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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遗稿卷之六
白石遗稿卷之六 第 x 页
白石遗稿卷之六
 [附录下○殿策]
  
白石遗稿卷之六 第 82H 页
[致国家巩固之道]
 
 王若曰。几者。动之微也。治乱兴亡之所由来者渐矣。而人患不知其几。故常有后事之悔矣。三代以上。惟几惟康之治。不可议焉。自此以后。历代人主。多不免败亡之患。是不知其几而然欤。予以寡德。赖天之灵。拨乱反正。缵承丕绪。战战兢兢。不敢荒宁者。四年于兹。而致治之效。茫如捕风。民无奠安之乐。而邦本日摇。士卒有溃散之心。而敌势益炽。纪纲不张。而作奸犯科者。无所忌惮。风俗不美。而悖伦斁政者。叠见层出。是数者。无非乱亡之几先见者。而茫然不知所以为救。予甚悯焉。如欲制治于未乱。图安于未危。以致国家巩固之业。其道何由。子大夫皆以识微知几之士。必有能言者。其各悉著。(三中)
臣对。臣闻天下不能常治。而治极则必乱。天下不能常乱。而乱极则必治。其乱也必有将乱之几。其治也必有将治之几。非有圣智之君。则不能知其几而预为之所矣。恭惟 主上殿下。以龙凤天日之姿。致旋乾坤之功。乘可为之时。有可为之资。而犹以将乱为忧。将亡为惧。遂降十行之丝纶。欲闻一得之刍荛。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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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出天下。而听于至愚。昔闻其语。今乃见之。臣虽愚昧。不足以对扬休命之万一。而草野微踪。造此昕庭。千载一时。时不可再。则安敢以寡学浅闻为辞。而不达其农马之知乎。臣伏读圣策。曰几者动之微。止不知其几而然欤。臣奉读再三。不胜陨越于下。臣闻易曰。惟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盖兴亡之理。伏于窅然冥然之中。而发于昭然显然之际。其欲发未发之间。正所谓几也。能于是时。审其几而谨之。则转危而为安。昧其几而忽之。则由治而入乱。几之可畏也如是夫。然而难知者。几也。难见者。几也。必也明其心之理。尽其心之诚。然后可以察其几于倚伏之间。审其几于消长之际。能成天下之务。能致天下之治。传所谓至诚之道可以前知者。其真不我欺也。审其事之发。以图其治。省其事之安。而以验其治。则三代治效之隆。卓乎不可尚已。自是以降。历代人主。非无愿治之心。而覆辙相寻。败亡踵至。究厥所以。则盖由于不知其几。而其所以不知其几者。何也。臣观历代人主之所好者。货利也。声色也。游畋也。土木也。蛊心害政之端。靡有纪极。众欲交攻。其存者几希。则安能睹其几于未然之前乎。天下乱而谓之已治。天下危而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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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安。卒之身丧国灭。莫能知悟。不亦悲乎。不知其几而然者。诚如圣问之所谓。而臣愿 殿下不徒言之。必以为戒。而期臻三代之治焉。臣伏读圣策。曰予以寡德。止其道何由。臣奉读再三。不胜陨越于下。臣伏见 殿下既圣既神。乃我乃文。明并两曜。思周万务。承丕显之谟而致丕承之烈者。其惟在于我 殿下乎。 殿下以为民心不安。则邦本不固也。于是乎抚而安之。士心不服。则外侮难遏也。于是乎爱而养之。奸究(一作宄)之作。由于纪纲之不张也。于是乎尽修举之方。彝伦之变。出于风俗之不美也。于是乎崇敦厚之习。宜乎民心安而邦本固。士心得而外患息。纪纲张而法不犯。风俗美而伦自修。奈之何一心之忧勤益切。而四者之功效愈邈。以致我 殿下茫如捕风之叹耶。居无安堵。行有愁叹。则民心之不安极矣。义忘死绥。志切倒戈。则军心之不服甚矣。外奸内究。恣行无忌。则纪纲其可谓之张乎。禽心兽行。接迹继出。则风俗其可谓之美乎。呜呼。民也兵也纪纲也风俗也四者之于国家也。犹元气乎宇宙。血脉乎四体。而四者之可忧如此。则 殿下谁与为国家乎。 殿下之所谓乱亡之几先见者。不其然乎。虽然。知之于道。思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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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矣。历代之君不知。而 殿下则知之。是诚宗社之幸也。民臣之福也。虽然。臣谓 殿下不知也。夫知也。有实与不实。苟能真知之。则安有不能实用其心。以济危亡之患乎。臣以 殿下之所为。知 殿下之不知也。夫知几之道。本于诚。诚者何。实理之谓也。一心清明。无物欲杂之者。诚之之谓也。心与理二。融贯洞澈。则神明亦感。而况于民乎。而况于兵乎。而况于纪纲乎。而况于风俗乎。 殿下虽欲安民。而民心不安。则诚之不尽也。 殿下虽欲养兵。而军心不服。则诚之不尽也。 殿下虽欲振纪纲。而纪纲不张。则诚之不尽也。 殿下虽欲厚风俗。而风俗不美。则诚之不尽也。诚既不尽。私欲间之。则事在目前。尚或不知。而况未著之几乎。 殿下所谓乱亡之几先见者。臣知○殿下外为空言以为策士之虚文。而 殿下之心必曰。民心不至不安也。士心不至不服也。纪纲不至不张也。风俗不至不美也。惟其如是。故不能实用其心以求实效。而徒区区于事为之末耳。夫如是则民心之不安也。士心之不服也。纪纲之不张也。风俗之不美也。皆由于 殿下之不诚。而不可以他求者也。○殿下于幽独之中。自反而思之曰。吾之爱吾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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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实心爱之乎。吾之养吾士者。以实心养之乎。吾之振纪纲者。以实心振之乎。吾之厚风俗者。以实心厚之乎。如或否也。则曰民心之不安。吾之过也。士心之不服。吾之过也。纪纲之不张。吾之过也。风俗之不美。吾之过也。于是乎推若保之心而爱其民。尽克诰之方而养其士。修身而为振纪纲之本。正心而为厚风俗之方。则民心自安而邦本固矣。军心自服而外侮止矣。奸究(一作宄)自戢。而纪纲其有不张乎。伦纪自正。而风俗其有不美乎。制治于未乱。图安于未危。致国家巩固之业者。其在于是。而 殿下所谓茫然不知所以为救者。臣所未谕也。臣伏读圣策。曰子大夫止悉著于篇。臣奉读再三。不胜陨越于下。臣闻子程子曰。敬者。圣学之成始成终者也。大哉敬也。贯始终。通动静。不可须臾离者。敬也。是以圣学之始。必期于诚。而非敬则无以致其诚。圣学之终。必至于诚。而非敬则无以尽其诚。敬之功用。为如何哉。今我 殿下。天生睿智。圣学高明。则实非如臣末学之所可蠡则。而臣伏念人臣爱君之道。不敢以吾君既圣。而不尽其劝戒之道。故臣始以诚为尽心救弊之要。而终以敬为存心尽诚之方。伏愿 殿下虚心听纳。从事于敬。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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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声。念此敬而勿听。非礼之色。念此敬而勿视。怠慢之心。以此敬而去之。邪枉之念。以此敬而绝之。则一心虚明。万理呈露。其于兴亡治乱之几。察之审之精。如蓍龟之不可欺。若神明之不可诬。而转危为安。转祸为福之机。在于反覆手之间耳。夫然后臣亦免夫平生所学之上误君父。下欺一身。山林之下。庶几对黄卷。而无终身之愧耳。伏愿 殿下。勿以人而废其言焉。臣谨对。
[体天之道]
 
 王若曰。天覆下土。不能自理。故树之司牧。是知所莅者。天位。所治者。天工。必须体天之道。然后可以享天之心。保天之命。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若何以达其妙用而体行之欤。上古圣帝明王。罔不有天德。其著于施为者。可能详言欤。后世后辟。其克体天以治安。不能而乱亡者。亦可历陈欤。予以否德。忝居宝位。顾諟明命。夙夜寅畏。存心出治。靡不欲仰体乾道。而政多疵累。治化日远。试举一二言之。至仁者。天之心也。予欲体之。以恤斯民。而惠鲜之泽未究。无私者。天之道也。予欲体之以正朝廷。而寅协之风无期。施赏罚则必欲体春秋之生杀。而或失劝惩之宜。发号令则必欲体风水之涣汗。而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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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废阁之患。此皆予政之不能上合乎天道者也。宜乎变异迭见。以警予心也。予未知举措之间。有何阙失而然欤。抑所以体之者。未得其要欤。何以则克体乾道。庶获保佑欤。子大夫博古通今。必有能言是者。其各悉陈无隐。予将亲览焉。(三下)
臣对。臣闻传曰。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盖天道至诚无息。故能运行不穷。而万化生焉。圣人。体天不息。故能保合天道。而万事理焉。苟能致自强之功。而体不息之诚。则于为国乎。何有。恭惟 主上殿下。天资英迈。圣学高明。以二帝三王之道。参二帝三王之心。其于体天为治之道。宜若少无所阙。而犹歉然不自满暇。乃进臣等于庭。询以体天之说。欲闻保佑之道。六五帝。四三王。由此其阶也。实我臣民之福也。臣寡学浅闻。不足对扬休命之万一。而然而常读程子之书。知天德王道之要。则敢不为 殿下飏言乎。臣伏读圣策。曰天覆下土。止亦可历陈欤。臣圭复再三。不胜陨越于下。臣闻书曰。天佑下民。作之君。盖天之立君。以为民也。其位即天之位也。其工即天之工也。则固非人君所得以私者也。必也以天之心为心。以天之道为道。然后可以治天之民。而享天之禄。
白石遗稿卷之六 第 85L 页
享天之禄。而保天之命矣。是以古昔明王之治天下也。发一政而莫不思合于天之心。行一事而莫不思得于天之道。此所以泰和流行。而至治馨香者也。然而纯一无伪者。天之道也。人之体天者。或不能不杂于人欲之私。故虽欲体天。而不能体其至仁之心。虽欲法天。而不能法其无私之道。民生之不安。朝廷之不正。赏罚之不明。号令之不行。皆莫不由于是也。文天祥曰。不息则天。息则人。为人君者。盍尽其诚。稽之于古。尧之所以则天。舜之所以敕天。太甲之所以若天。成王之所以畏天。皆莫非体天之道。而亦莫不本于不息之诚。则尧之兢兢。舜之业业。太甲之丕显。成王之无逸。皆所以不息者也。其时治化之隆。政教之盛。卓乎不可尚已。自是以降。历代人君。非不欲体天为治。而不纯乎天。不纯乎人。而出入乎天人之间者有之。不纯乎理。不纯乎欲。而出入乎理欲之间者有之。而甚者则谓天无与。而恣行其欲。与天隔绝。而甘于自亡。臣欲历举。而恐尘天听也。呜呼。有不息之诚。则能体天。而为上古隆盛之主。无不息之诚。则不能体天。而为后世乱亡之君。伏愿 殿下。于斯二者。而慎厥与焉。臣伏读圣策。曰予以否德。止庶获保佑欤。
白石遗稿卷之六 第 86H 页
臣圭复再三。不胜陨越于下。臣伏睹 殿下。心三王之心。道三王之道。顾諟天命。存心寅畏。臣知 殿下不贰以二。不参以三。范乎天运。窅尔神化。此心之天。混兮辟兮。其无穷也。臣于此。有以见 殿下体天为治之道。无以加矣。宜乎民有皞皞之乐。朝有济济之美。赏善罚恶之无不得宜。发号施令之无不风行。而奈之何。徒有体天之诚。而未食体天之效。以轸我 殿下宵旰之忧耶。 殿下之心。虽切于恤民生。而惠鲜之泽未究。则可谓体天之至仁者乎。 殿下之心。虽切于正朝廷。而寅协之风未见。则可谓法天之无私者乎。赏罚失劝惩之宜。则可谓体春秋之生杀者乎。号令有废阁之患。则可谓体风水之涣汗者乎。噫。民生。 殿下之邦本。而民生之不安如此。朝廷。 殿下之腹心。而朝廷之不正如此。赏罚。政教之所由行。而赏罚之失宜如此。号令。风化之所由宣。而号令之不行如此。宜 殿下之为忧而下问于臣等也。臣学不足以博古。知不足以通今。则 殿下政治之所以疵者。臣何足以知也。虽然。穷经。所以致用也。幼学。所以壮行也。臣生逢圣朝。目击弊政。亦常慨然而思其故者。盖有日矣。敢为 殿下。陈其聋𥌒之说。伏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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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恕其狂僭焉。臣闻人无所不至。惟天不容伪。是以体天之道。必纯一无伪。然后可以对越无愧。而我之心。即天之心也。我之道。即天之道也。臣未知 殿下体天之心。果能纯一无伪。而无愧于对越者耶。恤民之际。或未能尽如伤之实。则民生之不安。职此而然也。用舍之间。或不能无偏系之私。则朝廷之不正。由是而致也。以至赏罚或不能尽出于公道。号令或不能不涉于私意。则劝惩之失宜。废阁之贻患。无足怪也。而灾异之叠出。变怪之频兴。岂非天之所以警○殿下也。董仲舒曰。天之降灾。乃所以仁爱人君。而若无道之极。与天隔绝。则天岂欲扶持之也。臣有以见 殿下之心。与天相通。而其所以示仁爱之警。致玉成之地者。盖可知也。臣愿 殿下。致自强之功。加不息之诚。幽独得肆之地而所以慎之者益固。纷华波荡之中而所以持之者益严。无贰无虞。曰上帝临汝也。有严有翼。曰鬼神在旁也。匹夫匹妇。勿谓可下。曰此天民也。一命一秩。勿谓可忽。曰此天秩也。创制立度。恐其悖天。揆事成务。恐其违天。凡吾举措赏罚。不敢自专。曰此天命有德也。天讨有罪也。念念而体天。无一念之不体乎天。事事而法天。无一事之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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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则 殿下之心。即天之心也。 殿下之道。即天之道也。民生不劳而自安。朝廷不劳而自正。赏罚不劳而自明。号令不劳而自行。治臻隆盛。俗跻雍熙。 殿下所谓体乾之要。亶在于是。而天之保佑 殿下者。其将亿万年而无穷期矣。此所谓不息之极功。伏愿○殿下留心焉。臣伏读圣策。曰子大夫。止予将亲览焉。臣闻程子曰。敬者。圣学之成始成终者也。大哉。敬也。贯始终。通动静。不可须臾离者。敬也。是以。圣学之始。必期于诚。而非敬则无以致其诚。圣学之终。必至于诚。而非敬则无以尽其诚。敬之功用。为如何哉。臣始以诚。为 殿下体天之道。而终以敬为 殿下体天之要。 殿下不以人而废言。则未必不为体天之一助也。伏愿 殿下留神焉。臣谨对。
[王霸之别]
 
 王若曰。王者之民。皞皞如也。霸者之民。驩虞如也。王伯之别。可得言欤。五伯三王之罪人。三古之所行者何道。而五伯之得罪者何事欤。汉宣帝曰。汉以王伯道杂之。汉家之治。何事为王道。何事为伯道欤。晋之清谈。谈王道欤。谈伯道欤。唐家好名。好王名欤。好伯名欤。赵宋群贤能明王道。而致治之效。反不及于汉唐。何欤。吾儒学术。阔于事情而然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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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东一域。素称文献。享祚至于一千年五百年。其时立政。王道欤。伯道欤。惟我祖宗神圣相继。熙洽已久。顷值中否。王政日疵。逮予嗣服。馀习犹存。朝臣玩愒。庶绩未凝。生民怨詈。邦本不固。当以德教治之欤。抑以刑政治之欤。海寇狡黠。需索之岁系。山戎桀骜。防戍之日紧。当以文教服之耶。当以武力威之耶。如欲正朝廷。固邦本。御外侮。其道何由。子大夫其悉心以对。予将亲览焉。(三中)
臣对。呜呼。王道之不行于世久矣。世道贸贸。日入于衰坏。而三代圣王之治。不复见于后世。臣尝慨然而叹曰。王道果不可行于后世欤。虽果可行于后世。而世无能行之者耶。世有升降。而道无古今。则非其道之不可行。而顾行之者。无其人耳。恭惟 主上殿下。天启神圣。运值中兴。乃欲追轨五帝。接武三王。遂以辨别王伯之说。发策为问。欲闻正朝廷。固邦本。御外侮。三者之道。 殿下问之及此。实我东方亿万年无疆之休也。臣学识寡陋。虽非王佐之才。而羞称五伯。亦不让于五尺之童。则敢不以穷经于林下者。为 殿下飏言乎。臣伏读圣策。曰王者之民。止阔于事情而然欤。臣圭复再三。拜手稽首。臣窃惟天下致治之
白石遗稿卷之六 第 88H 页
道有二。王与伯而已。纯乎天理之公。而一出于诚者。王道也。杂乎人欲之私。而一出于伪者。伯道也。出于诚者。无所为而行。出于伪者。有所为而行。此王伯之道。所以不出于公私诚伪之间。而治效之不同。有如爝火之于日月。桔槔之于雨露者也。呜呼。自夫王道之不明。而世之言治者。始为一切苟安之术。而其推之已也。无本而易穷。其及于人也。有限而难久。道其道而非王者之道也。政其政而非王者之政也。为人君者。苟能心三王之心。道三王之道。则斯乃王者之道。而其所以心其心。道其道者。亦不过去人欲之私。而扩天理之公耳。程子曰。诚心而王则王。假之而伯则伯。此所谓王伯之别。而究其治效。则有皞皞驩虞之不同。先儒之说。已有定论。则非臣所可容赘说也。孟子之所谓五伯三王之罪人者。盖以五伯假天理之公。行人欲之私而已。推此而观之。则三古之所行者。一出于天理之公。无所为而行。无所为而化者。盖可知也。汉宣帝之言曰。吾家本以伯王之道杂之。夫宽仁高祖。缟素于天下之民。为义帝之诚也。玄默文帝。虽曰躬行。而亦未免黄老之累也。其所谓王道者。不过此类。则杂伯之治。臣不足为 殿下道也。况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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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得天下。出于篡窃之馀。而江左诸人。清谈误世。则王道固不敢望。而亦不敢置之于伯者之列也。唐之太宗。专事好名。窃王道之近似。济伯者之功业。而杂夷之治。犹愧于伯者。则亦不足为 殿下道也。赵宋受命。群贤辈出。论心。必以三王为法。论道。必以三王为则。信乎王道之复兴。庶在于此时。而惜乎。时君无如三王之圣。卒之摈斥。赍志就殁。至使宋室治功。反不及于汉唐。时耶命耶。臣不敢知。伏望 殿下。其鉴于玆。臣伏读圣策。曰吾东止其道何由。臣圭复再三。拜手稽首。臣窃惟海东一域。素称文献。一千新罗。五百高丽。虽其历年久长。而犹未尽变夷道。则其时立政之或王或伯。臣不敢辨也。天运循环。无往不复。圣祖创业。神孙守成。海东有国之后。始见三代之盛。德化之美。治教之休。垂二百年不衰。而熙洽既久。国运中否。至于废朝。王政扫地。何幸旧命维新。 圣上龙兴。天其使王道未尽行于圣祖之世者。尽行于今日欤。然而积弊才革。馀习犹存。朝臣以玩愒为事。而未见庶绩之凝。生民以愁叹度日。而坐致邦本之危。以德教治之。以刑政治之。此 殿下之未能定也。海寇狡黠。需索岁繁。而国用益竭。山戎桀骜。防戍日紧。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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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力不支。以文教服之。以武力威之。此 殿下之未能决也。臣生际休明。沐浴圣泽。肠藜藿而谋肉食。则岂敢不欲尽言于今日。而就 殿下所问而观之。则臣实有所未解者也。盖德教刑政。非王者内治之道乎。文教武力。非王者外御之方乎。德教也。刑政也。文教也。武力也。虽有设施之先后。而皆莫非王政之急务。则以德教治之可也。以刑政治之亦可也。以文教服之可也。以武力威之亦可也。能以德教治之者。未有不能于刑政者也。能以文教服之者。未有不能于武力者也。刑政乃所以补德教之未及。而武力亦在于文教中矣。臣未知 殿下之德教。能有以宣之乎。○殿下之刑政。能有以修之乎。 殿下之文教。能有以行之乎。 殿下之武力。能有以威之乎。德教也。刑政也。文教也。武力也。非可以空言致之。而要自 殿下之一心而做出。则臣恐 殿下之心。未能纯于天理之公。而或出于人欲之私者。未可知也。夫如是则虽欲治之以德教。而人不知德教之惠。虽欲治之以刑政。而人不知刑政之严。虽欲服之以文教。而适足以损威而召侮。虽欲威之以武力。而适足以兴兵而结怨。臣未知其德教刑政之孰为可治。文教武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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孰为可用也。臣闻庶明励翼。兆民允殖。隆古内治之道也。四夷来王。八蛮通道。隆古外御之方也。盖方是时也。德教刑政。并行而不缺。文教武力。交修而不废。王道之极功。盖如是矣。而究其三王之心。则纯乎天理之公。而无一毫人欲之私。故不劳而治。无为而化。今我 殿下之心。果能如三王之心乎。 殿下之道。果能如三王之道乎。苟能心三王之心。而一出于天理之公。道三王之道。而不杂夫人欲之私。则 殿下之治。即三王之治。而朝廷不正而正。邦本不固而固。外侮不御而御。 殿下何必劳心殚虑。贻宵旰之忧哉。伏愿 殿下留心焉。臣伏读圣策。曰子大夫止予将亲览焉。臣圭复再三拜手稽首。臣窃惟古昔帝王之为治者。孰不慕三王之圣。愿三王之治。而率皆安于少康。不能求至于隆古之盛者。盖王者之道。其效迟。伯者之道。其效速。宋臣吕祖谦所谓坐贾区者。得粟于一日之则回。视农夫终岁之苦。不胜其迟者。此真善喻也。以是之故。功利之说兴。变诈之风起。此汉,唐,宋之所以牵补过时。架漏度日。而治效之终不及于三代者也。幸我 殿下以王道为问。是诚六五帝四三王之阶。而宗社之幸。臣民之福也。然而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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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发诸空言。以为策士之虚文。而不本诸身心以求实效。则 殿下之所问。愚臣之所答。皆不过为一场虚说。而庶绩无时而可凝。生民无时而可安。外敌无时而可制也。臣闻宋臣蔡沈曰。五帝三王之治。本诸道。五帝三王之道。本诸心。伏愿 殿下。益加圣心焉。臣谨对。
[严科法之道]
 
 王若曰。科目。取士得人之良规也。从古迄今。未之有改。而唐虞,三代之时。不闻有此法何如。汉之孝廉明经。唐之博学宏辞。宋之贤良方正。代各有异。何者为得欤。我朝设科取士。一遵中华。二百年来。得人为多。而顷缘废朝昏乱。科法失严。嗜利无耻之辈。公行贿赂。以图决科之利。予创若是。即位之后。申敕有司。痛禁循私之弊。加以重律。以示惩创之方。而冒滥之习。犹踵前辙。其故何欤。我朝前日。亦以贤良科取士。今不可复用欤。如欲使试取之法。一出于公。贤才并进。蔚为世用。其道何由。子大夫皆以穷经致用之士。有志于当世者。久矣。必有慨然于斯者。其各悉著于篇。(次上)
臣对。臣读书林下。穷养有素。虽其学术鲁莽。不足以有用于时。而其所抱负。亦非浅浅。幸叨有司之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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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丹墀之下。仰瞻龙光。愚衷自激。拟效九皋之鸣。仰彻三清之远。而 殿下乃以科目冒滥循私之弊。为问。欲闻救之之方。臣亦科目之士也。虽欲尽言。而无亦近于自道乎。臣于𤱶亩之间。耳自乎时事。亦常愤慨于心者。不日月矣。安敢自画于冒进之嫌。而不竭其勿欺之诚乎。臣伏读圣策。曰科目取士。止何者为得欤。臣闻孔子对哀公之问曰。取人以身。修身以道。盖身者。取人之本也。道者。修身之要也。道既修于身。而取舍明于心。则人之善恶是非。不能逃于鉴空衡平之下。而取之无不公也。用之无非贤也。惟其道不能明。身不能修。故取舍不公。善恶杂进矣。然则不能明其道修其身以为取人之本。而徒区区于科目之末。则只益其伪而已。臣未见其有得也。三代以上。穆穆在上。明明在下。举尔所知。无非贤俊之才。则何待于科目而取人耶。世道日降。人心不淑。私意横生。荐用非人。科目之法。于是乎权舆矣。汉之科曰。孝廉明经也。唐之科曰。博学宏辞也。宋之科曰。贤良方正也。然而以孝廉明经举者。未必是孝廉明经也。以博学宏辞举者。未必是博学宏辞也。以贤良方正举者。未必是贤良方正也。且其人主既失取人以身之本。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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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科目之得不得。臣不欲为 殿下辨也。臣伏读圣策。曰我朝设科取士。止其道何由。臣伏见圣祖垂统。神孙继述。设科取士之法。一遵中朝之制。二百年来得人之盛。可以超汉,唐而轶三代也。顷缘废朝昏浊。乖乱法度。先王取士之良法美意。扫地尽矣。于是。群小当国。倚科行私。贪官干禄之徒。纷然杂进。遂以战艺之场。认为殖货之所。所可道也。言之长也。 殿下以天命之才。人归之圣。曾在龙潜之日。每创若是。及玆践位之后。尤加轸念。申敕有司。必以公明取士。盖欲以杜其弊而归之正也。为有司者。所当改心易虑。为士子者。亦当去伪趋真。以承 殿下之盛意。而因循其弊。犹踵前辙。宜 殿下之为忧。而下问于诸生也。噫。有司之循私者。 殿下既常斥其人而废之矣。士子之犯科者。 殿下亦且罪其人而锢之矣。其为劝惩之方。非不至严。而冒滥之习。日甚一日。书封通头之弊。废朝之所常有。而今亦有其弊矣。外场借述之风。废朝之所常有。而今亦有其风矣。臣常察其故而得其说焉。此非有司之罪也。此非士子之罪也。其责惟在于 殿下之一身而已。何以言之。 殿下之一身。一国之所仰望。而臣民之所取则也。 殿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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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既明。而 殿下之身既修。则取舍无不明。邪正无所逃。而不善者。不得为 殿下之用矣。今日在朝之臣。孰为善而孰为恶耶。孰为正而孰为邪耶。 殿下皆不能知也。以 殿下不能知之人。为有司而掌取士之柄。则有司之善者几人。而不肖者常多也。有司以利要其士子。士子以利要其有司。交相征利。以济其私。无怪乎冒滥之至此也。夫如是则 殿下之申敕有司者。以空言敕之也。 殿下之加以重律者。以空律加之也。如此而欲望科目之得人。为国家之器用者。不亦难乎。昔在中庙朝。先正臣赵光祖。以道学之名儒。遭遇圣明。得行其道。设贤良明经之科。以取一时之贤才。期兴三代之治。而群吠纷纷。卒不能成其效。而光祖赍志而殁。至今志士泪涌如泉而殿下之言及此。是诚东方千载之幸也。然而 殿下之身不修。则虽复行之。而臣未见其有益也。然则如之何而可乎。臣伏愿 殿下。先修其身。必明其道。居閒处独之时。自反而思之曰。吾有内宠之私乎。有则必以道而绝之。吾有戚畹之私乎。有则必以道而抑之。吾有嗜奸之私乎。有则必以道而去之。吾有玩狎之私乎。有则必以道而止之。事事而戒之。念念而察之。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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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净尽。天理流行。清明在躬。秋月冰壶。取舍之分既定。邪正之辨亦明。则有司奉法。先公而后私。多士顾义而忘利。夫如是则科场冒滥之弊。循私之习。自祛于一转移之间。而所取皆英才也。所得者。皆美士也。贤才并进。蔚为世用之盛。臣恐将在于此也。伏愿 殿下留念焉。臣伏读圣策。曰子诸生止悉著于篇。臣奉读再三。尤有以起愚臣之感也。臣闻学校风化之源。盖在三代盛时。上自王宫国都。下至闾巷。莫不有学。举天下之人。无不受教于学。而其教之之具。则洒扫应对进退之节。礼乐射御书数之文也。是以人之幼也。知事亲敬长之道。及其壮也。知事君泽民之道。而其心之所喻者。无非仁义礼智之理。其身之所行者。无非仁义礼智之道。故当此之时。人无不贤。而世无不治也。噫。学校废而科目设矣。科目设而人才乏矣。何以言之。科场之文。只尚其言语之工。辞章之华。不如是。则科第不可取也。言语日益工。辞章日益华。而义理日益微矣。义理日益微。而于道日益远矣。于道日益远。则利心生而私欲炽矣。私欲炽廉耻丧。而科场冒滥之习。由此而兴矣。臣以为当今学校之设。虽未能尽如三代之盛。而略仿其制。教育人才。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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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义廉耻之可尚。则虽赏之而不为私也。此臣之平日所常心语口而咄咄者。承此大庭之问。正惟其时。不觉支离。而毕吐其说。若曰。科场之文。自有呈式。惟以得失为念。而不敢尽言。则非 殿下策士之意。而臣亦不忍为此态也。伏愿 殿下裁纳焉。臣谨对。
[当今国事用中之道]
 
 王若曰。当今国家之事。难断者非一矣。号牌之法既行。而或曰。自今罢去。则犹可止民之怨。或曰。此法若罢。则后无可行之法。何者为得欤。量田之政将举。而或曰。民心不固。大役不可轻举。或曰。税敛不均。行之小民必喜。何者为可欤。儒生之托名乡校。中间逸游者多矣。或曰。只存额数。馀皆充定军役。或曰。率皆定役。有乖教化之方。孰是而孰非欤。军卒之冒增年岁。经先老除者众矣。或曰。还定本役。以惩欺诬。或曰。既往劳苦。不可不恕。孰可而孰否欤。是四者。无非安危休戚之所系。苟失其宜。必有噬脐之悔矣。何以则能得用中之道欤。子大夫俱以适用之才。必有忖度于胸中者。各陈所蕴。以补予不逮焉(次上)
臣对。臣常以为论往古之事易。论当今之事难。何以言之。往古之事。则其是非得失。已有定论。虽众人。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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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据其迹而为之说。若当今之事。则其是非未定。得失未著。苟非明智之士。则不可决是非判得失于未然之前也。恭惟 主上殿下。以上圣之资。自处于中智之下。遂举当今难断之事。欲问诸生一得之愚。意甚盛也。臣非明智之士也。何足以知之。虽然。臣非无意于当世者。而常恨隔三千里于蓬莱之路。幸近丹墀。得承玉音。今而不言。后虽有嘉谟嘉猷。无以献矣。乃敢飏言。冀达宸聪。臣伏读圣策。曰当今之事。止用中之道欤。臣奉读再三。有以见 殿下乐取诸人。不耻下问之盛心也。臣窃惟天下之事。有是有非。有得有失。观是非之理而舍非从是者。权也。求得失之道。而舍失从得者。权也。权不在他。而在于吾心。吾之心。即人之心也。以吾之心。而度人之心。则好恶可知也。去就可知也。观人心之好恶。察人心之去就而行之。弗咈于理者。是乃用中之道也。夫号牌之法。当今之所已行者也。法行未久。民怨已兴。骇惧思乱。土崩可忧。或者可罢之说。有见乎此也。难与虑始。自古为患。今若罢此。后法难行。或者不罢之说。有虑乎此也。量田之法。当今之将欲行者也。民方汹惧。其心不固。行此大役。徒益其乱。此则甲者之说也。田多兼并。税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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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均。今若釐正。小民必喜。此则乙者之说也。假托儒生。属籍乡校。中间逸游者。此乃当今之弊也。学校之设。非为避役。只存额数。馀皆降定者。左人之论也。托迹圣门。其来已久。率皆定役。有伤教化者。右人之论也。遍名军籍。厌避身役。伪增年岁。经先老除者。此亦当今之弊也。六十除役。邦有常典。经图苟免。敢行欺罔。此所以有还定本役之论也。今此四者。安危之所系。休戚之所关。而论议纷纭。未能执一。宜 殿下之为忧。而下问于诸生也。臣请执两说而断之曰。号牌之设。非不知民心之怨恶。而盖缘巧诈细民规避公役。朝移暮徙。莫有定所。乃设号牌之法。以为统率之方。而自行此法之后。任其所之之民。皆入钳勒之中。莫有脱漏之计。虽或怨咨之有所不免。而行之既久。习为寻常。则怨咨或销而心未必不为安也。且今国家法令。更改无常。民所不信。而今者号牌之行。民皆认为罢。不以长久期之。今若罢之。则适堕于奸民顾望之计。而后虽有良法。不可复行矣。然而王者之法。必顺民心。而民心不乐。则虽皋陶之法。不能以成效。况其未善乎。众怒群怨。虽不明言其不便。而疾首蹙頞。已有亡秦之气象矣。今幸无事。得以持循。而设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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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荒之患。寇贼之变。则处处蜂起。响应为乱。瓦解土崩。势所必至。当此之时。其可以一片之牌。絷乱民之手足。而使之不为(缺)乎。今而罢之。则转怨为喜。变戚为欣。转移之间。必有感动之心。与其不罢而终有难救之患。孰若罢之以止其怨之为愈也。夫仁政。必自经界始。今此量田。乃分井受田之遗意。祖宗仁民之政。无大于此也。况自乱离以来。均田制产之法。久废不讲。豪右之家。恣行兼并。贫无立锥。富连阡陌。而税敛之苦。小民偏受。蚩蚩之困。实由于此。而国用之乏。亦由于此矣。其行之不可少缓者也。然而圣人为政。必观时势。新行号牌。头绪未就。群情恐动。背不帖席。而又行量田。使之劳攘。则益丧乐生之心。而况烦费之难。鞭扑之患。又从而继之乎。盖釐正之举。所以使民安业。而反使之不安。则奚有益哉。徐待平定。相时而动。未为晚也。夫儒生之属籍乡校者。岂皆良士也哉。阘葺无赖之徒。居其太半。而因缘学宫。得以逸游。如此等辈。存之不足为斯文之轻重。去之不足为学校之损益。只存额数。以奉俎豆。馀皆降定军役。似乎得矣。然而上失教育之方。下无观感之心。失其恒性。非其罪也。如使夫子复生。不屑之教。当施于此等。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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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必不尽绝之也。则姑令从事学校。许以成就其才。然后乃用沙汰之法。去其太甚。降定军役。岂非圣朝待士之厚意乎。夫冒年老除者。是诚奸民也。此而不治。则巧伪之习日长。欺罔之风日炽。青春免役者。比比皆然。而白首从军者。有几人耶。壮年之卒。以乳臭代定者。亦非国家之利也。还为定役。以杜欺罔之弊。似乎得宜。然而凡民之中。可哀者军率也。当初给保三人。使之相济。而兵火以后。死亡流离。完者几何。四人之级。独身当之。其势不支。童子亦知。增其年图免。可矜而不可罪也。今若不恤既往之劳。而又加将来之苦。则是杀民也。焉有仁人在上。杀民而可为也。不为还定本役。使之优游终岁。岂非圣世仁民之大惠乎。大抵国家处事之道。不过顺民心之好恶。从人心之去就而已。人心之所好。人心之所就。则皆可为之事也。人心之所恶。人心之所去。则皆不可为之事也。好恶去就之间。自有是非得失之分。而用中之道。臣恐不外是也。伏愿 殿下留心焉。臣伏读圣策。曰子诸生。止以补予不逮焉。臣奉读再三。有以见 殿下虚己以听。使之尽言之盛心也。臣闻子张子曰。为治不法三代。则皆苟而已。盖道非三代。则皆苟道也。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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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三代。则皆苟法也。 殿下苟能道三代之道。法三代之法。则斯治也。三代之治也。斯民也。三代之民也。于变时雍。比屋可封。何待于号牌。而有所统领乎。分田制产。自有常法。何待于量田。而有所均乎。属籍学宫者。皆俊杰也。孰有降定军役之议乎。遍名行伍者。皆死士也。孰有冒年图免之心乎。 殿下聪明睿智。受天明命。即尧舜之圣也。汤武之仁也。以如是之圣。有如是之仁。扫五霸之陋。而复三王之治。乃在于一翻手之间。 殿下何惮而不为此也。呜呼。庙堂之上。无非稷,契。朝廷之间。尽是皋,夔。论世之务。非借于臣。而一介寒远。妄进狂言。言虽可罪。诚则可嘉。伏愿 殿下恕纳焉。臣谨对。
[精择守令之道]
 
 王若曰。亲民之官。莫如守令。守令之贤否。而民之休戚判矣。古之帝王。莫不以是为重。而淳吏之盛。莫如两汉之时。何道而能致欤。继此以后。曰唐曰宋。虽有一二之可称。而未若汉代之盛。其故何欤。予以寡德。叨守丕基。常以民生穷粹为念。精择守令。俾尽字抚之职。而守令之称其职者未闻。民生之失其业者众。邦本不固。国势将危。予之不能择任而然耶。守令之不能尽心而然耶。如欲使吏称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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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民安其业。其道何由。子大夫朝耕暮读之馀。必有念及于玆者。其各悉心以对。予将亲览焉。(三上)
臣对。臣伏窃以为人君之泽。遍于一国。守令之泽。专于一郡。以一国而言。则莫如君上之贤。而以一郡而言。则莫如守令之贤矣。民为邦国之本。而保民之职。莫过于守令。则其不轻而重也。较然矣。恭惟 主上殿下。以如伤之仁。殚若保之诚。深惟保民之本在于守令。而今当策士之日。问先字牧之职。其所以济一世涂炭之民。而致之于春台寿域之中者。此其机矣。顾臣章句书生。胸中无有知识。则安敢以寡陋之辞。对扬清问之万一乎。然而河海不择细流。圣人不择刍荛。则臣之愚言。亦可发矣。臣伏读圣策。曰亲民之官。止其故何欤。臣奉读再三。陨越于下。臣窃惟天下之广。不可独守也。兆民之众。不可独治也。于是乎分置守宰。俾牧其民。宣化之最易者。守令也。施惠之最近者。守令也。守令贤则民有按堵之乐。而国以之安。守令不贤。则民有填壑之患。而国以之危。有是哉。守令之职也。历代人主。莫不以是为重。淳吏之出。独盛于两汉。而唐宋之绝无而仅有者。何也。臣窃究其由。则盖汉之用人之术。必先试之于州郡。治有异绩。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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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秩赐金。公卿有缺。则以次进用。其时奖用之道。可见也。拜二千石。辄亲见问。公主求郎。不许其请。其时慎重之意。亦可见矣。夫如是故。人无智愚。咸精其能。声绩之著。卓冠后世者。盖在是矣。及后唐,宋之间。治民之职最经。由朝廷而落职左迁者。例拜刺史。则其不肯激砺奋发以尽其能者。无足怪也。不然则唐,宋之人才事业彪炳者。不减于汉。则治郡之功。奚独少哉。臣伏读圣策。曰予以寡德。止其道何由。臣奉读再三。陨越于下。臣伏见 殿下。法可近之训。遵可畏之戒。玉食不甘。而忧民之或饥。锦衣不暖。而忧民之或寒。则 殿下至诚爱民之道。无以加矣。犹虑夫守令之不得其人。而圣泽之或不下究。乃命有司。精择承宣之任。则 殿下至诚保民之方。亦无以加矣。宜乎为守令者。尽心竭虑。率职无怠。街兴五裤之谣。巷播两歧之歌。而吏欲如壑。民膏尽浚。珠藏合浦。乳隐连山。苌楚之叹日兴。鸿雁之鸣益悲。呜呼。分九重之忧。而主一州之民者。守令也。九重之忧。如此其至矣。而守令莫之念。一州之民。不为其少矣。而守令莫之恤。○殿下之忧。何时而可已。而 殿下之民。何时而可安耶。宜 殿下之发策为问。而抑恐 殿下之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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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问者。若出于策士之虚文。则臣何敢尽言。徒取铁钺之诛。而咫尺天威。愚衷自激。则亦不忍缄默以负○殿下也。臣敢究其致弊之由。而得其说焉。一日选抡之不公也。二曰黜陟之不严也。士之有志于斯世者。廉洁自守。则必不肯自衒而求售。而贪冒苟得之人。趍走于势利之门者。其心之所欲可知也。今夫注拟之际。折简云委。则其不能一出于公明矣。某州有阙。则某人图之。某郡有阙。则某人求之。除书未下。物色先定。则廉洁自守者日退。而贪冒苟得者日进。如是而得之。则先私而后公。先利而后义。妻妾之养不足。则何暇恤民之饥寒。子女之奉不足。则何暇念民之穷困。剥割诛求。势有必至。抡选不公之弊。必至于此矣。若夫黜陟之法。何为而设也。欲使善者勉而不肖者惩也。今夫考绩之际。动循私意。势逼要路则贷焉。戚连权门则假焉。门微望轻。不列于名流者。动辄居下。而考其治绩。则与前所谓者。不甚相远。是以殿最才讫。怪骂纷纭。居上者不以为荣。而居下者亦不以为辱也。善者不足勉而怠于为政。不肖者无所惩。而狃于为㬥。黜陟不严之弊。必至于此矣。既知二者为致弊之由。则救之之道。亦不过反是二者而已。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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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公选抡之道。而注拟之必当。则廉洁者得用。而贪冒者不得与也。严黜陟之法。而考绩之必实。则善者益勉。而不肖者知所惩矣。夫如是则彯缨结绶者。无非召杜之辈。佩铜垂金者。尽是龚黄之俦。吏安有不称其职。而民安有不安其业者乎。虽然。救弊之道。有本有末。玆前所谓者末也。臣请为 殿下。陈其本焉。夫铨官得人。然后抡选可得而公也。监司得人。然后黜陟可得而严也。铨官之得人。监司之得人。臣未知将责之谁乎。臣闻取人以身。夫身者。取人之本也。不以身取人。而欲以人取人。不亦难乎。臣未知今日之铨官。果贤乎否乎。今日之监司。果贤乎否乎。铨官之贤否。监司之贤否。皆不能知也。则 殿下之不以身取之者明矣。臣愿 殿下以道修其身。而以身取其人。则妍媸难逃于鉴空。取舍必审于衡平。铨官必其人也。监司必其人也。如是而后。守令之不称其职。铨官责也。监司责也。 殿下虽高拱无为。而民安物阜之盛。可不日而致也。伏愿 殿下留意焉。臣伏读圣策。曰子诸生。止予将亲览焉。臣奉读再三。陨越于下。臣闻汉臣龚遂。告宣帝之言曰。愿无拘臣以文法。得便宜从事。盖当时渤海岁饥盗起。龚遂欲行其意。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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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文法所拘者。故请以便宜从事。若使宣帝不从其言。而必责以文法。则龚遂之治声。臣未知其不甚著也。当今兵连祸结。赋敛烦苛。民之憔悴。未有甚于此时。则能保其不为盗乎。州郡之难治。无非渤海。而文法之所拘。非止一二。则虽欲如龚遂之治。不可得矣。大抵君子之为政。与俗吏不同。催科政拙者。实得民心。则岁计能办者。决非淳吏也。臣近观守令中。或有慈祥为政。致民悦服。而有不能及期赴会。则因而罢去者有之。如使此等辈。从意为治。则安知龚遂之治。不再见于今日。而患生掣肘。不能卒惠。惜乎。文法之为拘也。此臣之穷居田野。目睹而叹慨者。故篇终及之。伏愿 殿下留念焉。臣谨对。
[料敌之方应变之策]
 
 王若曰。御敌非难。而料敌为难。其料敌之方。可得闻欤。姑以当今之事言之。虏酋屯兵险阻。伺衅欲动。其兵力强弱。可得而知之欤。倭奴深伏海岛。待时将发。其贼势之虚实。可得而识之欤。虏贼善使马。倭贼善使舟。其御之之方。有难易之殊欤。西方则羽檄频驰。南边则金鼓尚寂。其应之之道。有缓急之异欤。如欲先定胜算。以为应变之策。其策安在。夹谷之会。夫子请从以武备。战阵无勇。曾子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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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非孝。子大夫。其无曰未之学。而悉著于篇。(三下)
臣对。臣有胆与气不忍死。茅茨欲投班生之笔。拟请从军之缨。而顾念冯河之戎。且守越俎之嫌。不敢以鸣剑抵掌之说。仰献于天门矣。何幸 主上殿下。收一怒之威。求万全之计。遂举两贼之形势。欲闻一得之方略。兵难遥度。安足以知之。虽然。主忧则臣辱。主辱则臣死。臣虽庸陋。亦尝诵其言而慕其义。则安敢默默而已乎。请借前筋。为 殿下筹之。臣伏读圣策。曰御敌止可得闻欤。臣奉读再三。不胜陨越于下。臣窃惟制敌之方。莫如先定其谋。应变之道。莫如先审其势。此所谓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者也。盖敌之形势有四。强弱也。虚实也。难易也。缓急也。审强弱虚实之形。察难易缓急之势。谋定于方寸之中。胜决于千里之外者。非将得其人。则不可也。臣伏读圣策。曰姑以当今之事。止其策安在。臣奉读再三。不胜陨于下。臣伏见 殿下英明出天。威武盖世。宜乎山戎岛夷。一时稽首。而匪茹之患未夷。孔炽之势难遏。宜○殿下之为忧而下问于臣等也。臣请条陈之。虏酋险阻为固。杀戮为事。善射猎。喜驰突。养兵百年之久。乃乘一朝之衅。陵犯天朝。祸及我师。退屯窟穴。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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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发。而侦探莫通。走回难凭。其兵力之强弱。臣不得而知之也。倭奴隐伏岛屿。出没烟波。善击刺。能战斗。壬丁窃发之祸。古今未有之变。杀我老弱。虏我丁壮。返兵海中。虿毒潜藏。数十年间寂无所闻。其国势之虚实。臣不得而知之也。虏之长技。在于陆战。驱肥马驰峻阻。有同飞鸟之投林薮。倭之长技。在于水战。扬轻舟。超海涛。无异轻箭之射鲁缟其御之孰难孰易。臣何得而知之乎。羽书频传于西塞。而贼谋叵测。金鼓尚寂于南边。而敌情难知。其应之或缓或急。臣何得以识之乎。噫。强弱在我而不在彼。虚实由我而不由彼。我苟不弱。则天下无强敌也。我苟不强。则天下无弱敌也。我之势实。则彼之实者变为虚矣。我之势虚。则彼之虚者变为实矣。徒忧敌兵之难易。而不忧御之之方。则无难无易。而我当受其败矣。徒忧敌势之缓急。而不忧应之之道。则无缓无急。而我常受其祸矣。然则使我之势当强而不为弱。我之势常实而不为虚。御之得其方。而难易无其败。应之得其道。而缓急无其祸者。其不在于将得其人乎。将苟得其人。则以我之强弱。而料彼之强弱。以我之虚实。而料彼之虚实。以我之难易。而料彼之难易。以我之缓急。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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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彼之缓急。开阖若阴阳。屈伸如鬼神。决机风生。应变云合。以战以守。常有馀地矣。臣闻围棋其成淝水之栖。饮博而辨澶渊之胜。将得其人。则其功效盖如是夫。臣未知 殿下之将有如此之人乎。有则幸矣。而无则为 殿下惧焉。伏愿 殿下。留念焉。臣伏读圣策。曰夹谷之会。止悉著于篇。臣奉读再三。不胜陨越于下。臣闻孟子曰。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盖天下之祸患。生于安乐。苟有敌国之患。则此心惧而知戒。苟无敌国之患。则此心放而忘戒。心之戒不戒。而兴亡之机决矣。然则两贼之为外患者。乃 殿下恐惧修省之地。而宗社之庆。生民之福。将在于此矣。然而外攘内修。相为本末。未有内修未立而外攘举者也。当今纪纲废而百度坏矣。教化衰而彝伦斁矣。抚养失道。而民心怨离矣。训鍊乖方。而兵力寡弱矣。内修之不立。可谓甚矣。而 殿下孤立于上。忧外攘之不举。臣恐 殿下之忧。不在于外贼而在萧墙之内也。初见君父。不敢不尽其言。伏愿 殿下。勿以为罪而听纳焉。臣谨对。
[民乐赴役筑城之道]
 
 王若曰。缮修城郭。实为固国之方。而城郭之外。亦有固国之道欤。晋阳之城三板。而能存赵孟之业。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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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之城万里。而不救二世之亡。可得闻其故欤。石头城坚。而降幡晓出。睢阳城危。而死士无叛。亦可言其由欤。惟我国家。城非不高。而自壬辰以后。开城纳贼。无一固守。其故何欤。予以否德。叨守大业。而强敌在外。防御虚疏。比从廷臣之议。遂筑南汉之城。而恶用民力。专役僧徒。缁髡之辈。怨咨日甚。僧亦民也。予甚怜焉。然异时贼来。赖而保完则幸矣。而如或崩溃不守。则徒取人怨。无益于国矣。且欲令诸道山城。及时缮完。而劳民董役。怨苦必深。予甚悯焉。何以则民乐赴役。守之以死。终得筑城之效欤。子大夫体予求助之意。悉著于篇。(三中)
臣对。臣闻吴起告魏武侯之言曰。君不修德。舟中人皆敌国也。臣尝推是说于守城曰。君不修德。城中人皆敌国也。欲以是仰陈于冕旒者久矣。今我 主上殿下。亲策举人。遂以城郭为问。大哉问也。其绸缪牖户之意乎。臣之所欲言者。正在于今日。则安敢不倾囷倒廪。以毕其说乎。臣伏读圣策。曰缮守城郭。止亦可以言其由欤。臣奉读再三。不胜陨越于下。臣闻苏轼有言曰。古之圣人。不恃其有可畏之资。而恃其有可爱之实。不恃其有不可拔之势。而恃其有不忍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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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心。盖民有不忍叛之心。然后以之固国。而国可固也。以之守城。而城可守也。苟为不然。而不务得人之心。而徒欲以形势守之。则虽有亿丈之城。而胡可恃也。故孟子曰。地利不如人和。其固国先后之序。可以见矣。尹铎之为晋阳也。先减户数。以致民和。则三板之城。足以存赵孟之业。而始皇之为天下。为专事㬥虐。致民溃叛。则万里之城。安救其萧墙之祸乎。孙皓残忍。民心怨叛。则降幡之出。非坚城所能止也。张巡忠恳。感动天地。则死士之心。非危城所能挠也。人心之足恃。城池之不足恃。考诸前史。不可诬也。伏愿 殿下。其鉴于兹。臣伏读圣策。曰惟我国家。止其故何欤。臣奉读再三。不胜陨越于下。臣伏睹我国家。圣祖创亿万无疆之基。图亿万无疆之业。州邑郡县。各设城池。而以至高山峻岭。亦皆设险。千雉百雉之峥嵘。三里七里之周遭。其所以设藩屏备不虞之计。可谓密矣。然而壬辰之乱。列城瓦解。望风崩角。未有一人婴城固守。以效勿去之义。其故何也。盖太平百年之久。恬憘已极。民不知兵。深仁厚泽之在人心者。渐至衰薄。不足以结民心之固。而狙诈反覆之俗。不知亲上死长之义。以致君父播迁。陵庙污辱。言之至此。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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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涕泪之滂沱也。伏愿 殿下。惕念于兹。臣伏读圣策。曰予以否德。止筑城之效欤。臣奉读再三。不胜陨越于下。臣伏见 殿下自即祚以来。四年于今。而兢兢业业。常如一日。其所以日新又新之道。靡所不用其极矣。书所谓无怠无荒。四夷来王之功。可以见于今日。而强敌在外。尚勤侮予之叹。城堡不密。未有防御之固。 殿下忧阴雨之备。庙堂献苞桑之计。乃筑南汉之城。以为保障之地。而驱策僧徒。以赴其役。深山幽谷之中。栖云绝粒之徒。莫不奔走于板锸之劳。于是缁髡之辈。壮者身赴其役。弱者输纳佣价。而行乞之僧。亦有所不免。则其为怨咨。为何如也。 殿下岂不知杂用民力。而盖缘近年以来。民困已极。而游手之僧。偏占閒逸。其所以专役僧徒者。盖所以纾民力也。然而僧亦民也。则正所谓牛羊何择焉者也。功未告讫。怨声已起。异时敌来。赖而保完者。臣知其不能必也。且诸道山城之崩溃者。及时缮修。亦今日防御之大计。 殿下之为此计。亦出于不获已也。而发民董役之际。怨苦之必甚。果有所不能免也。呜呼。僧徒既困于南汉之筑。而民力又困于诸道之城。则举一国民。无匹夫匹妇之不怨矣。 殿下将谁与守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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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乎。臣未知为 殿下计也。虽然。臣闻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以心感人者。人未有不从。而以威服人者。人未有不叛。是以。仲虺告汤曰。懋昭大德。伊尹告太甲曰。惟新厥德。自古圣王。未有舍此心之德。而求人心之和者也。 殿下今日。僧亦民也。予甚怜焉。又曰。怨咨必甚。予甚悯焉。噫。 殿下之此心。乃感人之心也。 殿下之此言。是乃感人之言也。然而人主孰无此心。而常患不能充其心。孰无此言。而常患不能实其言。充之如何。扩其恻隐之实而已。实之如何。行其仁爱之道而已。 殿下苟能扩此心而充之。行此言而实之。则心存于内。而人有感之。言发于外。而人辄应之。向之背者。变而为向。向之逆者。变而为顺。怒者喜而忧者乐。离者合而散者聚矣。夫然后。以之筑城。则有趍事赴功之效。以之守城。则有忘身效死之绩矣。伏愿 殿下留心焉。虽然。臣又有为 殿下惧者。何以言之。夫得人心为根本者。圣贤之恒言也。人臣之事君者。谁不以此言勉勉其君。而历代人主。无有能致其效者。则王道污阔。而莫为之说。职此而出也。于是规规于事为之间。急急于智力之末。而有为说者曰。深其池。则敌何患不御。高其城。则敌何患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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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而尽民力而不遗。伤民心而不恤。卒之民离城毁。国随以亡。犹且不悟。而诿之于城池之不固。岂不悲哉。如此者何也。盖得人心之道。在于吾心之尽其诚。而非行一事施一令所可得而致也。世之人君。徒有心而不能充其心。徒有言而不能实其言。则无怪乎其效之难致也。臣恐 殿下以臣此言。认为刍狗。而舍此而他求。则不过踵前代败亡之辙。城虽高矣大矣。无救于及溺之患也。伏愿 殿下。更加留心焉。臣伏读圣策。曰子诸生。止悉著于篇。臣奉读再三。不胜陨越于下。臣闻张巡之守睢阳也。军中食尽。至食雀鼠。雀鼠又尽。至食所爱之肉。不食月馀日。而士无叛意。守一城捍天下。以千百就尽之卒。战百万日滋之贼。蔽遮江淮。沮遏其势。天下之不亡。巡之力也。夫张巡一忠臣耳。犹且以循国之大义。激砺士众之心。至成天下不忘之功。况 殿下以一国为己任者乎。苟能得一国之死力。而为之守。则臣知贲,育不能施其勇。韩,白无所施其智。国家巩固之势。有如山岳之不拔。盘石之不转。而区区外敌之患。不足为 殿下之忧矣。夫如是则 殿下高拱九重之中。而直致无为之治而已。何必以筑城城守之事。为宵肝(一作旰)之忧。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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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士之问哉。张巡之事既答。而又申之于篇末者。此臣所以举小而喻大。勉 殿下尽圣心致人和之道也。臣非不知科场之文。自有程式。而不胜爱君之忱。未觉狂僭之罪。操笔临纸。言不知止。虽无伦次。不足为用。而其意则未必不发于平生穷养之素。而虽使圣贤复起。为 殿下救今日之弊。不能出于臣言之外矣。伏愿 殿下垂览焉。臣谨对。
[转灾为祥之道]
 
 王若曰。天人相与。流通感应之理。不可诬也。稽诸载籍。若有可疑者。灾祥之说。并见于经。春秋何以不书庆祥。汉儒通阴阳之理。以陈时事者众。春秋何以不著事应欤。尧汤大圣。而不免水旱。文景令主。而灾异频兴。何欤。武帝宣帝之世。有宝鼎神雀之瑞。玄宗真宗之世。有灵符天书之降。何欤。予以寡德。叨守丕位。励政图治。克遵天心。宜乎祥瑞毕至。而近年以来。乖气荐作。灾异叠见。内而雷击阙中。外而石战海上。其所以致此者。何欤。将天数有或然。而不容人力欤。抑人事有未尽而然欤。何以则转灾为祥。以致位育之功欤。子大夫。各陈所见。以副予意。(三上)
臣对。臣闻刘向曰。祥多则其国安。异众则其国危。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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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反其辞而驳之曰。祥多而恃则祥变而为灾。异众而戒则异变而为祥。国之安危。奚有于祥异。惟在乎应之如何耳。恭惟 主上殿下。遭时多难。遇灾知惧。不责之天而责诸身。不咎之人而咎诸己。以是而询诸庙堂。以是而咨之经幄。又以是而谋诸韦布。其敬天勤民之意。出于至诚。敢不以畴昔驳刘向者。为 殿下飏言乎。臣伏读圣策。曰天人止之降何欤。臣圭复再三。不胜陨越于下。臣闻苍然在上者谓之天。而天未尝外乎人。眇然在下者谓之人。而人未尝违乎天。分有上下。而理无彼此。故有感必通。无动不应。其感应之妙。为如何哉。是故在天者为五行。在人者为五事。而五事修于下。则休惩各以类应之。五事乖于下。则咎惩亦各以类应之。是知降祥降灾之虽在于天。而致祥致灾之实由乎人也。呜呼。祥不在天而在于人。灾不在天而在于人。不尽在人之道。而责报于天者。宁有是理。然则弭灾之道。不过曰修实德以应之而已。稽之于古。洪范礼运。并论灾祥。而春秋则不书庆祥。仲舒京房。历陈符验。而春秋则不著事应。圣人深意。臣不敢知。而臆而论之。则其不书庆祥者。恐其偶同而骄也。其不著事应者。恐其偶异而忽也。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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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大圣也。而不免水旱之为灾。文景。令主也。而亦遭灾异之频兴。盖道尽钦若。诚深六责。则适然之数。不足为病。而恭俭为治。遵守不失。则民不伤灾。无足怪也。秋风词客。碧溪天子。得宝鼎神雀之瑞。梨园乐师。玉清皇帝。致灵符天书之降。盖怨极虚耗。治尚操切。则其所谓瑞者诞也。志蛊荒淫。事出矫诬。则其所谓祥者故也。噫。能修其德。则遇灾而不病于灾。不修其德。则遇祥而反累于祥。伏愿 殿下。监其治乱而慎厥与焉。臣伏读圣策。曰予以止育之盛欤。臣圭复再三。不胜陨越于下。臣伏睹 殿下仁同天覆。德合地载。慄慄危惧。克勤无怠。翼翼小心。愈加敬畏。其于位育之道。靡所不用其极。宜乎天不爱宝。地不靳瑞。诸福之物。可致之祥。动惟徯志。莫不毕至。而奈之何天心未豫。地道不宁。非常之变。式月斯生。可骇之灾。无日不作。雷者。戾气所使。而今击于阙中。石者。物之不转。而今斗于海上。噫。变不常生。而必生于危乱之朝。灾不恒出。而必出于衰季之世。 殿下今日之圣主。今日 殿下之盛时。而有如是之变。有如是之灾。臣不敢知。将或然之数。有所不免而然欤。抑人事之修。有所未尽而然耶。臣闻变不虚生。必有所召。灾不虚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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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有所因。寡妇受诬。三年枯旱。孤臣抱冤。五月飞霜。故和气致祥。乖气致异。如响之待声而发。如影之待形而动。理有必至。事无不应者。乃天人交感之常也。臣仰观俯察。以今之时。而验今之灾。则实由人事之未尽。岂曰适然而来斯。何以言之。臣闻尧之时。有九年之水。而黎民于变。臣未知 殿下之黎民。亦于变耶。汤之世。有七年之旱。而兆民允殖。臣未知 殿下之兆民。亦允殖耶。 殿下虽深居九重。孜孜望道。而阙门之外。惠泽不流。剥肤搥髓。征敛无艺。叩心拊胸。愁叹盈路。其损伤和气。不一而足。则召灾致沴。诚不足怪。虽然。致今日之灾者。既有其瑞。则弭今日之灾者。亦岂无术。臣闻董仲舒曰。天之降灾。乃所以仁爱人君也。是以桑谷枯死。而商道中兴。则商道之兴。非在于桑谷乎。荧惑退听。而齐国无患。则齐国之安。非在于荧惑乎。然则因灾而致亡者。在于 殿下。因灾而致兴者。亦在于 殿下。其应之之方。不可他求。惟在乎反己而求之耳。臣愿 殿下法尧之克明。遵汤之顾諟。致旧励之志。加澡雪之功。慎之于幽独隐微之中。察之于纷华波荡之际。使内外如一。表里洞澈。则天地交泰。神人胥悦。自天降者。无非景星庆云。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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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出者。率皆瑞麟祥凤。向所谓数者之灾。不啻若洪炉中一点雪耳。奚足以干圣治哉。伊陟曰。妖不胜德。臣之所言。皆出于此。而 殿下所问转灾为祥者。亦不外是。伏愿 殿下澄省焉。臣伏读圣策。曰子大夫止予意。臣圭复再三。不胜陨越于下。臣闻人主一心。万化之本也。其心正则和顺之气应而为祥。其心不正。则乖戾之气应而为灾。是以物之妖。不如人之妖。人之妖。不如心之妖。大哉心乎。可不学而明之乎。惟其学不能明。故其心日昏。遇祥而不知勉。值灾而不知戒。大哉学乎。学之如何。尧舜不曰执中之道乎。其要如何。程子不曰谨独之功乎。伏愿 殿下。念兹在玆。臣谨对。
[君臣相遇之道]
 
 王若曰。圣王必待贤臣而弘功业。俊士亦俟明主而显其德。相须之殷如此。而其相遇之或难者。何如。三代以上。或以梦而得之。或以卜而求之。其道可得闻欤。降及后世。非无愿治之主。求贤良之弼。而其治效不及于三代。何欤。予以否德。叨守丕基。思与贤良。共此天位。求之之道。未尝不勤。而未有庶明之励翼。莫致咸熙之伟绩。其故何欤。予之求之之道未尽而然欤。抑亦野无贤才而然欤。何以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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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士汇征。以致以宁之盛欤。子大夫。亦林下韫椟之士也。其各悉心以对。(三下)
臣对。呜呼。先王求贤之道。不行于世久矣。士皆以自鬻为得计。干禄为能事。故世道贸贸。日入衰微。而三代之治。不可复回矣。臣于衡门之下。窃尝慨然而叹曰。有三代之圣王。然后有三代之良佐。则今之时。虽有豪杰之才。而世不以其道求之。则宁同腐于草木。而岂肯骈首于咒痈舐痔之辈。而以求用于当世也哉。幸我 主上殿下。应千一河清之会。当九五龙飞之运。有意于三代之治。而以未得良佐为忧。格汝多士。发策为问。噫。我 殿下其真三代之圣王也。臣之向日之叹。几乎诬当世矣。林下伏龙凤雏之贤。其将弹冠而起矣。三代之治。其将翘足而待矣。臣以章句之士。虽不足以赞扬圣德之万一。而仰瞻龙光。窃自增气。则敢不稽首而飏言乎。臣伏读圣策。曰圣主止不及三代何欤。臣奉读再三。不胜陨越于下。臣窃惟人君之求贤。有道焉。贤士之得君。亦有道焉。不以道而求之。则贤不可致也。不以道而就之。则贤不足用也。是以君未尝不求贤。贤未尝不求君。而其相遇之或难者。只是难其道耳。虽然。贤士之生世也。抱经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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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志。而处山林之下。静观出处之义。以为进退之道。则未可谓其道之甚难。而所患者。人君之不能尽其道耳。人君苟能尽其诚。致其礼。求之以道。则贤士可得。而国家可治矣。稽之于古。物色旁求。厥象惟肖者。高宗之所以得良弼也。猎罢渭阳。载与俱归者。文王之所以得王佐也。恭默思道。上帝感其梦。望道未见。鬼神协其卜。其求贤之道。可谓至矣。自兹以后。降及汉唐。马上天子。不喜儒术。而所得者不过推埋屠狗之人。日角真人假行仁义。而所用者不过登瀛学士之辈。则其求贤之失其道。不足多责。而功烈之卑。无足怪也。其间虽有安车蒲轮之礼。束帛加璧之招。而只是虚文耳。臣不足为 殿下道也。若夫宋朝。则天相斯文。群贤辈出。无非尧舜君民之道。经纶斯世之学也。求之于三代之上。盖不足多让。若使时君用之。则雍熙之治。可以立致。而卒之摈斥。赍志而殁。天之不欲平治天下耶。何其不幸之甚也。此则 殿下之所当重以为戒者也。臣伏读圣策。曰予以否德。止以宁之盛欤。臣奉读再三。不胜陨越于下。臣伏见 殿下以一身寄之乎巍巍之上。以一心运之乎茫茫之中。忧天位之难安。虑天职之难治。夜半不寐。惟贤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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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思。日中不食。惟贤佐是求。念兹在玆。释玆在兹。殚如渴之诚。尽旁求之礼。噫。此心足以配高宗思道之心。此诚足以合文王望道之诚。宜乎俊乂自至。贤能毕出。致吾君于尧舜熙洪。号于无穷。而奈之何拔茅之盛未致。旷官之叹徒增。以致我 殿下宵旰之忧耶。噫。人才不借于异代。十室未必无忠信。则野无贤才者。臣未敢信焉。而士不可拘虚礼而进。贤未有枉其道而行。则求之未尽者。臣恐其或然也。臣闻蟋蟀俟秋唫。蜉蝣出以阴。此言气之相应也。龙兴而致云。虎啸而风冽。此言理之相感也。君臣之相遇。其道之相合。亦犹是也。而理气之相感。乃大地自然之道。则岂容虚伪于其间哉。然则 殿下求贤之道。虽自谓至矣尽矣。而臣恐其不果也。大抵求贤之道。有本有末。蒲轮安车末也。束帛加璧亦末也。而其求之必诚者。本也。本未能尽。而末之徒务。则林下之士。岂可束缚而致也。岂可羁绁而致也。臣观 殿下虽有求贤之心。而笺笺之束帛。未尝一及于岩壑退藏之士。则求如汉唐之虚文。而犹为不足。矧敢望三代侧席之道乎。如是而求之。则虽一节一能之士。亦且长往而不返。矧敢致三代硕德之贤乎。臣愿 殿下。勿谓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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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之已尽。而犹恐其未尽。勿谓吾礼之已尽。而犹恐其未尽。三聘莘野。当如成汤之得伊尹。三顾草庐。当如昭烈之得诸葛。则将见魁闳宽通之士。仁义道德之贤。洋洋焉动其心。峨峨焉缨其冠。毕华于细毡之上。展布其穷经之学。赞扬乎 殿下之德。辉光乎 殿下之业。斯世可为三代。斯民可为三代。文王以宁之治。乃 殿下之能事。而汉唐杂霸之功。风斯在下矣。伏愿 殿下留念焉。臣伏读圣策。曰子大夫止悉心对。臣奉读再三。不胜陨越于下。臣闻书曰任贤勿贰。盖求贤非难。而任贤为难也。高宗得傅说。爰立作相。文王得太公。立为师尚。此所以殷道复兴而周因以兴也。臣伏见当今。以道学自任者。亦有其人。虽不足以希望三代之佐。而求之于今日。未见其比。则亦岂无所补于 殿下之治道也哉。 殿下未尝召致。而一见而去之。则非 殿下求贤之不至。乃 殿下任贤之不尽也。以此而推之。则虽得如三代之贤。而臣恐 殿下之未必用也。盖尝观历代人主。孰不曰苟得贤能如三代之佐。则吾必用之。而及遇其人。则舍之而复求于三代之上。人无古今。何必三代。臣尝推究其由。则盖学圣贤之道。慕圣贤之业者。其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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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可以朝夕致也。故世之人主。认为污阔迟钝。而闻仁义之言。则蹙頞而不乐。听道德之说。则掩口而窃笑。此功利之说。术数之学。纷然并起。增气而取宠者也。贤人之进说其君者。必不以功利为可尚。术数为可学。则邪正判然。谗间随起。人主以欲速之心。安得不惑于彼也。 殿下圣学高明。德造罔觉。则臣不敢谓其必有此患。而区区爱君之心。不能不为 殿下陈之。以为 殿下任贤勿贰之助。 殿下不以狂僭而弃之。则亦宗社臣民之幸也。臣谨对。
[立纪纲救弊之道]
 
 王若曰。正万民之本。在于正朝廷。正朝廷之本。在于立纪纲。纪纲之张弛。而国家之治乱关焉。唐虞三代致治之隆。后世莫及。其所以立纪纲者。果何事欤。三代以下。汉唐为盛。汉大纲正。而有莽卓之奸。唐万目张。而有藩镇之患。其故何欤。予以否德。叨守大位。思所以顿纲振维。以复先王之治。而内而百司怠惰。外以敌国侵陵。以至民俗以狡诈为能。士风以倾轧为事。纪纲不张。百事瓦解。如欲立纪纲以救数者之弊。其道何由。子大夫博古通今。有明体适用之学。其各悉心以对。(三上)
臣对。臣闻操舟者失拖。则有覆舟之祸。乘专者亡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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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有摧车之患。为国而无纪纲者。亦犹是也。恭惟 主上殿下。智出百王。明并两曜。当多难之日。值覆隍之运。伤心于庶事之不理。疚念于百度之不举。揭纪纲而为问。进韦布而谋政。呜呼。庙堂有元老。经幄多吉士。不必借前箸于草野之贱。而其所以枉屈圣智。下询刍荛者。盖欲以尧舜自期也。臣居𤱶亩。虽未有尧舜君民之志。所愿则有之。盍扬九皋之音。仰彻三清之远。臣伏读圣策。曰正万民。止其故何欤。臣圭复再三。拜手稽首。臣闻为匠者。先设规矩。然后裁斲百材。为乐者。先审律吕。然后调和五音。为国者。先立纪纲。然后施措万事。大哉。纪纲也。其为治之要道乎。是以。纪纲张则事皆有绪。而天下治。纪纲不张。则事皆无伦。而天下乱。古今国家之治乱。何莫不由于纪纲之张不张如何乎。虽然。纪纲不能自立。而立之者有本。本乌在。其不在于人主之一心乎。心为纪纲之本。而纪纲为致治之本。欲立纪纲者。盍先正心。易曰。正其本。万事理。至哉言乎。稽之于古。重华受放勋之禅。汤武继文命之后。当是时。平章百姓。而四方风动。百揆时叙。而兆民允殖。何莫非纪纲之所以立乎。然而惟精惟一而允执厥中。日新又新而圣敬日跻。纪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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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本于心者。盖可知也。若夫马上天子宽大为治。日角真人仁义立国。当是时。扫烦苛。弘大规模。削平僭乱。严立法度。何莫非大纲之所以立。万目之所以举乎。然而治尚杂霸。无反身之学。德惭闺门。有夷虏之风。纪纲之不本于心者。据此可知。而莽卓之煽乱。藩镇之贻祸。乌能免哉。噫。本诸心而为治。则纪纲立而有唐虞之隆。舍诸心而为治。则纪纲不立而有汉唐之乱。伏愿 殿下。监其治乱而慎厥与焉。臣伏读圣策。曰予以否德。止其道何由。臣圭复再三。拜手稽首。臣伏睹 殿下。旋乾转坤。再造鸿业。武定文治。维新旧命。威加而雷厉风飞。令出而云行雨施。其所以顿纲振纪之道。有轶汉唐。无让三代。宜乎搢绅率职而髻椎向化。氓俗可封而儒风丕变。而奈之何图治之勤。将至一纪之馀。而食效之远。反致四者之弊耶。臣请言之。仗马不鸣于台阁。鼎餗贻讥于庙堂。大小相蒙。悠泛度日。百司之怠惰。何如也。犬马已尽于周庭。金缯又索于宋室。狼心未厌。虺毒将吹。外敌之侵陵。何如也。闾巷无忠信之美。而竞事于狡诈。民俗之不淳。可知也。庠序乏逊让之风。而争尚于倾轧。士习之不正可知矣。噫。执此数者而推之。则皆由于纪纲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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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立也。呜呼。元气壮。然后百邪不侵。而生理长。纪纲立。然后万务终举。而治功成。是以。善医病者。不视人之肥瘠。而视其元气之虚实。善为国者。不论势之强弱。而论其纪纲之张弛。纪纲之于国家也。如木之有根。如水之有源。木无根则颠。水无源则涸。宜 殿下之轸念及此。而下问于臣等也。虽然。 殿下既知纪纲之不张矣。亦知纪纲之所以不张乎。 殿下既知纪纲之不立矣。亦知纪纲之所以不立乎。臣观自古帝王。隳损纪纲。固非一端。或蔽于声色。而纪纲有所不立矣。或蔽于货利。而纪纲有所不立矣。或蔽于妇寺。而纪纲有所不立矣。或蔽于戚畹。而纪纲有所不立矣。 殿下于斯数者。皆无一焉。则臣未知纪纲何由而不立乎。臣闻董仲舒有言曰。人君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四方正。远近莫不一于正。呜呼。朝廷至大也。百官至多也。万民至众也。四方至广也。而率而正之之要。皆归于人主之一心。不言正心。臣亦无策。臣愿 殿下。法尧舜精一之道。加成汤日跻之敬。兢兢业业于万机之间。战战慄慄于独居之中。存心出治之际。常存正大之体。发号施令之间。永绝偏系之私。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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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动荡于三极。神采灌注于万里。朝廷之上。大小同寅。而怠惰之习。自尔去矣。四郊之外。梯航相连。而侵陵之患。自尔绝矣。元元之民。忠信相勉。安有狡诈之风。济济之士。逊让相尚。安有倾轧之习乎。诗云。勉勉我王。纲纪四方。伏愿 殿下。留心焉。臣伏读圣策云云。臣闻书曰。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又曰。股肱惰哉。万事堕哉。盖纪纲之立。虽本于人主之一心。而其所以奉行而张之者。实在于宰相。宰相者。居一人之下。而位万民之上。一国之所仰望。黎庶之所具瞻。得其人而相之。则庶事康哉。而纪纲因而张。不得其人而相之。则庶事堕哉。而纪纲因而坏。是以虽以尧舜之圣。而必待稷契之臣。虽以汤武之圣。而必待伊周之佐。吾王固圣主也。但未知左右谋猷者。果其人乎。伏愿○殿下惕念焉。臣谨对。
[立信于民之道]
 
 王若曰。信者。人君之大宝也。国保于民。民保于信。古今天下。未有无信而能治者也。予以否德。叨守大业。励政图治。四年于兹。而出令而民不从。作法而民不行。是予无信而然欤。如欲立信于民。从欲以治。其道何由。子诸生。皆忠信不欺之士。其各悉陈无隐。(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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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对。臣窃观善医人之病者。必先观其受病之原。而投其药。是以。血伤而致疾。则先治血。脉伤而致疾。则先治脉。心伤而致疾。则先治心。气伤而致疾。则先治气。苟不先究其受病之原。而妄用其药。则虽十全之良饵。无足以得其效。治国亦犹是也。当今国家之势。方病大肿。而其受病之原。正在于不信矣。恭惟 主上殿下。究治乱之理。察安危之势。遂举不信之弊。欲闻立信之道。臣知 殿下。已知受病之原。而思得俞扁之术者。可谓至深切矣。臣虽庸陋。不足以对扬明问之万一。而亦尝睹其弊而察其故者。盖有日矣。其敢默默以负 殿下之厚望哉。臣伏读圣策。曰信者。止能治者也。臣奉读再三。不胜陨越于下。臣闻宋臣苏轼曰。民不知信。则不可与从事于安。盖人君率天下以信。则民莫不信。率天下以伪。则民莫不伪。信与伪之分。而治乱之所由判也。苏轼又曰。欲民之知信。则莫如务实其言。盖言者。所以出令作法。而其所以实其言者。乃所以立信也。自古及今。致治之君。非一矣。致乱之君。亦非一矣。而其所以致治致乱者。皆由于信与不信。而 殿下姑不历举以问。故臣亦不敢历举以对。而其所而引而不发者。臣知 殿下已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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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识之矣。伏愿 殿下。下鉴其治乱之迹。而慎厥与焉。臣伏读圣策。曰予以否德。止其道何由。臣奉读再三。不胜陨越于下。臣伏睹 殿下聪明冠古之圣。睿智出天之资。加诚一之功。致笃恭之实。虽尧之允恭。舜之允塞。无以加矣。宜乎不言而信。不令而行。不怒而民威于铁钺。而奈之何近年以来。上不信下。下不信上。欺罔之风日盛。诈伪之习日长。民无从令之化。俗有议法之弊。以致我 殿下求治而未治之忧耶。盖气数日益衰。世道日益降。虽圣王体信达顺之道。而有不能变巧诈反覆之俗耶。不然。岂有以 殿下至诚之道。而不能致允殖之功耶。虽然。臣闻秦孝公。不废徙木之尝。而能致其强。晋文公不贪伐原之利。而能致其盛。此二君者。当战国衰微之极。诈力相高之际。犹能以区区之信。而成霸王之业。况 殿下以尧舜之圣。立信于民。则其效当何如也。而今之不信之弊。日滋月甚。则臣恐 殿下于教民以信之道。或有所未尽而然也。何以言之。盖欺者。信之反也。未有上欺其下而下信其上者也。臣窃见废朝昏惑。政乱法乖。民皆侧目而视。重足而立。以至于国内离叛。终不保位。究其所由。则皆是欺民罔众之致然也。 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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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重新文命。再造尧封。更始之初。民皆属目于 殿下之新政。此政率民以信。咸与维新之秋。而辄复以欺罔承之。此民之所以体解而心丧者也。臣请历数之。当初宣谕事目。有曰。各司贡物积滞而未纳者。各官逋欠重叠而未收者。皆令荡涤。而曾未几时。更令还收。于是守令辈。驱催惩敛。鞭扑狼藉。怨咨复兴。无异曩时。朝廷知其民怨之若此。改为事因。限辛酉以前。荡涤勿收。以塞民口。而已为收入者。不复还给。则奚有于荡涤哉。此非欺其民者乎。逆适之起兵犯阙也。军士之自贼阵投入元帅者多矣。此曹皆甲冑弓箭之士。而犹知逆徒之不可从。君父之不可弃。当贼势方张之时。犯矢石而来投。其忠义之心。有足可赏。而及乱既定之后。以此辈未准朔数。还令入防。而军装器械。皆令自办。盖其心虽不敢望其一一有赏。而以此罚之。曾所不料。呜呼。当此之时。徘徊顾望。不顾君父之急者。虽勋旧之臣。搢绅之徒。亦多有之。则此曹之弃逆归顺者。尤可贵也。而至不免更戍风沙寒苦之地。此非罔民之甚者乎。步兵收布。初短而后长。其人价布勿收而还收。其他欺民罔众之端。著于政令施为之间者。牛毛蜂午。不可遍举。则 殿下欺其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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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多矣。罔其众者甚矣。如此而欲民之知信者。不亦难乎。盖徙木。赏之少者也。赏之可也。不赏亦可也。而犹以失信为重。而不敢不赏也。伐原。利之大者也。可取也。不可弃也。而犹以失信为重。而不敢不弃也。兹前数者。皆民生休戚之所系。国家安危之所关。而 殿下不恤如此。则 殿下立信之道。犹出于霸者之下。无怪乎民之不从令也。是以闾阎之小民。闻一令。则曰是吾君之欺我百姓也。听一法。则曰是吾君之欺我百姓也。法令之善者。则曰此虽善矣。而其必不久。吾不足喜也。法令之不善者。则曰此虽不善矣。而亦必不久。吾不足忧也。合口而议之。聚首而非之。呜呼。出则巷议。入则心非者。此乃亡秦之弊习。而讵意复见于昭代乎。此愚臣之所以欲言而呜咽者也。然则由今日之弊。而救今日之弊者。其术安在。臣愿 殿下。自今以往。出一令。则曰有违于前日之令乎。行一法。则曰有违于前日之法乎。又反而思之曰。吾之令。有咈于民心者乎。吾之法。有咈于民心者乎。事事而慎之。言言而察之。则立信之道。不外于是。而从欲之治。由此而基矣。虽然。立信之道。有本有末。法令者末也。而其所以出之者。在于心。心有诚伪之殊。则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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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外者。有信不信之异。其所以信不信者。在于吾心之诚不诚如何耳。大抵信者以其应乎外者言。诚者以其存乎内者言。未有不诚于内而能信于外者也。何以言之。盖诚者。实理也。苟能诚于内。则发于言而言无不信。施于事而事无不实。以之而出令。则令无不实。以之而行法。则法无不实。如是而民不从治不成者。未之有也。传曰。不诚无物。伏愿 殿下。其监于玆。臣伏读圣策。曰子诸生悉陈无隐。臣奉读再三。不胜陨越于下。臣窃惟天人一也。理无彼此。是以书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故古之圣王。以事天之心治其民。以治民之心事其天。未有不信乎天而能信乎民者也。臣近观天象乖矣。日月星辰之变。雷霆雨雹之灾。叠见层出。靡日不有。是必 殿下不能信乎天。而天欲示警之也。 殿下不以信乎天为问。而徒以不信乎民为问。臣未知 殿下意也。臣伏愿○殿下。幽独之中。常如上帝之临予。宴安之中。常如上帝之监予。一心敬信。对越上天。则此心无时而或怠。此诚无时而或息。天心既信于上。则下民自信于下。而区区法令之从不从。不足忧之。而虽不问可也。呜呼。天之不信乎 殿下者。乃所以使 殿下致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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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天也。民之不信乎 殿下者。乃所以使 殿下致信乎民者也。伏愿 殿下。戒哉戒哉。此臣之所以因民而及天。以为 殿下恐惧修省之地。而益广其立信之道也。臣岂不知科场之文。而自有程式。而目睹当今之弊。不胜忧国之忱。辄以支离之说。仰干冕旒之下。倘蒙致之于采用之地。则未必不为 殿下治道之一助也。臣谨对。
[责宰相台谏经筵守令之道]
 
 王若曰。国家安危系宰相。朝廷得失付台谏。君德修否责经筵。生民休戚在守令。此古今不易之论也。予今委任宰相。而无燮理之效。归重台谏。而无劲直之风。经筵无辅导之益。守令无字牧之惠。其故何欤。如欲使四者各尽其责。以臻至治。其道何由。子诸生。悉陈无隐。以副予意。(三下)
臣对。呜呼。嘉猷未闻于黄阁。谠言久寂于乌台。刍狗每陈于经席。惠泽不被于蔀屋。深思圣朝之四弊。愿效汉庭之一哭。幸进玉阶之下。获奉清问之及。白首寒生。丹悃自激。请将爝火之微。仰助日月之光。可乎。臣伏读圣策。曰国家安危。止其道何由。臣谨拜手稽首飏言曰。臣窃惟天下之机务无穷。而一人之聪明有限。故必须设官而任之。分职而理之。然后政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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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统领。过失有所绳纠。君德以之而成就。王化以之而承宣。官有尊卑之不同。而其所以倚重则一也。职有内外之相殊。而其所以责任则同也。虽然。为政必本于得人。取人必本于修身。不得其人。而欲称其职者。何异于塞源而导流乎。不修其身。而欲得其贤者。不类于却食而求生乎。然则得人而任之。修身而取之者。其不在于端冕凝旒之一人乎。臣伏睹 殿下步骤三皇。驾轶一皇。志切图治。心存共理。重宰相而责燮理之功。任台谏而恢谏诤之路。念道义之不讲。而勤勤于经席。忧惠泽之未究。而眷眷于字牧。宜乎庙堂有吁咈之盛。台阁尚敢言之风。圣德日至于广大之域。小民自得于湖山之外。而夫何近年以来。大小臣僚。糊涂相尚。内外职司。怠惰成习。以劳圣上霄旰之虑耶。以宰相言之。则国有大政而不能决。君有失德而不能规。灾异不隐。尚愧汉朝之魏相。盐梅可调。岂望商家之傅说。招讥伴食。贻笑养病。噫。彼相将焉用哉。以台谏言之。则抨弹不到于权要。纠覈反及于疏远。裂麻痛哭。孰效阳城之敢谏。伏蒲涕泣。莫闻史丹之直言。仗马不鸣。瑞凤绝响。噫。言责岂端使然。辅导君德。莫如经筵之官。而日奏厌闻之陈言。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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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听之格说。义理莫究于渊微。章句惟事于论难。以之而陈善闭邪。成就圣德。宁有是理。噫。经筵之设。为此而止乎。亲近小民。莫如字牧之职。而惟知割剥之是事。莫念抚字之为劳。肥甘已饫于奴仆。糠覈不给于闾阎。以之而布德施惠。爱养赤子。宁有是理。噫。守令之职如是而可乎。呜呼。宰相安危之所系。而宰相如此。安危谁仗。台谏得失之所付。而台谏如此。得失何闻。经筵而无辅导之益。君德何由而就乎。守令而失字牧之道。民生孰使之安乎。大抵宰相比则股肱也。台谏比则耳目也。经筵比则腹心也。守令比则手足也。股肱病而耳目聋。腹心伤而手足痿痹。元首虽明。将何所依。宜 殿下之玉食不甘也。臣沈思十年。粗有一得。而 殿下既不缓声而问。愚臣何敢徐步而对乎。臣闻书曰。官不必备。惟其人。盖设官非难。而得人为难。苟不得人而任官。则其职之不举。岂独其人之罪哉。夫如是则今之所谓宰相台谏之旷官。经筵守令之不职。臣恐 殿下取人之道。有所未尽而然也。呜呼。鉴至明而妍媸无所逃其形。衡至平而轻重无所遁其情。盖人主之心。必如明鉴之照妍媸。平衡之的轻重。然后始可以辨人之邪正。而察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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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否也。臣愿 殿下正其心。以为修身之本。修其身以为取人之本。得如霖雨之佐。以为宰相。则上调阴阳。下安黎庶。何患燮理之无其效乎。得如骨鲠之臣。以为之台谏。则阙失必言。利病必陈。何患劲直之无其风乎。求道明德立之士。置之于经席。则讲明义理。薰陶德性。圣学日至于高明矣。求慈祥恺悌之人。委之以字牧。则廉简自治。务宣德惠民生。自底于奠安矣。呜呼。人才不借异代。十室尚有忠信。 殿下勿谓无人于我东。而取之而必本于身。任之而必尽其才。则遗弊自祛。至治可期矣。伏愿 殿下澄省焉。臣伏读圣策。曰云云。臣谨拜手稽首飏言曰。臣闻二帝三王之治。本于道。二帝三王之道。本于心。盖心者。一身之主而万化之原也。治心之要。虽在于务学。而讲道之功。必资于儒臣。经筵之设。盖为斯矣。今夫儒臣之进讲。虽涉塞责。而圣心之所向。亦非务实。其与虞舜之精一。周文之缉熙。无乃径廷乎。臣愿 殿下。继自今。法程颐坐讲之说。遵朱熹四字之言。无一念不典于学。无一息或怠于学。罔敢遑逸。少无间断。使圣敬日跻。圣学日明。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则宰相不敢不尽道。台谏不敢不尽言。若夫字牧之官。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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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革心率职于鸢飞鱼跃之化矣。曾何足烦圣虑乎。圣问四弊。无非切要。而经筵一事。尤切于自修之道。故臣单举经筵。申告于终。伏愿 殿下。留心察纳焉。臣谨对。
[人材辈出以辅成国家之治]
 
 王若曰。人材国家之器用。自古帝王之致治。未尝不以得人材为务。成周之乡举里选。汉魏之贤良方正。可得闻其详欤。其获人材之盛。孰优孰劣欤。隋唐科举之法。大槩以词章为主。而经邦之才。多由是出。然而用人之效。终有愧于三代何欤。予以否德。叨承大业。搜访人材。靡不勤至。而注拟之际。每患乏人。朝无以宁之化。国无其凝之绩。将取用之道。有所未尽而然欤。抑人材之出。不及古昔而然欤。何以则人材辈出。蔚为世用。以辅成国家之治欤。子大夫。其有志君民者。盍各悉陈于篇。(三中)
臣对。臣闻木生于山。无斧斤斩伐之患。有雨露滋养之泽。则木遂其性。而材成其美矣。然后匠石取之。大者为梁。小者为桷。惟其所用而不穷焉。人材之于国家也。亦犹是也。恭惟 主上殿下。业启中兴。心存至治。庶明励翼于朝端。群彦毕萃于庭中。犹虑沧海之有遗珠。岩壑之有隐兰。遂降十行之丝纶。欲闻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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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刍荛。噫。 殿下之一言。乃六五帝四三王之阶梯也。臣虽庸陋。亦知濯磨而奋发。敢不精白而对扬。臣伏读圣策。曰人材止三代何欤。臣圭复再三。拜手稽首。臣闻帝王致治之道。有二焉。取人材。养人材。是也。不取则无以共理。于是乎有取之之道。不养则无以成才。于是乎有养之之道。养之而不取。则无以用其才。取之而不养。则无以储其才。取之养之。相须而不可废一者也。是以明王不徒取之。而必先有以养之。不徒养之。而必后有以取之。故才无不贤。而国无不治。后世则不然。不徒不养之。而又不能取之。故才不及古而治道愈卑。呜呼。天之降才。无有古今。则何患人材之不足。惟在乎养之取之之尽其道耳。在昔成周。家塾党庠。养之有所。三德六行。教之有方。其时人材之盛。卓冠千古。则乡举里选之制。尚矣。吾无间焉。若夫汉,魏之贤良方正。隋,唐之设科取士。养之既无其本。取之又失其道。则有同不耕而望粟。何异废蚕而求帛。其间虽有得人之称者。而正谊仲舒终被斥相。直言刘蕡反遭下第。又奚足道哉。然汉,唐则尚然。而彼曹操之魏。杨广之隋。臣不欲挂诸齿舌。则尚可与成周论其优劣乎。臣伏读圣策。曰予以否德。止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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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之治欤。臣圭复再三。拜手稽首。呜呼。世无哲王久矣。人无良士极矣。以乱承乱。覆辙相寻。天运循环。无往不复。海东千载。幸值当宁。一部周礼。举行略遍。但不姓姬耳。宜乎人材之出。可追成周。治道之隆。可轶成周。而夫何近年以来。才难之叹。发于注拟之际。旷官之刺。兴于任用之间。使我 殿下徒劳侧席之求。而反致罔功之奏。呜呼。君德之隆。无让成康。而人才之兴。有愧汉唐。臣不敢知厥咎安在。臣闻玉不琢。不成宝。人不学。不成才。盖天生是人。同一性也。同一理也。本无前后之相殊。未有彼此之不同。则何必古之才独贤。而今之才独不贤。古之才独美。而今之才独不美乎。惟其古之才能养而取之。今才不养而取之。故人材有古今之殊耳。以是而言之。则臣恐 殿下养之取之之道。有所未尽。而归咎于世无人材。则不亦诬当世之人乎。臣请陈之。盖养之当先。取之当后。而养之取之。皆有道焉。所谓道者何。本诸身之谓也。臣观成周之时。有家塾党庠之制。而今之学校。即其制也。成周之时。有乡举里选之规。而今之乡荐。即其规也。制有成周之制。规有成周之规。而独未知躬行而养之。修己而取之。亦如成周之所为乎。呜呼。生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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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燥。而已萌仕进之心。句读未解。而先怀决科之志。今之养士。其可谓躬行而养之乎。戚联权贵。则阘葺亦登要路。势绝攀附。则髦俊反居散地。今之取人。其可谓修己而取之乎。养之而不以其道。取之而不尽其道。则人才之不兴。治具之不张。朝无以宁之美。国无其凝之绩者。势所必至。无足怪也。然则如之何而可乎。诗云。伐柯伐柯。其则不远。今日之柯则。其不在于成周乎。臣愿 殿下。养士之方。必法成周。取人之道。亦法成周。躬行而为教养之本。修己而为取用之本。则多士丕变。群英咸出。下焉而穷养者。无非肃肃之辈。上焉而达施者。率皆济济之徒。奏荐章者。将不知所择。握铨笔者。亦不胜其用矣。尚何患人材之不兴。国家之难治乎。臣伏读圣策。曰子大夫止悉陈于篇。臣圭复再三。拜手稽首。臣草鄙也。宁有尧舜君民之志。而今承圣教。愚忠自激。敢以未尽之意。申诰于终曰。当今圣朝。分三等而设教养之法。颁六科而严选举之令。其所以养人取人之道。可谓至矣。然而闻教养之法。则人皆掩口而窃笑。见选举之制。则世或反唇而訾敖。是独何也。盖以有其名无其实故也。是以稍知名义者。羞列于教养之班。粗有行捡者。耻入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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荐举之章。何况韬光铲彩之人。怀瑾瑜之士。苟闻当今之所为。则惟恐入山之不深。入林之不密。岂肯愿立于 殿下之朝乎。臣愿 殿下不但尚其名。惟当务其实。尽躬行之道。彰身先之化。使一国之中。四境之内。莫不鼓舞于鸢鱼。振作于风草。则教养取用之事。付之于一有司足矣。臣谨对。
[问急务]
 
 王若曰。云云。问急务。(三上)
臣对。呜呼。献言之道。不亦难乎。先事而言。则驳以未试之狂谋。后时而言。则诿以已陈之谬计。言可采而不采。策可纳而不纳。此古之长虑远识之士所以结舌而不敢发口者也。幸我 主上殿下。当大变革之后。有大警动之志。进臣等于玉阶之下。策之以当世之急务。噫。庙堂有元老。经幄多吉士。而前筹之借。乃及于草野之贱。猗欤盛哉。不择刍荛。真圣人之度也。臣生逢明主。妄忧治世。私窃揣摩。粗有所得。仰瞻黄琮。丹衷自激。欲一飏言。冀补圣治之万一。伏愿 殿下。勿以为狂谋谬计。而垂听焉。臣伏读圣策云云。臣窃惟为治之务不一。而有先后缓急之异。此智者之所以先其急也。盖事机伏于冥冥之中。治乱分于造次之间。当先而后则失之后。当急而缓则失之缓。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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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所当先。急其所当急。然后方可谓之知所务也。是以当先而先。当急而急则治。当先而不能先。当急而不能急则乱。国家之治乱兴亡。何莫不由于斯乎。虽然。天下之务。有本有末。得其本则虽若迂缓。而实易为力。失其本则虽若切至。而实难为功。先其末而后其本者。人虽谓之知务。而臣不谓之知务也。后其末而先其本者。人虽谓之不知务。而臣独谓之知务也。然则本乌在。修己与任贤二者而已。苟能修己而端出治之本。任贤而责共理之效。则当急之务。自在其中矣。伏愿 殿下。知所务而务焉。稽之于古。圣如尧舜。圣之至也。治如熙皞。治之盛也。君有安安之德。臣有济济之贤。则其时当急之务。岂外于修己任贤哉。代虐以宽。而有一德之弼。以仁易㬥。而有十乱之佐。商周当急之务。亦可据此而知也。若夫汉之高祖光武。唐之太宗。宋之太祖。皆以一时豪杰之主。能成拨乱创业之功。其立经陈纪。贻谋后昆者。岂无急务之可论。而万目之不举。大纲之不正。武略之不竞者。皆由于修己不正。任用之非贤。则何足为 殿下今日道哉。呜呼。务得其本。则唐虞三代是已。务失其本。则汉,唐,宋是已。伏愿 殿下。于斯二者而择其务焉。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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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读圣策。曰云云。臣伏睹 殿下。以天命之德。当人归之日。龙飞虎变。御极当天。励精图治。一纪如一日天。宜乎一德所暨。百化洋溢。而夫何近年以来。纪纲之颓废。朝著之携贰。生民之困悴。夷狄之侵陵。皆出于圣明之下。以劳我 殿下宵旰之虑乎。吁。纪纲颓废。则国脉伤矣。生民困悴。则邦本倾矣。朝著携贰。则君上孤矣。夷狄侵陵。则国势残矣。有一于此。皆足致亡。而况兼之者乎。臣知 殿下玉食不甘。丙枕不安。发策下询。实出于圣明之肝膈也。呜呼。纪纲之颓废。生民之困悴。朝著之携贰。夷狄之侵陵。当今之患。无过于此四者。则当今之务。亦无大于救四者之弊而已。为今之计者。孰不曰慎赏罚。明号令。振纪纲之务也。薄税敛。省徭役。安民生之务也。崇相让之风者。和朝著之务也。决战守之策者。御夷狄之务也。以此为务。臣亦知之。而抑臣之所谓务者。有异于数者之务。则其敢不以臣之所谓务者。为当务之急乎。臣闻事有先后。务有本末。众人之所忧。君子不以为忧。愚者之所惧。智者不以为惧。故纪纲之颓废。生民之困悴。当今之所忧。而臣则不忧。朝著之携贰。夷狄之侵陵。当今之所惧。而臣则不惧。忧臣之所忧者。非今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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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务乎。惧臣之所惧者。非今日之急务乎。臣闻天下之致治。本于人主之一身。而人主之图治。由于亲贤之为务。是故。虽以尧舜之圣。而必待稷契之佐。虽以汤武之圣。而必待伊周之弼。臣未知 殿下之德。能如尧舜之圣乎。 殿下之臣。能如尧舜之臣乎。 殿下之德。能如汤武之圣乎。 殿下之臣。能如汤武之臣乎。 殿下之德。不能如尧舜汤武之圣。 殿下之臣。不能如尧舜汤武之臣。则纪纲之颓废。生民之困悴。朝著之携贰。夷狄之侵陵。皆在于 殿下之一身。而不可以他求者也。臣愿 殿下纪纲颓废。则必曰德未修耶。贤未得耶。必修其身。必得其贤。以为振纪纲之本。生民困悴。则必曰德未修欤。贤未得欤。必修其身。必得其贤。以为安生民之本。于朝著必如是。于夷狄亦如是。则纪纲振。生民安。朝著和。夷狄服。皆如 殿下之志矣。然则今日之急务。岂外于此哉。噫。务得其务。则策在其中。策得其策。则务在其中。伏愿 殿下勿疑焉。臣伏读圣策云云。呜呼。阴阳相乘。而天有消长之道。贤邪迭进。而世有升降之机。是以圣人论天道。贵阳而贱阴。君子扶世道。抑邪而扶正。岂不以国家之治乱。天下之兴亡。皆系于君子小人之进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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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扶正抑邪之论。有不可不严而然也。是以君子论时务。第一在于君上之一身。第二在于去邪之一节。方今圣朝德已修矣。贤已进矣。而臣犹以去邪一节。为篇终献者。乃孟子十寒一曝之意。伏愿 殿下澄省焉。臣谨对。
[当今国势用中之道]
 
 王若曰。当今国势难处者多矣。姑以西南言之。则山戎恃其强盛。数请赂遗。或以为赂尽力弊。破灭之道。莫若拒绝其请。并兵急攻。或以为羁縻不绝。待夷之。莫若姑从其请。待时而发。何者为得欤。岛夷声言击胡。来请假道。或以为假道灭虢。前辙可鉴。莫若峻辞以绝。俾不生心。或以为假道之请。恐出非真。莫若姑许。其以善其后。何者为可欤。子诸生。俱以识务之士。必讲用中之策。其悉心以对。(三上)
臣对。臣以经乱馀生。备尝艰险。顾西路而发叹。望东溟而长吁。若有筹度于胸中者。不日月矣。恭惟 主上殿下。以既圣之资。当多难之日。不谓睿算之已得。而犹欲刍荛言之博采。降十行于丹墀。求一得于白面。智出天下。而听于至愚。臣于 殿下见之矣。臣虽庸陋。敢不竭素蕴以对。臣伏读圣策。曰当今国事难处者多矣。臣圭复再三。不胜陨越于下。臣闻祸生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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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变起所易。自古人君莫不欲治安。而皆因忽而致祸。由易而致变。诚以忽之而不戒。则祸生于无事。易之而忘难。则变作于无忧故也。今我 殿下大业重恢。功光祖宗。而巨祸荐臻。时丁衰季。上则天心不豫。而灾异叠现。下则民心不固。而流散相继。以至百僚分朋。莫有协恭之美。四郊多叠。未见底定之期。臣则○殿下难处之事。不一而足。而 殿下乙夜之枕。不得而安也。然而 殿下既知其难矣。知其难而慎之。则其易者将至矣。伏愿 殿下。益笃知难之心而无怠焉。臣伏读圣策。曰姑以西南。止何者为可欤。臣圭复再三。不胜陨越于下。臣闻必有内修之固。然后可以外侮之应。盖强弱之势。不由敌而由我。虚实之形。不在敌而在我。我苟弱矣。则彼以强侮之。我苟虚矣。则彼以实侮之。以我虚弱之势。而应彼强实之敌。不其难乎。欲从其欲。则彼之欲无穷。我不能支。为此而欲抗之。则势有所不敌矣。欲从其言。则彼之言难信而我必见欺。为此而欲拒之。则祸有所不免矣。然则操强弱之势。而用屈伸之道者。其不在于内修之固乎。臣伏见 殿下。德全仁武。资兼勇智。赫怒之威。无让于武王。爰整之盛。当驾于宣王。宜乎西南蕞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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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一时稽首之不暇。而比年以来。国势未壮。外衅交生。以山戎言之。则恃其强盛之势。数徵赂遗之物。以岛夷言之。则凭藉击胡之说。方有假道之请。或以为赂尽力弊。破灭之道也。与其赂尽而自灭。不若拒绝其请。并兵急攻之为愈。或以为羁縻不绝。待夷之道也。与其轻举而取败。不若姑从其请。以待后日之为愈。或曰。假道灭虢前辙。不可不戒。莫如峻辞绝之。俾不至生心。或曰。假道之请。恐非真实。莫如姑许其请。善后之为得。此廷议之执其两端。而 殿下之欲闻一定者也。噫。虏情叵测。夷心难信。虽以庙堂宿德谙练机事之臣。而犹难于一定之算。以致论议之多歧。况如臣章句末学。识寡见陋。安敢弄牙颊于其间哉。虽然。臣闻当局者迷。傍观者明。臣虽庸贱。而亦有傍观之明。则可破当局之迷矣。夫虏之欲无穷。而我之物有限。以有限之物。而应无穷之欲。其势必至于自灭而已。若并兵急攻。则未必无一胜之幸。而设令不胜。与其坐而待灭者无异也。其所谓拒绝其请。并兵急攻者。不可谓不智也。然而犬马事大。圣人犹为之。不量力而轻举。适足以取败。则待时而发。恐为得也。且岛夷。则天下至诈之贼也。声言击胡。来请假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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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非出于真心。而意必有要于我也。若许其请。则未必无自沮之理。其所谓姑许其请以善其后者。有得于伐谋之计矣。然而假道灭虢。果有前古之鉴。而无故而纳贼。适足以见欺。则峻辞而绝之。恐为可也。然而臣之所谓得所谓可者。以 殿下所问两端之说。取其差胜而论之也。以臣意观之。则皆非今日之长策。而不足为 殿下道也。臣闻朽木生虫。空穴来风。夫敌之来侮。自我召之也。我之势强。则彼乌得以侵之。我之形实。则彼乌得以侮之。以今日之形势。而应今日之强敌。臣未知其长策也。自灭之势。将在未赂之前。则何暇于待时乎。长驱之贼。直入无人之境。则安用于峻辞乎。然则无大于臣前所谓内修之固乎。夫侧身修行。内修之本也。抚民养兵。内修之实也。选将帅。明纪律。莫非内修之急务。而今日所论。无一及此。徒欲区区于策应之虚文。臣知得于彼者失于此。利于前者害于后。终无长策之可用也。苟能先尽内修之道。以固其本。则民安物阜。兵力盛强。国势自壮。外侮自退矣。如是而或不免应变之患。亦不过付之一贤将而足矣。曾何足以烦圣虑哉。虽然。臣有一说焉。臣既诋斥两端之说。以为不可用。而进之以内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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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说。议者必曰。应变之策。方急于目前。而内修之效。当见于后日。则斯时也。斯变也。其何以应之。未必不以迂远责之。而臣则以为不然。昭王即位于破燕之后。而能成克复之功。昭烈崎岖于巴蜀之间。而亦致中兴之烈。观其岌岌势。不啻如 殿下之时。则其时策应之难。岂特今日。而惟其以内修为先。故卒能维持。以收其效。伏愿 殿下留神焉。臣伏读圣策。曰子诸生。止悉心以对。臣圭复再三。不胜陨越于下。臣既以内修之道。勉勉于 殿下。而于篇终。又毕其说曰。臣闻宋臣刘珙曰。治国平天下之本。在于人君之一身。一身之善恶。在于一念之邪正。一念之正。湛然于方寸之中。则见善必明。贤否是非。判然于前。精神之运。心术之动。而治效之应。著于千里之外。此所谓内修之本也。盖刘珙当宋室板荡之日。值夷虏方张之秋。当时之急务。莫过于策应之方。而珙之所陈。独及于此者。诚以内修既尽。然后可论其馀故也。臣观今日国势虚。邦本斲丧。譬如积病之人。元气既尽。风邪易侵。医者治其左则右支废。治其右则左支缓。独不念治其元气则疾病自退乎。良可悲也。 殿下所问。只欲于两端之说。得闻其用之策。而臣之所答。则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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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端之说。而独以内修之道。为 殿下勉焉。有乖于适时之方。而亦刘珙推本之意也。伏愿 殿下采纳焉。臣谨对。
[士皆同心以致治之道]
 
 王若曰。朋党之说。自古有之。而国家之亡。恒必由之。可不惧欤。三代以上。亦有朋党之可言欤。降及后世。曰汉曰唐曰宋。朋党之患。无世无之。皆可历指而言欤。予以否德。叨守丕基。孜孜图治。六年于玆。而朝廷分裂。各自为朋。专事排摈。未有协恭之心。惟务倾轧。少无同德之色。使国势日倾。邦本日蹙。予甚悯焉。如欲使朝无异论。士皆同心。以致庶明励翼之治。其道何由。子诸生。皆林下退庄之士。亦将登庸于王庭者。必思所以救之之道。其各悉心以对。(三下)
臣对。臣闻人君之好恶无私。则朝廷之进退必公。所谓好恶无私者。好善而恶恶也。所谓进退必公者。进贤而退邪也。夫如是则有同寅协恭之美。而无分朋作党之患矣。臣尝欲以是仰陈于冕旒之下。而身居草泽。路阻蓬莱。莫效堂下之言。徒抱胸中之奇者。久矣。恭惟 主上殿下。乘可为之机。奋可为之志。而以朝廷不和。庶积未凝为忧。遂进臣等于庭。发策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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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问。臣岂敢盘桓希冀。取宠于时。而不尽说于天威咫尺之下哉。臣伏读圣策。曰朋党之说。止历指而言欤。臣圭复再三。不胜陨越于下。臣闻天地有阴阳之判。人物有邪正之殊。故正者以正为类。邪者以邪为类。君子小人之各以其类为朋者。势必有之。而君子之朋进。则国以之兴。小人之朋进。则国以之亡。为人君者。惟幸辨邪正而已。然而人君之心。不惑于偏系之私。而能明其取舍之鉴。然后君子进而小人退。无分朋倾轧之患。而国家可治也。三代以上。明明在上。穆穆布列。八元八凯之同登。九德十乱之咸造。信乎君子之朋也。虽有共工欢兜之辈。而不得售其奸。譬如蟋蟀之音。遇洪钟而止也。世降叔季。淫邪得路。以邪胜正者常多。以正胜邪者常小。而君子之生世。必以拯济斯民为己任。不能坐取不胜之势。必欲斥邪扶正。故于是乎分朋倾轧之风。日增月加。至于汉唐宋而极矣。萧望之,刘更生。与弘恭,石显。分朋倾轧。而汉以之衰。陈蕃,李膺与曹节,王甫。分朋倾轧。而汉以之亡。有牛,李之党。而唐以之乱。有白马之祸。而唐以之灭。若夫宋朝。则尤令人哽咽也。盖当时诸贤。怀致君泽民之志。抱继往开来之学。则八元八凯九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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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之贤。殆无以过。而王安石韩仇(一作侂)胄秦桧贾师道之辈。目之为伪学。斥之为伪党。终至于赍志而殁。国随以亡。何天之为宋室生此群贤。而反为邪党之所摈斥耶。时耶命耶。臣不知其所以也。伏愿 殿下。鉴此为戒焉。臣伏读圣策。曰予以否德。止其道何由。臣圭复再三。不胜陨越于下。臣伏睹 殿下。戎衣定乱。已成武王之功。慎乃有位。方兴尧舜之治。宜乎三千一心。亿万同德。而奈之何比年以来。朝廷之上。搢绅携贰。分门列户。互相攻斥。以负我 殿下图治之盛心乎。盖我朝朋党之作。其来已久。至于废朝。益不可救。方是时也。稍以行义自任者。皆耻列于其间。则朋邪党恶者。皆憸小之徒也。天厌秽德。人思真主。所以有○殿下之今日也。臣谓朝廷之上。皆宿德耆旧清名俊逸。朋党之患。可自此而息矣。而复有如 殿下之所问。则臣未知其何以然也。其所谓朋党者。孰为正。孰为邪。孰为是。孰为非。臣皆不能知之。而 殿下之所与共天位者。斯人也。 殿下之所与治天职者。斯人也。而不和如此。则同心而辅政。安可望也。宜 殿下之为忧而下问于臣等也。臣闻都俞之世。无倾轧之之风。吁咈之时。无排摈之患。盖以所用者皆贤。所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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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皆正。同道而相益。同心而共济故也。以此而言之。则今之朝廷之上。必有邪气间其间。而不能相容。以致分朋之患者。或恐有之。臣未知 殿下所用者。邪耶正耶。 殿下之所进者。善耶恶耶。邪正不分。善恶不辨。而直欲使之同道而相益。同心而共济。则薰莸异臭。冰炭殊器。岂有相容之理乎。臣闻宋臣刘珙曰。治天下之本。在于人主之一身。一身之善恶。在于一念之邪正。一念之正。湛然于方寸之中。则贤否是非判然于前。善乎斯言。是诚 殿下之所取则也。苟能先正其心。绝偏系之私。尽廓然之公。如鉴之明。如水之上。则妍媸难逃。善恶自露。所退者皆小人。所进者皆君子。同心协力。共赞至治。则庶明励翼之盛。臣恐不外是矣。臣伏读圣策。曰子诸生。止悉心以对。臣圭复再三。不胜陨越于下。臣闻朱子曰。其果贤且忠耶。则显然进之。而惟恐其党之不众。而无与共图天下之事也。其果奸且邪耶。则显然黜之。而惟恐其去之不尽。而惟以害吾用贤之功也。不惟不嫉君子之为党。而不惮以身为之党。不惟不惮以身为之党。又将引其君为党而不惮也。如此则天下之事。其庶几乎。盖君子必与君子为党。终始如一。夷险无异。此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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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之朋也。欧阳脩曰。退小人之伪朋。进君子之真朋。则天上治矣。为人君者。苟欲治之。则舍君子之朋而何以哉。惟其人君有恶党之心。故憸小之徒。欲打尽君子之朋者。例以打破朋党之说。以中君之心。于是不分邪正。不卞善恶。一皆逐之。不至于死则不已。而国家之亡。未尝不由于是。诚可悲也。今我 殿下苟能退恶而进善。去邪而用正。使盈朝之士。皆为君子之一朋。穆穆布列。济济相让。则如臣之愚。亦愿为之朋。而共赞今日之圣化也。 殿下之问。在于欲破朋党。而臣之所陈。在于欲用朋党。恐非 殿下之所望。而窃念朋党之祸入国家者。乃小人之党耳。若君子之朋。则虽多而不可厌也。此非臣之说。乃欧阳脩之说也。伏望 殿下留神焉。臣谨对。
[教化行伦纪明以致三代之盛之道]
 
 王若曰兴学校明人伦。此治国之先务也。三代之隆。不可尚已。而自是以降。历代人君。非无修明学校之政。而终不能复三代之治。何欤。我国素称文献之邦。而自圣祖创业以来。内有国学。外有乡校。其所以修明学校。扶植人伦之道。至矣尽矣。迨予寡躬即位。临政愿治。于今六年。而教化陵夷。风俗颓败。彝伦之变。叠见层出。父子之间。相夷者有之。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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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之间。阋墙者有之。君臣之义灭绝。而至有称兵犯阙之变。朋友之道伦丧。而至有挤井下石之风。其故何欤。抑予不能修明学校之道而然欤。如欲教化大行。伦纪大明。以致三代之盛。其道何由。子诸生。具以穷经致用之士。其于伦纪之变。必有慨然于心者。其各以陈。(三上)
臣对。臣尝仰思三代之盛。俯察叔季之衰。亦尝慨然而叹曰。三代之盛。何由而盛耶。叔季之衰。何由而衰耶。其所以盛所以衰者。必有其由。而未得其说。久而乃悟曰。三代之所以盛者。能修明学校也。叔季之所以衰者。不能修明学校也。既而又思曰。学校之政。必本诸人君躬行心得之馀。然后可致其效。朱子之说。其可诬乎。欲以是仰献于冕旒之下者。盖有日矣。恭惟 主上殿下。当龙飞之运。值河清之期。奋然有挽回隆古之志。遂举学校不兴之弊。欲闻伦纪大明之道。噫。 殿下之言。及此。六五帝四三王。由此其阶矣。如臣之愚。亦能鼓舞而兴起也。乃拜手稽首而飏言曰。臣伏读圣策。曰兴学校。止终不能复三代之治何欤。臣奉读再三。不胜激励于下。臣闻天生万民。莫不授之以仁义礼智之性。而惟其气质之禀。不能无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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浊之殊。故必设学而教之。讲道而明之。然后人能知其固有之理。而尽其本然之性。此学校之所以作也。然而学校之道。不能自明。而明之者在于人君躬行之如何。夫君者盘也。民者水也。盘圆而水圆。君者表也。民者影也。表直而影直。其所以观感兴起之本。果在于人君之一身。而学校乃所以躬行导率之具也。然则学校者。虚器也。而躬行者。实德也。无实德以充诸身。而徒以虚器率之。则是犹欲流之清而浊其源也。然则学校之明。在于躬行之德。而风化之美。在于学校之明。三代之所以盛。叔季之所以衰者。皆莫不由于斯矣。诚以三代言之。则上自国都。下至闾巷。莫不有学。人生八岁。则入于小学。及年十五。则入于大学。教之以洒扫应对之节。礼乐书数之文。以至于诚正修身之学。故当时之人。无不有以知其性分之所固有。尽其职分之所当为。教化大行。比屋皆可封。其学校之盛。为如何也。然而其所谓克明峻德。懋昭大德。维新厥德者。皆莫非躬行心得之实。则当时学校之本诸躬行者。盖可知也。降及后世。非无学校之设。而惟其人君无躬行心得之德。其所以治者。杂霸之道也。功利之说也。术数刑名之学。虚无寂灭之道。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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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相尚。日新月盛。其所谓道。非吾所谓道也。其所谓学。非吾所谓学也。然则汉之为汉而止。唐之为唐而止。宋之为宋而止者。无足怪也。若宋则臣有一说焉。群贤辈出。道学大明。当时之君。苟能与之为治。则躬行之道可以尽。学校之化可以兴。隆古之盛。不难致矣。而卒之摈斥不用。使其格致诚正之学。修济(一作齐)治平之道。蕴之为一身之德。而不能为斯世斯民之福。臣于此。不能不一长痛也。伏愿 殿下。鉴以为戒焉。臣伏读圣策。曰我国止其道何由。臣奉读再三。不胜激励于下。臣伏念我国之素称文献之邦者。以箕子立教之遗化。而于皇圣祖创业垂统。其所以贻谋燕翼者。莫不以三代之治。望于后世。内设国学。外建乡校。其治化之盛。垂二百年不衰。而不幸兵燹之后。学校之政。未遑修举。教化陵夷。风俗大坏。天佑邦家。旧命维新。圣上即祚。励政为治。心禹汤文武之心。道禹汤文武之道。学禹汤文武之学。政禹汤文武之政。内自国学。外及乡校。教导之方。诱掖之道。靡不备具。而顷因大臣之言。又敕令国内多士。皆读小学。其所不兴起斯文修明学校之道。无愧于三代之盛。宜乎治教大行。黎民于变。孝悌忠信之士。彬彬辈出。而比年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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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风浇俗漓。彝伦之变。叠现层出。父子天性之亲。而相夷者有之。兄弟人伦之至。而阋墙者有之。君臣三纲之首。而犯阙之贼。生于搢绅之间。朋友五伦之一。而下石之风。起于章甫之徒。噫。君臣也父子也兄弟也朋友也此四者。人伦之大者也。扶持宇宙之栋梁。奠安生民之柱石。而四者之变既如此。则学校之所明者。未知何事耶。孟子曰。三代之学。皆所以明人伦也。学校之设。盖所以明人伦。而人伦之不明乃如此。则其视三代之学。盖未能髣髴。而 殿下之欲复三代之治者。无乃如缘木而求鱼者乎。宜 殿下之为忧而下问于臣等也。臣闻天生烝民。有物有则。其所谓则者。乃所谓仁义礼智之性也。由是而有君臣父子之道。有兄弟朋友之义。其所以明之者。不过率是性而教之。而其作兴之机。观感之方。乃在于君上之一身。则臣未知 殿下果能躬行而率之耶。心得而导之耶。躬行心得之功。已尽于 殿下之身。则臣无可言。如或未也。则臣之所言。不得不在于 殿下之一身。而不可以他求者也。臣请为 殿下陈之。夫洒扫应对进退之节。礼乐射御书数之文。学校教人之法也。仁义礼智之理。孝悌忠信之德。学校教人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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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法者治其外。道者治其内。务乎外而遗乎内者。不足谓教育之得其道。而其所以教之者。本诸躬行心得之馀。所谓躬行而心得者。躬行仁义礼智之道。心得仁义礼智之德也。臣未知 殿下之躬行者。果能尽其仁义礼智之道耶。 殿下之心得者。果能尽其仁义礼智之德耶。若有一毫未尽。则必反而思之曰。父子君臣之变。是吾躬行未尽之过也。兄弟朋友之变。是吾心得未尽之过也。充吾事宗庙之孝。而使吾民皆兴于孝。充吾事天子之忠。而使吾民皆兴于忠。充吾友爱之心。而使吾民皆兴于悌。充吾不欺之心。而使吾民皆兴于信。作新之本。既立于吾身。然后诱掖之方。乃责于学校。则教化大行。习俗丕变(缺。)家皆孝悌之家。人尽忠信之人。所谓四者之变。举皆消融于鸢飞鱼跃之化。而治(缺)隆可轶于三代。此躬行之极功。而学校之大效也。若不以躬行为先。而徒区区于学校之末。则其所谓学者。非三代之学。而适足为汉唐宋而止耳。伏愿 殿下留念焉。臣伏读圣策。曰子诸生止悉心以对。臣奉读再三。不胜激励于下。臣闻韩愈曰。师道之不传也久矣。欲人之无惑也难矣。盖人之生。莫不有君臣父子兄弟朋友之伦。而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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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孝于其父。如何而忠于其君。如何而友于兄弟。如何而信于朋友者。则必待明师教之而后知也。是以。朱子曰。一有聪明睿智出于其间。则天必命之。以为亿兆之君师。躬行而率之者。虽在于君。而躬行教之者。亦在于师。此师道之亚于君也。方今国学有司成之职。乡校有训导之任。盖仿古制而为之也。司成之果能尽其师道与否。臣姑不论。而以乡学言之。则所谓训导者。率皆寄食资生之辈。为士者。羞与之同列。则其可以成就人才之道。望于此辈耶。以此之故。人不知师道之重。而虽或有向学之人。亦无所依归。则仁义礼智之理。其孰从而讲之。孝悌忠信之道。其孰从而问之。教化之陵夷。风俗之颓败。未尝不由于是。而彝伦之变。恐不至此而止也。苟能得如孙明复胡安定之贤。而为之师。责之以教育之方。则三物六德之教。当不让于三代之盛。其于修明学校。扶植人伦之道。恐未必无补也。臣谨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