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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洲集卷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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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洲集卷之八
 行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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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君领议政行状
谨按吾尹。系出善山府海平县。在丽朝。有曰讳君正。金紫光禄大夫司空尚书左仆射。曰万庇。副知密直司事。曰硕。三重大匡都佥议右政丞。谥英毅公。皆盖代元勋也。曰之彪。门下评理。忠简公。曰珍。门下赞成事。艺文馆大提学。文平公。入 本朝。有曰讳彰。历司宪府执义。至通政杨州都护府使。曰达成。阳城县监。赠庆昌府尹。曰延龄。进武副尉。副尉生讳继丁。掌苑署。掌苑 赠吏曹判书。是为先君高祖考。曾祖考讳希琳。副司勇 赠议政府左赞成。祖考讳忭。文科历典州府。至军资监正 赠议政府领议政。海澄府院君。有学行才德。宜达而啬。比世不振于身。识者知其后之必大也。议政公生讳斗寿。议政府领议政。海原府院君。谥文靖公。其季根寿。海平府院君。谥文贞公。兄弟并勋位极人臣。 赠祖考三代。文靖公相我 宣祖大王。受命于壬辰危乱之际。恢复三京。再造中兴之业。夫人昌原黄氏。京畿观察使琦之孙。参奉大用之女。端一庄敬。闺门肃穆。是为先君考妣。有四男。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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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先君嘉靖癸亥六月二十二日辰时生。公讳昉。字可晦。号稚川。魁伟凝重。资品宽弘。寡言笑。简交游。年十岁。就外傅。学日进。文靖公器而重之曰。吾儿异日必为公辅器。一时先生长者。无不以是期之。己卯。随文靖公于延安府治。温习经书。质疑于季父文贞公。庚辰。中别试初试。壬午。遂捷司马试。癸未。拜栗谷先生于花石亭。问疑答难。栗谷大奇之。多所奖勉。是年庭试。居第三名。赐直赴会试。戊子。捷大科。分隶承文院。时文靖按关西。 宣庙注意已隆。内赐金带。付公遆送。公下庭跽捧。北面还授使者曰。 宣赐不由政院。不敢私受相传。文靖闻而喜曰。吾儿处之得矣。己丑。荐入翰苑。为检阅。兼春秋馆记事官。升待教。声名藉甚。时璿系辨诬会典全书来颁。群臣请上尊号。公倡曰。此事成于二百年后。固当褒扬归美。而翰苑只是载笔褒贬之地。至于请上尊号则非职也。遂与同僚不参。朝论是之。是年拜牛溪先生于坡山溪上。读至孟子夜气章。多所发明。先生大加叹赏。以儒者气象称之。公自少专心于性理之学。连诣坡山问学。庚寅。荐为注书。未几。还翰苑。升奉教。时黄允吉,金诚一使日本。 上令近臣制别诗以进。公诗优等。赐虎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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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记事明敏。其时承旨。如汉阴,弼云公。无不称赏。升出六品。除礼曹佐郎。兼知制教。旋拜司谏院正言。时以幸宦方俊豪弟。拟于宣传官。公劾罢兵曹判书李阳元媚悦幸宦之罪。士论伟之。遆为典籍。荐入兵曹。为佐郎。辛卯。孽臣窃柄。构成士林之祸。戕害一时名贤。文靖公被谪洪原。公自是称病不仕。拜兵刑曹正郎忠清都事。皆不就。壬辰。倭变猝起。文靖公首膺 召命入城。翌晓 大驾西巡。中路大拜。时公以礼曹正郎。陪驾。移授兵曹。旋拜弘文馆修撰,正言。是年五月。奔母夫人丧。自 上特命起复。拜修撰。公三上疏固辞。辞旨恳迫。上犹不许。移拜司宪府持平直讲,副校理。荐拜吏曹佐郎。升授济用监佥正。移副应教。皆恳辞不拜命。时倭贼遍满畿甸。公昼登山。夜潜下。号哭不辍。来守墓下。穿过贼阵。几死者数矣。而终得脱免。人以为孝感所致。甲午。终制。拜副应教。辞遆。移直讲司艺。又拜应教。时论将罪己丑人。欲波及士类。公陈疏乞遆。又拜应教。移掌令。皆辞不拜。遆授军器寺佥正。其后文靖公为憸邪所挤。遆相位。公亦辞病不出。乙未。以庆尚道巡按御史。辞朝。击藩阃之犯法。守宰之贪赃者。还拜军器寺正。出为平山府使。未几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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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丙申。除军资监正。李梦鹤等搆逆。及就捕。推其株累者。公为问事郎。狱毕。有推官升秩之例。公有应授之资。未及出者。该吏欲出之。盖为公一资未准故也。公坚不许。及论赏。公遂以资未准。独未升秩。士论多之。其时同僚。有追出资格而升秩者。私语人曰。吾甚惭于尹某。丁酉。季子新之尚主。是年秋。倭寇再逼京城。 上命公陪妃嫔王子女。先往遂安以避兵。公拜疏辞不往。疏中有曰。父子君臣。同一死生。是臣愿也。弼云李相恒福。语人曰。此疏今世罕觏。其真舍生取义者哉。天兵大军之南下也。公膺巡按御史之命。督察岭南兵粮。接济多赖。戊戌。出为铁原府使。治绩为一道最。屡为方伯御史褒启。皆赐表里绮帛。时有抄兵运粮之事。公为陈时弊。封疏数万言。 上嘉纳之。庚子御史。又褒闻。有曰。律己清严。莅民宽慈。仁声所及。远近悦慕。升秩通政。辛丑。拜同副承旨。召入政院。铁民追思。立石颂德。仍升右副。是年。丁文靖公忧。居于青坡先人之庐。戚不废易。甲辰。以冬至使。朝 京师。未还。会盟礼成。升秩嘉善。袭封海昌君。兼副总管。乙巳。拜兵曹参判兼同知春秋馆事。移拜都承旨。丙午。朱梁 天使来颁 诏。故事王人接待事例。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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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院。而长官主之。礼貌举动。详悉中节。无一毫差爽。诏使亟称之。特超资宪阶。拜汉城府判尹。丁未。辞遆。仍原封。兼知义禁府事都总管。戊申。拜刑曹判书。时宣祖大王升遐。事多积滞。剖决如流。狱讼称平。己酉。以谢恩使。又赴京师。数年间连遭行役。略无辞色之见于外者。唯以修举使事为心。归装萧然。橐中亦无一卷书册。一行莫不肃然敬之。庚戌。拜京畿观察使。时当冉登 天使之来。诛求之甚。民力竭尽。公极意筹画。弊不及民。清白莅任。关节不到。称为近来方面之最。辛亥。任满将遆。时岭南方伯缺。内批有曰。此时南方多有措处事。尹某老成谙练。宜为此任。遂兼都巡察使以送。公每于黜陟之际。惟以至公处之。不饶强御。时诸柳用事。势焰熏炙。其族赵光璧。为畿邑倅。有不治声。公将用殿。诸柳委来恳乞。公不听。竟 启黜之。乃以正卿之秩。出按岭南。其实斥之也。公严明廉按。贪墨吏望风解印。修举学校。崇奖儒雅。卫道尊师。靡所不举。时朝家方理舟师。而军数弱少。番次不均。戍士咸苦之。公搜括一道军。大均节之。更定分番。加设战舰。关防至今赖之。冬以病辞归。壬子。兼知春秋馆事。纂修 宣祖实录。甲寅。参会盟祭。例升正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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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卯。又朝京谢恩。竣事还。特加崇政阶。在京师。有周旋之劳。事成。皆让与别人。不以为功。公自连姻王室。痛绝私径。问献礼阙。宫中诮公以无姻戚之义。仆隶耻公以恩数不及诸姻。及光海时。姻家七臣。并蹈大祸。公超然独免。十数年来。权倖当国。浊乱朝政。至是而极矣。贪权争势。摈斥贤士。承望之徒。唯以好爵为急。公知国家将乱。叹曰。危邦不入。乱邦不居。世受国恩。无可往矣。遂不乐仕宦。屏迹郊舍。绝意荣途。虽侪流间。亦不往来。闭户端坐。以读书穷理为事。戊午。奸孽之徒。倡为废母论。勒收百官议。公曰。此岂臣子可容议者。遂以扫坟引告出去。及还。庭请方作。公复命后。即称疾不参。乘轩直出。路遇倖宰之赴庭请者。曰公何往耶。公既不与议。又欲不参庭请乎。公曰。然。事非当理。不得不尔。其人默然而去。人为公危之。公坚不起。终始不参。遂遭远窜之论。因以废锢。郊居待命者四年。怡然处之。若将终身。辛酉。有 诏使之行。政院皆新进。不知所为。大臣建请尹某曾为都承旨。接待朱梁。周旋礼貌。咸得其宜。召致城中。以备不时顾问。公不得已承命。该曹拟公于西枢。内批还下。盖不许收叙而使之带罪行公也。癸亥。公在郊舍。杜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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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闻有反正之举。来诣阙下。则已有 召命矣。时庶事未定。茫无头绪。奸党散落。未尽就捕。中外人心。汹惧未宁。 上在仁政殿庑下。召公进前。命公为御营大将。公出坐敦化门。晓谕城中士民。以镇危疑。人皆按堵。仍陪 驾迎 王大妃于庆运宫。拜议政府右参赞。兼判义禁府事。议谳之际。务主平恕。多所救活。未一月。有爰立之 命。进为议政府右议政。具兼职。从士望也。仍升左议政。入侍 经筵。首陈人君建极之义。口诵箕畴皇极数百言以奏之。 上令儒臣。作图为屏。常置座右。以资观省。后又入侍。屡申前说。 上皆动容嘉纳。又请早建储贰。以固人心。 上允之。仍令兼世子傅。又请召致隐逸金长生张显光。仍劝上致力学问。以为出治之本。一日 王大妃下教于宾厅。数光海罪恶。命奏 天朝。将置之极典。公请对陈其不可。 上白于东朝。乃得解。光海夫人及废祗丧。公请遣官治丧。用王子礼葬之。尝因 筵席。备陈故相郑松江澈被诬状。因言士类分朋。互相倾轧。至于辛卯士祸。则大逞窾言。尤为士夫之所嗤。仍及李珥,成浑不容于时辈。遂致师道不明。义理晦塞。以至于今。不可不崇奖儒术。以变士习。 上皆倾听。秋。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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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征虏之议。至劝 上亲征。公曰。此言则固好。但兵未习。民未苏。我之毛羽未成。而为此大言快心于狼望之北。得无悔乎。况国家新定。人心未固。虚内而事外。恐非谋国之长算。议犹峥嵘。 上命公为京城守御大使。简率幕佐褊裨。开府京中。未久果有逆适之变。其议遂止。甲子。逆适以副元帅举兵叛。精卒数万。朝廷遣将讨之。官军皆没。京师震动。百僚丧魂。无复人色。公与僚相坐禁中。裁决机务。神气自若。举止安闲。入见公者。出而语人曰。今见大臣容貌。贼虽豕突。国家终必不亡矣。贼进逼都城。 大驾南幸。驾次公州。贼败报至。时贼魁奔迸。犹未授首。公请曰。都城陷于贼。附贼者众。人怀疑惧。恐为乱。及时先入以镇之。上从之。公单骑驰入。贼徒散落。馀孽汹汹。公只诛其首逆者。其馀并许自新。得从逆文书。吏民姓名数千人。公不省悉烧之。具闻于朝。由是。反侧自安。人心大定。官库之物。民多偷窃。吏欲栲掠推治。公曰。此辈不意我先至。畏罪莫敢出。为设一库。许人昏夜还投。以是。多所得。史库史册。亦皆亡失。公即出米斛。置之街上。偿愿纳者。而不之罪。史册得无缺。民情亦安。遂出迎 大驾于汉水之南。 上欲录扈从功。公言人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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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分。不宜录。屡请乃止。前后数年间。逆变连起。公务为镇服。分其首从。诛其尤而馀悉宽之。尤察横罹者。如权盼睦长钦等。伸其冤。奏释之者甚多。尹义立以庶侄从逆。法应坐。公以为叔侄平日不相睦。奏免。时罪人连累者。一日放出数十人。翌朝盈门来谢。公曰。圣主所察。臣子何与。岂可为私谢。时李公元翼为首相。以耆年。长在病告。庶务皆取决于公。无不中窾。李公敬重公。公亦推尊。甚相得。长子履之宰黄骊。境有两歧麦。人多以为宜奏。公曰。时和岁礼。是为上瑞。此时 上心如水未波。岂可以一草之异。开人主好异之心。乙丑。建请修废朝日记。 上命公总裁。收聚野史朝报。参以闻见。是非予夺。一出至公。公见史笔夙该。褒公以硕德弘量等语。公即持笔抹去之。郎僚咸服公雅量。尝入侍 世子会讲。文义之间。引喻古今。辨析蕴奥。悉陈正人君子宦官宫妾亲疏之分。德性气质薰陶变化之几。惓惓不已。且诵弟子职曲礼等篇以讽之。丙寅。有启运宫丧。 上欲行三年。公与僚相。率百僚伏閤。定为期服。以绫原君奉祀丧礼之过越者。悉加釐整。士论韪之。时椵岛有乱萌。公上劄请严防守。以为先事备。人以为迂。及后毛帅见诛。督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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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崇焕题本。有文龙自言。朝鲜文弱。可取而有之。毛之蓄谋于我盖久。人始服公之见。右相申公钦。为读卷官。掌试事。台谏有试官子弟多参之评。遂不安于位。公请对。盛称钦操守。力辨其不然。退又上劄伸理。公常留意于尊主庇民。正士习。抑侥倖。恢公道。杜私门。朝家政令。蔚有可观。既久居相位。自视怃然。以荣为惧。引病乞退。非止一再。而 上虚心倚重。批辞有曰。以卿耆德重望。不宜辞退。又曰。国家非卿。无以至今日。终不之许。丁卯。虏兵猝犯。边城相继陷没。首相病遆。乃升公拜领议政。具兼职。公入宿 禁中。夜半平黄城溃之报继至。 上幸江都。公与僚相请对。分朝于南服。以收人心。徵诸道兵及三南舟师。会于江都。以为必守之形。 驾次通津。夜闻虏使疾驰赶到。军情大挠。 上意欲留重臣数员。以待虏至。勿令渡江。诸宰皆不欲留。公请自留勾当。 上曰。首相不可不与予同往。会虏行差迟。遂渡江。朝廷草创。墙壁是倚。公以忠义激昂。正色朝端。人倚以为重。虏到平山。送使请和。群议皆以为彼有请而不许。则危亡立至。不得已姑许羁縻。以缓其兵。和固非公之志也。议和之际。凡系 中朝义所不可者。则公辄执不许。虏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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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遂捲归。公因登对极陈。居相位致此播越。又不能出奇郤贼。不可仍在相职。语出诚悃。 上亦引咎慰谕。遂扈 驾还都。时公弟暄。为平安监司。以城溃。死于非命。公恸在于心。因成疾恙。累辞得遆。授领敦宁府事。又辞遆。以原封在家。戊辰。退居南郊旧舍。国有大事。只献议而已。时有逃还人刷送之举。公极言其不可。以为此事实系人心向背云。而议竟不行。己巳。进西路事宜十数条。因言和虏出于一时缓祸。非久长可恃。宜速自强。无贻后悔。公居闲五年。虽不入朝堂。而 上有过举。辄惓惓不忘。如张维之忤旨出牧。五学士之被罪。皆陈劄力救。辛未秋。又拜领议政。三上劄力辞。不获命。时有白虹贯日之变。公陈劄乞免。因及修省之语。 上答曰。天变至此。良由寡昧无德。以予昏庸。得至今日。无非卿左右之力。罔曰不克。更加既心。时 章陵追崇之议已作。士论。则曰为人后者为之子。主追崇者。则曰岂有无祢之国。两不相诎。上卒从追崇之议。公劄论其不可。请立别庙。以仿东汉古事。 上犹歉焉。诸臣争执不已。 上以诸臣譬拟不精。专欲沮抑。上下疑阻。转辗否隔。遂致雷霆不霁。谴黜相继。公周旋其间。随事劄争。扶植士类。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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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解。朝著赖以镇定。 上已定追崇。命公为都监都提调。公上劄曰辞。遂遆代以他相。甲戌。以病辞。呈单。至十馀度。不许。遣承旨。敦谕者再。适有 诏使行。力疾而出。秋。有 元宗大王入庙之命。公据经援礼。上劄请停。论至三四。竟不允。姜硕期,赵廷虎。以言官忤旨削黜。承旨李德洙下狱将窜。公皆劄争之。德洙命减配中途。副提学金光炫。论俞伯曾希旨立异之罪。上盛怒。命窜北边。公上劄力争。而以大礼未完。 上不许。是年冬。公病久未差。 上遣承旨。 世子遣宫官。问病相属于途。又命御医。看病不离。公病亟。陈劄言。金尚宪刚方正直。宜为大用。举以自代。又请召还姜硕期金光炫等。辞甚直切。盖尚宪亦以不称旨。退居有年。虽在君臣未契者。苟知其贤。则推引益力。如此。 上优答之。未久。并用其言。辞劄至六。辞单至三十上。而竟不允许。乙亥。馆学陈疏。请以栗谷牛溪从祀文庙。有若干儒生为异论。排击先正。亦出于党论也。遂致 上心之疑。乃有疵累之教。公上劄论辨。及入侍。极言年少丑正之祸。血诚伸辨。 上乃悟。其扶正学。卫吾道。多类此。丙子春。虏使至言称帝。群情愤激。斩使章奏。纷然继入。虏使闻而跳出。时公在改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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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所。竣事还。 上方会诸臣议事。公进曰。人心如此。和事已绝。边上防备。难可必恃。虏兵剽疾。宜早入江都。以固保障。不然。悔之无及。 上不倾听。年少辈。欲因此倾轧。遂诋公。公犹不变。于是攻公章疏入矣。公见言既不见用。不宜虚带职名。坐误国事。遂决意奉身而退。即引疾请解。凡二十三度。乃得释负。自是公居闲。不预朝政。而犹不免退忧。每念朝廷挑祸召兵。而不早为阴雨备。𥚁将不测。夜起彷徨。抚枕不寐。是年冬。虏果大入。烽火不通。渡江三日。先锋已迫都城。是日。 上始命公陪庙社。向江都。以公以原任兼 庙社提调也。 上亦继出。欲向江都。虏迫于南门。返马东狩。蹙入南汉山城。虏遂进兵。城已晕矣。金汗率大兵继至。用云梯大炮。攻城甚急。外援不至。城中力竭。会虏呼言讲和。乃遣大臣请成。而虏犹制媾。固要出城。时鹤谷洪公瑞凤。谓北渚金公瑬曰。古人云。李文靖真圣人。到此。乃知尹相真宰相也。当时。若用其言。岂至有今日之危辱哉。吾辈不能赞助其言。岂得无责。北渚公亦大以为然。闻者皆谓之确论。于是国人相与言曰。凡人置器。尚审安处。况君父乎。驱未教之卒。入不可守之孤城。以当虎狼百倍之众。必无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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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一言见阻。事竟至此。公之进退。岂非关时运系兴丧者耶。时公奉 庙社。得达江都。而名虽大臣。实无管任。时有山城有旨。抵检察留守而不及公名。且曰。军务防守。专委留守。勿令掣肘云。由是。公之号令。莫有奉行者。公每与数三宰臣。聚首东望。拊膺洒涕而已。公谓诸宰曰。 君父受围孤城。吾辈安得晏然。愿与诸公。行文诸道。催督勤王兵。咸曰。诺。即草檄文。遣朴宗阜于两西监兵使都副帅。激以忠义。使速进兵。分遣俞榥等于三南。又募送权敬己于椵岛。请乘虚捣巢。移置光海于乔桐。虏幸 上之未及入江都。诇知防守单弱。陆路运船。夜到津头。大炮横江。舟师败遁。平明。甲串津溃。陆地无军。更无拦阻之处。顷刻之间。兵薄城外。郎僚俱已遁去。独有二员留在。公将向庙下。仙源金公尚容。握手与别。公曰。事至于此。唯有一死而已。仙源公曰。我以老病来此。无所责任。死亦可矣。公与我异。既有 庙社之命。义不可委弃轻死。遂分手而去。公上后园望见城外。处处高丘。虏已先据。事无可为者。公自念受任。只在保护 庙社。遂与二郎。还伏于 庙下。以为同为灰烬之计。日晚有访公来者曰。两大君要公来会议事。公即往会。礼曹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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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吕尔徵。承旨韩兴一。在座。大君泣曰。事势至此。无计可施。适彼使来请讲和。已令韩承旨往见阵中。则彼要见大官云。山城朝暮且陷。屡送大臣请成。而彼不许。固要 王世子。 上不忍焉。今吾与公出见。则山城或有解围之望。因此少纾君父之急。所不辞也。公曰。山城大臣。既有往来之例。彼又以讲和为名。试往见之。如有他变。一死非晚。即与韩兴一。先往。公坐肩舆。直入阵中。阵门军卒。呵叱而执之。公徐曰。吾老病将死。不畏死矣。直到虏王子在处。下舆。使两奴扶腋。颓然欹坐。译者仲男呵责曰。胡不拜。再三迫促。公引颈请剑。辞气俱厉。甲士环立。无不瞋目按剑。公终不动。胡王熟视公。公神观弘伟。白须下腹。即问曰。老宰相。年几何矣。公谬曰。我年八十馀岁。胡王遽止呵者曰。罢罢。观其辞色。则盖知公之不可屈。见公之老。而恐其死也。仍言大君在此。可相见乎。公归报大君。大君已鞴马而待。公又与吕尔徵,韩兴一,怀恩君德仁。俱从焉。公乘肩舆。入而不拜。又如前之为。而阵中已知公。皆不更诘。俄而虏令军中曰。和事已成。分城左右。我军在东。鲜人在西。毋相侵杀。自是之后。城中得免鱼肉。城外被掳者。亦许还放。过一日。请大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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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出向山城。公默念 庙社既无奉行之势。决不可舍置先去。仍称老病不任登途。大君泣请公曰。 肃宁一位。吾当奉行。而奉行无计。愿与庙主。终始共之。公从之。是日。蒙兵继入作乱。庙貌颠倒。公以死相抗。如是者数矣。其夜公掘为累坎。埋瘗 庙主。以防延爇之虞。翌日。蒙兵放火。 庙庭灰烬。而 庙主得全。于是。公始得为陪出计。掘坎收合四十馀位。分入布袋。使家奴负载渡江后。得虏马载行。杂出于被掳男妇中。途闻南汉已有下城之举。 王世子仍作北行。公瞻望痛哭。欲及谒于未发前。使二郎奉 庙主。追来。公自金浦。先驰拜谒东宫于炭川边。因达 庙主得脱状。 世子喜甚慰谕。遂分所进羹饭馈公。轸公之饥也。俄而 庙主。亦追至炭川。乃命宫官曹文秀。偕奉入京。 上亦喜极而悲。即引公入劳公。因命升拜二郎职。噫。丙子之乱。载籍所无。公能逆见未来之祸。若合符契。而公既见挤于年少躁进之辈。不免卷而退藏。遂致危辱南汉。沦陷江都。国之不灭幸耳。天乎人乎。及夫事去之后。公之处变全节。无愧古人。而憸邪险诐之徒。必欲乘时陷公。逞其私忿。吁痛矣。丁丑春。以 庙主一位有缺。论罢。公出在江上。有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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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嗾乡产。投疏攻公。公劄列请罪。 上批。有曰。金宗一之言。上下皆知其无伦。卿勿介怀。须速入来。戊寅。上命叙公拜领中枢。公又上劄引咎乞骸。 上答曰。上年不用卿言。以至于此。深自悔恨而无及。卿之无罪。予已洞烛。卿须勿为辞退计。终始共戚。年少无伦之言。亦勿介意。上批恳勤。颇有悔悟眷注之意。凶人遂疑公复起柄用。宣言公当复入相。更起而图公。乃以江都失守归之公。一则曰军败不死。一则曰不及出避。一则曰拜屈敌阵。欲以搆捏成罪。是岂一毫近似于公者耶。公既无体察之命。又无城守之责。大臣之道。国亡与亡。国存与存。当其时。国犹不亡。 君父尚存。 庙社得脱。公无当死之义矣。公岂可不思受任。而径取沟渎之行。委弃 庙社。莫之恤哉。未溃之前。预为出避计。则人心先溃。罪必归公。既溃之后。则势已无及。公若不善处变。苍黄奉出。则未及船所。为敌追躏必矣。 庙社嫔宫。举有不忍言者。议者必欲如是而后。快于心者。何也。丙丁之乱。不拜于虏者。唯公一人。此则同行诸公所共目睹。终不可诬者。 上批。有曰。大臣与庶官不同。设有所论。语宜的当。而措语几尽过误。罪目太半不实。以予揆之。似非公言。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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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尹某清德过人。立节昏朝。亦非人人所可为者。亲往敌阵。实出于为国解纷。其时若不如是处变。则嫔宫以下。俱不免不测之祸。宁不惨恻。尔等所论。殊甚不当。勿更烦渎。前后论公罪目。举皆失实。一二启后。旋即删去。终无可言之罪。则追做跨人裹物破袜弊裈等说。以动 上心。而不觉自陷于亵渎 庙社。欺天欺人。自古搆虚陷人之计。未有若是之巧且惨者。上下问于政院曰。跨人之说。诸承旨亦闻之耶。承旨以俱未闻对。 上又招问其时侍卫人员。则对以实明其不然。言者计穷。又以为宫官皆所目睹。至举东宫为證。 上曰。他日问于东宫。则不难知也。姑先招问其时宫官曹文秀,徐祥履等。俱言未有睹。 上乃觉其搆诬状。特 命罢俞伯曾职。以治诬陷大臣之罪。因教于政院曰。俞伯曾大张气焰。少不详慎。今若容之。后必无忌矣。先是。伯曾张甚多噬人。人皆侧目而事之。公之孙墀。僚席论事之际。不能俯仰。伯曾以为简己也。因而重忤。被其中伤。而墀终不废。其人愈怒。至是遂延及父祖。大肆网打。公之孙丘。曾在谏职。论一赃吏。其子严鼎耇。叨据台阁。亦欲合势报复。乃敢不议于长官。传启之际。暗添数款紧语。为僚员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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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引避。副提学李景奭等。劄遆鼎耇职。凡两司合启。则玉堂进劄请允者。古例也。李景奭以为俞伯曾论劾大臣。不通议于三司。自其家搆草猝发。非共公之议也。经年合启。而玉堂终不进劄。可见一线公论。犹不泯绝也。初伯曾之投疏也。适有大臣引对。 上曰。伯曾之疏。自以为戆直。而亦有私意矣。庆徵,自点。同一罪也。而自点其族也。不言其罪。尹墀与洪柱一之救庆徵。轻重亦殊。而只言尹墀。不举柱一。此皆私意也。尹相初非体察使。安可斩庆徵乎。以不斩庆徵。屈膝虏庭。为罪。此皆过矣。诸大臣对曰。 圣教当矣。尹某以原任斩检察乎。拜屈之言。专是失实处也。 上曰。予亦知尹相之不拜状矣。由是观之。天日之明。无微不烛矣。先时。权涛曾为宪官。受富商金。欲以公贱为私贱。枉法护讼。论劾讼官。 上命入该掌文案。悉烛情状。乃下严旨。坐废四年。不肖新之。时为宾府有司待罪。启辞。有曰。清朝宪官。岂有是事。涛心衔之。后涛又论事。将下狱。公陈劄救解。 上批曰。涛罪犯甚重。而当为卿勿鞫。有一名官坐其父累。见阻于玉堂录。公之孙时在本馆。为言于公曰。僚议甚峻。力不能解。公曰。骍角不舍。何用阻人。遂于都堂录。得公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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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入玉堂。人有言一名官戕害同气状。公曰。过在其母。此人有文才。何可防人之路。据此数事。亦可见公之无偏无党。隐恶扬善之德矣。至于一台官之为私贱所产者。则虽发于本主之立讼云。而初非公家子弟所预闻者。谋事者转辗推诿。要为同仇之计。其人终不觉也。及是时。此辈并起而攻公。若报其雠者然。遂晨夜经营。陷公父子于一网。势如燎原之火。人畏其焰。虽知其非。莫敢有崖异于其间者。司谏金汝钰引避立异。有曰。家国不吊。一败涂地。今日臣民。其孰无罪。南汉江都。事势虽殊。毕竟名分俱未得全。则区别彼此。一向攻击。其于共济之道。不宜如是。尹某年临大耋。身在原任。敌兵飞渡。一岛鱼肉。目见 庙社嫔宫吾君二子。一瞬息间祸将罔测。须臾不死。少纾目前之祸。处变形势。不得不尔。臣之所见。不能无疑。虽欲从他俯仰。独不愧于心乎。遂被其党击去。大司宪徐景雨引避。有曰。尹某合启罪目。始则甚多。而继以失实。削之又削。到今馀存无几。傍观者。亦笑之。以此论执。安得取信于 君父。持平沈大孚。极欲添入罪目。辞甚恳切。实非偶发。臣心甚疑之。及见大孚避辞。则欲使人人。靡然从一种议。而不敢出一言崖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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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于此。尤不能无疑于大孚也。正言成楚客引避而遆。梁曼容知其谋引去。并被论斥。都宪李显英。谏长崔惠吉,李景曾。执义李尚馨。正言申翊全,郑泰齐。俱有立异之语。而亦不能尽其辞。其懦弱者。虽心知不然。恐惧重爵禄。从而首鼠者。亦多矣。至于平日被公奖育推引者。亦有承望时议。甘心反噬。而自以为得计。公怡然不以介意。卢峻命始登第。频数来谒。公厚遇之。一日峻命曰。小人为正郎妻族。而未蒙剪拂。倘荷一言之助。则不敢忘德。时公之孙。方在铨郎故也。诸儿在壁后。窃听而笑。公曰。乡人质胜。不隐其情。他日公笑谓其孙曰。汝妻族卢某。岂不合清选耶。胡不收拾。对曰。已因侪流闻之数矣。显官岂可求而得者乎。其庸可知也。卒不引进。峻命甚恨之。至是约以立功。始得通显。拜谏职。明日。竭力诟公。有敌兵非仇。尹某为雠等语。文不续理。语不成伦。都人传笑。 上命遆其职。因教曰。如此愚妄之人。何人引进为台谏乎。公屡经罢削。旋即收叙。其徒忿其计不售。怏怏不已。先是。李昌庭奉职有才。公与之亲厚。屡荐引用。昌庭之子禬。党于险诐之徒。其徒诱之曰。宫官俱对以未睹。 上疑我辈矣。君能以目睹立證。则铨郎可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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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功。禬心然之。遂攘臂担当。乃以目睹自證。于是。其徒群起而益力。 上不得不从。命配中途。禬之妻父来见公曰。吾婿迫于人为此举。非其志也云。公平生虚心接物。物我无间。以德化人。耻言人过。宁人负我。无我负人。望公之容者。虽怨敌。莫不悦服而敬慕。识与不识。咸称公为厚德君子。虽以曩时权奸。擅国戕贤。犹不敢为害公计。而及至今日。乃为此辈所齮龁。怨毒之于人。甚矣哉。公常曰。我年迫八十。位极人臣。子孙弟侄。并显于朝。盛满极矣。遭值国家虞危。未早引去。人之媢嫉。有不足怪。己卯六月。公舆疾。发向延安。其年秋。旋赦归田里。冬。鹤谷洪相上劄。言公非罪。盛称公先见之明。国事之至此者。权舆于不用其言。当时未能赞助之罪。臣等实当之。请褒酬曲突之谟。俾不在燋额之下。 上允之。适会东宫回辕。入京数日。 上命叙公。复拜领中枢。人皆知 上诇得其时搆诬事情而有是命也。公之有功无罪。 圣明在上。非不洞悉。而捏造者托于 庙社。为之阱而操 上焉。有识无不骇叹。此岂足为朝廷论议乎。不过为行谋狙击之举耳。浮云过太空。不免暂时之蔽。及至云散氛消。白日重明。公之事迹。昭雪无馀。一时怪鬼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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呶呶。何损于公。公素有呕病。是年夏伤暑。不能食。秋病谻。 上遣内医。赍药来救。承旨将 命问疾。公倩人扶起。草一疏封进。其略曰。臣今永辞 圣明。不胜恋结。愿 圣明。亲贤远小。辨别无忒。选用循良。怀保民生。累数十言。终之以勿轻挑强国。再取危亡之辱。勿忽远天朝。以贻后日之虞。 上答曰。省卿疏辞。深感至意。所陈之言。无非至论。予当自勉。卿须善为调理。以见勿药之喜。公临终。精神不错。意思安静。闻近臣传 批命。取衣冠。覆于身上。伏以承受。竟无一言及家事。索纸笔。书乐天知命乘化归尽八字。笔力动荡。无异平日。遂翛然就寝而逝。庚辰八月初八日也。享年七十八。讣闻。 上震悼。罢朝市三日。赙有加。官庇丧葬。遣中使承旨吊孤。 中殿亦遣中使致吊。九月。上遣礼官赐祭。以其年十一月初七日。葬于长湍梧阴里先垄之内亥山壬坐之原。迁夫人兆。同日合葬焉。公天资宏厚。度量宽大。与物无竞。薄责于人。隐人之恶。而扬人之善。平居。但有一团和气。与物同春。及莅官临事。乃更毅然坚确。守法不挠。以至死生荣辱之分。尤恬然不动也。虽家人子弟。未尝见公有喜怒之节。非惟不形于色。亦自不萌于中。盖其天性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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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亲孝。在文靖公侧。叱咜之声。未尝至于犬马。尤以养志述事为先。文靖尝居丧病剧。公药必先尝。衣不解带者几一年。所爱诸弟。如手足。时或罢散。则分俸以给。季弟之死。轸念孤寡。四时祭需。输助无阙。事季父文贞公。如事亲。文贞亦甚重公。公不喜宴乐。而以文贞之年垂八帙也。累为之设宴以寿。毕会其子孙。娱悦其意。遇庶弟妹。抚恤备至。以至内外亲属。莫不以恩信相接。俱得欢心。性不好奢靡。恬静澹泊。无所系恋。无所嗜好。食不重味。衣不华盛。文房几砚之属。亦不留意。晚年。书籍分与子弟。不留一卷。惟静坐收心。得失两忘。及为相。家徒四壁。生计萧然。公没之日。衣衾棺榇。悉出于子弟亲戚之助。而未有廪库之馀。公可谓不负国矣。其在 庙堂。持大体。不亲细务。人或咎公。公笑曰。吾无寸长。但取人为善。只此一事。稍有所长。古之大臣。视人有技。若己有之。果能不自用而取诸人。则人之万善。皆我之有。何自苦为也。其所尉荐于 上前者。如张维,沈悦,李植,赵翼,李敬舆,李敏求诸人。各以其才。褒请升擢者甚多。及他军国机务之图。议于 上前者。皆不以语人。亦不以语子弟。是以多不著。人或疑公无所建白。公曰。固也。兴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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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除一害。公为相前后十年。以风裁自持。清节自励。让功于英卫。归直于王魏。无事可徵。无迹可寻。而自有乔岳大川之德泽入人之深也。公之去国。街巷小民。相与咨嗟。有叹时之语。及公之还朝。又相与有加额之喜。其卒也。又相与涕出曰。贤相亡矣。奔走告语。如悲亲戚。孰使之然哉。是岂人力之所能为者乎。公为文章。不起草。运意流出。不事雕饰。自无尘俗语。苍然奇古。作者皆以为不可及。有诗文十数卷。及癸亥以后。疏劄三卷。藏于家。而都没于丙子兵火。将不得传后。恸矣恸矣。公自中年以后。常有退休之志。得一溪壑于流岩山下。即公之号。谓稚川者也。爱其泉石。每以匹马来往。啸咏其间。及至癸亥。乃有旷世遭逢。仍值国家多故。未能便诀者。十有八年矣。以未遂初心。为终身之恨焉。夫人清州韩氏。清原尉景禄之孙。判官漪之女。有贞正之德。先公三十八年卒。屡赠至贞敬夫人。有二男。长曰履之。文科。兵曹参判。娶参判金尚寯女。季曰新之。海嵩尉。尚 宣祖大王第二女。孙男十人。女一人。坦。温阳郡守。娶大司宪洪霶女。堈。掌隶院司评。娶判书韩汝溭女。埴。司果。娶佥知申萱女。堣。河阳县监。娵知事元裕男女。坫。司宪府监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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娵监察朴宗男女。再娶县监金海寿女。垲。水运判官。娵县令金仁龙女。城。进士。娶县监沈惯女。腆。幼学。娶生员具仁荣女。女适宋时吉。文科。承旨。为长出。墀。文科。司宪府大司宪。娶参判洪命元女。丘。文科。吏曹正郎。娶判府事金荩国女。为季出。庶孙男三。曰塾。馀幼。亦长出。曾玄孙男女。并四十馀人。世乔,世休,世老。女适李庆徽。为坦出。世昌。女赵龟锡。为堈出。世辅,世鸣,世豪。女金天锡。为埴出。世美。为堣出。世长,世揆,世献。为坫出。世馨,世胄。为垲出。世翼。女黄辉。为城出。墀有一女。适金益兼。有庶出。曰世蕃。宋时吉。四男三女。男曰抟,拯。馀幼。女朴世相,朴世城。李庆徽三男。金天锡三女。金益兼二男。世美一男一女。抟一男。朴世相一女。皆幼。是为公玄孙也。公之三弟知中枢府事昕。判书晖。监司暄。并显一世。孤哀等无状不类。叩叫靡及。累然衰绖。馀喘未灭。而年踰六十。死亡无日。惧无以白先人事迹。昭示后来。抑哀摭实。略具家状。毫发不敢有所增损。而荒迷昏塞。遗落尚多。罪无所逃。抆血再拜。敢托于立言君子。谨请墓道文字。伏惟鉴纳。
贞惠翁主行状
贞惠翁主。 宣祖昭敬大王第二女也。母曰仁嫔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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氏。司宪府监察汉佑之女。以万历甲申三月己亥生。幼有异质。 宣庙钟爱特甚。亲授小学烈女传。以至书史。无不通晓。九岁受封号。 宣庙每称我女。异日事舅姑。承夫子。纯诚柔顺。必有可观。谆谆勉勖之。年十四丁酉岁。釐降归于新之。设同牢于王父相国文靖公第。谒见祠庙。礼也。珠玉不饰。锦绣不缘。其所盛服。不外于国产䌷绢而已。 圣祖崇俭之德。刑于家者乃如此。而主又能遵守 圣训。不挟尊贵。自同于诸妇行礼容。动止之中节。一门共观而舚舌焉。岁庚子。子墀生。 宣庙赐御制诗曰。降神维岳昔闻之。福善于今理不疑。天上石麟英表异。人间玉树美名驰。予心方喜含饴庆。翁主堪劳断织思。他日蟾宫应有桂。春风折得最高枝。丙辰。墀年十七。果擢进士。越三年己未。继捷大科。季子丘。次第中大小科。而 宣庙已宾天矣。主大伤恸。以不及见之 先王也。前后四设庆席。内外宾集。乐戏俱呈。主霞冠命服。于于焉出而奉家君座。执觞而寿。于时二子。俱首冒花。侍左右。礼毕。主顾余曰。为亲故也。得无太康。平居。绝无以外间私事。干于内者。例赐臧获田土之不准数者。不强请曰。 主上方昭俭德。不宜以此等事烦累。 宣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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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嘉之。 元宗大王友于勤至。以至今 上即祚。尊礼之隆罕有主比。 仁献 仁烈两王后。备尽敬重。莫非由是而致焉。丙子冬。西虏猝逼。 驾不及严。蹙入南汉。城已晕矣。于时二子扈 驾。主随嫔宫元孙。避寇江都。每东向哭而望焉。中夜使一女奴。秉火跣而下庭。北面望斗。首触地祝曰。吾儿奉吾 王。愿得脱难而回。他夜又如之。仆隶莫知也。时家大人已解相印矣。以原任。奉 庙社。在江都。及寇迫。新之召集义旅。助守竹津。而甲津先溃。兵薄城矣。新之自阵上。苍黄赴乱。疾驰二十里。不及城五六里。撞遇敌兵。堕马投崖。几死得苏。主时寓在村舍。独与二妇女仆。脱身徒步。溺于海汀泥淖中。闻余赴敌。度不得全。欲投水。二妇共执之。得不死。尝以 御制及宸翰若干幅。藏之巾笥。前后避兵。随身保存。是日急不克挈并失之。以为平生之痛焉。朝臣之逡巡于外者。唯恐窜遁之不远。莫有一步向城者。乱定。稍稍集。曾不以未赴国难。为自劾地。而反欲噬人。恣其罗织。狙击余父子于一网。平日修㕁者。从而同声。其有公心公言者。亦不敢崖异。独 上心未之信也。附会承望者。至谓 上偏听主。欲以操 上。主乃喟曰。此无非 上之遇我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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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也。 先王陟宾。吾不能从死。身在辇下。无可往矣。我固知尹氏盛满。况我二儿早显。兄长三司。弟居铨地。宜其触忤多门。株累于父祖。咎在是矣。敕其子。毋居清显以重戾也。自是主尤绝于内间。时节候问起居。亦不敢复为矣。丁丑。季子丘。在山城。兼体府幕僚。晨夜巡城。仍致脾伤之症。竟不起。主悼念不已。食下咽。辄呕。逾年骨立。无复曩时容仪。偶因胃痛。三日而不起。戊寅十一月十七日也。得年五十五。讣闻。 上震悼辍朝市。赐祭吊赙。有加。遣中使护丧。官庇以礼。台官以时屈而请寝。 上用天理而难之。论数月。竟不允。上犹轸念主赤手脱险。死无衣衾。内造衣裙累袭。以助敛焉。翌年己卯二月十九日。窆于广州之楮岛傍家后山。辛巳二月辛未。迁厝于朔宁治西佳哉洞癸山艮坐之原。以近于先垄也。主天赋慈仁。性又通敏。贯穿今古。达识事理。立心制行。一出于正。进上周旋。动以礼法。凡遇宫中朝谒。宫人之掌礼者。必先问礼于主以为式。其应物接事。必以诚信。赤心置人。绝无畦畛。同气之间。一于友爱。以至仆妾隶使之微。亦皆恩遇备至。尤笃于孝行。晚年仁嫔出处外邸。主为营第近侧。朝暮往省。奉以甘旨。终其世焉。事家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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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其诚敬。务以养志为先。思所以悦亲者。靡不用其极。吾家素贫。两世拜相。不长尺寸。被服常如寒士时。主每为之求觅段绮。造衣以进。大人性不喜奢华。而重主之勤意。勉强穿着者。时或有之。得一味。不敢尝而思供亲。朝夕之具。未尝缺乏。亲癠必斋沐祷祀。夜必焚香祝天。以祈亲寿。疾已乃止。亲年既高。恐他日敛袭之具。仓卒未尽情。留心拮据。预造各㨾锦绮衣衾冠带。累数十件。藏置箧中。不令亲知。及后送终之际。备礼无憾。门党咸称之。是皆不待我勉而为之者也。其育二子。慈爱虽极。被服不用绮纨。其所劝勉。率由义方。学语之初。即口授以书。兼以古今治乱人物是非。善可法。恶可戒者。勤勤诲谕。提撕成就。卒使并显于朝者。母之力居多。墀儿尝莅郡。辄曰。我非汝馈。自不阙餐。慎毋以我故而病治也。每勖以仁政。问所平反。乱后还都。食缺酱。儿闻之。以瓶酱馈。郡人途窃之。及到。女仆睨而视之曰。瓶空。疑有诈。将诘之。主曰。官储馈我。既不法。焉用诘。诘而觉之。恐人抵罪。竟不问。馀皆类是。既而饱更危险。尝慨然谓曰。世不古矣。可畏非人。宽闲寂寞之滨。孰非丘壑地哉。草食布裙。我非不堪。余乃大悟。经营菟裘。已有年所。而亲老资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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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易决归。今忽已矣。永失鹿门之携。以终馀年。呜呼恸矣。产四男一女。二男育。馀幼夭。墀。司宪府大司宪。娶监司洪命元女。丘。吏曹正郎。娶判书金荩国女。噫。以主之淑德懿行。宜享寿考之报。而未暮。乃因子丧。毁以伤生。年以之啬。天道之福善祸淫者。非耶。吁恸矣。抑悲摭实。敢托于立言之君子。图不朽者。
义昌君行状
公讳珖。字藏仲。自号杞泉。 宣祖大王第八子。母仁嫔金氏。以万历己丑某月某日。生公。公少凝重如成人。不妄笑语。沉静有仪。非忠信不言。不义不为。 上奇之。壬辰之变。西狩苍黄。公年始四。不克驰驱。从乳保窜入山谷中。去宝玦。作民间儿状。寄托村闾。家主老人。不识其龙种也。哀其饥。与之饭。问曰。此儿非常。谁氏子也。姆绐之曰。吾儿也。老人曰。汝儿骨相丰厚。他日必衣食足。不忧饥也。食时辄饭公。姆尝附耳戒曰。乱世贵者殆。吾夫贱者。儿必父呼之。示不贵也。公张目不应。一日。公晨起泣下。姆问其故。公曰。夜梦见主上阿爷。在丕显閤。除御钵饭赐我也。我故泣。因哽咽不已。姆解之曰。梦兆佳。当有吉应。勿泣也。日午。篱外有马啼踏踏声。中使金驲将命至。呼问曰。某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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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否。公闻而走出。驲抱持公哭曰。寻觅不得。死毋返命。 上命也。天锡公活我之命。俄而郡守赶到。进饭馔具马从。奉公达于行在。 上命厚赐老人。明年。上还京师。自是公常不离 上前。课读卒业。或疾病服药。辄有赏赐。 宣庙十四子。公居中。固宜不甚见幸。以公之诚孝得之天也。特被钟爱。亲授小学论语等书。锡赉便蕃。诸邸莫及也。虽万机无闲。而俯视公须臾不在膝下。则 上辄不乐也。公亦不敢须臾离侧为戏游计也。 元宗大王。又加友爱。以至姊妹诸主。每加爱焉。即父母所爱亦爱者。而由公孝友所自致者。概亦可见。九岁封爵。 上命锡号义昌。丁酉。倭寇再犯。 后嫔避兵于成川。命诸王子随之。时 上在京师。公晨夕涕泣。寝食俱忘。 上闻之。召还京师。时公年才十一。既离慈闱。复有陟岵望云之思。抵书于新之。有曰。庭前荆树。叹鸰原之分飞。岭上白云。悲萱草之独在。又曰。莱衣戏彩。幸冀 天颜之或开。倚门望闾。恒念慈闱之起居。人传诵之。癸卯。 上为公拣选名阀。聘许氏为夫人。吏曹判书筬之女。庆尚道观察使晔之孙也。戊申。 宣庙大渐。 御笔遗公书。有曰。予病一朝至此。修短数也。有生者必有死。夫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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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言。尔宜抑情从礼。保全性命。友爱同气。如予在时。累数十言。不能尽记。及 升遐。公执丧尽礼。庐于别所。终三年。不少怠。 宣庙刻志中兴。务益俭约。躬朴陋以表率臣下。常曰。民穷财匮。庙享未尽备。此时我子女。何以家为。一切不为之营第宅。晚年特轸公。有经始志。公辞曰。姊妹弟兄皆无穴。臣独何心。敢膺异数。 上益奇之。许公私构。而捐帑藏助之成。公于是治第于终南山麓。为近嫔邸也。俯瞰城市。颇有泉石胜。每良辰佳节。奉母嫔。毕会少长。日尽孝。以愉悦其心。人艳称之。有忮者宣言。宅地善。合王居者。公闻之。即日毁撤之。甲寅。嫔疾笃。公不解带者累十日。仆史非不多也。必躬执药物。非公手自汤剂。则不进也。夜必斋沐焚香。庭跽而首蹋地。祷于天。如是者累夜。竟斫指流血而进之。嫔终不起。则公亦毁而几不起。丙辰。制除。戊午。贼臣当朝。倡废母论。毋论贵戚异姓卿。勒令献议。公不与。及廷论母后罪状。后至者。罪不测。公叹曰。臣而犯分。子而罪母。伦纪斁矣。称疾不赴。宗人为公惧。或劝公行以避祸。公不从。先是。光海政乱。骨肉多残。且仇视 王大妃。贬削母仪。幽闭于西宫。而所大欲犹有未尽者。公常仰屋流涕。忽忽无乐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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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许判书有异母弟筠。不肖而图富贵。与奸党争功能。公心恶之。常曰。此岂有善终之理。终不假之色。绝不与来往。及其自速殃祸以逆死。乃反波及公。指谓推戴。欲并与锄除。凡人无辜尚不可。况君之爱子乎。初祸作也。哨察严密。人莫敢近其门。奴仆畏怖逃窜。水火不通。新之夜从垣缺处入。入门数三。寻公所在。则阒无人声。公独与夫人对坐。惊起执手曰。此死地也。公何入来。速去无迟也。死生命也。从此诀矣。令夫人拨灰燃火。搜得数匣书。乃 先王御笔题目马史及李翰林集也。公手付之曰。我已忘生矣。所不能忘者。唯此耳。公必保全之。新之执之饮泣。公亦泣。当时之事。尚忍言哉。事过之后。得全而归之。公家宝玩。荡无存者。而只此书籍。复为公有。所谓至宝不灭者也。幸而 先王默佑冥冥。许夫人才智裕善周旋。尽捐家产。求解多门。公不知也。既又以兼金三十。与居间者。抵光海宠姬。哀其辞曰。臣蒙先王宠爱。御府之衣。中厩宝马。臣得赐之。从死之不能。乃今死当矣。此金者。 先王所赐。愿献之主上而死。姬为言于光海。光海悦。命藏之。顾谓姬曰。此 先王爱子也。可怜哉。此人薄福。而又无子。纵置之。无能为也。廷臣过虑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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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无害公意。要去公者虽力。光海辄寝之。于是。公得不死。废置锢门。几六年矣。癸亥。今 上反正。公乃得复见天日。圣主之恩。不可量已。于是。始弹冠而起。谒上于庆运宫。悲喜交集。 上为之动容慰抚。即日命赐内厩𩣭马。公既以当宁尊属。宠冠宗戚。礼异群臣。恩赐络绎。而益自谦损。若无凭者。识者多之。居家最乐为善。馀力于学问文翰。立礼游艺。尤精于楷字。笔力雄浑。逾大而气不馁。如门堂扁额。墓道文字。幸而夤缘得公之笔者。则其宝之如隋珠昆玉焉。都中士大夫。慕公之义。望门而不敢进。市井小民。乃无一事相涉于公之门。了不知公门开向何处。门庭阒如也。比年国家多难。公常扈 驾。逮丙子。廷臣挑祸召兵。计不先定。卒惶急困于南汉。 上宵旰殷忧。废膳者累日。大臣忧惧。不知所出。以 上之重公也。皆视公。公直入内閤。涕泣劝进。 上为之举匙箸。群情赖以安。丁丑春。因扈 驾还京。公所兼带宗簿寺司饔院都提调也。宽以莅事。事有条理。事举而不烦。郎吏亦无由公而抵罪者。抚恤宗人。俾不失廪料。小大怀惠。人到今称之不衰。公性不喜妓乐。钟鼓不罗。曲旃不立。唯酒户最宽。每节而不饮。不敢忘 先王警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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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 宣庙尝赐公金杯。台面有 御笔戒酒语数句。终之以戒之戒之。毋忘予言。戊午祸。并入于光海。今不能详记云。壬午冬。公中风寒。不能造朝。 上命御医看病。赐药饵者不记。问疾相望于道。乙酉。疾笃。遂不起。十月十五日也。得年五十七。讣闻。 上震悼。辍朝市者三日。遣中使。致吊赙。赠布帛米祭需。加赐文锦彩段 御府衣服累袭。皆异数也。 王世子亦赙以锦段衣服。遣礼官赐祭。将以某月某日。礼葬于杨州礼壤仁嫔墓所坐某向某之原。夫人许氏。有哲行。事姑孝。奉公惟谨。内外宗族。咸得其欢心。公无子。初上入继大统。命以嫔祀归之公。及公病也。拟具疏。请以当代 亲王子枝奉嫔祀。而已得班祔焉。会病谻不果上。 上将有以经纪云尔。公文人也。所处地绝。不惟贤士大夫攀游不敢。公亦笃于谨慎。敛而不出。只与吾侪数人。为文章道义之友。今皆已矣。独馀一物。老而穷独。迟徊人世。所谓无佛处称尊耳。公没之后。夫人进而哭之曰。夫子平生所为。未尝有不可对人言者。今至于此。盍有以图不朽者。又哭曰。未亡人福薄不举子。妇人何知。知夫子行谊。宜莫如公。愿以状文累公。呜呼。粤自 先朝。出入随肩。从公游者。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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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五十年。其敢曰知公未也。义有不可辞者。谨编次耳目所睹记者如右。以俟夫当世立言君子之取以裁幸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