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弇州续稿卷八十
　　　　　　　　　　　　明　王世贞　撰
文部
　史传
　　中山王世家
中山王徐达者凤阳人世业农至达而少有大志好武
事达为人长身高颧赤色沈毅刚决其侪伍咸庄惮之

时郭子兴据濠梁称滁阳王而高帝为其部帅用事达
杖剑往从之一见语合收置麾下尝从略定远张家堡
得其兵三千人已又从袭横涧山寨得兵二万人时达
年二十二矣所委使必效而又时时以王霸之略进高
帝大悦曰此国器也授镇抚俾位诸宿将上寻从破元
兵于滁州涧再从取和阳拒歼其援师皆有功而贼帅
孙德崖来与子兴合已复有隙军且閧高帝乃驰单骑
往抚之为所执而子兴前已诱执德崖于是达请以身

之德崖军代曰归我朱公子我亦归而孙帅高帝始得
脱而子兴业饮德崖酒纵之返达亦得脱会滁阳王死
高帝为大帅达益重从下俞通海等水寨与曼济哈雅
相距达别率精兵数千取溧阳溧水二城断其肘诸军
前薄曼济哈雅军大破之从渡江拔采石捣太平与常
遇春皆为军锋冠而达独参预密谋进止寻从破擒元
将陈额森复大破曼济哈雅乘胜下集庆路高帝称吴
国公欲将达而少之乃会诸将阳责达等以不能戢下

召军正使定罪达等顿首请死乃赦之而命达率诸将
攻镇江一鼓而下走苗帅旺扎勒僇平章鼎鼎号令明肃
城中偃然不知兵达自是专为将矣置淮兴翼元帅府
于镇江达领之时张士诚王平江诱我降将陈保二以
叛遂发舟师自常州来逼达禦之败其军于龙潭追奔
至常州请益师于高帝曰贼窘矣可破而有也上以兵
三万益达达乃分其军为三薄常州而垒士诚之弟平
章士德以卒数万来援达与诸将计曰士德勇冠军且

狡未易力胜也去城十八里为三覆以待而别选铁骑
属总管王均用将之乃前徼士德兵既交均用铁骑横
其中坚阵乱士德走遇覆马蹶获之遂大破其军杀卤
以万计进围常州不下高帝乃故夺元帅达以下一官
而赐书达曰虐降失陈保二老师孤城吾所以重过将
军也将军勉思补前过大善不者三尺不贷汝因复益
以精兵二万而新附长兴卒七千人从其帅叛降士诚
达乃杀围合四营兵为二以相救佯示弱状士诚兵直

攻达达纵兵大战而外营常遇春来应夹攻大破之凡
五月而常州下达别将轻兵取马驮沙以为靖江县进
攻宁国府破走其将谢国玺宁国守臣杨仲英等坚守
不下高帝以大兵继之仲英降得士卒十馀万人马二
千疋复以轻兵徇宜兴县别道下常熟距平江不百里
而军平江大震已复与平章邵荣围宜兴分兵塞太湖
口援道绝宜兴下时高帝以重兵定婺处将略有浙东
诸郡而陈友谅之大将赵普胜以兵陷池州复进据摐

阳水寨数往来窥伺高帝念不及援而达遣其将选精
卒袭败之普胜弃舟走复追擒其部将获艨艟数百遂
复池州捷闻高帝大悦谓微达何以纾我内顾超拜奉
国上将军同知枢密院事亡何高帝取无为州达以兵
自无为夜掩浮山寨破赵普胜之别将胡总管于青山
穷追至潜山复破斩陈友谅之郭参政下潜山分兵守
之达还镇池州而高帝谍知陈友谅且犯池命佥枢密
院常遇春以兵来助使使语达友谅旦夕至则重覆于

九华山之下而掩其后可尽取也达乃与遇春筴选卒
万人伏九华友谅至尽锐攻城城中伐鼓大噪伏尽发
而城中兵应之遂大破其众斩首万馀级生获三千人
遇春曰此劲敌也不杀为后害达不可以状闻高帝报
使者天下战方始毋多杀多杀是逆距之也而遇春则
以夜坑其十之九上不怿命悉纵其三百人归友谅而
曰此吾不壹将之故也达自是专为大将矣陈友谅既
陷我太平遂盛兵压建康高帝设奇大破之达时将南

门外兵功最多遂与冯国胜等追之及于慈湖纵火焚
其舟至采石复躏其黑旗军复太平遂取安庆寻从高
帝取江州陈友谅走追破之别将兵屯汉江之沌口遏
沔阳战舰进中书省右丞洪都降将祝宗康泰反大帅
邓愈走达以沌口军还讨定之宗走死槛泰送建康达
移兵围庐州而亡何友谅失洪都而愤悉其众来争楼
船高数丈围之数百重高帝亦悉师溯流逆之趣召达
自庐来会与友谅遇于鄱阳湖达先诸将荡其前茅杀

千五百人获一巨舟而还军威振既而达舟深入中敌
火扑之更进战复破敌而退时友谅兵尚盛帆樯后先
不见际高帝忧之谓左右即不利柰彼乘胜何既而曰
得之矣吾以达留守缓急可百全也夜以兵符授达飞
舸还建康达至申约束严斥堠示以镇静若不知有外
兵者而高帝已破诛友谅矣师还即吴王位置中书左
右相国正一品时犹仍元故尚右而达为左相国拜日
上召而谕以元政之所以失且用怠终为戒达等顿首

谢复从平武昌还复谕达等以更涉世故则智明久历
患难则虑周今者纪纲法度粗若有绪顾其间或未尽
善诸公宜执正论为更张毋使有既往之悔于是达与
右相国李善长相与孜孜推明之称画一焉亡何率兵
讨庐州左君弼君弼走安丰遂取庐州获其骁将张焕
以君弼妻子送建康进兵下安丰君弼走汴梁亡何率
兵徇友谅属城之在荆湘湖南北者兵至荆州友谅守
将姜珏降遣参政传友德徇夷陵归州守将杨以德杨

兴先后降徇潭州土酋易华降徇辰州守将周文贲不
降破之文贲走徇宝庆守将唐隆如文贲破之隆走湖
湘平召还大会师建康计所讨率常遇春等以水陆兵
徇张士诚淮东郡邑首克泰州得其将九十兵五千遂
徇兴化降其败将李清会张士诚犯宜兴以都督冯国
胜攻围高邮常遇春攻淮安别将守泰州而达率中军
精卒渡江走宜兴破擒士诚兵三千馀宜兴围解国胜
中高邮守将诡约降使使入受之皆见杀上怒挞国胜

而趣达移兵会攻克之俘其将帅千馀人卒称是复移
师会常遇春攻淮安破其左丞徐义兵于马骡港获卒
三千舟百艘遂进薄其城守将梅思祖降获兵万馀马
千五百疋粮四万石元将枢密同知陆聚举徐宿二州
以归时安丰复为元守达进师取之获其右丞锡都走左
君弼元将珠展来援大破之获其兵四千马千疋大相
库库特穆尔窥我徐州达复大破之所俘斩万计淮南
北悉平高帝与诸将相谋讨张士诚右相国善长以士

诚兵尚强饶蓄积请缓之达持不可曰张氏汰而苛诸
大将李伯升辈积子女玉帛旦夕人耳用事者黄蔡叶
三参军白面书生易与也臣奉上威德以大兵蹙之当
自溃上大悦曰子吾身也以左相国达为大将军平章
军国重事遇春为副将军率师二十万讨士诚祃于龙
江进达等谕以毋虏掠毋杀僇毋发丘垄毋毁庐舍又
戒之曰士诚能以吴归命者必全之吾闻其母葬阊阖
之外墟毋据而刍牧也时副将军遇春欲径捣平江上

曰不然贼分其众驻吴兴钱塘以自辅我顿兵坚城不
克而招二辅之援非计也先攻吴兴便乃悉舟师自太
湖趋薄吴兴士诚之右丞张天骐参政黄宝院判陶子
实分道出战达亦分兵应之而遣骁将王国宝以长枪
军扼其归路黄宝败走遇春扼之而获其从卒多死天骐
等馁遂退其司徒李伯升潜兵以入达复败之遂围其
城五太子及其平章朱暹佥枢密吕珍以兵六万来援
屯城东之旧馆达遣遇春等为十垒隔之复败右丞潘

元绍兵士诚自以兵来援达逆战大破之获其戴元帅
及甲首三千士诚走复破其同佥徐志坚获之卤甲卒
二千复破潘元绍之赤龙船于平望卤其军资甲伏皆
尽复大破旧馆之援兵五太子及朱暹吕珍降尽得其
全师六万以徇左丞张天麒等降李伯珍亦降吴兴下
遂下吴江州从太湖西出平江城南七里破鲇鱼口山
栅复败其兵于尹山桥遂悉水陆兵薄平江达营葑门
分兵营娄胥阊盘诸门筑长围木塔与城中浮屠等为

别筑台三成曰敌楼下瞰城中纤悉皆见寻使使之建
康请事高帝赐玺书劳之曰将军自昔相从忠义天性
沈毅有谋端重且武用能遏绝乱略消弭群雄今剋期
来请事事取禀命将军之忠吾甚嘉之然将在外君不
御乃古道也自后军中缓急将军便宜行之勿以闻松
江降寻为其豪钱鹤皋乘间杀摄守以叛众至三万人
达遣兵讨平之诛鹤皋平江城坚难卒拔而莫天祐时
为士诚守无锡相唇齿其将杨茂善泅数从水中消息

达徼得释而厚赏之以为心膂使往来为间因尽得其
虚实士诚迫乃自出兵战复大败之士诚马惊堕水几
不救肩舆入城而其弟丞相士信张幕城上踞银椅进
秋桃未及尝而飞炮碎其首士诚气益夺久之达谍知
城中困乃励士鼓而破葑门遇春亦破阊门新寨其枢
密唐杰等皆降遂大溃士诚收其馀兵二三万巷战复
溃驰归拒门自缢久之苏槛送建康卒以缢死达之将
破城也与遇春约曰师入吾营而左公营而右将士人

予一牌曰掠民财者死毁民居者死离营二十里者死
师入而民不知有兵食寝互市如故窃相咎曰奈何久
抗王师达乃遣轻兵渡江下通州归献俘于戟门进封
信国公赐绮帛改官仪尚左达为右相国寻改相国为
丞相达为右丞相亡何议北伐平章遇春请直捣元都
执孱主以临天下高帝曰壮哉而昔所画下平江筴也
吾欲先取山东撤其屏蔽旋掩河南断羽翼拔潼关而
守之天下形势入我掌握不待鏖牧野而元都下矣鼓

行而西云中九原以逮关陇可席捲下也达曰上筴之
善高帝顾曰兵法以庙算胜者得算多也卿其识之于
是信国公达为征北大将军鄂国公遇春副之祃于北
门七里山大会诸将谓诸将军非不健斗然能持重师
有纪律战胜攻取得为将之体者毋如大将军达又谓
达阃外之寄汝实任之兹行进取必自山东始大将军
至淮谕沂州帅王宣与其子信请降既而叛袭走我使
臣徐唐臣等达怒急攻下沂州僇宣与其叛党十馀人

王信走高帝劳大将军达赐书曰将军今何向向益都
则必以兵扼黄河断其援即不向益都西取济南济宁
二郡便兵难隃度其在将军吾不从中制也金火二星
会于丑分后火逐金踰齐鲁以时进取毋失达遂率兵
攻围益都降其平章拉必遂徇潍胶寿光临淄等诸州
邑因兵威谕降乐安淄川守将前后得将卒万二千粮
二十馀万石移兵下东平籍其兵民五万进次安山获
右丞杜天祐等粮艘百五十馀逼济南走其大帅托音

特穆尔获将卒二千八百进逼济宁走其大帅陈平章
以都督张兴祖守之遂与副将军遇春兵合取东昌所
属州邑皆下败元少保伊苏兵追奔八十馀里擒其大
将藉山东城邑俘获军实之数上之高帝即大位立皇
太子达兼领太子少傅授银青荣禄大夫上柱国录军
国重事丞相公少傅如故予告所以推杨勋略甚至至
比之太公邓禹云达以大兵渡陈桥取汴梁时左君弼
竹昌皆走之守将国公李克彝所克彝谓君弼公在庐

数与南师角若何我悉麾下授公能与之战否君弼曰
是未易当也有徐相国者善用兵我见之辄胆落何能
战克彝乃驱兵民夜开门北走而君弼与竹贞率所部
迎降大军入其城遂由中滦进略洛阳遂抵塔儿湾元
将詹同托音特穆尔以兵五万来拒副将军遇春突斩
其前锋达麾兵乘之南风骤发尘起呼声动天地元兵
溃追奔五十馀里俘斩无算洛阳大帅梁王阿噜威以
其金印从吏民出降河南平阿噜威者故颍川王察罕

特穆尔父也达乃遣副将军遇春徇嵩州都督冯宗异
康茂才徇陜州福昌陈许诸守帅皆请降遂西克潼关
而守之遣使之太原谕降元丞相库库特穆尔遂徇号
州毛葫芦诸寨致其兵自益库库来报聘以白金文马
为馈受马反金送其使建康高帝闻达等平河南为幸
汴梁以待之居十日达自军谒行在上置酒劳之曰将
军哉忠尔忘身国尔忘家斯之谓欤河朔士民忍倒悬
以待将军将军宜以时进兵建勋立业此其日矣达与

诸将顿首谢既退复召达问计达对曰大兵平齐鲁扫
河洛库库自保之不暇而敢离其壁我西据潼关李思
齐张思道魄夺远窜元都卒旅且骇逸耳谁与为臂指
者臣不佞仗天威取之如拉朽因复奏曰师进而彼北
奔不穷迹之将为异日忧上曰元世祖乘气运而王我
中国今衰矣彼且自澌尽何烦我穷兵出塞之后固守
疆圉防其侵轶可也达遂拜命次河阴副将军遇春来
会仍移顿陈桥高帝画陈图以赐调益都徐州济宁诸

裨将悉集达复入汴梁辞已分兵徇河北右丞薛显参
政傅友德兵至卫辉攻之平章龙二走彰德追之至彰
德龙二复走遂并取彰德寻取广平大将军达驻临清
分遣传友德开陆道通步骑都督顾时浚河通舟师遂
前下德州常遇春张兴祖兵悉会取长芦沧州捣直沽
据之作浮桥以济师丞相伊苏不战走元都大震抵河
西务败其平章阿尔格等获士马无数遂进抵通州与遇
春夹河而军达军东岸遇春军西岸遇春败其西岸兵

擒国公巴延特穆尔等诸军入通州夜三鼓元君及其
后妃太子开建德门以其车服重宝逃踰五日达进师
填濠入陈兵登齐化门执其监国淮王特穆尔布哈居
守太尉左丞相强通平章德勒必实保赛音布哈右丞
张康伯御史中丞玛尔通等数以奉职无状且不先纳款
僇之封府库籍其图书金玉楮币以兵千人守宫殿门
使宦寺监护其宫人妃主给饩廪无缺吏士一切安堵
市不易肆已遣指挥华云龙经理故都城垣右丞显参

政友德平章曹良臣都督顾时率骁骑侦逻隘口杨镇
抚以舟师守直沽捷闻诏达与遇春定山西遇春以兵
先下保定寻下河间下真定而右副将军宗异已定怀
庆度太行取泽潞大将军帅大兵继之使右丞显参政
友德以铁骑为前锋略平定州而比时库库特穆尔兵
方自保安谋隃居庸关撼故都达闻之谓诸将曰库库
兵远出太原必虚北平孙都督拥六卫之师足以抗禦
我直抵太原覆其巢所谓批亢捣虚也太原下扩廓不

战溃矣诸将皆曰善遂以轻骑前抵太原而营库库还
军来救锋锐甚副将军与达计以步兵未集而轻与劲
此危道也敌不解远斥堠固营垒可掩而取也达善之
而会库库部将呼必玛勒者来约降且请为内应乃选精
骑衔枚夜袭之库库方然烛使二童子挟书以侍卒闻
警仓皇不知所为跣一足乘骣马以十八人走大同呼必
玛勒降达次日建大将旗鼓按其营得甲卒四万马四
万疋兵乘胜之大同库库遂走甘肃复遣显友德以步

骑徼破贺宗哲于石州而身率兵自霍下平阳河州府
山西悉平遂渡河鄜城守将迎降克同州留兵戍之趣
鹿台时奉元为都省而平章李思齐据凤翔张思道与
孔兴图鲁卜据鹿台各有重兵以卫奉元而思道等闻
达兵至三日遁达遂进渡泾渭至三陵坡父老千馀人
出迎达抚慰之遣左丞周凯入申约束明日师进奉元
其约束如下故都时秦民大悦以奉元为西安府副将
军兵逼凤翔李思齐走临洮凤翔下达与诸将议所攻

皆以张思道才不如李思齐庆阳易于临洮请先由豳
州取庆阳后度陇攻李思齐于临洮达曰不然思道深
壁固垒城险而兵精卒未易拔也临洮北界河湟西控
井络地富而人众以大兵蹙之思齐不走绝徼则有束
手降耳思齐降全陜皆我有矣遂决筴度陇克秦州走
其将吕德张义至巩昌总帅汪凌沁布平章梁子中商
皓等降遂遣冯将军以天策羽林诸卫骁骑逼临洮李
思齐降得其众十馀万乃以兵攻靖宁走知院杜拜布

哈度六盘山袭走豫王尽获其部落重使使喻庆阳
张思道惧而留其弟良臣以兵守而从轻骑跳之宁夏
遇库库特穆尔为所执良臣闻之使使纳款达遣右丞
显率骑士五千步卒六千往受降良臣自疑以兵来者
岂其捕诛我乃佯为蒲伏道左献牛酒而夜袭之显被
伤走达怒甚即日以大军围庆阳而分布精骑使平章
俞通源略其西都督顾时略其北参政友德略其东都
督陈德略其南庆阳援路绝达进逼西门矢石雨下不

为动良臣出兵荡麾壮士摧败之悉捕斩其伏听及请
援者已复徼其兵出采汲者悉获之良臣惧登城请降
不听复遣兵击破库库之救者哈札尔围益急其平章
姚晖等开门纳师良臣父子投于井出而斩之并诛其
党二百馀人陜西悉平诏达还京师第功宴诸功臣以
达为首称其攻取山东河南燕冀秦晋等处州郡克敌
致胜振扬国威抚绥军民得大将体赐白金五百两文
币五十表里且大论封而会库库特穆尔觇达还遂悉

兵袭我兰州不克寻败我援师杀指挥使于光时左副
将军遇春卒上乃还达大将军印而以平章政事李文
忠代遇春分兵为二大将军自潼关出西道捣定西以
取库库左副将军自居庸出东道从大漠取元嗣主达
受命即日行遂至定西库库退屯车道岘达进师逼之
驻沈儿峪隔深沟而垒日数交库库发精兵千人由间
道从东山下潜劫东南垒举军皆惊扰左丞胡德济仓
卒不知所措达自率帐前卒击之敌始退德济故功臣

越公大海子也达械之送京师而斩其部下赵指挥数
人以徇馀众皆股栗明日达乃整兵夺沟而战以身先
诸将士诸将士毋不奋前角者呼声动天地遂大破之
川北乱冢获其郯王济王阎国公平章哈扎尔和尔齐
等文武僚属千八百六十馀人士卒八万四千五百馀
人马万五千三百疋橐驼骡驴牛羊以钜万计库库脱
身与妻子以十馀骑遁沮黄河得浮木以渡遂由宁夏
奔和林德济械至京高帝释之而以书谕达谓将军自

效卫青不斩苏建耳独不见穰苴之待庄贾乎将军诛
之则已不诛吾且念其信州诸暨功不得不曲赦以伸
吾不忍自今而后将军毋事姑息达既已破平库库乃
使邓将军因兵威胁降西蕃而自攻兴元复取之会左
副将军亦以兵袭应昌尽得元嗣主之嫡孙后妃将相
宝玉士马车服无算先后露布闻诏振旅还京既至高
帝为幸龙江劳之所以慰赐有加授开国辅运推诚宣
力武臣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傅中书右丞相参军

国事进封魏国公岁食禄五千石予告及铁劵免三死
子免二死仍世世勿绝赉文绮帛百疋是岁辞判省事
右丞汪广洋代之明年复佩大将军印镇北平以便宜
徙山后顺宁等处军民户三万五千八百口一十九万
七千馀籍为军者给月廪为民者给田以耕凡置屯二
百五十四定垦田一千三百四十三顷北平军府之用
皆赖之十二月受诏还京师十馀日高帝召达与曹国
公李文忠宋国公冯胜宴射而赐之交阯弓五十彤弓

百因谕之曰古者诸侯有四夷功赐之弓矢达等谢上
若注意者再归而相谓天下甫息肩得无又有大兴乎
甫旬日而高帝御武楼与计边事曰库库游魂尚出没
奈何达乃请曰亟发兵坑竖子耳度兵几何曰十万足
矣上曰吾予尔十五万骑大将军出中路文忠以左副
将军出东路胜以征西将军出西路将各五万骑转饷
私役者不与焉达抵山西境都督蓝玉为前锋败其游
骑于野马川复败库库于图喇河库库遁与贺宗哲合

而拒我师于岭北时师数发𧮭而心易敌骤与之战不
利死者万馀人达固垒而收之故彻侯功臣无死者敌
亦不敢入塞而偏将军汤和遇它敌于断头山亦败左
副将军出塞至口温虽少利而道远乏水其后军亦为
敌所掩失彻侯曹良臣大校数人然得其士马辎重略
相当独征西将军与副将军友德至西凉屡破敌尽收
其妻子以私匿马驼故赏不行而上以达功大弗问也
自是达连岁出镇北平岁行尽即召还上将印赐休沐

以时宴见欢饮有兄弟称而达愈恂恂恭谨尝从容谓
徐兄功大未有宁止欲以吾吴时旧邸居若达固谢不
敢一日与之邸强沃以酒醉而覆之被舁卧正寝醒而
惊辄俯伏阶下呼死罪上益悦命有司治甲第表其坊
大功曰令天下后世毋忘尔达长女得尚燕王王高帝
爱子也国于北平故达归将印之不踰月辄复之镇时
北敌渐裒弱而亦畏达威名稀敢复犯边达亦戒守边
者唯缮城戌简士马谨烽堠而已毋得轻徼外功启衅

故终达之镇北平十馀岁兵民熙熙有太平色燕王有
三子皆达女出亲为王舅与天子夷辈而见必执臣礼
不少间王以是心念之又得其用兵法所练士皆选后
从王起靖难立大勋绩要非偶然者胡惟庸为左丞相
憸而贪以达元勋贵重欲因以内好达恶之不答则赂
达阃者福寿使为间以图达福寿发之达亦不问惟时
时为上言惟庸不可过委过委必败后惟庸反高帝以
是益重达而其后自北平疽发背小愈上使达子允恭

视之赐玺书谓今九夷八蛮大者畏力小者怀德非将
军何以臻此且召之归疾益甚高帝忧之为延致天下
名医复祷于山川社稷城隍之神愿假大将军息数载
以宁万姓吾他日与之同往竟不起年五十四高帝袒
跣奔达寝抚尸而恸寻辍朝怆然谓群臣大将军为朕
股肱心膂僇力行阵东征西讨削平群丑克济大勋迩
者太阴娄犯上将万里长城一旦夺之悲夫尽心国家
为社稷重者宁复有大将军吾何以报之但著其勋烈

宣于金石永垂不朽耳赠达中山王谥武宁追封其三
代皆中山王而手书其混一区夏奠安神人之功于墓
道且曰妇女毋所爱财宝毋所取忠志无疵昭明乎日
月惟大将军一人而已自达薨高帝所授大将印独宋
国公胜凉国公蓝玉而颍川侯友德以功进封公其受
脤亦数然上待之不能如达诸所饬厉唯称中山王或
中山开平二王而燕王即帝位为太宗举中山王以励
诸将军者不一达虑精而言简令出不二诸将奉之若

神明而善拊循其下同甘苦士不饱不就食不营止不
就幄伤病者躬慰问给医药死者哭而棺槥之得壮士
与谍辄不杀以恩结其意皆为我用所平二大都三会
省望郡膴邑以百数无敢有扰民者归朝上符印单车
垂橐以还邸舍生平无声酒伎媵之好亲礼儒生与谈
经术古事雍容如也始高帝郊祀后即建功臣庙于鸡
笼山图达战功与太庙配享位皆第一达有子女各四
人曰辉祖曰添福曰增寿曰膺绪添福早卒膺绪初为

尚宝卿迁大同中卫指挥佥事再迁中军都督佥事奉
朝请太宗朝辉祖增寿皆前卒而膺绪以元舅见尊宠
仁宗初拜膺绪子景珩中军都督佥事景璿金吾前卫
指挥佥事诸孙为指挥勿绝其二女皆为王妃辉祖初
名允恭长八尺五寸有材气起家勋卫署理左军都督
府事月给禄二十石达薨之踰岁而赐今名袭公数遣
往北平山东河南练兵治饷还领中军都督府建文帝
即位之未几而燕王以属尊见疑辉祖其亲妇弟也王

之次子高阳王高煦时留京师邸窃辉祖善马逃辉祖
遽以闻建文帝以是益亲信之辉祖亦秉节无二进兼
太子太傅燕兵渡京口辉祖犹与开国公常升等分道
出战独力王下京师独弗迎以是文武群臣论劾辉祖
削爵勒归私第寻下缇骑狱者五年而卒盆死仁孝皇
后亦弗敢请嗣至十八年而上念达功大且以故后恩
俾其子鈫袭爵尽还其诰劵岁禄赐田明年来朝不待
命辞上犹恨之复削爵徙凤阳仁宗即位鈫复来朝诏

复故爵寻卒子显宗嗣嗣二十三年而卒无子弟承宗
嗣娄领军府提督南京守备加太子太傅矜严有威练
达政体嗣十六年而卒子辅嗣凡再督南京守备持重
善为容南中士民熟称之加太子太傅嗣五十二年而
卒赠太傅孙鹏举嗣鹏举之生也辅梦宋岳鄂王飞入
其室故以字名为人温厚长者凡三领军府督守备加
太子太保晚节嬖其妾奏立为夫人欲以其子邦宁称
嫡会有所格不得立立其庶长子邦瑞鹏举嗣公凡五

十二年卒邦瑞嗣督守备寻以病辞自显宗嗣而高帝
孝陵在留京者以懿戚世世奉祀文皇初即位以一中
牢告中山王其后因之增寿以父任三迁至左军左都
督侍宿卫建文帝业以持燕王事从容谓增寿王得无
反乎增寿顿首曰燕王先帝同气且富贵已极何故反
燕师起则时时从增寿虚实增寿亦时时从王所输
款建文帝渐觉之未及问而燕师从金川门入召增寿
诘之不对手剑断增寿腰燕王入抚尸而哭既即位封

增寿为武阳侯再追封定国公俾子景昌嗣岁禄二千
五百石久之领军府嗣凡三十五年而卒子显忠嗣十
二年卒子永宁幼又七年而嗣疾失心予半禄罢朝请
病二十六年卒子光祚嗣久之领军府以东宫旧恩超
进太傅旋以监脩武睿二朝实录成累加太师兼太子
太师凡四十五年卒子延德嗣领军府四十馀年卒子
文壁嗣领军府加太保太子太傅嘉靖中诏裁恩泽世
封而魏定二公皆自以功弗夺有言定公功不称者卒

弗夺也天下仅五公达子孙居二焉
弇州外史曰高帝之取天下计初下建康再与陈友谅
角实在行而其它十七皆大将军力也大将军之廉靖
仁武沈几筴胜即古名世之佐曷过焉劳而不伐夙夜
匪懈与功名终盖所以处君臣之际微矣元女侑配英
主整其成师于十五年后而资靖难两都二公光表后
裔宠冠群辟夫岂幸哉儒生之第武者辄先太公望夫
太公因累世之圣奉以伐至不仁牧野一战倒戈攻北

无所藉于鹰扬而殷社栗矣土一胙而疾驱于安丘之
逆旅举贤尚功汲汲以为齐百世计孰与夫大将军受
脤而忘其家誓众而忘其身论爵第赏而忘其子孙哉
吾故持标而昂之以为古今勋臣第一云
　
　
　
　

　
　
　
　
　
　
　
　弇州续稿卷八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