徭。则民可以养生送死也。苟能推是仁心而行是仁政。一政之发。害于民则去之。一令之出。病于民则除之。常赋在所必收。而量民财而节之。不可用鞭扑而敛之也。力役在所不废。而视民力而使之。不可峻刑罚而驱之也。恻怛之念。常施于政令之际。不忍之意。自著于施为之间。则斯民兴业。皆有耕凿之乐。万物得所。自致殷富之盛。国祚之永。其亦亿万年乎。篇将尾又有献焉。如伤若保之政。虽出于君。而承流宣化之任。实在于守令。当今任承宣之责者。果能体 圣上如伤之意乎。剥民肌肤。而民不能聊生。浚民膏泽。而民不能堪命。 圣上如子之民。反见杀于 圣上字牧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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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哀我民斯何罪何辜。然则今日民生之不保。非政令之不仁也。乃字牧之不得其人也。今日之务。上以尽其心发仁政。下以尽其心行仁政。则三代之盛。愚亦与焉。谨对。
[问养生之方]
 问。茶者。人之日用不可废者也。其名昉于何代欤。禹贡不取于土地之产。周礼不列于品物之数。其故何欤。吴王用于礼宾。晋国赐于爱士。有何重于其间欤。唐宗之增税。宋祖之置榷。其有关于裕国之道欤。玉川先生。至饮丘碗。江湖散人。岁取其租。抑有补于养生之术欤。永叔讥龙团之进。张咏拔崇阳之桓。亦有所见而然欤。蟹眠之名。兔毫之制。别有何义欤。或有以菊苗为换。或有以水厄为比。所好之不同。何欤。人之食性。不甚相远。独于我国不用。何欤。如欲一遵中华。通用公私。无病民之弊。有养生之方。其道何由。(二下)
对。愚也幽居山野。种茶田园。手把茶碗。口咏茶歌。常嚣嚣然曰。天下有知是味者耶。今来奉策。明问及此。抑执事先得我口之所嗜者乎。乃扬眉吐气。而为之说曰。百草之中。惟茶为魁。其性轻而清。其味甘而滑。释滞消壅。通神去疾。茶之有关于日用者。其如是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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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之于味。天下皆同。则天下之人。孰有不嗜茶者乎。饮茶者既多。而茶之美益彰。茶之美益彰。而茶之利益重。利之所在。民益病焉。噫。茶之为物。虽可以养人之生。而至以养生裕国之方。谓之专在于茶。则愚不信也。请因明问而陈之。茶之为名。记于幽经。而九州之贡。大禹不取。品物之数。周礼不列。圣心有意。愚何间然。世远隆古。物益为奇。吴王之用。礼宾为名。晋国之赐。爱士有称。唐增其税。宋榷其利。病国病民。终何补焉。玉川丘碗。琼液润喉。江湖取租。清风满体。龙团要宠。讥之固宜。官榷已兆。拔之亦可。火煎文武。名称蟹眠。白色黑纹。制有兔毫。菊苗为换。知性所嗜。水厄以比。诚苦其饮。夫茶者。天下之佳味也。口者。天下之同嗜也。用之于中华者。既如是。则用之于我国者。宜无不可而独不用焉。食性之有异耶。土产之不同耶。宜执事之有问也。噫。一遵中华。通用公私。弊无病民。方便养生者。岂无其道。而愚生之意。则有一说焉。有稻粱之谷。则虽无茶。而民可以饱矣。有鸡豚之肉。则虽无茶。而民可以肥矣。茶之为物。不过为洗胃通肠之一物。而白云玉碗。幽人之所吃也。青乳金铛。逋客之所吸也。用之而不可救民之饥。用之而不可救民之寒。则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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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国之。在于茶。愚未知其何说也。呜呼。黎民于变。万邦风动者。尧舜之治也。而未闻有赖于茶。四海玉烛。民登寿域者。禹汤之治也。而亦未闻有赖于茶。曾尧舜禹汤之所不用者。安可望用于我国乎。我国之不用茶。即禹贡不取。周礼不列之意。而用之则是效唐宋病国害民之政。而背隆古安国寿民之道矣。呜呼。金芽珠蕾。草之微也。玉尘素涛。味之末也。而作俑于赵赞张滂。效尤于王播王涯。专利害民之政。无世无之。茶之为物。可无而不可有者也。诚能薄税敛而使民安业。足衣食而使民乐生。则春台寿域。无非熙皞之民。执事所谓无病民之弊。有养生之方者。其不在是欤。虽然。执事之问。专出于用茶之得宜。而愚生之答。专在于用茶之不可。抑非执事之所望耶。然而用茶而病民者有之。而用茶而安民者未之有也。是以。古之君子。莫不以用茶为非。君谟龙团。永叔讥之。崇阳旧植。张咏拔之。愚之所陈。亦永叔张咏之意也。执事不以狂僭而弃之。则亦未必不为养生裕国之一助云尔。谨对。
[问国势炽如炎火之道]
 问。兵家胜算。不过曰奇与正而已。自黄帝习用以来。能用奇而制胜。能以正而御敌者。皆可历指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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详言之欤。孟子之于滕文。告之以筑城凿池。效死勿去。则此固国君死社稷之正也。则孔子之于子路。教之以临事而惧。好谋而成。其所谓惧也谋也。亦可谓行三军之正欤。避风雨违寒暑者。行师之正也。而石臼之风。蔡州之雪。有可乘焉。则天时果有奇欤。度山川。列营阵。用兵之正也。而雽沱之冰。钱塘之湖。有可乘焉。则地利亦有奇欤。太公六韬。黄石三略。何者为正。何者为奇欤。陈平六出奇计。而五载成功。孔明八阵施武。而七擒取胜。则二人之策。孰奇孰正欤。孙膑用智。而斫木举火。韩信行师。而囊沙拥水。亦可与论于奇正之术欤。或有雅歌而投壶者。或有登楼而清啸者。两将制变之策。亦有奇正之可言欤。惟我国家一自兵兴之后。武经七书。刊行内外。兵谋阵法。靡不讲究。而终不见奇正之效者。何欤。以天时地利。无可乘之奇而然欤。抑奇正之道。宜于古。不宜于今而然欤。当今岛夷有窃发之患。山戎有伺衅之端。危迫之祸。迫在朝夕。而捍艰之策。若涉大水。如欲观天察地。动中奇正。使国势炽如炎火。其道何由。古人云。识时务在俊杰。诸生亦非无意于时务者也。愿母曰。军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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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学也。(别试三下)
对。愚有胆与气。不忍死茅茨。谈兵十年。欲试一得。耿耿自奇。日月多矣。今承明问。正激愚衷。敢容三尺喙。请泻一斗血可乎。窃谓用兵取胜之道。有奇有正。何谓正。方而止之之谓也。何谓奇。圆而转之之谓也。盖进退有常法。坐作有常度。使敌不可犯者。正之道也。往来无定形。出没无定时。使敌不可测者。奇之道也。非正则行师失律。而必有舆尸之凶。非奇则利导失宜。而必有折骸之患。有是哉。奇正之术也。徒知正而不知奇。则是犹胶柱而鼓瑟也。徒知奇而不知正。则是犹刻舟而求釰也。是以。古之善用兵者。观天之时。察地之利。可以用正。则用正而胜之。可以用奇。则用奇而取之。正者。未必不能奇。而奇者。未必不能正也。正中有奇。奇中有正。或正或奇。循环为用。决机风生。应变云合。夫然后方可谓得奇正之用。而可以司三军之命也。然而奇正之道。虽有其法。而奇正之用。必在其心。不有心得之妙。而徒守歧扁之陈迹者。天下之拙医也。不有心得之妙。而徒观善将之行事者。天下之庸将也。然则天时地利之不足恃。而足恃者良将也。奇正相生之不足恃而足恃者亦良将也。将苟得其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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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用奇用正。无不得中。以之制敌而敌可制也。以之固国而国可固也。易曰。丈人吉。兵法曰。多算胜。愚于是说。深有感焉。请因明问而白之。若稽古昔。轩辕氏始作干戈。以天地风云。为四正阵。以鸟蛇龙虎。为四奇阵。奇正之法。生之已久。则因奇而制胜者。以正而御敌者。必有其人。而事在隆古。愚不敢辨也。筑城凿池。效死勿去者。孟子之所以告文公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孔子之所以教仲由也。圣贤之训。不可比拟于兵家奇正之术。而行三军之正。亦不外是也。风雨必避。寒暑必违。行师之正也。而风便石臼。李宝成功。雪拥蔡州。李溯奏栖。非天时之有奇也。乘之者奇也。相度山川。置营列阵。用兵之正也。而滹沱之水。真人乃济。钱塘之潮。一箭而退。非地利之有奇也。乘之者。亦奇也。太公六韬。非无奇也。黄石三略。非无正也。不可以彼正此奇论也。陈平五载而成功。孔明七纵而七擒。六出之计。八阵之策。俱得奇正之妙。而王佐之才。恐非冠玉之比也。途傍斫木。孙膑之智也。水上囊沙。韩信之策也。临机制胜。不亦奇乎。雅歌投壶。蔡遵之对敌也。登楼清啸。刘琨之却贼也。以静制动。无愧奇正。噫。语古无益。论今可乎。恭惟我国家 圣继神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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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二百年。狎于太宁。变生所忽。兵连不解三十馀年。至于今日。乱靡有定。岛夷有假途之请。则窃发之患急矣。山戎有渝盟之说。则伺衅之端著矣。危亡之祸。迫在朝夕。捍艰之策。若涉大海。此执事之所以为忧。而愚生之所以为叹者也。武经七书。刊行内外。则训其行师之方者。可谓尽矣。兵谋阵法。朝讲夕究。则习其用兵之道者。可谓悉矣。国家制敌之道。御侮之策。无大于此。而曾在 先朝。未有剋敌之功。及乎 当宁。亦乏济乱之才。将天时地利。无可乘之奇而然耶。奇正之道。宜乎古而不宜于今而然耶。噫。今之天时。古之天时也。今之地利。古之地利也。今之奇正。古之奇正也。天时也。地利也。奇正也。无古今之异。而当今之不能捍乱制敌者。愚不敢知厥由何在。呜呼。有其人。然后能得天时之用。有其人。然后能得地利之用。有其人。然后能得奇正之用。则今之受推毂之任。当制阃之责者。果有如古之为将者乎。如不得其将。则武经之刊。徒述陈篇。兵谋之讲。只习空言。而奇正之不得其效者。无足怪也。愚闻巨室将作。工师当之。美璞将琢。玉人能之。是以文王得南仲。以膺多难之秋。宣王得召虎。以任经营之寄。苟能得如南仲之贤。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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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之专。择如召虎之良。而责之重。则天时自为之助。地利自为之用。堂堂之阵。正正之旗。收效于用正之际。伏险之兵。乘利之卒。奏功于用奇之中。风云雷雨。交发于呼吸。龙蛇虎豹。迭现于瞬息。何敌不克。何贼不散乎。然则辫发漆齿之徒。皆将梯航之恐后。而国家之势。自有金汤之固矣。执事所谓观天察地。动中奇正。使国家之势。炽如炎火者。愚恐不外是矣。篇将终矣。复有献焉。呜呼。十室必有忠信。人才不借异代。则当今可用为将者。岂无其人。然而得而用之。其道实难。有文王之圣。然后能得太公而用之。有高帝之贤。然后能得张良而用之。今我 圣上。以文王得太公之道求之。以高帝用张良之道用之。则岩壑之间。钓筑之徒。其敢曰我非太公张良。而不有起而为用者乎。愚亦识务之士也。承执事之问。不能不发一长吁也。谨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