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弇州续稿卷一百二
　　　　　　　　　　　　明　王世贞　撰
文部
　墓志铭
　　承事郎灵壁县令吴君暨元配屠孺人继配陈孺
　　　人合葬志铭
往余领吴兴部而吴君以乡进士待次公车而有株累

逮得白然余不知吴君而间从诸进士中睹有白晰美
髯能为容者意其吴君而异之君于举子业有名然竟
不第谒选得凤阳之灵壁令而余解郧节归里君以书
近千言自通偶过余弟懋说之君盖与懋同举应天试
者也于是君之同举者复得今阁老王先生元驭相与
称君之行谊政术甚详而君复以泗滨之浮玉来贽而
请曰不腆王父之业以累长者余时心诺之怪其不以
状来而亡何报君死矣君死以万历壬午至甲申而其

子世皞等始能葬君而持叔父兵部郎中仕诠之状求
志其墓曰即先君子所以不朽王父意也余怜而许之
而君之先丧其元配屠孺人继丧陈孺人至是皆祔而
各以其状来于法得附志君之为吴家吴兴之射村世
世称著姓有高赀而至君之大王父曰璋者以好行义
闻郡中有两子皆贵得赠至光禄寺丞其一子则零陵
令龙君之王父所欲请余计不朽者也零陵公有二子
长曰太学生期次曰赠驾部员外郎前布政司理问徵

太学公无子而驾部公壮而亦未有子其妇顾宜人为
置贰干而遂举君于是顾宜人连举郎中兄弟凡三人
久之太学卒而君以零陵公之命出为后时甫束发而
哀易相剂如成人零陵公奇之稍稍试以家政甚明了
已乃悉僮奴千馀指畀之君正色授约东而抶其肆者
遂斩斩矣君少而颖异为文立就十四偕郎中兄弟补
郡诸生明年以例游太学归始室屠孺人孺人名家子
其父胄子君材君而女之且为具装橐甚厚君得藉以

为侠里中而美姿容出入车服甚都屠孺人时时讽君
曰士当如是已耶而会君盛襟裾而谒郡县守令守令
弗为礼乃自恨叹曰使吾汩没訾郎者有如日归而闭
户读书自课以程式业不夜分不止而屠孺人卒择继
而得陈司理君应奎女是时甫十六也太学虽殁故未
与驾部公析箸而上有零陵公亡何驾部公自理问卒
而君于法不得顾其私而持丧乃仰天哭曰奈何使我
无父也袒括致毁于殡所而微脩其色以朝所后母施

孺人寻托疾不入试毕三年而后除丧施孺人性严忌
君所以解之百方陈孺人复能为委曲以祗若嫡母顾
生母二凡君所事三母陈孺人所事三姑皆能得其欢
心而不见迹于是零陵公老矣郎中君之与仲氏数数
试有司异等得公心而君浮沈太学中亡所见当秋试
君独袖然应天捷至零陵公大愉快曰此非意所及果
尔诸孙当复有鼎起者君入南宫试不第而零陵公寿
考终君当承重竭力而治丧事以孝闻既除服乃大为

古文辞与诸仲季相倡和扁其园曰春草族有不肖子
盗祖茔地事发众白之官迫则雉经死家以君之倡言
之也兴大狱几叵测所谓吴兴逮者也君既工古文辞
渐薄程式业以为不足当我而时时杂古调出之故数
见诎最后郎中君娄得第君谓桂林一枝足以重我乎
欲罢不复试而三母皆强之忽道病不可以陆乃叹曰
天以一第难吴生乎而误予我然安能竟难我也吾知
所处矣于是有灵壁除君至而邑骤中水居民流徙十

不一完室也君为请蠲岁租移文诸乡落吾为若储胥
毋恐于是流徙稍稍归矣邑俗悍喜斗斗则有讼君庭
剖之不待数语而决手自具狱大小不以属吏胥腕间
取一二狙使舞文者榜杀之曰为善苗而刈稂莠宁酷
乎诸大吏益服君至他郡邑狱事一切相属皆立辨明
年复中水诏稍损司农粟赡饥者君请于大吏曰粟尽
饥如故也水所以得为灾由渠不疏渠疏而不能捍水
由不堤令请身任之因渠堤于民因民于赡粟可两济

大吏许之君乃悉赡粟不给则继之以赎锾而以昕夕
按地形胜觇河脉分水势使不得横行而借其润以资
灌溉粟不虚糜而民亦饱君治声流传两岁间登荐剡
者四台檄褒奖者十六而以劳𧮭病矣君故好养生家
言遇客得秘术而试之验间裸其腹示人曰中不有物
乎至是呕血有若婴儿形者犹视事如故晨起却案色
陡变己目瞑时盖年四十九也陈孺人之事君独久而
为抚屠之子曰世皞有加于已子君既为侠多义施而

又喜客客尝满坐孺人资之未尝告罍耻其所徙治居
舍甲乙大家域辟阡陌多蓄古文奇器供帐什物事取
孺人因时为盈缩亦未尝告橐洗君之上公车也孺人
谓曰三母皆老而不以时禄养奈何则为治选人装为
百金者数矣而君罢自燕中以其訾置幸姬归孺人不
以失筴咎君劳问相属入门而盛衣饰且无别君犹手
发孺人妆益之他姬亦妒而恚而徐睨孺人色无改更
愧之矣然孺人仅四十二而卒不及见君之有官职以

为憾君讳仕让字允恭性磊落感慨言论霏霏若芬屑
风流映带为一时冠而恒不欲上人署其室曰逊斋志
抑也所治古文辞虽多未能成书而独其令灵壁时撰
邑志有良史风既病而贻书郎中君即不死得一郎署
为归老秩次第搆先人祠纂谱系稍割腴产佐二弟读
以岁时伏腊上二尊人寿毕发藏书与仲差次之因以
成千古之业不亦快哉郎中君所以状之而痛其志之
不遂也君虽为世父后然能止不就试以成其生父丧

有所后母然能不废二母养娶两妇皆不终然后先以
材德成君名不获登进士然亦贵有官职不及竟令绩
入备京朝官然殁而人以循吏思之不获伸余诺以不
朽其王父而其子乃能终之以致君于不朽呜呼亦可
以死矣丈夫子三长世皞即屠孺人出娶同邑沈参军
子模女次世熙郡诸生娶乌程凌太学稚隆女次世美
郡诸生娶同邑陆太学三德女俱陈孺人出女二其一
侧室曾氏出其一女郎中君女俱未字孙男五时嘉时

吉世熙出时中时庸时道世美出葬在乌程佛登山之麓铭曰
呜呼是惟吴君与二妇之幽城家而孝友吏而廉平妇
而勤慈以佐夫子于成诸所取者造物之赢十不能半
而遽敛之以还冥冥子孙不食报者有如此铭
　　承直郎贵州程番府通判爱溪陆先生墓志铭
先生之先为陆氏世世有儒行而食于农至父慥与世
父慄始以经术补博士弟子而先生亦继为弟子有声
余家与先生近鸡犬之声接而先御史大夫小于先生

一岁顾与先生父子狎而为尔汝交余甫十龄而延先
生为塾师始受易然不晓易为何语竟一岁罢去后二
年先生领乡荐又四年先大夫成进士先生数困公车
不得志久之谒吏部选得江西之东乡令调钜鹿再调
云南之黑盐井提举迁贵州之程番府通判稍显矣而
竟以计吏罢归先生之为东乡也邑素称险棘难治顾
独良其官有为盗而多株引平民以蕲缓死者立致之
辟馀悉解纵去又尝决十年未竟狱后贼寇陷宜黄乐

安二城东乡最小弱先生鼓士登埤城独完上官方才
之而至入觐乃以不及调调而得钜鹿则古三辅名邑
也民淳亦小简省先生为之且三岁尝筑堤捍水水迂
从西北入淀不为灾又能剂役法称力与訾民不偏苦
多选材伎属之耳目盗发辄得萑蒲几靖而复以不能
事上官当再入觐中之有疾太宰严公讷故先生同年
也目之曰是壮可敌数夫也而疾耶考功郎抱案争曰
大吏考为去之以疾善其名耳太宰不得己从冗散格

然以滇虽远而差有盐足自给故以畀先生先生顾益
持冰蘖无所濡染先是井坐溢霖有所损后复故而其
民黠狎视提举额颇不登时土舍者其邻壤豪帅也谓
先生使吾得兼𨽻之登易易耳先生密谕其民曰土舍
欲有尔井也尔非倍失赋不止于是人人自投提举登
额矣未几而有程番之命程番虽名为郡而多荒侨通
判几长员时方议于偏桥普定诸卫铜仁石阡二府要
害地立行署控辖之先生首膺是选方披荆棘设纲纪

有所振刷而用积抑故不能自拔于流议以巽愞去先
生先生垂橐而还里岁朔一入城谒监司守佐亟返足
迹可数也过从亲友虽数里恒徒步凭一苍头不时御
冠服间有所御亦苍头手之或谓先生不难半刺体耶
先生笑曰我不知半刺何体所受父田三百𤱔茅屋十
馀楹其始娶闻安人敏而勤躬操女红以先其下能佐
先生供父母甘脆有子女不甚多而先生廪学官又教
授里中束帛脯脩不乏闻安人卒而继配为张氏家小

贵不习治生所从宦游得馀俸辄橐之乂别产子女先
生之舍与田不增益而食指日众以是益困先生啖肉
兼数人至是累旬日不及肉内子曰鲑虾乎则曰鲑虾
耳而又不继曰乾蔬乎则曰乾蔬耳每语所知吾不能
若曾子舆商歌中金石庶几原思所谓非惫者故人间
为具召先生围棋浊醪欢然竟日也二子鋐镒皆补博
士弟子然不能救先生贫病不能救医药以卒先生为
人朴讷忠信乏辞令造次之美然与人交久而无斁形

骸土木不胜修饰而自俨然不为饰让亦不为苟取即
卒然犯之不较也先生既卒鋐镒以贫故不获竟弟子
业诸为农者至不获列下次啼饥号寒之不暇以是先
生卒十五年而尚在浅土余谢城居复为先生里人闻
而悲之为买地封树域周于椁椁周于棺而巳鋐以乙
酉四月之某日葬先生而闻安人祔焉以宗人解元大
成之状来乞志铭先生有男子七长即鋐娶顾次即镒
娶王銶娶毛曰铉娶周闻出也曰鑨娶王而天曰钜娶

吴锳未娶张出也二女亦闻出适顾存性金履巽孙男
六文嗣娶顾次文扬未娶鋐出也銶铉各二子未娶孙
女三长适叶某镒出也次适顾铉出也馀未字铭曰
历仕且四政而归不能具中人养有丈夫子七而不能葬
葬以他人其翣巳陈噫伤哉贫
　　布衣王全美暨配郁节妇合葬志铭
从伯父曰高年公怡者娶于凌有五子而其最少者为
吾再从兄全美全美讳世完生而孝友温粹读书为文

章不甚工而傍晓治生业以故试不能见收有司而高
年公甚爱之为择配而得郁典膳公遵女典膳公之女
三其长适先御史大夫公即吾母而其季赘故陆茂才
吉孺节妇其仲也吾母爽朗刚毅识大体季则敏慧多
所通习又皆读书于文义了了而节妇独不然然不喜
言笑而沈静专一其为女能事不见内其为妇履声不
出外全美修伉俪分甚笃而素羸竟寝瘵以卒节妇哭
不食曰吾其偕而归乎其尊章强劝之百方又为立叔

之子曰一纶者为之后而后稍稍食也典膳公与妇刘
孺人怜节妇孤煢时时致之家然节妇不肯竟往侍尊
章者恒相半而久之典膳公卒又久之高年公夫妇亦
卒独母刘在而捐箸以与诸庶孽矣一纶贫复从其妇
翁顾南安游孺人乃叹曰天乎我何依将依母乎既而
曰母何依当是时吾母尚贵盛城处而节妇奉母刘栖
于丙舍时陆吉孺卒季亦无子亦来侍刘盖三人者一
身矣吾母岁时所以供养不缺而母刘笃老委顿床蓐

间独善啖昼夜凡数进匕箸节妇与季更代而时其饱
饥又时听声察色抚摩痾痒盖吾母卒而母刘犹无恙
年九十终于节妇及季手节妇及季毕力而葬母刘其
费则世贞兄弟任之节妇乃潸然念全美在浅土而会
一纶反自顾谓之曰若贫不任襄事奈何吾为费若为
力以归吾君而虚其偏以待于是节妇老矣能自力为
俭勤率先其下买田聚赀至中产而会季尝抱其庶弟
之女女之节妇爱之亦假女焉择婿而得诸生王应宾

俾从季处而为助其资装十之五六一纶治室与节妇
迩旦日讯问不过劳赐浆肉而巳会王氏之女卒有二
孤女节妇益爱之节妇性质直亡他肠中表从丐者诱
以廉贾之利不一二岁辄并挟其母去亦不能问以是
橐少挫而又以伤王氏女邑邑成疾数更医不效卒节
妇孀居五十年季亦馀四十年皭然无丝发涴有司上
其事于朝旌其门曰贞节季亦次当旌矣而未尝一解
颜居恒语此岂人所愿有耶即以一匹妇劳天子问然

何忍藉吾夫而名我及其卒也季为之大恸曰吾夫弃
我则有母而母弃我也则有姊而姊又弃我也吾仅有
影偕耳属世贞毋忘姊墓中之石世贞弟于全美而甥
于节妇又习节妇甚详其何敢辞全美以正德已已生
嘉靖甲午卒年仅得二十四节妇以正德庚午生卒于
万历甲申得七十有五嗣子即一纶娶即顾南安守允
扬女孙男一嘉楫亦娶顾孙女一适州学生顾汝夔而
天曾孙男一未名其葬也祔全美而地在麋场泾西之

西阡铭曰
合四年而离离五十有二年而合是谓短于室永于穴
噫嘻女而孝妇而贞人主所褒称则夫子与有荣名焉
曰天曰嫠皆用其畸以成其赢纵而之不怿余用以为铭
　　承直郎通判归德府事弋泉姜公暨元配王安人
　　　墓志铭
吾师姜归德公生五十五岁而失其配王安人又二十
有九岁而以寿考终年八十四矣盖又五年而未克葬

也其门人王某怜之谓其子诸生与祥曰是尚可以浅
土乎与祥泫然曰微夫子之言方寸固日夜腐也于是
世贞乃倡诸同门者辅畚锸之役既毕而举公以与王
安人合而葬之应冈门之新阡门人最长者庄逊学以
习公故具状而世贞志且铭之其辞曰姜之先以四岳
佐唐虞治而其后微太公望之起自钓叟为西伯师号
曰尚父以殷为周大启东海者二十馀祀而后复渐微
然至末季曰肱曰诗以孝友显公辅以直节名世若奭

及皎不为倖贵播于弋阳厥指以万计为廉访绾尚玺
清振其声弗坠孽仲源始用小贾跳于吴赘有子昱再
传为瑶是娶周氏修王父业于杭卒于旅次二丈夫孤
呱呱而泣公最居长感母抚之而以其姓名佐周则字
署其居之泉曰弋识所自也少而淳庞不好从群儿遨
游戏小长能属文通经术大义廪于学宫袖然其第以
易教授诸生下帷恒数十人资其束脩归我大母于叔
而蚤暮致甘脆与母为两匕箸之馀弗及妇稚登歌鹿

鸣齿巳彊仕凡三上春官而卒弗利请于太宰得司谕
浙之丽水左绳右规与其徒相砥砺前后可五载惟楚
晋大藩惟丙午己酉公皆膺首聘主厥试所登荐若王
方伯道行冯中丞舜虞李侍御绍先麟角凤喙以为国
瑞擢令于嵊嵊曰四山癖瘠而攰最不易就理而公用
仁心柔之我哺我衽不以属鞭箠勤恤其父兄而诲其
子弟有邻邑曰上虞中彼蟊奸伏税于我而盗我田且
数十岁公力请于台我税我田彼田彼税壹俾公衷之

卒奉田归立石为界居八月丁母氏忧归深山之人以
其耄倪来挽衣袂谓公胡不终我惠家肖公像仍祠于
社以祀哀哀寡母养亦八月民惜公去公痛母逝孝廉
之声重于吴会既隃公除乃复补吏而得楚之衡山衡
山址岳而邑公矢于岳以冰蘖自励不专用恩尝剪大
豪之淫巳氏者其人称快官多岳游以故传舍𧮭于嵊
倍然鲜所督过之而独以不能修台馈小见挫擿复改
教授瑞州未几事白超为河南之归德倅归德之赋繁

公良其计兼领贼曹课数独最其属州邑三曰睢商丘
永城皆号为雄丽公三绾厥绶民怀吏畏诸有锾赎悉
帑于公贪吏环睨流羡溢舌而莫敢染其指公偶有所
不怿病不甘食乃曰食肉不食马肝不为不知味岂以
二千石啖我使我中㿃耶遂移书乞骸骨两台及监司
皆大惊挽之不可乃为壮语以见公志而公自是里居
阖门不复交关一切公庭之迹岁不过三四皆可指数
而王冯二君故尝饬吾郡兵备闯公邸通弟子刺公为

一报谢而巳所受不过脩脯束币不得公小口语以间
乃曰为长者一至是耶公念父之蚤见背也与母氏之
禄不终逮也语及之未尝不泫然霣涕矣春秋伏臈修
家烝必及其舅曰吾非虞舅馁也以吾母之不忍独饫
也抚其弟用与身不异矣呜呼公孝友故天至哉始世
贞童时受公句读其后里中师凡三曹公与司谕朱观
察使季及姓公讳者公之门人泉州刺递五年减而称
骀背公年八十而观察七十也故州张牧合乐飨之俾

不佞侑以言而曰子其修东山之社以春秋待盖三年
而泉刺卒公寻继之自是不克会而不佞之师在越者
骆司理先生又益公之三年五今九十三而犹未艾则
于公尚有遗喟也王安人者公元配也镇海卫指挥某
女夙闲阃则若淑而懿奉嗃嗃姑俾允若于烝乂资公
以勤安公于嫕公数足而履目无邪眦以有一子一女
二孙四孙女曾孙孙女各一不幸而前公以往其续者
为虞尚能视公食息含敛髽而相公之竁也公生无他

嗜顾独嗜书至笃老而手未尝一日废所亲笔者曰南
匆杂录性理古文摘要馀生稿合之卷凡二十有二成
辄椟之曰吾以当咀藜而已敢望世脍哉呜呼寿至公
而犹有喟者何也盖惜夫长者之不复作而典刑之坠
地为铭其藏曰明通判归德府弋泉先生之蜕
　　中顺大夫知泉州府事云川周公暨继配陶硕人
　　　合葬志铭
故致仕泉州守周公以万历之丁丑卒又七年而继配

陶硕人亦卒其二孤秉文秉忠始议治葬而谓公之门
人王某能悉公者莫子若能以言不朽公者亦莫子若
某谢不敏而秉文则手草公事状若干言而硕人之行
附焉使择而为之志若铭某五六七岁时稍识别人事
而先御史大夫时举乡贡待次公车一日喜动颜色曰
菰芦中故有人问之则指公公时甫冠而家窭甚父遁
庵翁教授里中弟子不能给而公于属文独开敏先大
夫乃谢脯脩之贽而诲之且饮食之时族有伯氏民朴

者颇温饱有一女笄而陋不良行谓公曰强起与我婚
请具子铅椠资公既婿民朴而受先大夫经得补博士
诸生试有司辄褒然廪于官渐宽而某亦稍长当公之
受经时窃相尔汝狎挡靡所不及先大夫一日顾余为
儿得一良师能折节事之否俾修弟子礼以见公抗席
正色指擿文字谬误亡所避某偶小怠即摄齐请去皇
恐谢罪乃己以是从公仅一岁所而其为举子业渐中
程亡何公失王氏陶硕人遂继之以勤俭赞公渐有家

明年为嘉靖庚子遂登应天乡试第七人录其文以传
又明年不利于南宫自是凡三上三如之至癸丑而始
成进士谒选得知福之福宁州未上以某硕人忧里居
亡何倭大至行剽村落公时叩头请遁庵翁徙而之城
翁老重徙且谓远贼狎之俄而贼奄至遁庵翁陷贼手
陶硕人曰事急矣悉出其簪珥衣装可百金授公公迹
贼所泣请赎遁庵翁即不许愿得以身代贼悯而许之
卒奉翁以归亡何翁亦卒公不以二尊人上寿故废戚

不以窭故废礼服除补大名之开州开故冠带辅郡然
见以其名美而实凋攰且岁数不登公精心拊摩之不
专为皦皦以蕲循吏声而其士民更德之荐剡数上故
陆武惠公炳使其校诇事至开得公治状属之选部欲
以为京朝官而选部愞事取质大相子大相子曰吾不
识其人何状于是仅同守福之泉州时倭众且数万环
泉而垒四郭若髡公谓陶硕人曰业以身付县官矣勉
之掷三子汝乃单车挟二苍头往至则倭警日益甚公

足迹时时在睥睨间鼓励其人缮隤垣补阙乘盖贼数
至而数阨公城恃以益高坚不可下而亡何守以阙告
公摄其事规调兵食亡爽守至则一少年子不能尽得
肯綮而郡卒以功渐骄尝请饷于守不时给啧啧恣怨
守恚而欲挞之则群起噪逐守守狼狈走于是益大噪
百十为偶矛刃戛札郭内外监司迫使人好抚之不肯
听以属公公曰彼庶几无憾我前呵至犹啸傲自若公
时坐幔舆使褰而示之且叱之曰若曹何为者众前视

曰是故尝调我食者同守公也即如公奈何以有今日
公曰郡赖汝曹储胥而不时给粮者宁能使汝曹无啧
啧也虽然太守非不终给也且汝曹以忠义始而乱终
之一旦捍三尺罔毋乃非计乎众感悟咸搏颡请罪公
曰从我而仓给若粮有不解甲者以反论于是众遂戢
郡搢绅吏民谓非公泉且不保于是守以不任调而公
代之公既用完郡得其人心又熟于守至是益发舒诸
所擘画条教必为经久计郡中倭之未几又中疫公请

于台大发庾以食饥者药疾者而棺死者而至庠序诸
弟子则时损月奉为膏油费复报最当迁矣而会入省
有事棘以外触脾疾不即愈乃数露归志于台台缘之
小见訾当得调公既归而三子者逆于道则突而弁矣
又皆颀秀有文彩抵舍厅事翚起寝阁丙舍皆饬以间
按行园圳则益拓知其为陶硕人治也大喜趣置酒相
慰劳曰吾出百死完郡不若而之完家易也吾老此菟
裘足矣止不欲就吏部补久之以哭其长子意愈倦而

部符趣之急强就选得云南之永昌公益不欲往而前
守者无锡秦君以物故闻公补其缺还道无锡秦之二
子过访曰公补某父阙父故当得迁第不知何地公蹙
额不忍对而归谓逆者毋溷乃公行休矣人或谓永昌
饶乐鲜事贤于泉数倍公岂其少之耶公笑曰吾不忍
死而误儿子问也遂谢弗往公时犹未六十矫矫饶胜
具花之日月之夕一觞一奕惟意是师为人尤温良乐
易好谐谑然不能使人绝倒曰吾以快吾耳而巳间有

所吟咏亦不取名高曰触兴而发发即忘之矣所周恤
宗党亡不称愿去亦不以为德念故妇父恩为其诸子
助居室启南𤱔陶硕人亦能挫俭成之家庭之际煦煦
怡怡如也公以正德癸丑生卒以万历丁丑寿六十五
硕人卒万历甲申距其生嘉靖癸未寿六十二三子曰
秉礼即先逝者娶于王无子次秉文娶于顾次秉忠娶
于王为今相国元驭女秉文秉忠俱太学生女二适京
卫经历张西铭邑诸生顾绍芳孤男二孟醇胤醇女七

长字曹次字吴馀尚幼公之不复赴永昌而某亦纳襄
南节里居后先睹泉之民吏食公德相率祠公而祀之
以其记来其所识拔及衣食诸生通显者伏臈问存不
废公亦绝不以挂口惟时时谓某乱卒之役即一语不
相受天子之命吏辱而泉且流血向者吾亦忘德之宁
非天幸哉公固长厚不自居功要亦自愉快又谓某泉
所游豪贤其一某子甲自诡以有气节擅文学而每见
必居閒居閒必挟一二政府为重殆非端士也某其时

不敢以为然自今观之然欤否耶铭曰
仕贵何必极以片言而定剧乱毋忝厥职妇族何必华
以一勤而相夫子亦足以家公归兹丘孺人从焉其子
孙永食其休
　
　
　
　

　
　
　
　
　
　
　
　弇州续稿卷一百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