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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窝先生文集卷之五
忘窝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x 页
忘窝先生文集卷之五
 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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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北道儒生呈北伯书
伏以岭南士人郑明时者。手刃父雠。束身归罪。 朝廷特减其死。流配镜城。于今四年。明时之为孝。 国家之用刑。两得之矣。第念明时之父。不死于某乙之手。而明时乃敢雠无故之人。杀至亲之族。则明时之罪。不可与寻常杀人者比。况可施并生之恩。而处覆载之间乎。如或明时之父。实死于某乙之所陷。而处心积虑。终报不共戴之雠。则明时实一孝子也。必使幽囚困苦于绝塞寒苦之地。毕竟瘐死而后已者。是岂 朝廷之本意也。明时之父。乃病风失性之人也。无伦无理之语。至发于庭鞫之际。则其狂易不足较之状。非但国人之所共知。昏朝之不加刑戮。亦以此也。以老病将死之人。安置之岛中。雾露之所伤。瘴疠之所侵。终致溘然而死。则明时之父。果死于何人之手耶。某乙与明时之父。以亲则从侄也。以义则师弟也。以居则一乡也。论其平日亲爱之情。则不啻如一家父子。而一朝利其狂易之病。为己得赏之奇货。裹足远走。潜为告变。终使陨命于安置之中。则明时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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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某乙。果是何如雠也。特以明时身在谪所。某乙且得逃避之故。未复其雠。而腐心忍痛。日月多矣。一朝扬扬驰过于白昼邑里之中。则是天与其便。而假明时复雠之机也。烈孝所激。寒铓自跃。雠人项骨。脆若春菁。深雠既复。诣官自首。则明时之事。质诸鬼神而无愧。参之天地而不悖。直可与秋霜烈日争光。孝子闻之而感动。鄙夫见之而褫魄。求之古史。亦未多得。 圣上嘉其孝而议诸有司。有司宽其律而减死定配。国家之待明时至矣。虑后弊深矣。然世道渐降。义理扫地。臣忠于国。子孝于亲。杳然无闻。往在昏朝。人之死于奸人之手者。不可胜纪。而曾未闻孤儿寡妻。忘身复雠。如明时者。则生等窃恐 朝廷之所宜虑后弊者。不在彼而在此也。 国家于明时。非惟赦之。又从而赏之。明时之复出于今日。未可必也。明时之母。徒知复夫之雠。而不知有其子。明时徒知顺母之命。而不知有其身。介然自克。两尽其道。母子烈孝。并可尚也。明时之母。年既七十。母子异处。忧伤思念。疾病浸剧。气息奄奄。朝夕且尽。噫。明时不幸而遇昏朝。既不能终其父。幸而遇 圣代。将不能终其母。此岂独明时之不幸。实孝子仁人之所共悯痛者也。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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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来。 朝廷累颁大赦。至于称兵犯阙之逆徒。亦在蒙宥之中。而孝子如明时者。独不与焉。生等窃为执法者惜之。方今 圣上诚孝出天。追崇 大王。因降大赦。洗瘢涤垢。咸与维新。孝理之化。洋洋一国。则明时之以孝触法者。宜居蒙宥之首。而迄今数月。寂无所闻。是何国家之法。能执于孝子。而不能执于逆徒。国家之恩。能及于逆徒。而不能及于孝子乎。生等顷以若干谷斛。愿赎明时。告诸前后方伯。一呈而被却于营门。再呈而见阻于朝廷。犹且区区不知止焉者。诚以当此孝理之日。激于秉彝之天也。伏愿閤下俯采至恳。仰达 天听。夬施涣汗之恩。则为子而死于孝者。自明时兴起矣。其于孝理之化。岂曰小补之哉。
游清凉山录
余十岁时。学缀五七言。师长以清凉山命题。且详言林峦洞壑形胜之瑰奇。儒仙释徒游赏之遗迹。自是余已知有此山。而未几遭乱离。中年志举业。干戈尘土之中逐逐焉。已失数十馀星霜矣。岁万历甲寅秋。丰山柳君季华。访余于五美洞之亲舍。一揖之外。余曰。岁晏矣。盍游清凉。以泻此怀。柳君亦久在疢疾。闻言欣诺。遂以九月十二日辛酉为期焉。是日余发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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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城寓舍。马一仆一。寝具粮㪷。并驮而骑。午憩退谷琴世仁家。仍展拜南溪琴公祠宇。世仁琴公之庶出也。琴公于我王父。为表从叔。而于嫡无子女。鞠夫人喃权氏女。贶室我王父。仍以权边家舍田民与焉。吁琴公南中硕士也。与退溪先生相善。其卒也。先生识其墓。则犹可想见其为人。而今其神主寄在村店。蘋蘩亦匮可叹。踰龙寿岘。夕投陶山书院。院长金宁越泽龙。已先至。出酒叙旧。俄而季华。率其侄元之长卿追至。夜上天渊台。酒数巡罢。入岩栖轩。轩乃退陶先生藏修之室也。轩之东。有松坛。名曰节友社。轩之西夹室曰玩乐斋。今其几杖。尚在斋中。是夜月在梅梢。空庭寂寂。恍若亲承謦咳于函丈之间矣。宿于典教堂之闲存斋。十三日壬戌。祗谒庙宇。促食将入山。忽有县儒金琡,黄有文等三人入来。盖本院以赵月川从享事招集也。院长因以书板。书祝节目。问于吾等。且令留参其会。吾等辞以不知。但曰。从享配享节目。似当以乡校为准。遂辞去。由柞栎迁。遵江上去五里许。至退溪先生故宅。先生孙妇权氏于吾等。俱有葭莩之谊也。遂入拜。因指点先生平日居处。依然若获接燕申之容也。宅后主山甚高大。最上顶。安先生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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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遂卸马步过其下。踰一小岘。以长卿聘家奴居温溪者。为之先导。度小坪。望见东北。苍壁周遭。流水盘回。问地名于先导者。则曰大沙洞也。季华曰。前此闻丹砂峡之胜。而游清凉者。或多遗焉。大沙。莫是丹砂乎。遂驰到其下。则孤村两三家。彷佛朱陈村也。下马坐溪石上。翠壁丹枫。影蘸澄波者。上下殆三四里。季华曰。昔我先公受业于溪上。先生特令往赏丹砂峡。此即其地也。相与爱玩兴怀。蹰躇不能去。向晚遂理屐。去上衣。徒步而行渡白云池。故琴奉化兰秀氏之别庄。而墓在其后山矣。行回一曲。又渡一津。有田父指曰。左则凡两渡水而并可骑行。右则栈道甚难。可步不可骑。一行要休马脚。遂由栈道行几六七里。栈尽而踰岘。忽见孤山突起于西岸。铁壁逶迤于东边。而一带长波浩泻其间者。认其为琴公孤山精舍也。促鞭到洲边。望见精舍在翠壁之傍。与孤山相对。而实与翠壁背之不见矣。于今主人已逝。三子俱系官于世。乙巳之后。又为大水所浸。弊坏不修云。西边新立小茅亭。正与翠壁相对。下马入坐。则乃李奉事逸道氏之所搆也。纱巾道服。出揖迎坐。馈山葡萄一器。以解渴。亦一奇也。仍念琴公精舍。幸而及经退溪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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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之品题。至今人知精舍之为精舍矣。斯亭也。坐平地。倚孤山。一面苍壁。举为吾有则其形胜。未易第也。而惜乎。吾侪与此亭。后先生殆五十年。未得亲承一语。以定其高下。则斯亦不幸之甚者也。然而凡今之幸不幸者。不但止于琴李两亭而已。则吾又何说。薄暮。至洞口。水深且险。由浅滩艰渡。乘昏步投莲台寺。寺在仙鹤峰之下。为一山中央。众峰环拥。所见必奇。而日已昏黑。咫尺不能睹。小憩法堂前楹。寺僧一勋进诗轴。退溪先生首题也。十四日癸亥。送温溪先导人。因附书于金子峻。谕以数日留山相待之意。蓐食步出西方丈后石台。俯瞰深壑。仰止莲花峰。颇觉魂𢥠。遂历览僧禅堂楼之壁画三角牛。僧言昔有会宁府使柳姓人家生此牛。人莫能驯。此寺创建之时。柳戏其干事僧曰。牵彼牛去。僧曰诺。突至牛前。牛乃俛首低尾。若有欣从之状。终始输入供财。故画之以彰其劳勤耳。及观周录。其说不同。乃谓琴姓人命画也。岂其事本诞。故其言互出耶。抑周录近古得实。而今之传者。去古益远。传讹益甚耶。步下钟阁。坐憩月台。将陟金塔峰。有鼯飞下树间。季华戏曰。若借彼之翼。则今日无忧登陟矣。余笑曰。飞而可求也。将求长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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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翼。何用彼幺么一微物。徒能往来林薮间者乎。令一勋前导。三人或杖或否。为中队。奴子五人。负册匣及所脱襦衣。为后队。过十王殿,中台庵,古道庵,普门庵。庵皆无僧。中台。只有一老僧名戒幢者。年八十。出示退溪先生首题同字诗轴。以老病辞不偕焉。步缘崖径。鱼贯而升。栈道甚危。扪萝艰度。毛骨竦然。屡休上般若台。奴辈杂呈山葡萄,狝猴桃数碗。小解劳渴。眼花快收。东自擎日。迤北迤西迤南。众峰之有名无名者。举皆环拥。若夏云若乱笋。立立亭亭。列在眼前。僧言此山形胜。登此台。已可领略矣。访致远庵。庵前有泉。号聪明。水涌出崖泐。色滢味冽。众皆争饮。僧曰。近有任上舍屹氏。终日掬饮。及下而遗其扇。水不能使人聪明明矣。相与大笑。步转崖径。又蹑层磴。登克一庵。退陶先生辛酉年中。率群弟子来赏。亲书姓字于西壁。乱离之后。无僧守护。屋坏将尽。丁未年间。寒冈郑先生。宰本府。来游此山。见先生姓字笔迹。泯焉将灭。蹙然悯之。出财若干。且劝同行士人。各出米币。令一勋。蕫其役。不数月而工完。且令裁板。以覆名录。俾免风雨。垂之永久。后人之来玩先生遗迹者。将必并与寒冈。而称道不衰矣。岩后。有风穴。穴傍有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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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架二板。传云致远所坐围棋之板也。致远距今几千载。板之不朽而存者。似无是理。然而其始也。僧徒追慕孤云。板弊而新之。又弊而又新之。以至于今。则虽板非当时之板。而孤云遗迹。犹可因此而想见矣。自是而架绕一面层崖者。安中庵也。灵山殿也。上清凉也。下清凉也。丹崖铁壁。面面皆奇。或行或坐。随意历览。奴辈亦散行岩谷。或并喉唱歌。或捲叶吹管。亦似有自得之乐。余窃思之。彼庸愚贱隶。气质昏惰。惟知饥欲食。寒欲衣。劳欲逸而已。虽使亲见大圣人。殆未必奋发其志虑。而兴起其良心矣。又焉知山水之可乐哉。然而俄顷之间。得遇佳山美水。则熙熙皞皞。初若未尝有衣服饮食之欲。栖于方寸之中者。而或至鼓舞振作于不自觉之中。如彼其速。则人之所以克己而复初者。初不甚难。而一𣌑之十寒。其如萌蘖何哉。还到灵山殿。题名前庑。排门而视。则有金佛一大躯北壁坐。两傍各坐小金佛。其馀皆以塑为像。而各有侍者。或蓝面。或铁面。或趺坐。或踞坐。或开口而笑。或瞪目而视。奇奇怪怪。不可殚录。中有一佛。闭目恰作睡形。傍有侍佛。呀然张两手。若有警他之状。而最臻其妙。一行相顾大笑。日暮还下莲台寺。俄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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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出擎日峰头。群峰作白玉芙蓉。台殿为琼瑶世界。心骨清爽。梦不能成。夜分乃就寝。十五日甲子。一勋以脚尰辞。其弟印行代之。屏去仆从。令一人随后。步过地藏殿。主僧出去。门闭不得入。望见庑间。题先君姓讳。丙戌年中。同金正涌诸公来赏也。同来诸公。尚皆未全衰老。而先君独下世已十年矣。痛哉痛哉。李松斋堣辽字诗板。自安中庵移揭殿楣云。而目偶未及。僧又不告。竟失一玩。玆游一欠事也。历真佛庵下大乘上大乘。入文殊庵。占地稍稳。眼界且宽。前有台。两傍有铁壁。甚胜地也。楣间有先君题名。己酉秋。一兄五弟。亦尝来游题壁。而五弟笔也。隔晨之间。人事变迁。感念伤怀。悲泪栖睫。遂束笔杖头。仰书一行姓名。而手颤不成画。画如秋蚓。西过普贤庵。绕绝壁向梦想庵。绿崖路绝。下临无地。旧有架木通行。而今已腐断。上有滑壁。下有坑堑。前无所攀。后无所援。只有岩隙仅容一趾。一行皆匍匐。寸寸以进。有时目或下及。则心骨俱𢥠。若将坠落。崖尽又蹑层磴。乃入庵。庵在仙鹤峰之腰。上下左右皆苍壁。庵二间无四壁。前有退柱。檐之外。仅馀尺寸地。不可盘旋。水从岩罅点滴成泉。令僧汲来。或饮或嗽。遂濡笔题名。地既险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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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赏者罕至。故楣间只有甲子年中题名者数人而已。还过栈道。小东而从石隙直上元晓庵。路极危峻。慎斋引前人见后人顶。后人见前人足之语。以喻其难。此未尽形也。人贴腹于壁。注目于前。头不得回。睛不得转。所谓后人见前人足则似矣。前人安得见后人顶乎。遂抵庵前石台。良久坐息。暂入庵中。则所见不过破壁游山录古榻小佛像也。遂转上满月庵。地高而坐宽。室古而重新。通望之快。栖迟之适。冠于诸刹。印行进五味子。从奴呈狝猴桃。坐久之。又题名壁上。季华笔也。又上白云庵。自满月。凡三憩得达。庵之形势。殆不让于满月。而屋宇颓陋。不可久坐。遂由西崖。分寸攀跻。荆榛栉比。山径益峻。一步一艰。愈往愈登。屡休至紫霄峰下。峰之腰。有石台东起。自下仅可攀石隙以上。令印行先登。余乃跟而上之。则太小白文殊一面。举落眼前。而西南则为峰所蔽。不能睹尺寸矣。长卿在下不敢上。季华至半。又欲还下。余嘲之。僧强之。久乃艰登。胁息而叹曰。人之为不善。正犹是也。其始也必不欲登。而其终也人挽之上。习俗之移人。岂不如此。余曰。吾闻从善如登。未闻从恶如登也。遂相视一粲。少顷还下。既下而闻台上生紫芝数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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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而终失一采。僧之不敏也。遂绕紫霄卓笔而西。登砚滴之上顶。峰之难登。比东台有加。而季华,长卿俱不难之。盖已试㥘于东台也。相与倚杖四望。则隐隐隆隆。长城大屏。缭绕于东北者。太白也小白也。杳杳依依。数抹螺鬟。出没于烟霭者。俗离也甲顶也。苍然一发。横卧南纪。有若长鲸倚海门而吸水者。八公山之壮镇也。其间数十州之土壤。皆在衽席之下。呀然洼然。若垤若穴。攒蹙累积。尺寸千里。凡平生耳闻而身未到之地。举为吾阿睹中物矣。余乃喟然谓季华曰。所到益高。所见益远。向子止于东台下而止。则安得见此境界乎。向夕还下。过满月庵。穿林度壑。愈下愈远。文园渴甚。往往虽啜山果而不能解。行到下大乘东崖。奴子自莲台寺来。进熟冷。各吸数碗。快若回仙。横绕栈道。到金生窟。窟乃金生习书之处。屋后铁壁回护。下覆檐端。春夏雨潦。瀑势甚壮云。而于时秋天久晴。瀑下已绝。只有点点滴下。如槽口酒滴之状。慎斋谓张旭之草书。得于公孙大娘之浑脱舞。金生之字画。得于清凉山十二峰之瀑布。坐是庵味是言。彷佛如亲见金生弄笔之时也。入山时。遍观群峰。历宿诸庵计也。及到山闻诸庵皆荒废。而独金生窟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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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可宿。故已令莲台僧爨火温突矣。既到窟。忽料子峻见吾等昨日书追至。则深恐路黑。而不即合并。虚负招提一夜之晤。遂乘昏将下。令僧取二木。改修栈道而度焉。夜坐法堂前楹。未几子峻果至。出酌载来酒数巡而止。相与谈山谈水间。未免谈世。而月已西倾矣。遂宿于东方丈。十六日乙丑。晚食。步自月台。西过观音殿。逶迤崖径。或登或绕。到慈悲庵。庵在莲花峰之下。荒废不堪入坐。庵前石台。如紫鸾,紫霄,卓笔,砚滴诸峰。虽高在仙鹤峰之上。而为仙鹤所蔽。故一山之内。鲜有望见之处。而今登此台。莫得遁隐。或似烟雾蒸出。或似怪石矗立。登览之快。不在般若之下。而古今游赏者。举不知胜景之伏在寻常平易之地。此则人自不知。非台之病也。遂还寺。终日休脚。因与咄嗟曰。吾侪今虽假步山扃。小涤尘襟。而明日俱未免为尘世人矣。曹南冥尝谓入名山者。谁不洗濯其心胸。自谓曰君子乎。毕竟君子为君子。小人为小人。可见一𣌑之无益也。此吾侪他日所当自勉者也。苟能常存此心。而不使为事物所迁。则虽在纷华波荡之中。而无非存养本源之地。又何可离群绝类。长往不返。如禅家入定之说乎。是夜酌酒一巡。题诗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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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日丙寅。朝食。步下洞门。一勋与其徒数人辞别。遂上马渡水。则李公逸道氏。已佩酒举网来。邀一行于沙头矣。移席坐话。水之东边。长壁甚奇。在他方。亦必擅名。而介在山水之窟。故人皆视之寻常矣。李君指东厓曰。某人欲搆精舍于此。而坐俗累未果。指北厓曰。某人曾葬其先于彼。而以人言迁去。出山未久。而尘世说话已及耳矣。遂揖别李友。步踰一岘。到温溪水上。子峻季华长卿。向乌川。余入李公致远家。立马叙别。是夜宿温溪。李弘重任甫,徐兢敏甫。皆来话同枕。十八日丁卯朝。李之馨德远来见。食后。踰龙寿岘。还川城。省舅氏于石泉。颇述游山之胜。若寤而言梦。若醒而问醉。不可得而悉矣。旧闻清凉山之十二峰。东擎日,西莲花,南祝融,北紫鸾,紫霄,卓笔,砚滴,西南之香垆,东南之金塔,中央之仙鹤。与夫内外丈人。而为十二矣。及观周录。则擎日峰之外。有卓立峰云。而于丈人峰。不加内外字。则所谓丈人非二峰。而卓立实在十二之中矣。莲花之后。有石峰突起。与卓笔不相让。而怀奇隐处。若不求人知。故虽以慎斋之好奇而反遗焉。后之君子。其必有所警而锡之名者矣。山之有庵。古称二十九。乱后或颓焉而不修。或墟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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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有名。今之存者。曰致远。曰克一。曰安中。曰灵山。曰上清凉。曰下清凉。凡六庵在金塔峰之中层。曰金生窟。曰上大乘。曰下大乘。凡三庵在擎日峰之西麓。紫霄峰之下凡六庵。白云最高。次满月。次元晓。次普贤。次文殊。次真佛。仙鹤峰之下凡八庵。梦想最高。次莲台。次地藏。次方室。次十王。次中台。次古道。次普门。莲花峰之下有一庵。曰慈悲也。其馀则皆所谓颓焉墟焉。而游人之所不到者也。台之在庵前者。无处无之。而得名而称之者。只是般若中台而已。任上舍尝改般若曰骖鸾。中台曰唤仙。白松树而书之。而今山中之僧。称道者无多。松之破肤已合矣。上清凉之前台。颇极通快。而旧无名焉。人有请名于慎斋者。慎斋以诗名之曰。他年唤作景游台。夫以慎斋之所名十二峰。至今人传称之。有若鸿濛肇判时所带来者。而无人解道景游台者何也。是未可知也。噫。玆山之名于东国远矣。其林峦洞壑之胜。真游雅赏之趣。自孤云,金生以后。鸿儒硕士文人才子。记述之悉矣。吟哢之尽矣。以余拙笔。安能摹写其万一。而乃敢效西子之嚬。架屋上之屋乎。虽然。不有以记玆游之颠末。而略叙山中形势之大槩。则梦罢天台。谁徵刘阮之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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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至桃花。莫识武陵之迷路。玆用识焉。以备后览。
西征录(以毛都督文龙问安官。入椵岛。)
  [癸亥十二月]
癸亥十二月十七日。发京城。递马延曙。饭于高阳。主倅申翼寿天老龙莲同榜也。叙款良久。宿于坡平馆。冬初。孝徵以题主官经过。陪童能言之。
十八日。歇马长湍。夕抵松都。留守李贵,经历沈宗直,都事李尚馪。方设老人宴于满月台。俱送人致问。向夕。都事来见。
十九日。留守再三送人。自都事衙往见之。牛峰李敬仁,经历沈宗直在座。留守极言时弊。余曰。大监当国事。何必慷慨而已乎。李曰。人言皆如此可闵。我岂担当者乎。赞成实闲漫官也云。宿于金郊。
二十日。到平山。府使李扩出接。仍言前年八月。人有以 反正事来言。余曰。此非寻常人所可办。我则但不告变而已。以此 反正之初。朝议将牵出斩之。李贰相极言救之。仍为擢用。吾之有今日。秋毫皆李相之力也云。巡察林㥠在山城。送人来问。
二十一日。午憩葱秀山。夕投瑞兴馆。府使权光烈来见。权与伯氏。及第同年也。
二十二日。朝饭于剑水。午后抵凤山。郡守洪恕推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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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兵赴黄州。是日风势极恶。不能前进。仍留宿。
二十三日。早起。驰到黄州。兵使李艗来见。海州判官黄善叔。亦领兵来。闻我至。办酒来话。推伯亦来。异地相逢。青眼可想。午后分携。乘暮入中和。实伯不知我是何人。冠带坐伺候厅。入门见面目乃知。惊起握手入叙。
二十四日。到平壤。元帅方伯。皆送人。午。与李从事敏求,南宫察访檠及武同年韩守谦。榜会于望月堂。余乘夜。醉还大同馆。从事察访及庶尹尹应圣。追来夜话。
二十五日。元帅方伯。坐练光亭大阅。余往见之。与李从事,尹庶尹。坐大同门楼。方伯临暮来见。昏入庶尹衙。李从事,南以兴,安玏氏。皆来会设酒。南公就我。别为酬酢。与伯氏有素分故也。罢还馆舍。鸡已唱矣。
二十六日。朝起。宿酒未醒。精神眩瞀。决难登道。而节日已迫。不得已促马。到顺安。卧不能起。向晚。从者以行忙告。又强起。驰至肃川。日已向昏矣。达夜苦痛。
二十七日。到安州。唐人满城。寓于别馆。牧使郑忠信来见。昼点后。往见尹接伴义立令公于寓所。夕至嘉山。诚之邀我于衙轩。达夜打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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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日。午至定州。主倅丁士推及其子进士彦瑗。出来设酒乐。龙川府使尹是勇。递归之路。亦来参临。暮入思民堂。见丁妹。牧使进士。皆来话。是夜仍宿于州轩。
二十九日。歇马郭山。主倅闵汝俭出接。宿于宣川。川倅武人金庆云云。
三十日。由屈江到铁山。府使安景深。有戚分。寓于衙轩。一路知旧所在之邑也。无不醉困。而安则不饮。亦不劝。稳食稳寝。幸也。
  [甲子正月]
甲子正月初一日。入往蛇浦。都司薛四教,刘印科等。留浦。会于馆舍。设茶酒。观其辞色。要得面皮。可笑。冰路未通。渡涉极难。具陈其意于两都司。则都司亦云。今姑退去。以待解冰云云。
初二日。还铁山。具由状 启。
初三日。宿林畔。
初四日。到定州。查文赍进使李安讷,都督接伴使尹义立已先至。在困于郭山酒。不能往见。宿于东轩。
初五日。朝见尹接伴于贰衙。赍进使自上衙已来。饭后。李先起去。向宣川。尹接伴。午后向郭山。是日。宿贰衙。丁进士持酒极欢。相与烂醉。入夜乃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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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六日。查官接伴使金德諴至。
初七日。往见金接伴于寓所。历见牧使于思民堂。
初八日。李子时来寓于衙西轩。卞诚之亦来。达夜打话。
初九日。牧使为子时初度。盛张酒乐。李赍进。自铁山亦来。金接伴及丁进士俱参。是日移宿思民堂。
初十日。李赍进早来衙轩。与子时痛饮。食后。余与丁进士。送子时于石桥。以思民堂近内。是日移西轩。
十一日。南宫察访。以查官人马差使员来。
十二日。往金接伴寓。李赍进亦来。半日稳话。来路见南宫察访于西门内。是日大雪。
十五日。牧使办酒乐。为上元会。李赍进,金接伴,郑进士希稷,丁进士同参。
十六日。往李赍进寓。李已大醉。与牧使酌四五巡。还西轩。入见丁妹于思民堂。牧使父子入来。设酒饯行。历见金接伴。冒雪入凌汉山城。郡守闵汝俭。乘暮来见。宿接云台。
十七日。开囱望海。水天无际。岛屿点点。南峦登莱。只在阿睹中矣。
二十日。巡察来。余移寓定州衙。盖城中。宣,郭,定三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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俱建衙。为率妻子守城计也。夕见巡察饮酒夜还。
二十一日。巡察来见向林畔。
二十二日。出城。见赍进使于所馆。先起到林畔。李亦追至。是日到铁山。
二十三日。定州驰报。副元帅徵兵将为领去云。而书中有京里之事痛哭欲死之语。故方伯及尹接伴,李赍进,金接伴相对失措。未几驰报又至。则李适父子出贼招。自 上特令勿拿李适。而只拿其子。金吾郎至。则适杀之。二十二日。仍举兵向京也。牧使自嘉山还州。斩适所送随营牌二名矣。方伯李赍进,金接伴。乘暮出去。金李两公为赴难之举云矣。
二十四日。龟城驰报。府使韩明琏为李适捉去。中路遇金吾郎,中使。尽杀之。传令其中军。率兵千七百。进往云矣。
二十五日。李赍进,金接伴在嘉山私通。贼兵孤弱。不至大段云。故两行即为还来铁山云矣。
二十六日。贼将李慎,李𤤀,柳舜懋,李胤绪等。投降于元帅。四将所领之兵。亦皆溃散。贼适以孤军向江东。还据慈山郡。与其妾相对涕泣云。
二十七日。李赍进,金接伴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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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日。肃川驰报。韩明琏结阵于肃川馆前。
二十九日。巡使书至。肃宁结阵之贼。与官军相持屡日。今已送降书于帅府。当即刻归顺云矣。饮酒于衙轩。午后。余与尹接伴入来蛇浦。
  [甲子二月]
二月初一日。阻风留。蛇浦禁军。持适贼辞缘咨文来云。廿四日戌时。变闻。其夜斩奇自献父子,尹守谦父子,李时言,柳公亮,全有亨等三十九人于宣仁门外。适贼留慈山二日。发向三登之路。而所率零替。势甚孤弱。然且直前者。盖同弦上之矢也。元帅令南以兴。领兵出邀黄海之路。送郑忠信等。追击三登之路。贼适真鼎中之鱼也云。
初二日辰时登船。未时泊椵岛。岛东西三十里。南北二十馀里。遍山之高下。皆是唐人之家。号称四十万。岛中乏食。人相食。道路之人。多有菜色。路傍空家。有儿年可十岁者。仆地悲啼。问之则其父母欲就食内地。潜为逃去。其儿独存云。惨不忍见。过衙门。馆于将官空家。所过市井。宛然如都邑城郭。都督送酒饭。义州驰报至。去二十五日。都体察使李元翼。副体察使李时发,郑晔。从事官崔晛,金时言等。离发京中云。
初三日。前此都督建文宣王庙于衙门西岸。是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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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菜。平明盛张威仪。出来亲祭而归。不为前期齐戒。行事之间。不过食顷。其礼之苟简可想。饭后随尹李两公。诣衙门。引入厅事。都督立楹内南向。吾等立楹外行再拜礼。都督答揖。引入楹内。都督北壁。两使东壁。余西壁。皆踞交椅。都督红锦团领玉带纱帽。帽制极高角狭。衣制袖阔而短。玉带极广。中朝冠服制度。盖如此云。坐定。各致辞。都督皆颔头。仍及查文事。都督极言用力之功。两使言莫非老爷之德。都督喜色即发。唇不掩齿。良久辞退。都督即临馆舍。吾等具冠带。立门外。都督乘轿入门。至厅事乃下。其礼与衙门见官时同。茶礼后。进酒馔。都督各给礼单颇腆。仍小帖见邀礼毕。都督出。门外祗送。仍随而入去视事。大厅之东。搆大屋。其制甚宽。东西夹室。各畜美姬。左右挂金字锦障设位。与初见时同。交椅之前。预设酒馔。品极佳腆。但或一物而陈二三器。其制未可知也。设馔之外。立珠络烛笼。各设三坐。坐定进酒。每一杯。进馔二品。初以小银杯。行十馀巡。后又以金钟斟酒。其大可容大钟子。酒则色甚赤。味具五香。故名五香酒。颇似奉常寺煮酒也。初筵戏子呈戏技名目帖于都督前。都督周视座中后令呈戏。戏子不著假面。以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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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画于本面。以马骢作须髯。挂于面上。其形之可笑。甚于我国之假面也。其名目。皆依古今事迹为之。关羽张飞昭烈之事过半矣。日暮请辞。都督固挽。夜黑。又放各㨾火。或似葡萄。或似牧丹。或似竹林。奇怪难状。火焰甚盛。而虽触人不灼。尤可怪也。初更末辞退。是日。余与尹接伴。皆私忌。不御肉参宴。
初四日。食后。回帖出来。送名目帖告辞。风势不顺。不能登船。
初五日。早食发船。逢金参议,安铁山于洋中。暂话。泊于蛇浦。日势尚早。驰到铁山。
初六日。午憩林畔。到定州。权应中郑希稷来见。
初七日。入衙见丁妹于思民堂。权应中同在。设酒馔。还东轩宿。
初八日。权应中,郑希稷来见。入见丁妹于思民堂。驰到嘉山。诚之领兵往安州。其日还来。达夜叙话。
初九日。郡吏为营吏者驰报。初二日。官军与贼。相值于黄州动星岘之下。官军不战而溃。所伤甚多。初六日。贼兵到猪滩。黄海兵使边潝。率兵追之。为贼所掩。所领四百馀名。尽为被擒。渠亦仅以身免。黄海左右防御使李重老,李德符,李师周等。率大军。镇于猪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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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边要害处。临水而阵。贼兵结阵于山上。诸将及军卒。皆触目于越边。贼阴遣降倭及勇锐者。潜从上流不见处而渡。及至。挥白刃高声。掩其后。我军但望见山上之贼而已。无意于备御。猝被贼围。不知所出。仓皇之际。贼兵或斩或虏。诸将及精兵之临水阵者。尽为渰死。贼斩李重老以下三大将头。裹以红甲。送于帅府曰。天心可知。勿战可也云。贼兵遂渡。至临津。李贰相贵领大兵。阵于越边。贼兵从上流。盛张炬火。佯为欲济之状。我军以为贼之所用力者在彼。悉捲会一处以防之。贼潜从东坡下浅滩。悉济而结阵。我军望见自溃。自此贼兵无所忌惮。乘胜长驱。痛哉。临津之阵。李贵为大将。李曙以京监副之。其馀左右防御使。不发一矢而散。岂可专诿于天数耶。
初十日。余来安州。诚之以查官宴享事。将向定州。弦矢之怀。脉脉难言。渡拱江晴川。至安州。守城将郑文翼。来见。以守城之故。新升堂上。贼由价川而去。距安州殆六十馀里。守城之功安在。而赏加遽及。爵赏之紊乱甚矣。
十一日。憩肃川。宿顺安。
十二日。午到平壤。前路贼势。邈不闻知。以道路阻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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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皆危之。要待来报。留宿练光亭。庶尹尹应圣。察访南宫檠。都事金搢来见。
十三日。发向中和。路逢方伯。言贼势虽不详知。而大槩必入京城。 大驾已为去邠云。闻来不胜痛哭。到中和。实伯来见。
十四日。到黄州。判官郑良弼来见。所言与平安方伯同。自黄州改先文。取路载宁海州延安等地。为由木道。赴 行朝计。
十五日。到载宁。衙客郑𣽤。白川人也。言 大驾向江都。贼已入京城。而今无的报云。到海州。都事性之。判官善叔。青丹察访朴由健皆会。夜深。金别座继先氏。亦来叙话。鸡五唱乃罢。是日帅府行关自京来。初八日。 大驾向公州。初十日。贼兵薄京城。都民开门铺黄土迎之。贼将收兵结阵于景福宫旧基。兴安君瑅。大备牛酒犒军。邀适,明琏。达夜饮酒。贼立瑅。三公则明琏为领相。左右相则将以朴弘耇,赵挺为之云。十一日。载明元帅兵至。先锋将李希建,金庆云。别将南以兴,郑忠信,柳孝杰等。领兵阵于鞍岘。自母岳逶迤布列于鞍岘之上。贼望见心甚轻之。出令曰。今朝当击彼军回食。鼓噪而出。向鞍岘直上。相近两军。齐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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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铳。我军自上而下放。其势甚顺。所杀伤亦众。贼兵则自下而上放。其势不顺。非惟不能善放。而所放亦不能伤人。俄顷之间。胜败已分。贼兵退遁。官军追后。且搏且斩。贼将收残兵走回至新门。当初都民。尽上南山及新门城上。望见战场。伺候彼此胜败。为向背计。及见贼兵败。丁壮者赶到新门。斩守门者而闭之。以石填塞门扉。贼不能入。仓皇之际。追兵斩射几尽。贼艰由南大门而入。欲饷其饥卒。而都民先此已入景福基。尽杀残兵及火长之留在者。撤其辎重。贼兵来见其空虚。皆痛哭。贼适与明琏。坐于钟楼前。招坊民言之曰。我为尔等为此举。不料为元帅所困。今将死矣。馀军饥甚。尔等炊饭馈之。皆唯唯。而潜为逃走。疲兵啼饥。明琏怒曰。都人既偷我辎重。又不肯馈食。极可痛也。自钟楼以西。直北当火其闾阎。以快吾愤可也。适曰。本为民生。而有此举。将死岂可取怨于民乎。况辎重之失。必是元帅之军。由壮义门而入。以攫去者也。岂都民所知哉。力止之。临暮。两贼骑马。由水口门而出。瑅与其妻随之。饥兵或在城而隐。或出城而走。追去者甚小。观其军行。不过巡察行次。结阵于矢串江边。夜半由滩越去。滩水且深。几于灭顶。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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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甚众。官军追之。贼踰吏部岘遁去。弃瑅于岘下。其妻不能渡江。留于矢串。并收入京城杀之。贼适明琏。至利川广岘。入村店。其将奇益献斩适。李守白斩明琏及适子荃,适弟邃,明琏子。献馘于 行朝。庙议释不诛。盖益献,守白。适之腹心也。当初杀金吾郎。至立瑅。皆两人之所赞助。而及败亡。无可奈何之后。手斩其素所臣事者。以为免死之计。则其心之凶恶。有不可言者。而朝廷处置。诚有不可知者矣。
十六日。善叔,性之,金别座及其婿安斗源金廷益。追来。青丹察访朴由健。文化县监洪乃范。亦来会。日暮还馆。与性之卧话。
十七日。与性之别。出城遇善叔于路中。马上暂话。抵金别座寓舍。安,金两君。亦来。坐话半饷起出。歇马青丹。夕到延安。丁好悌士顺。在城中疾病。往见之。夜还廨舍。自黄州。由载宁到延安。皆以六十里为一站。一日所行百二十里。疲苦难状。
十八日。歇马于碧澜渡。至松京。日未三竿。而长湍甚远。不能前进。遂留宿。前此松都人。以牛酒迎贼兵。国言藉藉。下吏颇怖㥘。迎候支供甚恭。异于前日。经历沈宗直来见。因言京中消息。始闻江都围篱。止改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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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泰安云矣。前闻沈也有诗癖。对坐未久。问李安讷令公。今行作诗否。答曰。未有敌手。虽不为日课。而亦时时吟哢不废矣。仍诵传在蛇浦所作二首。沈也吟咏激昂。不胜技痒。余不应。观其色。殊甚落莫。只问权尚远安在否。
十九日。早食将发。经历又来见。以行忙辞别。到长湍。官人颇集。相语曰。生变后。今日始见王人矣。冒雪登道。渡临津。从善等来待。闻慈闱安否及大小诸况俱安。第闻乳翁之讣痛悼。到坡州馆。下吏尽为逃避。无一人来见。行中出粮馔。捕得官婢数人。令炊之。极口扬恶。盖其土风。比长湍甚悍。牧使朴孝生。乃义举中功臣也。贼至之日。以防御使逃走。 行朝收斩之云。
二十日。晓发至碧蹄。从善等。炊饭以进。苦不堪食。向晚登路。逢信川郡守李志宏暂话。驰踰沙岘。盘松之路。殷血涂地。自西小门外。至南大门。处处皆然。京城一古战场也。惨目不忍见。宿于南部洞。
二十一日。晓起驰至汉江。 大驾是日将还都。浮桥已成。卫卒成列。步渡浮桥。沙平伊沙上。左相及延陵以下诸官。皆迎候。俄而 大驾至。祗迎于路傍。扈从入城。自 上亲祭于 宗庙。还宫后。复 命出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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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昏黑矣。郑子举副察从事。亦复 命同出。
忘窝先生文集卷之五
 记
  
悠然堂忘窝记
直堂之东隅。向之为通路为板房者。因而勿除。完而新之。以为室焉。其位左夹堂右出虚。前面阳后背阴。其制横二楹纵二楹。西有二层壁藏。上层外其牖堂用之。下层内其牖窝用之。广囱一东悬。以迎曙色。门一辟于东南隅。出入者由之。囱之开阖者二。其一北辟之。以纳清风。其一南辟之。春对花夏送云。秋邀月冬负暄。日夕对南山。通四时事也。囱之效功。于玆窝也为最。合而名之曰忘窝。或有评其诞者。余谓事有可忘而不忘者。不可忘而忘之者。中人以下。鲜能免焉。故荣辱累其情。则不能忘。恩怨介其怀。则不能忘。以至耳目鼻口心志百体之可欲可恶。人力之所不奈。而不能忘于心者何限。至于事亲忘其孝。事君忘其忠。处夫妇以下。皆忘其所以施。以至日用事物动静酬酢。吾分之所当自尽。而不能不忘于心者。亦何限。余中人以下者也。朝夕思名窝之义。戒其可忘。而勉其不可忘者。则窝名之有补于自修也。夫岂浅鲜。而况名室者名其实。今余处是窝也。当邑居之剧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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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乎人间。审容膝之安而忘乎广厦。酒进而忘忧。客来而忘形。冥然形释。欲辨而忘言。斯乃余之实而引余为之主。窝亦不得辞是名也。余非乐其诞者。且曰。仍其旧而新其号。庶几不忘堂搆之义云尔。年月日。主人忘翁记。
忘窝先生文集卷之五
 墓表
  
直长李公墓表
公州李君珹。寄其先君家状于余曰。先君没。且五十年矣。墓道尚阙表。不幸伯兄季弟相继早世。不肖独在。而迹屏乡曲。无由致身于秉笔者之门。则先君遗迹。其将泯没而无传也。子得非蒙求我先君者乎。窃念李君。岂其以我为其人而有云云欤。其言诚有所不忍辞者。故敢按状而叙如左。公讳弘济。字子施。恭肃公明德之八世孙。临陂县令讳畛。其高祖也。曾祖讳从孙。副司直。祖讳谦。从仕郎。考讳克恭。成均馆典籍。妣卢氏。东莱县令讳辅世之女也。以嘉靖丙申三月十一日生公。公年甫十岁。而典籍公下世。及长。自能志学成儒。颇为乡党推誉。而毕竟无所成名者。命也。遂寓兴于田圃。治家御仆。皆有程课。用是奉祭祀接宾客。未尝匮乏。劝子弟以经训。严加程督。且集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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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小儿。教诲不倦。不佞之得解蒙以成一名者。实基于此。丙戌秋。背生毒肿。乡医误治。遂不起。享年五十一。以公之厚德善行。既不达。又不寿。呜呼。不可知者。天也。配宋氏。冶城君孟英之后。通政大夫俨之女也。诚敬以奉祭祀。敦睦以待亲戚。乡邻至今称道不衰。后公三十六岁辛酉下世。寿八十七。辛酉十二月二十三日。合窆于郡南城内山震坐兑向之原。有三男。长曰瑞。参奉。次曰珹。季曰璟。主簿。出系。女四人。长适士人李士纯。次适南复圭。文科掌令。次适李宗庆。次适朴文范。皆士人。瑞男文煜。业文。女适生员李硕坤。珹前后娶生三女。长适士人李荣国。次适进士权昌震。次适权黝。璟有二男四女。男长曰文烱。次曰文赫。女长适黄立颖。次适南士埙。次适权煦。士纯有二男。长曰荣运。次曰奎运。女一适幼学尹东聘。复圭系子曰士埙。文范有一男曰廷望。文煜有三男二女。长曰埙。馀幼。女长适幼学李圣俞。一幼。内外子孙。凡若干人。呜呼。公之垂裕于后者。盖未艾也。
忘窝先生文集卷之五
 行状
  
先妣令人全州李氏家状
先妣姓李氏。系出完山。 太宗大王以后。有曰孝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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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君,宝城君,栗原君,吕阳君。即先妣高祖以上四世也。曾祖讳薱。 赠资宪大夫,吏曹判书,行通训大夫,龙冈县令。祖讳楫。嘉善大夫。全州府尹。考讳缵金。忠义卫修义副尉。少有高致。不事举子业。府尹公劝试参部。公力辞。 仁顺王后沈氏。公之表从也。家中有一宰相。因缘煽权。一时门阑。多出其陶甄。公口虽不言而心实耻之。府尹公知其意。故亦不彊焉。年四十一而卒。妣海州郑氏。户曹参判彦悫之女。以嘉靖乙卯十二月十五日乙巳。生先妣。八岁。郑氏弃背。参判夫人申氏。取养焉。申夫人。乃吏曹判书公济之女也。先妣生而颖悟。气质温雅。容貌端正。申夫人爱重之。每曰。此儿异凡儿。必择贤配。己巳春。适我先考。时先妣年十五。举止雍容。不失仪范。先祖考司议公。大加喜悦。壬申。忠义公捐世。癸酉。祖妣权氏卒于乡第。先妣持服赴丧。丧毕。以司议公命。还京奉先祀。李相浚庆夫人金氏。即我高祖参判公之女也。每曰吾宗得此贤妇。其无忧乎。壬午。大归荣川。辛卯。遭司议公丧。壬辰。逢倭变。奉几筵。奔窜山谷。每遇朔望。虽疏食菜羹。必虔诚以奠。仓卒不废。兵乱之馀。饥馑荐臻。人皆填壑。父子不相保。先君诚怀恻怛。箪食斗粟。与人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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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先妣体至意。朝夕之间。饘粥或阙。而未尝形于言色。先君庶弟三人。皆幼孤。先妣尽诚抚养。并赈其奴婢。至今存活成家云。辛丑春。先君宰山阴。为政清简。先妣恒守靖挹。未尝干预外事。铃门之内。淡然如水。县有一婢。嫁富商。闲游不服役。累官莫能致。先君督见。其人持䌽段潜纳于衙。此其为闲游之道也。先妣严辞却之。自是内外截然。壬寅三月。先君捐馆于治所。敛袭乏衣衾。邑中士人之相切者。解衣实棺。邑人称其两美。奉柩还乡。三年之内。丧葬祭奠。亲执行之。哀礼备至。先君丞省岘时。有所眄儿生女子。至是倍售其价而赎之。庶侄女失其父母。寄在奴家。并取来抚养资遣。无异己出。乡里称其难。丙辰。长男奉祖。为丹城本县。曾附于山阴而复设者。先妣每勖奉祖曰。此地。实汝先君所曾莅也。治民御吏之道。不可与他邦比并。尔其勉之。伯氏奉以周旋。大得民心。连世有遗爱。至今称道不衰。乙丑春。伯氏奉板舆赴益山。临行。谓诸子女曰。临死就食他乡。岂余所乐。然湖南吾土也。虽死死于吾土。亦非不幸。诸子女闻言悯然。其年八月。中风少愈。丙寅春再中。遂于二月初三日丙子。不起。享年七十二岁。其年四月丁酉。葬于司议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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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后。术家以先君宅兆。坎陷无龙为病。故不敢祔焉。先妣性慈详婉嫕。虽甚怒于人。未尝久藏。是故。邻里亲族。始或有失欢者。终皆感悦。慈爱异常。凡男女十三人。皆亲自乳养。及长。教女以闺范。劝男以读书。先君虽游宦仕外。而劝课不怠。到今诸子之连登科第。不坠家声者。莫非先妣之德也。奴仆之有罪者。未尝少贷。既罪待之如初。故畏而爱之。有一奴他兄弟。怨其主。迫与同逃。力辞不得。则曰我忍负大夫人耶。至于涕泣云。呜呼。先妣生长阀阅。早归君子。寿过稀年。子孙众多。则天之所报施。亦不诬矣。所可痛者。先君殁后。家贫食苦。殆至三十年。冬夏而忧衣。庚癸而忧食。艰辛困苦。有不可堪。幸蒙天恩。再享专城之养。而曾未几何。遽至不淑。则是何能食报于天。而不能食报于人耶。呜呼痛哉。先妣有男女十三人。男长奉祖。文科郡守。次荣祖。文科掌令。次昌祖。进士荫补参奉。次庆祖。生员。次延祖。文科承文正字。先先妣夭。次应祖。文科兵曹佐郎。次念祖。次述祖。既冠而夭。次崇祖。进士。女长夭。次适生员李义遵。次适士人张友程。次适士人金起秋。奉祖有子一。曰时宗。女三。一适金是榅。一适金熙。一幼。荣祖有子四。曰时翼,时敏,时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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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女四。一适徐准履。馀幼。昌祖有子五。曰时准,时宪,时衡,时则。一幼。女四。一适柳元庆。一适崔尔厚。馀幼。庆祖有子三。庶子一。曰时卨,时尹,时说。庶子幼。女一适孙会宗。延祖有子一。曰时任。女一适权硕忠。应祖有子二。曰时行。一幼。女四。一适金钻。馀幼。念祖有一子二女。崇祖时无子女。李义遵有一子。曰尔松。女二。长适金是矩。次适金炘。张友程有一女。适进士李尔樟。金起秋有二子。曰孝曾孝闵。女一适柳元发。时宗有一子一女。时敏有一子二女。时忱有三女。时准有四女。时卨有一子二女。时尹有一子。金是榅四子三女。金熙一子。徐准履二子一女。柳元庆一子二女。崔尔厚一子。权硕忠二女。金钻二女。金炘一子二女。李尔樟二子四女。柳元发二子二女。金孝曾一女。李尔松一子二女。子孙及内外曾孙男女。并一百十一人。不肖无状。获戾于天。叨窃科第。而荣禄未尝及于养。再遭大故。而皆远违药垆。不得亲承末命。犹言犹食。以至于今。敢泣血叙次世系行迹子孙如右。冀得大人君子之一言。追贲幽宅。呜呼痛哉。昊天罔极。伏乞鉴赐。天启七年九月二十八日。孤哀子荣祖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