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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虚先生文集卷之二
凌虚先生文集卷之二 第 x 页
凌虚先生文集卷之二
 杂著
  
凌虚先生文集卷之二 第 323H 页
呈斗回先生启
盖闻海东三山。积气成象。岭南一域。祥风濯英。玉躔老星。耀全精于半夜。金光神草。散馀馥于灵辰。陶成地上真仙。化为天下大老。伏惟斗回先生。黄庭误读(一句缺)。洒落胸怀。温和气质。霜清雪白。水静云閒。青城丈人。早授长生之箓。函谷老子。还著道德之经。弱水三千。消息虽断。穷冥九万。心目常驰。怅望天上之楼台。厌逐人间之烟火。莲籍今岁。纵编百人之名。桂符昔年。尚有三生之习。镜中霜雪。频惊鬓发之萧疏。象外云烟。自恨魂梦之依俙。于是脱躯壳于尘间。养形神于物表。颐精道键。超俗累之千寻。叶(缺)神枢。摆尘机之万绪。心通玄化。自得众妙之门。药鍊金丹。更续参同之契。韶华不减。浑万象而同春。行步如飞。抚三光而并迈。金波智府而有役志之劳。玉壶灵关。惟得从心之乐。香尘桂陌。金母之神游无穷。北海苍梧。洞宾之朗吟不已。华堂有额。新揭斗回之名。化机轮心。允协神人之术。一径松竹。翠色参天。万里烟霞。秀气满地。朝元之日不远。白牛侔车。蜕蝉之期有时。赤凤整翮。尚幸随风玉垕。散落成珠。踏沙冥鸿。飞去留迹。青囊宝诀。岂是凡辈之窥。素篆丹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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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唤众人之醉。伏念鲰生才拙。养性知非适时。沉痾半年。尚未服九转之药。俗缘千劫。何由佩五(缺)之囊。纳拜前辰。幸承颜色之赐。卧病今日。恨乏腋羽之生。我欲从之。太白之愿摄徒切。子将隐矣。关令之请书惟勤。色难腥腐餐风香。少陵惟有此句。愿把神方照浊世。苏仙亦传遗篇。今何不然。古有行者。伏望留书河上。敢乞老君之方。瘗银瓮中。更冀希夷之鉴。谨当盥手以读。倾心愿从。玉字灵篇。纵未能进人之(缺)。春台寿域。窃庶几与(缺)
先戒为宝颂
天命一人作辟万民。其业惟艰。天下之大四海之内。最有宝者。厥宝伊何。惟戒匪他。戒用无讹。事之未至。斯戒不已。慥慥于此。事至应之。侮印其谁。休哉噫噫。念昔圣王。戒哉不忘。不谓业昌。念昔良臣。进戒于君。忧心如熏。明良犹尔。斯为宝矣。盍保厥美。千钟之粟。适以悖出。其宝易失。万镒之银。只以荣身。其宝非真。惟玆宝矣。在我而已。呜呼念是。
更席问礼颂
自有人事。亦有仪则。礼之为用。孰大于是。人用以正。家用以理。矧在于国。矧在于君。能规能问。有君有臣。然而假耳。奚取于彼。彼不取为可取耳。愿我 圣尽礼而致意。
富贵在天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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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富而富。天下无贫。欲贵而贵。人皆贵人。凡人有生之初。一定而不易。上智之所难越。卜筮之所不及。箕畴二曰孔子有从吾之说。倘来一物。鲁公有难致之语。如其贫贱也。我何以去之。如其富贵也。我何以脱之。莫之为而为之者天也。夫岂区区智谋之所能为。万钟金章。虽人所同欲。欲之者难得。褐冠箪食。虽人所同恶。恶之者难却。在天而已。而在人乎。杨雄之谋贵可嗤。韩子之送穷堪哂。帝尧之富有四海而子不得以有之者。非天也耶。项氏之拔山雄谋而不得贵为天子者。非天也耶。君子听天顺受而已。小人昧天谩逞私智。汝为君子儒。毋为小人儒。富也贵也。自有天命。厥或侥倖。违天命定。居易以俟。庶几自警。
心望海波平赞
生前孝子。死后孝禽。其生其死。一乃诚心。嗟尔物兮。物而人者。
穿屋剑赞
噫噫玆剑。物之神者。挥之无前。拥之身雄。可以从服九国。可以横制八戎。既遇沛上龙颜。斩大蛇而基业。归来司马一屋。值虐焰而耸出。物之遇人。始而天也。物之脱灾。终亦天也。剑兮剑兮。天所宝也。
御史雨赞
凌虚先生文集卷之二 第 324L 页
岂无他人。不如我御史。不有御史。其谁伸理。所以雨之名曰御史。
素女赞(并序)
   诗称无贰。传著听卑。天人之际。可畏而不可忽也。天人之交。至近而非在远也。然谓其可畏而有心于不可忽则是假也非实也。谓其至近而有意于脩吾道则是伪也非诚也。以假则以天观天而天不应之。非诚则以人自人而事皆无实。是以孝子之事亲也。以实而不以假。以诚而不以伪。以诚不伪。故虽在昆虫草木之微。莫不感而通之。如鱼跃笋生等事。可见不以伪之验也。彼鱼也笋也。特在物之感也。感于物者似浅。供于亲者似小。而古今耳目嘉名不歇。则余于谢氏。尤有感焉。精白一心。纯而无杂。蔼然至理。与天为一。故有一美女。从天降而供甘旨。为端之家贫也。为端之至诚也。托迹瓮间。备具百物。珍奇之馔。错落盈厨。其为感也固大矣。其为供也固礼矣。非如得一味侈一品以为悦亲之口之比也。书云惟德动天。非有动天之德。安能若是其效异于旷世所无之事乎。此至诚所动。而素女之有其号也。赞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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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美素女。自天赉之。何以赉之。孝所感也。孝哉谢氏子。人不间于其父母之言也。
头流山仙游记
吾尝谓人有可病而不以为病。人有可乐而不以为乐。何哉。功名富贵得丧利害。婴心苦思。乾没平生。非吾所谓可病乎。佳山美水明月清风。恣意探讨。遨游物表。非吾所谓可乐乎。病其病而乐其乐。人孰得以能之哉。一日浮查少仙示余以清游之意。乃办行焉。少仙真乐其乐者乎。是行也。二胤子御文汝干偕。姜君士顺其从。郑公熙叔摆病。余忝在其列。洎岳阳李谨之亦与焉。八仙联袂。或徐或疾。登临瞻眺。忘后忘先。凡可以宜于目惬于意感于心怆于怀者。尽得以收拾。时或有吟哦焉长啸焉狂歌焉起舞焉者。随意而为之。灵区异境仙侣所在。足才蹑而毛发爽竖。琪花琼树莫辨其名。无不掇而见闻瑰博。宇宙高深。风云变化。亦足以畅叙精神。疏荡胸襟。殆非食烟火气像。余于是益有所感。而知功名富贵得丧利害。诚足以为人病也。至如寻溪访岩。登绿醥而荐芳膳者。山中之知旧也。跨虎蓦龙。道竹杖而披云雾者。山中之韵释也。及乎周览而下也。平湖夜泛。极其清绝。台上笙歌。尽其欢情。气益豪而思益奇。发之为诗文。奚囊之什。终成卷轴。吁所得亦已夥矣。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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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山川之壮丽。地钥而天扃之。古人之奇迹。鬼呵而神护之。以至四时之殊态。万象之呈露。今犹古也。古犹今也。先贤之录盖详矣。吾又何赘焉。呜呼。南亩之入。可以无饥。箔上之收。可以无寒。而得油然而乐。快然而喜者。百岁之中。有几度哉。今玆之游。不与物竞。不与事争。㗳然忘我。吾乐自至。谐所愿也。复焉求哉。虽然人徒见吾辈之游之乐。而曾不知少仙年龄过稀。登陟如飞。正自有凌厉飘逸之状。是岂非造物者不靳使之。如鞭笞鸾凤而得逍遥于世外也耶。吁少仙真少仙哉。噫赤壁江山。托苏仙以香牙颊者前日事。而玆游之以香人牙颊者必少仙也欤。时维柔兆执徐之岁大渊献之月也。
祭李上舍(大一)
维年月日。某酌渍绵之水。哭以奠之于亡友进士李君之灵。呜呼哀哉。君之英秀人目之。君之文行人耳之。固不可赘矣。君之心事。我独知之。早承家声。已审密勿之训。晚师梧翁。又定走趋之方。才华日进。风槩脱伦。他日成就。不可涯量。而先生之嫡传。余固心之矣。名扬雁塔。岂其能事乎。方谓箕畴五福。俱吉于君之身。文言馀庆。见必于君之家。岂料命矣之叹。遽祟惟疾之忧。沉深岁月。竟至于斯哉。呜呼。拱璧一碎。谢树非宝。风斤已失。郢垩谁正。我罹终天之
凌虚先生文集卷之二 第 326H 页
痛。未诀敛窆之日。我才阕服之后。是君再期之辰。恨结幽明。何以为心。情深契重。老泪如倾。灵若有临。鉴此微忱。呜呼痛哉哀哉。(余以戊申八月丁内艰。李上舍大一九月亦逝。逮庚戌九月则余禫服时也故云。)
成均进士成君墓志铭(并序)
昌宁成氏。为东韩大族。其显于丽代者。曰匡靖大夫门下评理讳贮。生门下侍郎右文馆大学士讳履。生正议大夫检校门下侍中讳乙臣。生奉翊大夫版图判书宝文馆大学士讳万庸。入我 朝。判书有子曰中直大夫宜宁县监讳经。有子曰司谏院左正言讳自谅。有子曰宣务郎长兴库副使讳祐。有子曰通德郎承文院校理讳安重。寔于君高祖。曾祖讳日休 赠嘉善大夫工曹参判。祖讳斗年 赠嘉善大夫汉城府左尹。考讳汝信。强志力学。俱中己酉生进。妣密阳朴氏。泰仁县监讳熙文之五世孙。虞候讳芸之孙。定略将军龙媒万户讳士信之女。以 隆庆辛未生君。君讳鑮 字而善。谒岳丈于三嘉之大坪村。居数日而卒。是 万历戊午秋七月也。是年十二月六日。葬于吾谷山艮坐坤向之原。呜呼。君之面不可得以见矣。君之所以为人。犹可得以言矣。其禀也纯。故性温而心良。其学也正。故志洁而行直。事两亲能承顺无违。极其欢豫。遇诸弟必笃尽情爱。人无间言。平生处事。少无乖戾之端。绰然行己。蝉
凌虚先生文集卷之二 第 326L 页
蜕污浊之中。朝晡不继。而羞对人言贫乏。身名不显而耻向人学干禄。任真推分。乐天忘忧。所谓据不仕之贵。负不称之名者。非君也欤。诗云胡不万年。惜乎。天不假以年也。不惑之年。中庚戌进士。享年四十有八。君娶进士星山李屹之女。资宪大夫知中枢府事谥平靖公封清白吏讳约东之后。蔚山郡守李求仁之外孙。生四子一女。曰瀚永,澥永,漯永,济永。皆汗血驹也。女适士人安梦禛。瀚永娶泰安朴氏。光禄大夫尚书左仆射讳元义之后宣武功臣效力副尉守门将讳安道之女。生三子。时幼。君之弟錞。赘于吾家。以是请以志。非以敏为能文也。为有以知君者莫如敏也。噫乐道人之善。吾志也。其敢辞。铭曰。
家世剩馥。吉士高风。天赋其善。人与其穷。宅心仁恕。处躬恬夷。维其孝弟。茀录之基。易赞馀庆。非谓宦盛。家多善良。庆莫与竞。彩戏高堂。乐且无极。何言一夕。遽至不淑。兰玉盈阶。厥绪弥珍。高门植槐。不匮千春。
通州四面文
右文。为撰志收送事。文者所以述古而传后者也。无文则无传。无传则无徵。夫子所谓夏殷之礼。不足徵于杞宋是也。吾乡虽僻处岭表。文献之可观者。前后相望。岂可无志而传之。无传而徵之。况兵火之馀。典籍回禄。耆旧尘土。今
凌虚先生文集卷之二 第 327H 页
而不志。则山河之秀丽。人物之繁盛。土产之礼饶。嘉言善行之彪炳表著者。埋没而无传。后之人虽欲寻逐其万一。于何考见而能言之哉。等玆欲博访广询。撰成晋阳志。而穷村僻巷。民俗之美恶。遐荒绝徼。物产之多少。非一二人耳目所能殚悉。故于四面各定都有司。各里各定里有司。并录其各项节目。惟愿诸君子或参诸古籍。或问诸古老。或摭其耳目。无有遗漏大可。呜呼。事不师古。皆苟而已。志之撰。考诸中国。内有一统志。外有徽州志。以我 国观之。既有舆地志。又有咸州志。今之撰志。岂云无述。更愿诸君濡毫展纸。或用史法。或用记体。或用传例。多般搜刮。毋使谷兰埋香。溟珠晦彩。幸甚幸甚。
通咸州士友文
右文。为奉谕事。前贤后贤。同一道也。慕贤尊贤。同一诚也。贤既无彼此之别。则慕岂有取舍之异乎。乡贤祠者。乃所以尊一乡之贤也。一乡之贤。无可尊之贤则已。苟有可尊之贤则岂以前后之异。取舍于其间哉。贵乡方有乡祠之设。乡贤莫盛于贵乡。慕贤莫诚于贵乡。远近闻之。孰不欣贺。第篁岩先生亦以贵乡之贤。方在趑趄取舍之间云。恶是何言也。曾谓贵乡之多士。而有如此不一之论乎。呜呼。篁岩先生。岂易得也。学问之精研。气象之纯粹。言语之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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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动静之规矩。可以追慕于百世。而况亲炙于一时乎。乡先生殁而可祭于社者。非斯人伊谁。伏愿贵乡博采邻邑之公言。咸秩前贤之祀典。幸甚。
散宜生以美女珍宝赂纣论
论曰天可逆乎。不可逆者天也。天可救乎。不可救者天也。天不可逆。故虽有逆之者。而天之所以为天。不以逆而为换。天不可救。故虽有救之者。而天之所以为天。不以救而为益。然则狂㬥之人。虽有逆其天者。而不可以人力救其天于其间也。愚以是知散宜生赂纣而脱西伯。必出于史氏之传闻。而不可信也。夫文王天也。纣之囚文王。是逆天者也。宜生之赂货色。是救天者也。安有逆天而天能逆之。救天而天能救之也哉。此愚之所以不能无疑也。当商之末。纣恶贯盈而天命人心。已属于文王。而纣之不能杀文王。不待智者而知之矣。然则九侯之醯鄂侯之脯。不在于羑里之囚。而囚文王于羑里者天也。囚文王于羑里而不即杀之者天也。纣之囚文王。只自逆天。而必无终杀之理。则以宜生见知之贤。其不知文王之不可杀乎。知其不可杀则骊戎之文马。不足以赎圣人之死。有莘之美色。不足以赌圣人之生。而必以是赂纣乎。文王之见囚也。散宜生必以赂纣之意。见于文王。而文王之于纣。君臣之义未绝。
凌虚先生文集卷之二 第 328H 页
则以圣人格君之心。容有以货色而悦其君之理乎。货色以悦其君。有非庸人之所可为。则庸人之所不为。而圣人为之乎。若曰散宜生。真有以货色悦纣之心。则宜生之心。即是圣人之心。而指圣人有如是之心。尤不足信也。或者曰散宜生圣人之徒也。急君之乱为重。故有此不经之事。而能脱文王之死。吁是岂足以知天乎。汤之夏台之囚。桀非不欲杀之。而终不能杀之者。以天命之所在也。汤之不见杀天也。桀之不能杀天也。则文王今日之汤也。独夫今日之桀也。试以泰誓而观之。数纣之罪曰自绝于天。是纣之囚文王。自绝于天也。宜生岂不知自绝之已甚。而必为以货赂之事。以为救天之计乎。大抵史家记载。多出于传闻。而后世之人。不能无疑。故易之曰载鬼一车。书之曰血流漂杵。皆为诞漫不足信也。愚故曰赂纣而脱西伯。必出于史氏之传闻也。孟子曰尽信书则不如无书。
伯夷归周论
论曰世未有心是而事非者。亦未有外心而行事者。心苟是矣。事无不是。心苟非矣。事无不非。以是心而行其事者。理之正也。以是事而处其身者。心之公也。心之公理之正而天下无不可归之地矣。是以一天之下。无非是天之有。则以是心而之西者。西亦天之西也。以是身而之东者。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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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天之东也。是心是身。无往而不是。之西之东。无往而非天。则戴一天而行是身。绰绰然有裕。若伯夷之归周是已。世之论者。皆曰藏踪北海。为辟纣也。就养西伯。为求仕也。恶在其非其君不事耶。噫是与妇孺之言无异矣。夫周者。吾不曰文王之周。而曰殷之周也。其归之也。吾不曰归之周。而曰归之殷也。何则。文王为西方诸侯之长。得专征伐。则是可谓文王之周。而顾其初命之者纣也。闻文王作兴而归之。则是可谓为文王。而文王亦殷之臣。则顾其所以归之者为殷也。夫天之所覆同一天也。地之所载同一地也。当是之时。纣虽残㬥。天命未改。而我苟区周为一天下则是逆天也。文虽善养。以服事殷。而我苟私周为一君王则是叛君也。天不可逆而其心惟在于顺理。则我之归周。乃理之正也。君不可叛而行事惟在于至公。则我之为周。亦心之公也。不然而曰周德日新。可以归矣。则是不几于逆其天叛其君。外是心而行其事者乎。故其意以为西伯殷之臣也。周殷之周也。受命以来。政先鳏寡。仁心所被。皆无冻馁。若大冬阴厓。得睹阳春。则我亦殷之臣也。盍归乎来。以身臣乎人则不可。以殷臣归殷臣则可也。且西伯专征。曾无一毫不臣之心。则西伯之心。即我之心也。西伯之心。既正且公。而我之心亦然。则以是心行是身而天下安
凌虚先生文集卷之二 第 329H 页
有不可归之地哉。然则其归之者。岂不以天无二天。而今日之天。乃殷之天乎。其受之者。亦岂不以民无二君。而今日之君。乃殷之君乎。是故伯夷归之而不疑。文王受之而不辞。以天下至公之心。行人事至顺之道。容或有纤毫私意于其间耶。方其归周也。伯夷之心。抑以为天下之不容泯者天理也。纣之言曰我生不有命在天。是天理之果不亡也。一闻避世远引之士。归来善政之文王。则庶几觉悟其昏迷。而欲与西伯协心其理。置其国于不亡之地也。其眷眷忧世之意。亦可见矣。呜呼。人但见归周之周。为西伯之周。不知西伯之周。为殷之天下。而乃于圣人行事。置疑其间。不亦左乎。及其天命去殷。牧野一怒。而夷乃抗义独立。扶纲万古。则当日归周之心。至是而㬥白无馀矣。伯夷乃归殷者也。
百里奚不谏虞公论
论曰人臣之谏有四。而所谓不谏之谏不与焉。彼危言抗辞。犯颜直谏者。谓之谏可乎。曰可也。逶迤曲折。引谕讽谏者。谓之谏可乎。曰可也。因事纳言。谓之谏可也。因死悟主。谓之谏可也。而所谓不谏之谏又何也。曰直谏讽谏。谏之于人所共见者也。几谏尸谏。谏之于人所共知者也。然则人之所共见所共知者。谏之小者也。人之所不见所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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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谏之大者也。何必明诤显谏谠谔不讳然后谓之谏也哉。昔虞之将亡也。百里奚不谏假道之谋。人皆谓百里奚贤而有知。知虞公之不可谏也。故不谏而去之。噫百里奚之心。愚独知之。当是时也。虞朝大臣。惟百里奚,宫之奇二人而已。相与倾心辅国。肝肺相照。喜忧休戚。与之同德。自以为宗社安危。惟我与尔。国家兴亡。惟我与尔。负荷担当。终始不贰。而明璧一入。主愚已甚。骇机大祸。朝夕目前。则奋然愕然。尽心尽力。思所以谏君过举者。固无彼此。而宫之奇之谏。即百里奚之谏也。宫之奇之谏。人所共见。故人谓之谏。而殊不知百里奚之谏。亦在于是谏之中矣。然则百里奚谏以心者也。宫之奇谏以口者也。口之谏。著之言语。故人得以知之。心之谏。付之不言。故人不得以见之。是不以言谏之。而谏之于口谏之前也。谏之于口谏之前者。谓之不谏可乎。是以当宫之奇之谏也。其意以为我之心。即彼之心。彼之谏。即我之谏。我虽不谏。而彼已谏之。心之所同。谏之亦同。公其翕受。跃然希望。而特不与宫之奇同声叫呼于咫尺玉陛之下矣。及其主之弗听也。知其为无可奈何。隐忍悲伤。卷舌吞声。至与虞公被俘晋庭。走宛缚楚。极其窘辱。噫百里奚之尽心所事。尽忠无馀。而谓之不谏则是岂尚论之得其情。而为百里奚者。不亦抱冤于九
凌虚先生文集卷之二 第 330H 页
泉之下乎。闻若不闻。见若不见。而置之于相忘之域。乡党自好者。犹且不忍。而谓贤者为之乎。尝考左氏传。僖公二年晋使荀息请假道。而虞公不听。宫之奇之谏。在虞师伐虢后五年。又如是而终未免败亡。是时公之年已七十矣。若以虞公为不可谏而以不谏为心。则曷不于二年之假道。决然舍去。而乃白首迟留。至作贱俘而不之去乎。吁此皆谏之之心。而但无谏之之言耳。是以先儒许氏以百里奚之辈。为足以尊主而庇民。尊主而不谏其君者。未之有也。愚于是说尤信焉。
(天启六年丙寅。自 上亲临试士。先生应举有是制。擢五人而先生之对居第二。适以事尽罢一榜。)
 
 王若曰。继世之君。所以增修前烈者。不过遵守与更张而已。古人有言曰。当遵守而遵守者。固继述也。当变通而变通者。亦继述也。其意安在。若稽古昔。曹参不改萧何之法。而民以宁壹。章蔡绍述元礼之政。而夷狄乱华。其遵守一也。而兴亡不同何欤。子产改纪郑国之政。而晋楚不敢加兵。季氏不守周公之旧。而鲁邦日就衰微。其更张一也。而得失有异何哉。予以寡昧。叨承丕基。夙夜忧惧。图所以光 祖宗垂后裔者。日切一日。而政治不成。民生失宁。环顾四方。蹙蹙靡骋。慨然兴叹。欲究病根。罔知厥由。其可明言其所以然欤。欲遵守前典则法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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弊生。百度俱坏。决难并息坐待危亡。欲振刷更张则又恐学步邯郸。彼此俱失。秪以速乱而无救颓靡。于斯二者。必有救时之策。子大夫常怀幼学壮行之志。岂无前定之论。其各悉著。予将亲览。
臣对。臣闻遵旧章而不愆者常也。随时势而损益者权也。苟能守其常而不泥于成法。达其权而无害于率由。则其于经国继述之道何有乎。恭惟 主上殿下。以英明之资。承积弊之馀。遵其可法者而法之。革其可祛者而祛之。法之而不失于 先王之心。祛之而不损于 先王之政。忧勤于锦衣之宵。惕念于玉食之旰。遵守之美。更张之化。似无可疑之端。而犹患肯搆之不肯。虑有罔伏之攸伏。不独谋之于心而谋及于卿士。不独谋之于卿士而又谋及于韦布。丁宁恳恻。发于至诚。臣虽愚暗。有以知 殿下励精大猷。发奋有为。不肯因循牵补苟安目前而已之盛心也。呜呼大哉。臣智虑浅短。经术空疏。既非识务之才。又无适用之学。尚安有忠言谹论可以副 殿下之望而动 殿下之听哉。虽然有问不言。臣罪万死。何敢自诿庸陋。而泯然无一言。以负 殿下乎。臣伏读 圣策曰继世之君。所以增修前烈者。不过遵守与更张而已。古人有言曰当遵守而遵守者。固继述也。当变通而变通者。亦继述也。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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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在。臣圭复再三。不胜陨越于下。呜呼。人君之责。顾不重欤。上以承 祖宗继继之业。下以临万几总总之务。若一于遵守而不知变通之宜则法归于姑息。若一于变革而不监 先王之宪则弊流于纷更。必也知旧典之可守而守之于当守之时。知时势之可变而变之于当变之日。不胶于时宜而无忘于旧章。则述前人之事而继前人之志。可以增光于往烈。而治不至于乱亡矣。伏愿 殿下省念焉。臣伏读 圣策曰。若稽古昔。曹参不改萧何之法而民以宁壹。章蔡绍述元礼之政而夷狄乱华。其遵守一也而兴亡不同何欤。子产改纪郑国之政而晋楚不敢加兵。季氏不守周公之旧而鲁邦日就衰微。其更张一也。而得失有异何欤。臣圭复再三。不胜陨越于下。臣谨稽古昔。汉之萧相。较若画一而曹参不改。宁壹之歌以兴。宋之元礼。政苛猛虎而章蔡承之。夷狄之祸斯迫。噫画一之法。可遵而遵之。猛虎之政。可改而不改。兴亡之不同。岂无其由。易弦改辙。子产之为政而远近畏之。典章文物。周公之旧制而公室日卑。噫无章之政。可改而改之。灿然之制。可守而不守。得失之有异。信有其以。伏愿 殿下一以作遵守之法。一以作更张之戒。特加留意焉。臣伏读 圣策曰。予以寡昧。叨承丕基。夙夜忧惧。图所以光 祖宗垂后裔者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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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而政治不成。民生失宁。环顾四方。蹙蹙靡骋。慨然兴叹。欲究病根。罔知厥由。其可明言其所以然欤。欲遵守前典则法久弊生。百度俱坏。决难并息坐待危亡。欲振刷更张则又恐学步邯郸。彼此俱失。秪以速乱。无救颓靡。于斯二者。必有救时之策。臣圭复再三。不胜陨越于下。臣伏见殿下聪明作后。睿智昭融。顿纲振纪。克笃 前烈。勤民立政之方。靡极不用。制治保邦之忧。策无所遗。欲为唐虞可为唐虞。欲作三代可作三代。自 登宝于今四载。莫不期至治馨香。宜乎运否回泰。命旧维新。遵守之得其道。更变之合其宜。无法久弊生之患。有振作转移之效。而奈之何民不乐业。阖域有蹙頞之愁。注措夫宜。庶事无康哉之庆。井井之金科扫矣。彬彬之玉条虚耳。以致今日国家之势。十棋九卵。未足以喻其危。俯仰呼吸。未足以喻其急。虽欲守 先王之旧典而百弊云兴。决难循涂而守辙。虽欲新一代之令法而群情未协。势至邯郸之学步。委靡颓惰。日就不振。如日下山。如水赴壑。不朝危亡。即夕致乱。是宜 殿下之欲究病根而至诚求助于愚臣者也。臣远也贱也。望朝端如隔弱水。未尝与闻外庭之末议。固未知 圣上不忘之念遵守之心。尽欤未尽欤。恤民之诚用人之道。得欤未得欤。臣生逢尧舜之 君。而目睹衰乱之象。常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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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之思。而欲进治安之策者雅矣。况今者幸忝唐彀之选。获承虞庭之对。初见 君父。丹悃自激。臣敢不以实对。以蹈欺罔之罪乎。呜呼。臣之固陋。虽不敢明言其所以然。而窃观今日之事。在廷诸臣。岂无爱 君如父。忧国如家者。而唯唯诺诺。气像萎薾。朝除夕辞。志不坚固。安危治乱。邈然不念。守文墨而度日。援死法而补漏。是何 殿下之臣肉食者多。而曾无藿食者之忧乎。嗟乎。如欲因时而制宜。转危而为安。盍亦得其人哉。臣闻人存则政举。诚以百司之事。万几之繁。人君一身。不能独理。故必以取人。为政举之本。伏愿 殿下毋谓百度之俱坏。务别贤邪之混淆。明以察之。公以行之。知其贤也则寄以腹心而用其谋焉。知其邪也则抑其浮躁而寝其计焉。使大夫之子产。得以改郑国之政。丞相之曹参。得以守汉家之法。朝廷百官。无不一于正。则使之经理而政得其利。使之陈纪而令得其便。民赋可使之均。制度可使之平。而万事万目。罔不脩举。积弊痼法。自尔消除。遵守而不害于更张。更张而不愆于遵守。将见四方熙熙。纳民物于生殖。至化沨沨。光 前烈于无穷矣。 殿下之治。四三王而六五帝。巩大东于不拔之弘基。而 殿下所谓于斯二者。何患无救时之策乎。呜呼。救时之策。固在得人。而得人之本。不可他求。更愿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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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用人之实。绝疑贰之心而加勉焉。臣伏读 圣策。曰子大夫常怀幼学壮行之志。岂无前定之论。其各悉著。予将亲览。臣非不知科程之文自有程式。而蝼蚁爱 君之诚。实不能自已。敢以未尽之思。重叨于篇尾。伏愿 殿下试垂察焉。呜呼。天下万化。无一不本于人主之心。人主之心正。则内而宫壸。外而朝廷。近而辇毂之下。远而率土之滨。无一不归于正。书所谓皇建其有极。孟子所谓一正君而国定者是也。虽然人心之所以常患于难正者。己私害之也。而人主之心。其受攻于物。又万倍焉。学者工夫。犹贵于正心。帝王之学。其可忽诸。苟能诚意而正心。正心而致治。本源澄澈。如水未波。方寸湛然。如鉴未尘。则其于谨守乎何有。其于更变乎何有。而良法美意。灿然可观矣。呜呼。昊天之未吊甚矣。人谋之不臧久矣。 殿下之嗣守基业。正召公所谓无彊惟恤。祈天永命。在今日。坠失厥命。亦在今日。而其机之决。特在于 殿下之一心。 殿下其可自逸乎。其可自满乎。其可不敬德乎。方天命眷顾之新。值人心蕲向之切。此正先儒所谓因时乘势。有为之会也。伏愿 殿下惕念而奋发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