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弇州四部稿卷一百七十
　　　　　　　　　　　　明　王世贞　撰
说部
　　宛委馀编十五
书画之外古器为重守财虏目不识丁以此为无益之
好不知三代咸贵之周为甚按礼天府凡国之玉镇大
宝器藏焉若有大祭大丧则出而陈之既事藏之玉镇

大宝器玉瑞玉器之美者禘祫及大丧陈之以华国若
顾命陈宝则赤弓大训弘璧琬琰在西序大玉夷玉天
球河图在东序胤之舞衣大贝鼖鼓在西房和之弓垂
之竹矢在东房武王克商周公相王室分鲁侯以大路
大旂夏后氏之璜封父之繁弱(即阳货/所盗)分卫康叔以大
路少帛綪筏旃旌大吕分唐叔以大路密须之鼓阙巩
姑洗又赐晋文以二路戚钺彤弓鲁桓公二年取郜大
鼎于宋纳于太庙成二年齐侯使宾媚人赂晋以纪甗

玉磬襄十二年季武子入郓取其钟以为公盘十九年
以所得齐之兵作林钟二十五年郑入陈陈赂郑以宗
器晋伐齐齐赂晋以宗器昭七年齐伐燕燕赂以瑶瓮
玉椟斝耳晋赐子产以莒之二方鼎十六年齐伐徐徐
赂以甲父之鼎定六年叔文子谓卫侯曰昭公之难君
将以文之舒鼎成之昭兆定之鞶鉴纳之择用一焉哀
十四年向魋出于卫公父氏攻之求夏后氏之璜与之
他玉而奔齐当时非乏珠宝而所重在此自秦不师古

而兹好微矣
书画有赏鉴好事二家其说旧矣若求其人则自人主
侯王将相以至方外衲子固宜有之张彦远云有收藏
而不能鉴识能鉴识而不善阅玩能阅玩而不能装褫
能装褫而无铨次皆病也
赏鉴家
汉武帝元帝明帝灵帝魏高贵乡公晋桓玄卢循宋始
兴王刘鉴张则袁倩陆绥范氏徐爰虞和巢尚之徐希

秀孙奉伯齐高帝刘瑱毛惠远梁武帝元帝邵陵王纶
陶大中弘景朱领军异刘秘监之遴沈炽文唐怀充徐
僧权孙子真庾于陵法象徐汤孙达姚怀珍范胤祖江
僧宝满骞陈延祖顾操陈后主江仆射总姚尚书察何
祭酒妥隋炀帝杨越公素薛内史道衡诸葛学士颖柳
学士䛒僧智果辨才唐太宗玄宗魏王泰薛主簿收褚
大夫亮魏侍中徵李参军德颖平功曹俨苏司马最常
侍郎授虞学士世南欧阳率更询韦侍郎述钟光录绍

京归右史季造薛少保稷王丞相方庆张丞相嘉贞姚
梁公崇张燕公说席补阙巽武学士平一王秘书知逸
刘参军匪矜陆给事坚褚学士无量马学士怀素徐散
骑峤徐祭酒浩张司马怀瓘怀瑰许金吾时(即穆/聿)潘御
史履慎蔡金部希寂窦司马瓒给事绍议郎蒙员外众
张郎中从申侍郎惟素韩晋公滉陆曜僧良朏道士卢
元卿高铜官志宜温国簿晁萧桂州祐陈长史阁赵天
水微明徐御史守行薛郎中邕归侍郎登张丞相延赏

李丞相泌李丞相勉张丞相弘靖李祠部瓒兵部约张
主客谂员外彦远刘金部绎刘剑州知章李丞相吉甫
李丞相德裕裴中令度段丞相文昌韩侍郎愈马仆射
总关沩郭晖潘淑袁明梁赵驸马嵓刘千牛彦齐胡翼
南唐李后主煜吴越钱王俶宋太宗徽宗高宗苏参政
易简转运舜元长史舜钦欧阳少师脩苏端明轼米礼
部芾李检法公麟王都尉诜刘职方泾薛郎中绍彭赵
郎中明诚刘学士敞黄校书伯思勾中正王秘阁巩阙

员外杞董广川逌刘内侍瑗米敷文友仁吴郡王琚张
观察镃赵临安与勤赵钤辖伯驹伯骕赵朝散孟坚周
义乌密金章宗赵学士秉文元文宗赵承旨孟頫虞学
士集柯博士九思倪山人瓒杨提举维桢明宁献王周
宪王沈山人周吴尚书宽陆文裕深文待诏徵明博士
彭教谕嘉王太守延陵顾御医定芳父子
好事则唐张侍郎昌宗麟台易之宗侍中楚客武郡王
廷秀李丞相林甫黎京兆干王丞相涯仇中尉士良张

太常廷范宋楚枢密昭辅孙节度承佑孙骠骑思皓李
侍中炜蔡太师京章丞相惇秦少师熺韩太师侂胄贾
太师似道明毛南宁良黄锦衣琳陆太宰完王中翰延
哲靳尚宝及迩时朱太保希孝若唐李王宋之楚蔡明
之毛陆朱可微兼赏鉴若乃宁庶人宸濠严逆人世蕃
盖富贵贪婪之极而傍及于此固不可以言好事也
唐神功元年五月上谓凤阁侍郎王方庆曰卿家多书
合有右军遗迹方庆奏曰臣十代再从伯祖羲之书先

有四十馀纸贞观十二年太宗购求先臣并以进讫唯
有一卷见在今进臣十一代祖导十代祖洽九代祖珣
八代祖昙首七代祖僧绰六代祖仲宝五代祖骞高祖
规曾祖褒并九代三从伯祖晋中书令献之以下二十
八人书共十卷上进上御武成殿示群臣仍命中书舍
人崔融为宝章集以赐当时举朝以为荣也张彦远云
高平公镇太原不能承奉中贵为监军魏宏简所忌骤
言于宪宗曰张氏富有书画遂降宸翰索其所珍惶骇

不敢缄藏科简登时进献乃以钟张卫索真迹各一卷
二王真迹各五卷晋魏宋齐梁陈隋杂迹各一卷顾陆
张郑田杨董展泊国朝名手画合三十卷并上内独称
陆探微萧史图妙冠一时名居上品所希睿鉴别赐省
览又别进玄宗马射真图手诏褒答并收入内库宋淳
化中王文献子贻正尝表进所藏书画十五卷寻降御
札云卿所进墨迹并古画复遍看览俱是妙笔除留墨
迹五卷古画三卷领得外其馀却付卿家付者乃是王

羲之墨迹晋朝名臣墨迹王徽之画唐阎立本画老子
西升经图薛稷画鹤凡七卷开宝中楚枢密昭辅平江
南有运筹功议封拜自陈愿寝前命求李煜库藏书画
上嘉其志遂以名笔仅百卷赐之往往有李主图识暨
唐贤跋尾如江都王马韩晋公牛王右丞辋川皆在赐
又太平兴国中上命苏参政易简倅江南命搜访书画
得千馀卷既称旨以百卷赐之公后入翰林奏事间语
及书画敕借数十品因就赐焉真宗祀汾阴召华阴处

士种放不至问使者云臣到放所居适于草厅中看画
水牛二轴诏阅行在所得古画四十馀轴悉赐之人之
幸不幸乃如此
宋高宗幸清河郡王张俊第所进奉自金玉珠宝重器
以万计外龙文鼎一商彝二高足商彝一商父彝一周
盘一周敦二周举罍一有盖兽耳周罍一有御宝画十
轴曹霸五花骢冯瑾霁烟长景易元吉写生花黄居瑶
雪竹吴道子天王张萱竹丛边鸾萱草山鹧黄荃萱草

山鹧宗妇曹氏蓼岸杜庭睦明皇斫鲙无宝有御书九
轴赵昌踯躅鹌鹑梅竹思踯躅母鸡杜霄扑蝶巨然岚
锁翠峰徐熙牡丹易元吉写生枇杷董元夏山早行二
轴李王林泉渡水人物无御宝画荆浩山水吴元俞紫
气星
桓玄悉裒二王顾恺之书画之精者以自随其它下建
康后所得珠玉古器名迹悉沉之江此一厄也梁武帝
时二王以下书迹至万五千纸后元帝江陵陷以宝剑

折柱取图籍十四万卷悉焚之书画古器玩称是于谨
仅于煨烬之馀得三千卷而已此二厄也唐文皇自兰
亭从殉外右军以下古法书名画不啻数千右军亦一
千五百纸为宗楚客安乐太平公主散殆尽名迹最妙
者复遭岐王之火此三厄也开元天宝所收垂复贞观
之旧而安史之乱又失之此四厄也南唐元宗后主收
藏图籍万卷尤多钟王妙迹金陵陷同黄保仪悉火之
此五厄也书画古器物无过于宋徽宗以全盛之力收

之见于宣和书谱画谱博古图者可谓夐绝矣而靖康
之难流落兵燹殆尽此六厄也凡物无聚则无散聚不
极散不重呜呼惜哉
今人于宣和秘殿书画有瓢印题识而二谱不载者亦
未可遽以为赝也如大观初禁天下不得传苏黄词翰
而宣和间以内侍梁师成请搜访苏文忠墨迹一纸定
价万钱幽人释子所藏悉归天上见何薳记甚详岂亦
可以无谱例之耶

蔡绦谪中所记二条其一太上即大位酷意访求天下
法书图画自崇宁始命宋乔年依御前书画所乔年后
罢去而继以米芾辈始至末年尚方所藏率举千计实
熙朝之盛事也吾以宣和岁癸卯尝得见其目若唐人
用硬黄临二王帖至三千八百馀幅颜鲁公墨迹至八
百馀幅大凡欧虞褚薛及唐名臣李太白白乐天等书
字不可胜会独两晋人则有数矣至二王破羌洛神诸
帖真奇殆绝盖亦为多焉又御府所秘古来丹青其最

高远者以曹不兴玄女授黄帝兵符图为第一曹髦卞
庄子刺虎图第二谢雉列女贞节图第三自馀始数顾
陆僧繇而下不兴者吴孙权时人曹髦乃高贵乡公也
谢雉亦西晋人列女谓绿珠实当时所笔又如顾长康
则古贤图戴逵破琴图黄龙负舟图皆神绝不可一二
纪次则郑法士展子虔有北齐后主幸晋阳宫图文书
法从图之属大率奇特甚至唐人图牒已不足数然唐
则度人经者乃褚河南书字而阎博陵绘其相类多有

此于今恨眼中亦无复兹睹矣每令人短气盖自政和
间既好尚一行世因为之货赂亦为时病此则良过矣
虞夏而降制器尚象著焉后世由汉武帝汾睢得宝鼎
因更其年元而宣帝又于扶风亦得鼎款识曰王命尸
臣官此徇邑及后和帝时窦宪勒燕然还有南单于者
遗宪仲山甫古鼎有铭而宪遂上之凡此数者咸见诸
史记所彰灼者迨魏晋六朝隋唐亦数数言获古鼎器
梁刘之遴好古爱奇在荆州聚古器数十百种又献古

器四种于东宫皆金错字然在上者初不大以为事独
国朝来寖乃珍重始则有刘原父侍读为之倡而成于
欧阳文忠公又从而和之则若伯父君谟东坡数公云
尔初原父号博雅有盛名曩时出守长安长安号多古
簋敦镜甗尊彝之属因自著一书号先秦古器记而文
忠公喜集往古石刻遂又著书名集古录咸载原父所
得古器铭款由是学士大夫雅多好之此风遂一煽矣
元丰后又有李公麟者出公麟字伯时实善画性希古

则又取生平所得暨其闻睹者作为图状说其所以而
名之曰考古图传流至元符间太上皇即位宪章古始
眇然追唐虞之思因大崇尚及大观初乃仿公麟之考
古作宣和殿博古图凡所藏者为大小礼器则已五百
有几世既知其所以贵爱故有得一器其直为金钱数
十万后动至百万不啻者于是天下冢墓破伐殆尽矣
独政和闾为最盛尚方所贮至六千馀数百器遂尽见
三代典礼文章而读先儒所讲说殆有可哂者始端州

上宋成公之钟而后得以作大晟及是又获被诸制作
于是圣朝郊庙礼乐一旦遂复古跨越先代尝有旨以
所藏列崇正殿暨两廊召百官而宣示焉当是时天子
尚留心政治储神穆清因从琐闼密窥听臣僚访诸左
右知其为谁乐其博雅味其议论喜于人物而百官勿
觉也时所重者三代之器而已若秦汉间物非殊特盖
亦不收及宣和后则咸蒙贮录且累数至万馀若岐阳
宣王之石鼓西蜀文翁礼殿之绘像凡所知名罔间巨

细远近悉索入九禁而宣和殿后又创立保和殿者左
右有稽古博古尚古等诸閤咸以贮古玉印玺诸鼎彝
礼器法书图画尽在然世事则益烂漫上志衰矣非复
前日之敦尚考验者俄遇僭乱侧闻都邑方倾覆时所
谓先王之制作古人之风烈悉入敌营矣观此则博古
图书谱画谱之外法书名画古器尚不可胜纪不当执
一而废百明矣
唐文皇命萧翼赚兰亭得之大悦拜员外郎加入五品

赐银瓶一金缕瓶一玛瑙碗一并实以珠内厩良马两
疋兼宝装鞍辔庄宅各一区以房玄龄举得其人赏锦
䌽千段后数月复赐老僧辨才物三千段谷三千石
张怀瓘云书价以王羲之为标准如大王草书一百字
乃敌一行行书三行行书敌一行正书至于乐毅黄庭
太师箴画赞累表告誓等但得成篇即为国宝不可计
以字数近钟尚书绍京不惜大费破产求书计用数百
万贯钱惟市得右军行书五纸不能致真书一字怀瓘

又有估直凡五等黄帝史周宣史钟繇张芝王羲之崔
瑗卫瓘索靖王献之以上九人第一等蔡邕张昶荀勖
皇象韦诞钟会等度德比义并崔张之亚也可微劣右
军行书之价以上六人第二等曹喜邯郸淳罗晖赵袭
崔寔刘德升师宜官梁鸿胡昭荀爽张彭祖张弘傅玄
魏武帝曹植吴孙皓孙权应璩徐干张昭嵇康何曾卫
觊杜预杨肇乐广刘恢司马攸卫恒卫夫人卫玠李式
王敦郗鉴郗愔桓玄王翼王导王洽王珉谢安庾翼等

或奇才见拔或绝世难求并庶几右军草书之价以上
四十三人第三等张嘉庾亮郗超王珣戴若思王脩张
翼戴安道王玄之王凝之王徽之王操之孙兴公王允
之宋文帝宋孝武康昕王僧虔谢灵运羊欣薄绍之孔
琳之萧思话张永萧子良齐高帝萧子云互有得失时
见高深绝长续短智均力敌可敌右军草书三分之一
以上二十九人第四等张越张融陶弘景阮研毛喜僧
智永虞世南欧阳询褚遂良等可敌右军草书四分之

一以上九人第五等
张彦远云书画道殊不可混诘书即约字以言价画则
无涯以定名况汉魏三国名踪已绝于代今人贵耳贱
目罕能详鉴若传授不昩其物犹存则为有国有家之
重宝晋之顾宋之陆梁之张首尾完全为希代之珍皆
不可论价如其偶获方寸便可椷持比之书价则顾陆
可同钟张僧繇可同逸少书则逡巡可成画非岁月可
就所以书多于画自古而然今分为三古以定贵贱以

汉三国为上古则赵岐刘褒蔡邕张衡(后/汉)诸葛亮(蜀/汉)曹
髦杨脩桓范徐邈(魏/)曹不兴(吴/)之流是也以晋宋为中
古则明帝荀勖卫协王廙顾恺之谢雉嵇康戴逵(晋/)陆
探微顾宝光袁倩顾景秀(宋/)之流是也以齐梁北齐后
魏陈后周为下古则姚昙度谢赫刘瑱毛惠远(齐/)元帝
袁昂张僧繇江僧宝(梁/)杨子华田僧亮刘杀鬼曹仲达
(北/齐)蒋少游杨乞德(后/魏)顾野王(陈/)冯提伽(后/周)之流是也隋
及国初为近代之价则董伯仁展子虔孙尚子郑法士

杨契丹陈善见(隋/)张孝师范长寿尉迟乙僧王知慎阎
立德阎立本(唐/)之流是也上古质略徒有其名画之踪
迹不可具见中古妍质相参世之所重如顾陆之迹人
间切要下古评量科简稍易辩解迹涉今时之人所悦
其间有中古可齐上古顾陆是也下古可齐中古僧繇
子华是也近代之价可齐下古董展杨郑是也国朝画
可齐中古则尉迟乙僧吴道玄阎立本是也若铨量次
第有数百等今且举俗之所知而言凡人间藏蓄必当

有顾陆张吴著名卷轴方可言有图画若言有书籍岂
可无九经三史顾陆张吴为正经杨郑董展为三史其
诸杂迹为百家(吴虽近可/为正经)必也手揣卷轴口定贵贱不
惜泉货要藏箧笥则董伯仁展子虔郑法士杨子华孙
尚子阎立本吴道玄屏风一片值金二万次者售一万
五千(自隋以前多书屏风未知/有画鄣故以屏风为准也)其杨契丹田僧亮郑法
轮乙僧阎立德一屏值金一万且举俗间谙悉者推此
而言可见流品

即此二则言之近日之鬻索靖出师颂顾恺之女史箴
者可知矣凡二王得唐临本钟索以下得宋拓亦足以
雄矣
马大年考唐秘书省有装潢匠六人以为恐是今之表
褙而未详潢义按姚亮丛语云潢集韵胡旷切释名染
纸也魏贾协齐民要术有装潢纸法云浸檗汁入潢凡
潢纸减白便是若染黄则年久色暗矣后有雌黄治书
法云潢讫治者使写而后入黄辟蠹也吾因悟雌黄改

误亦以纸色黄故用黄涂掩其墨而后用笔耳今人呼
表褙为装潢盖为马大年所误而好奇之士至于白纸
讹字上涂黄亦误也唐人用硬黄纸临右军书亦以右
军名迹皆为收藏家潢过故书黄纸以效之杨用脩谓
古装裱卷轴引首后以绫贴褚曰贉有楼台锦贉毬路
锦贉蠲纸贉樗蒲锦贉唐人谓之玉池故裱褙曰装池
古器款识有二义款谓阴字是凹入者识谓阳字是挺
出者

铜器入土千年纯青如铺翠入水千年纯绿莹如玉其
色午前稍淡午后乘阴气翠润欲滴传世者色紫褐而
有朱砂斑甚或斑凸起如上等辰砂赵希鹄又云夏时
器物多有细嵌以金者今讹为商盖相也引诗金
玉其相杨用修云当作镶亦非相
舜为陶器迄于秦汉今河南土中有羽觞无色泽者即
此类也陆龟蒙诗所谓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
色来最为诸窑之冠至吴越王有国日愈精臣庶不得

通用谓之秘色即所谓柴窑也或云制器者姓或云柴
世宗时始进御云宋以定州白磁器有芒不堪遂命汝
州造青窑器北唐邓耀州悉有之而汝为冠处州之龙
泉与建安之乌泥品最下政和间京师自寘窑烧造曰
官窑文色亚于汝价亦然钧州稍具诸色光彩太露器
极大中兴渡江有邵成章提举号邵局于脩内司造青
器名内窑模范极精油色莹彻为世所珍又宋时处州
章生兄弟者皆作窑兄所作者视弟色稍白而断纹多

号白圾碎故曰哥窑我明有永乐窑宣德窑成化窑则
皆纯白或回青石青画之或加䌽色宣德之贵今与汝
敌而永乐成化亦以次重矣秘色在当时已不可得所
谓内窑亦未见有售者
蔡君谟论云茶色白宜黑盏建安所造绀黑纹如兔毫
而厚熠之久热难冷最为要用出他处者或薄或色紫
皆不及也青白盏斗试家皆不用余偶获一建窑与君
谟所传合而价不能当汝十之一问之拾遗人不知也

然试茶则宣窑白而尤妙今烹法亦与君谟不同矣
宋人刻丝法起定州不用大机以熟色经于木棦上随
所欲作花草禽兽收以小梭织纬时先留其处方以杂
色线缀于经纬之上合以成文不相连视之如雕缕之
象故名刻丝如妇人一衣终岁方就使百花不相类亦
可盖纬线非通丝所织也见庄季裕鸡肋此丝盛行吴
中而不晓所始故记之
旧传蒙恬始为笔或曰非也周公绥管夫子绝笔或曰

当时用漆书竹简有点画而无丿乀蒙恬始为兔毫也
或又曰恬作笔拓木为管以鹿毛为柱羊毛为被非兔
毫也又博物志恬为笔以狐狸毛为心兔毛为副心即
柱也其不同乃尔昌黎毛颖传依博物志又右军所著
笔经略云诸郡毫惟中山兔肥而毫长可用先用人发
杪数十茎杂青羊毛并兔毳裁令齐平以麻纸裹枝根
令治次取上毫薄薄布柱上令柱不见又云世传张芝
钟繇用鼠须笔笔锋劲强有锋芒余未之信鼠须用未

必能佳甚难得昔人用琉璃象牙为管重则踬矣近有
人以绿沈漆管及镂管见遗用之经年颇可爱玩右军
言故当第是时已失中原矣安能必得中山毫也又记
云右军书兰亭禊序用蚕茧纸鼠须笔
博物志有虎仆毛笔岭外少兔以鸡雉毛作笔亦妙此
即苏长公所谓三钱鸡毛笔也又云蜀中石鼠毛可以
为笔其名曰𪕞又人须作笔甚佳大抵皆不足论唯兔
毫其次羊毛耳

汉制天子笔以错宝为跗晋武赐张华麟角笔管湘东
王记录名贤忠孝全者以金管德行精粹者以银管文
章赡逸者以斑竹管唐人诗云盛德好将银管述
制笔之法桀者居前毳者居后强者为刃要者为辅参
之以苘束之以管固以漆液泽以海藻濡墨而试直中
绳勾中钩方圆中规矩终日握而不败故曰笔妙
宣城诸葛氏其先为右军父子制笔闻柳公权善书以
旧制法笔遗之公权谓不堪用乃复更以常笔公权称

善诸葛叹曰柳学士不如右军父子多矣
汉有隃麋墨东宫香墨邺中三台有曹公石墨造墨有
韦仲将墨法冀公墨法祖氏墨法李超李廷圭墨法潘
谷墨法麻子墨法宋徽宗苏合烟墨法
造墨之妙者无过魏韦诞所谓仲将之墨一点如漆者
也六朝无过张永五季无过奚超及其子廷圭廷圭在
南唐赐国姓寘之水中三年不坏宋有常和沈圭陈瞻
者皆妙品也张遇以龙香剂进御有隐君子王迪者止

用远烟鹿胶而自有龙麝气当胜之至潘谷而妙骎骎
乎廷圭流亚矣元朱万初又谷流亚矣苏浩然澥自制
墨皆作松纹皴皮坚致如玉石王迪流也至金章宗乃
以苏合油为搜烟为之遂与黄金同价盖墨妖耳
陶九成载墨工唐祖敏奚鼐奚鼎奚起陈朗王君得柴
珣南唐李超李廷圭廷宽承宴文用惟庆惟一仲一(皆/超)
(之/后)耿遂仁文政文寿耿德耿盛盛匡道盛通盛真盛信
盛浩宋张遇潘衡蒲大韶叶世英朱知常梁杲胡友直

潘秉彝徐知常叶邦宪周朝式李世英克恭乐温(恭/子)蒲
彦辉刘文通郭忠厚黄表之刘士先俞林丘攽谢东徐
禧叶茂实有姓号而无名者方镜湖有号而无姓者雪
斋齐峰寓庵元胡文忠于材仲卫学古黄脩之朱万初
丘可行丘世英丘南杰有姓号而无名者潘云谷林松
泉杜清碧可谓详矣然始不载韦诞张永宋不载常和
沈圭陈相张孜沈晏张谷潘谷叶谷常遇潘遇陈瞻王
迪苏澥陈昱关圭关瑱郭遇明江通朱觐胡景纯梅瞻

耿德真何也士大夫如苏子瞻晁季一贺方回张秉道
康为章皆能制墨见何薳春渚纪闻陶以柴珣列唐而
薳云国初人其不同乃尔
黄帝有玉为墨海其文曰帝鸿氏砚汉天子用玉砚太
子赐漆石砚魏武上杂物有纯银参带台砚又参带圆
砚晋武赐张华于阗青铁砚悯帝予刘聪银砚柳公权
蓄砚以青州石末为第一绛州者次之后始重端歙临
洮及好事者用铜雀台瓦为砚至有称未央宫瓦者然

皆不及端歙次之宋高宗云端砚之有眼病也所取惟
一片纯紫玉
砚以端为贵赵希鹄云端溪下岩旧坑卵石黑如漆细
润如玉眼中有晕或六七眼相连排星斗异形又一种
卵石去臕方得材色青黑细如玉有花点如箸头大其
点别是碧玉精润与研质不同或有排点如粟皆叩之
无声磨亦无声此品南唐时已难得中岩旧坑石色紫
如新嫩脱细润于玉有眼如小绿豆纯绿色而无晕或

有绿绦纹或白绦纹如线此种亦外有黄臕包络叩之
微声磨亦无声已上砚久用锋芒不退中岩新坑色淡
紫眼如鸲鹆眼大重而𦂳小其中如瞳人状叩之老者
有声嫩者微声磨之微声久用则芒退其上岩新坑皆
色灰紫而粗燥眼大如雄鸡眼叩之珰然磨墨相拒作
锯声久用锋乏光如镜面不堪用又有一种九溪黎溪
类端者表淡青里深紫而带红有极细润者间有金线
或黄脉直截如界行行相间者号紫袍金带然不发墨

愈用愈光而顽硬一种辰阮黑石色深黑质粗燥或微
有小眼黯澹不明尤为下矣此辨论甚精而微与高宗
所记不合
希鹄又云歙溪龙尾旧坑色淡青湛如秋水并无纹以
水湿之微似紫乾则否细润如玉发墨如汎油并无声
久用不退锋或有隐隐白纹成山水星斗云月异象湿
则见乾则否亦是卵石故难得大者极不过五寸多作
月研就其材也有纯黑如角者苏长公最贵之新坑色

亦青黑无纹而粗燥久用则纯大有至三尺者又有旧
坑罗纹刷丝金银间刷丝眉子四品并青黑色纹细而
质润如玉罗纹如极细罗刷丝如发眉子如甲痕金银
间丝亦细密久用不退磨亦无声新坑纹粗而质燥声
与功力反是金星新旧坑俱粗燥青色虽金星满面拒
墨如锯久用退乏银星亦如之又有一种金星黑石色
如漆细如润玉隐隐金星水湿则见乾则否发墨如汎
油久用不退乃万州悬金崖石也远出歙上

江宾旸有送从子鬻研文其略谓开元间猎人叶氏得
石于长城里琢为研遂闻天下山在羊斗岭之巘两水
夹之水尽处乃产研石有坑一曰𦂳足次曰罗纹今呼
为旧又次曰庄基三坑相去百馀步而石品夐异旧坑
又自为三曰泥浆曰枣心曰绿石去旧坑才数尺而石
品复异自庄基北行二里溯溪而上曰眉子则东坡所
歌者今在水底不可琢矣旧坑丝石为上断者先去顽
石次得研材然极粗曰粗麻石石心最𦂳处为浪出至

慢处为丝愈慢处为罗纹丝之品不一曰刷丝曰内里
丝曰丛丝曰马尾丝独吐丝为最奇正视之疏疏见黑
点如洒墨侧视之刷丝粲然工人谓之研宝盖石之精
也惟枣心坑或有之他产若三衢丝黑而顽南路丝暗
而黝锦潭丝浮而滑夹路丝红而枯水池山丝枯而燥
皆不宜笔墨矣论歙研与希鹄微有同异
希鹄又云洮河绿石北方最贵重绿如蓝润如玉发墨
不减端溪下岩然在临洮大河深水之底非人力所致

得之为无价之宝余有宋孝宗所赐周益公正此物也
有御笔洮琼二字
米元章砚史又有苍玉砚信州水晶唐州方城葛仙公
岩石温州华严尼寺岩石通远军漞石西都会圣宫石
青州青石蕴玉石红丝石成州栗亭石潭州谷山石成
州栗玉归州绿石淄州石虢州建溪黯澹石夔州黟石
庐山青石苏州褐黄石要之无如端歙也
研样见顾恺之画有天生叠石上刻人面者有十蹄圆

研中如𨫼者有上圆下方于圆纯上刋两窍寘笔者有
如凤字两足者所谓风字研也右军遗研与画同头狭
四寸许下阔六寸许顶两纯皆绰慢下不勒成痕足狭
长色紫类温岩中凹成臼智永研头微圆又类箕唐初
宫中圆头凤池研似晋制头纯真微凸如书凤字左右
纯斜刋下不勒痕摺向顶亦然以后工稍巧头圆身微
瘦下阔而足或圆为柱宋时变为空高腰瘦刀阔如钺
斧之状仁宗已前赐史院官研皆端溪石纯薄上狭下

阔峻直不出足中坦夷犹有凤池之象或有四边刋花
中为鱼为龟者凡此形制多端下岩奇品也嘉祐末研
样已如大指粗心甚凸意求浑厚而气象益不古纯斗
故勒深滞墨难涤心凸故点笔不圆常如三角簇盖古
研皆心凹后稍正平未有凸者始自唐彦猷作红丝辟
雍研心高至作马蹄样亦心凸援毫则非便也杭州龙
华寺收傅大夫磁研甚大磁褐心如𨫼环水如辟雍之
制下作浪花擢环近足处又丹阳人多于古冢得铜砚

三足蹄有盖不镂花中陷又唐墓中得如莲叶中凹两
足如凤池之制今土人多重端样以平直斗样为贵滞
墨可惜也陈文惠公家收蜀王陶砚连盖盖上有凤坐
一台馀雕杂花草涅之以金泥红漆有字曰凤皇台方
直上狭笋在研上中甚平也此皆元章语
元章又自言收一青翠叠石坚响三层傍一嵌磨墨上
出一峰高尺馀顶复平嵌岩如乱云四垂以覆砚以水
泽顶则随叶垂珠滴砚心上有铭识事见唐庄南杰赋

乃历代所宝也又收一正紫石四叠下有坐有足巧于
瘿盂足上起一枝细狭枝上盘两叠长七寸馀阔四寸
馀如灵芝首锐下阔天然凤池之象中微凹点水磨墨
可书十幅纸石理在方城之右此非人力所成信天下
之瑰宝也
汉和帝时中常侍蔡伦捣故鱼网作纸然伦以前有纸
按班史称赫蹄(赫音兴入/声蹄音蹄)西京杂记称薄蹄注云小纸
也又三辅故事卫太子以纸塞鼻蔡伦后有左子邑善

造纸萧子良云子邑之纸妍妙辉光东宫旧事皇太子
初拜给赤纸缥红麻纸敕纸各一百唐高丽岁贡蛮纸
衬书卷日本国出松皮纸又大秦出蜜香纸一云香皮
纸微褐色纹如鱼子极香而坚韧晋武帝赐杜预万番
写春秋释例又水苔纸以苔为之名侧理纸晋武又赐
张华万番造博物志扶桑国出笈皮纸中国有桑皮纸
蜀中藤纸江南竹纸楮皮纸黟歙凝霜纸浙中有麦
稻秆纸王右军会稽库中有纸九万番悉以乞谢安宋

张永所制纸为天下最尚方不及齐高帝造银光纸赐
王僧虔段成式在九江造云蓝纸又湘东王为荆州上
武帝纸万幅又奉简文红笺二千番又云特送五色纸
三万枚吴越有温州蠲纸乌程纸由拳纸南唐有澄心
堂纸细薄光润为一时之甲蜀笺按成都古今记载其
目曰深红曰粉红曰杏红曰明黄曰深青曰浅青曰深
绿曰浅绿曰铜绿曰浅云凡十样又有松花金沙流沙
彩霞金粉桃花冷金之目蜀志王衍以霞光笺五百幅

赐金堂令张蠙又有百韵笺幅长可写百韵学士笺短
于百韵薛涛笺短可书四韵韩浦诗云十样蛮笺出益
州又元稹寄薛云菖蒲花发五云高今世所重薄则澄
心堂厚则高丽茧其次则无灰连四纸若古所称五色
霞光之类尤为可恶百年后墨皆脱落书画之类皆以
纸白板心为贵
今人好古有与古异者古鼎贵大如春秋所赂与汉土
中所得皆然今之贵者不过拱把而文色秀细形制精

雅动则百金其大者直十不能当一也盖古鼎用止烹
饪后稍置之宗庙列之堂序以示重器至于今则为书
斋焚香之玩耳古镜取大而花文款识异者今俱不重
之唯圆小而厚或黑漆或水银古以纯素光泽为美皆
取用与观也古敦鼎兼取朱砂鹧鸪斑而今绝不贵之
古不取黑漆水银色而今绝贵之亦以观也杯盂之类
窑器兴而古铜几废者以其能易味也窑有柴汝官哥
定及彭建龙钧之类柴不可得矣今宣窑兴而与汝争

价亦以观也古书画重佛道次人物今重山水次人物
而佛道则易之矣其法亦不甚传也古书画重绢素而
今重纸则以经久故装裱无斜理病也古书纸用砑光
粉泽而今不用以其神易脱也今玉贵汉制书贵宋板
墨刻贵宋拓则如故也
　
　
　

　
　
　
　
　
　
　
　弇州四部稿卷一百七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