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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堂先生文集卷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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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堂先生文集卷之二
 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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斥和疏
臣伏见今日之势。如决江河。狂澜既倒。莫可堤防。臣民偷活于溃冒冲突之间。姑以己不及溺为可安。苟度朝夕为可幸。 宗社之颠覆。人类之将尽。聊且委之于数。内臣不知忧。外臣不效死。可胜痛哉。臣身贱而厕韦布之末。含恤而居草土之中。臣之一言。亦堪休矣。顾惟蝼蚁之诚。自激于中。而辙波既涸。鲋命将尽。可无一呼而死乎。呜呼。夷狄之患。何代独无。而蹂躏之惨。杀戮之毒。未有如今日之甚者。岁律已暮。凶势愈炽。士气不振。人情益溃。不知 殿下何所负于天而天不悔祸。何所负于民而民不亲上。坐使二百年赫业。遂为之中绝也。管子曰礼义廉耻。是谓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臣尝求之朝著气像。察之士民风俗。礼义廉耻之丧久矣。以之上下无忠厚之量。中外滋奸巧之习。义智未渡于海上。夷俗已成于国内。有以召致。岂无所自。臣谨以恢复之大本。救乱之急务。为 殿下言之。所谓大本者。 殿下之心也。急务则斥和是也。人主一心。万化之原。或操或舍之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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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一乱之所由分。古圣王真知出治在心。正心在学。故以存养持守为本。常加兢业于处独之时。以格物致知为先。怕务省察于事为之际。是以无偏僻之失。而有中节之和矣。 殿下以英明之资。加戒惧之学。即位十数年间。政令无忒。是非不差。及其临御既久。经患亦屡。精一之功未至。而外挠之夺寝盛。当事生疑。不正其是非。任人多贰。乍惑于忠邪。涣汗大号。不过为文具而已。木铎所宣。不过为姑息而已。卒至风俗污毁。赏罚无章。纪纲颓废。军政怠弛。灾孽随作。国家败亡。察影而究形则不知 殿下之心能得其正否乎。伏愿无以惊忧自沮。以刚大为志。收敛精神。振起颓靡。以尽恢复之实焉。臣不嫌越俎。不惮献芹。区区情悃。岂止此乎。近闻唐将方议讲和。小民咸喜或保。臣则以为狡贼必无可成之理。而和之一字。既以误宋国。 殿下必不以误朝鲜矣。呜呼。墟七庙虏二子。其雠如何。血生灵污衣冠。其冤如何。 祖宗在天之灵。所以责于 殿下者何如。一国孝子慈孙之所以望于 殿下者何如。 殿下必不从唐将之谬算也。而况倭奴挟诈反覆。甚于辽金。非可结以恩信。事以仁义。就使一朝受成而退。既退之后。或指瑕造衅。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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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厌之欲。发难从之请。虽欲噬脐。何可及也。高宗以还父母返梓宫为心。犹不免为中兴之罪人。 殿下而为之则又将为高宗之罪人矣。呜呼。春露既濡。怵惕益苦。原陵草树。何以修理。旧都未复。杀气横天。锋刃赤子。何以救活。孑遗老稚。相携颠仆。沟壑饿莩。何以赈恤。 殿下朝夕之间。宜引儒臣。讨论得失。商确便宜。且讲宋朝之事。以究其未能恢复者何由。且于名臣李纲,刘珙,朱熹等奏疏。尤置心焉。或别录一帙。夙夜寓目。虚心服膺。则必大有所益也。更敕 东宫。益勤问学。无安小成。远大自期。日近正士。辅导是资。以寄宗社之重。以副臣民之望。千万幸甚。臣无任激切屏营之至。谨昧死以闻。
请恢复救难疏
伏以人之情。大槩有二。经乱之后。能澡雪其精神。奋发其志气。革旧愆而新是图。如此者在恒人为改过之君子。在帝王为中兴之令主。其盛德宏业。岂与初未尝有过者差殊哉。至于乱至而过于怵怯。乱退而深于悔惧。临事茫然丧其所守。转成委靡。无可为者。时事之日非。世乱之日急。聊且任之而不知恤。则此诚庸下人也。斯二者之贤愚相悬而治乱立别焉。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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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乱而图是理者。宜何所取舍也。臣伏见 殿下遭万姓不天之厄。值外寇猾夏之变。七庙邱墟。一国糜烂。二子被虏。三陵遇祸。 殿下之经乱。亦可谓酷矣。贼去京城。已逾年矣。凶势稍退。我气当振。而人心之涣散犹昔也。纪纲之颓废犹昔也。军政之解弛犹昔也。呜呼。以 殿下聪明刚毅之资。丁国家危急存亡之秋。宜大有为。而政令施为。循前日苟且之习。无倾否回泰之力。诚可痛也。臣一委人也。其于经济。何足以知其方。窃悯生理日耗。人类将尽。二百年赫业。势如缀旒。臣亦方在嗷嗷之中。奋张良世臣之义。怀鲁连蹈海之志。自激蝼蚁之诚。可无辙鲋之呼乎。诚以人心不可不收合也。纪纲不可不整顿也。军政不可不修明也。玆敢罄竭愚衷。冒进狂策。虽不敢自谓有补于济乱。亦不可以无补于执艺之谏也。伏愿 殿下勿以人废言而小垂察焉。所谓人心不可不收合者何也。臣闻国家兴亡。决于人心之向背。亿万人亿万心。商纣以亡。三千臣惟一心。周武以兴。此实前辙之明鉴也。夫人心至愚而神。至柔而强。不可以威驱。不可以利诱。岂非大可畏哉。 殿下临政施教二十馀载。亦足以得民心矣。一遇祸败。百方溃裂。亲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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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之盖寡。偷生苟活之皆是。至或有占国势之彊弱。以左右其足者。诚可寒心也。其所以致此者。恐 殿下身先之化。有所未至而然欤。 殿下平日失人心之由。臣以草野微踪。实不敢知。亦不暇言。请以乱后之事言之。狂贼入都之初。 乘舆去邠之后。人民之免于锋刃者。窜在岩谷。日望 王人。愿闻德音。以为纠合安集之所。而过夏涉秋而竟不至。及闻储邸住在伊川。抚监之任。实所自专。或可南下据岭。以为恢复之基而又不果。此人心之缺然一也。至于天兵西至。凶徒东遁。 殿下当奖率三军。协力南下。以慰园陵拾琼之恸。以谢父老望旗之情。而 乘舆穷蹙于一隅。霜露又凋于松梓。此人心之缺然二也。凡今之民。如遭霜之草木。不可以风过。慰拊劳来。若保婴儿。犹不能必其存活。况以烦令苛政从事乎。近日宣教。一则曰两年收税也。二则曰贡物作米也。呜呼。二载干戈。田卒污莱。而逐亩责税。已为难堪。况随土之贡。已命蠲免。而继以督徵。王者之政。果若是乎。自此恻怛之旨屡下而信有所不孚。侵刻之毒日急而民无所措手。此人心之缺然三也。汉臣晁错尝曰三王计安天下。莫不本于人情。其为法令也。合于人情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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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行之。在平日尚然。况此何等时。而可以失人心而为国乎。今日之事。当如创业之始。务悦民心。为第一舛事。讨贼为第二事。而今之议皆急于外御而忽于保民。噫亦尝有斲丧元气而能医病者乎。臣愚以为政令之凡可以厉民者。一切停罢。然后足以恢复也。臣非不知天兵临敌。军国多需。不可以民怨而不为措置也。然民膏已竭。浚不能出。名目虽设。应供无人。与其布令而徒聚怨。曷若除令而民悦乎。昔徐乐有言曰天下之患。在于土崩。不在于瓦解。年前遇贼而溃者。瓦解之形也。今者避逆而逃者。土崩之势也。壮者起而为盗贼。弱者相率而填壑。父子相食。在在皆是。此臣之所以急急于收合人心。而足以收合者又有三策焉。曰存忠信也。曰尚清险也。曰变士习也。何谓存忠信也。夫为国之道。莫大于仁恕。而圣人论去食去兵。信不可去。则人君之务。岂右大于忠信者哉。古之圣王。使庶官同寅协恭者。其忠信之实。素孚于人心也。其任贤能不贰。去邪能不疑者。亦此道之用也。国家号令失信于人者。固已多也。 殿下为政多失于综察。故人有前以为忠而后以为奸者。事有昔以为是而今以为非者。执德不固。猜疑乃作。己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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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变。刑戮颇滥。而左右之臣。未尝一言救解。一人被诬则曰 上旨也。一人枉死则曰 上旨也。入而告君。乏谋猷之嘉。出而语人。聚怨讟于上。 殿下亦尝悔之矣。今日治贼。若不为推恕。而复如前日之枉。则人心之疑惑将何如也。䝱从罔治者。胤侯之能征不道。令反侧者自安者。光武之能务悦民心也。以辞及而并疑无辜人则贤者不安于位矣。贤人去而邦国空虚则国势又何如也。伏愿 殿下存忠信之道而务平反焉。何谓尚清俭也。臣闻古之圣王。必以俭约为务。以奢侈为戒。是以一俭一奢。治乱立异。奢侈之君。其心以为予一人侈。何能败天下事。殊不知人主所尚。观化响应。奢侈之极。其祸有不可胜言者。古人曰奢侈之害。甚于天灾。岂不信哉。创业之君。无不尚俭。中衰之主。必多务奢。欲为中兴者。可与中衰同其事乎。可与创业同其道乎。创业之主。躬经险阻。备尝艰苦。深知实德之可尚。外务之无益。故能尚俭也。中兴之君。艰苦则亦尝有之。而其在平日。多享富足之乐。故事为之际。此心未已。尝自叹曰居处之所。向也如彼而今若此乎。正供之物。向也如彼而今若此乎。必欲彊办而务充。以自足其欲。如是则终于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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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已。何能为中兴哉。今者在朝之臣。少清励之节。而惟贿赂是章。使外之人。无敌忾之实。而惟厨传是务。取之者尽锱铢。用之者如泥沙。胥辈因缘肆暴。恣行攘夺。至使唐人唾骂。殊可怪也。主事之人。不能捡其下。何异于 殿下不能清朝廷乎。昔新罗以一隅之国。犹能饷唐兵制强敌。今若省费节用。而专用力于饷师。则虽不务益聚敛。岂不能济事乎。何谓变士习也。臣闻国家治乱存亡。占诸风俗而可想。士习诚善。民风诚厚。则虽有外侮之侵。岂能一朝亡人之国哉。朝廷自分东西。一世之士。各自直我而曲彼。正己而邪人。 殿下不能的见其贤否。镇压其骚扰。以之朝著多是非。草野无公论。遂令人才破坏。风俗渝薄。噫东西二字。使稍有知识者闻之。可付一笑了。而流祸不止者何也。二字尚存则虽汎扫风尘。遂复故界。能恢故业兴善治。不可期也。呜呼。浸渐之弊极矣。俗尚之污久矣。不去其根。安知不复有滋蔓之时乎。自今必须尊用忠信之士。务为镇静之道。贱浮华而贵质实。先公务而后私事。使民俗归厚。以收合人心焉。所谓记纲不可不正者。何也。臣闻国家之有纪纲。犹人之有血气也。血气壮则病虽痼而不死。纪纲存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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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瘼而不亡。此必然之理也。虽然公道行然后纪纲张。末世天理灭人欲胜。率多姑息为心。苟且为政。则纪纲之毁。无足怪也。纪纲一毁。百体涣散。大官悠悠。莫敢当事。小官碌碌。惟务肥已。误国偾事。职此由也。平秀吉倔强一岛之中。悉发诸屯之兵。通木道越沧海。客居我国。皆怀死心。兵力莫强焉。我国能之乎。 天子遣诸将。率数万众。器械在前。粮饷在后。入异地度寒暑。将帅无怨苦之色。士卒无离反之志。律令莫严焉。我国能之乎。我之纪纲。最出诸国之下。今者如人病苏。血脉仅通。神观未复。荣卫皆虚。苟无以收敛精神。何以运动而行步哉。贼入门庭。犹未敢出气相抗。脱若中国有事。天子徵兵。则其能调发远赴。无负其期欤。李如松之为将。其兄弟从军者五人。而我国调军。必曰某人某相之族属也。某卒某将之切亲也。飞以札翰。乞以晨夜。舍劳就逸。必遂其计。上自不正。何以捡下。我先为私。何以责彼。内以朝廷。外以乡遂。刑政不彻。卒至负国者。只是一介私字耳。伏愿 殿下先自省己。务张公道。以整顿纪纲焉。足以整纪纲者。臣又得三策焉。曰公明赏罚也。尊重宰相也。久任台谏也。何谓公明赏罚也。臣闻惩人劝人。惟在赏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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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罚者。人君之大用也。或轻或重。施之当理。然后足以奖善而禁奸也。舜之举元凯也。德在元凯。其诛四凶也。罪在四凶。舜何与焉。后世人主。以私意挠其法。执法之官。又以私意弄其权。犯科者不畏常刑。惟务因缘而获免。要功者不恤物议。或以侥倖而沾恩。呜呼。使人心忠信。不待赏罚而自能勉于国事则可也。如其不然。必须尽吾笼络驾驭之术。而赏罚无章。适以劝奸而怠忠。则亦未如之何也。何以言之。李浚庆卢守慎皆一时贤相也。虽有过失。其功业之章章可纪者。不可盖也。而浚庆之死。久不赐谥。守慎之终。葬以庶人。何以劝后。(四字缺)久陷贼中。不称臣于旧君。加尊号于关伯。是反国之贼。而日本之臣也。 殿下赦而不诛。小人者疑 殿下以为婚姻之故也。岂谓 殿下轻宗社而重姻娅哉。邦昌之建伪号。王伦之致虏使。皆非其本心。而李纲,胡铨亟请诛之者。危难之极。不如是不足以振纪律也。况罪有甚焉者乎。伏愿 殿下举坠典于既骨。施王法于未死。则赏罚得其正。而亦整纪纲之一策也。何谓尊重宰相。臣闻人君端拱九重。宰相总理庶官。故虞舜此于股肱。李克比于良妻。其为任不亦重乎。盖妻齐于君子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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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素重其权。使豪奴悍婢皆得以凌侮之。则安能成内助而立家道哉。昔李沆不可于内降。韩琦擅治其权宠。当时不以为专擅。后人指以为得体。其权不重则何能有此举措哉。人君之置相。但须得其人耳。委任之后。固不可轻侮也。国初黄喜之作相也。其功业最为可观。虽尊贵之人。有罪得以召致而杖罚之。亦韩琦之遗法也。至今谈者称道之。以为后世无及。今之居是位者。李沆乎韩琦乎黄喜乎。是则未可知也。然以国家之所以待之者观之。虽使李沆,韩琦,黄喜复起。不得为李沆,韩琦,黄喜之事也。呜呼。得失俱患。首尾两畏。发一言犹恐得罪于时议。断一事犹恐有忤于 上旨。如是而尚可以相业责之乎。是固待之不重者。有以养成其弊。而朝纲邦纪。实自此而颓矣。伏愿 殿下思廉远堂高之义。尽体貌厉节之道。则亦整纪纲之一策也。何谓久任台谏。臣闻古者谏无官。而忠直之士。代不乏人。谏争之道。在人而不在官。后世设官分职。则谏争之责。不在人而在官。世益下矣。在人之道。既不可复见。则在官之责。宁不可勉欤。国家设宪府。以捡察非法。立谏院。以绳紏愆谬。其任莫重焉。近者风裁埽地。而浮薄之俗。适以成弊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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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避嫌也。曰退待也。不曰臣不能引君当道。臣罪当免。而曰向有某事宜嫌。不合冒授也。不彼从君之恶。彼过宜黜。而曰向任某职有故。不可仍叨也。不能三年。缌功是察。除 命朝下。辞章夕入。席不暇暖。无异传舍。虽有欲行其道者。何可得乎。昔阳城之为谏议也。韩愈论之尽矣。愈非凡夫。而所论合理。城固不当冒居。而未闻有引避之事。古人之不以他事轻改重官。从可知也。七年之后。方以谏显。孰谓能建大节者。乃前日重授讥刺之人欤。今之为是任者。皆有五日京兆之意。而加以自上未优容受之量。每示訑訑之色。少进逆耳之说。辄加雷霆之威。欲言者必下气怡声。如孝子之奉慈颜。择便好于 上耳者一二言。以塞其责而已。牵裾折槛之风。可复见耶。噫台谏纪纲之所在。而先自轻其职。则大小解体。无以维持者。有由然也。伏愿 殿下择授其人而久任其职。俾令存大体而尽其责。则亦振纪纲之一策也。所谓军政不可不修明者何也。伏见国家制兵。使代更往来。赴阵则荷戈殳。归家则执耒耟。亦古之遗法也。今则荡败之馀。各编卒伍者。散亡殆尽。见存不死。只良民士族耳。不得已举填其阙。不任其苦则又不免逃去。下
悠然堂先生文集卷之二 第 508H 页
吏因缘作奸。得败则漏。势弱则侵。一兵之点出。阖境举被其毒。干戈二战。闾里皆空。阵戌无军卒。畎亩无田夫。何以御敌。何以裕用乎。臣意此贼不可指期歼灭。但当兵务其精。足以与唐兵屯戌。然后尽归老弱于田亩。又多给步卒。使不知为兵之苦。不亦可乎。且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今日之败。器械之不备也。律令之不严也。器械比则爪牙也。律令比则精神也。有爪牙可以出勇力。有精神可以运爪牙也。士卒之恃以用力者在此。倘无所足恃而驱入于必死之地。亿万之外。又添亿万。只益其蹂躏践踏之资耳。或者以为散官儒士。当补军保。臣愚以为既称军保。则在国家待士之道。有所未安。而彼为军卒者。亦安能责佣于素所贵显之家。素执乡纲之人乎。莫如官自照籍徵价。计置官家。惟主将之为听。或直输阵所。或贸谷以给粮。则军政庶可修矣。而其所以修军政者。臣又得三策焉。曰选择将帅也。训习火炮也。广置屯田也。何谓选择将帅也。臣伏闻古人之说曰器械不利。以其卒与敌也。卒不可用。以其将与敌也。今者以不利之器械。不可用之卒。授不择之将。以临莫大之强寇。而责以成功。不亦难乎。古者人材辈出之际。犹有
悠然堂先生文集卷之二 第 508L 页
拊髀独不得之叹。况季世乎。以才智蔑劣之人。或因善事而得誉。或因权幸而荐进。为将之后。上以偿其债。下以肥其家。惟以绵布多少。为点阅军卒耳。其于坐作击刺之状。尚此矇然不知。矧敢解奇正并用之术乎。一朝有缓急。循次以遣。将不知兵。兵不知将。终至溃败然后。虽百斩其身。亦何补于事哉。且徒以爵秩相高。无以材智勒驾众人者。故临敌各自为心。不相统率。万夫之屯。未闻一将之令。此实败事之机也。臣意以为选一时翘楚。为三军之司命者。隆设坛之礼。加推毂之恩。俾令畜养其智。磨砻军政。又自部勒其褊裨。训习其士卒。将得卒心。卒服将令。然后以从戎事。则无颠败之虞。而有胜捷之功矣。何谓训习火炮。伏以我国长技。莫善于弓弩。前世之战。多以此取胜。盖仰高临下。或水或陆。欲左欲右。惟意所注。非短兵长戟所可当也。然则今日之败。咎在于将帅之无人。军政之溃散。而不在于弓弩之不善也。至于掀天震地而前。攻坚碎锐。使敌目不能视。手不能发。千屯万部。一举捲尽者。又莫如火炮之为良也。且弓为已试。火是新习。人情皆喜而愿学焉。虽然不为倡率奖劝之举。谁复乐趍而争效也。国家既以武艺取人。名
悠然堂先生文集卷之二 第 509H 页
为及第者甚众。抄其中年少捷敏而拙于射艺者。号以炮手。教以时习。月朝都试。取其尤能者而爵之。以劝其不能者。又令州郡无拘贵贱。多抄而勒劝。兵使时巡。考其勤慢。不独赏罚其身。而又赏罚其守令。又别设科举。以炮取人。则不过一年。国中之炮手盛矣。何谓广置屯田。伏以自古兵革之间。必讲屯田之策。诸葛亮之伐魏。耕者杂于渭滨。赵充国之出征。陈策至于十二。岂非无食则无兵。而足食之策。实在于屯田也。今者祸败之馀。守臣失积仓之粟。田夫释南亩之耟。而唐兵之入界。供亿又不赀。转以湖南之谷。而湖南又困矣。嚝日持久。罢征无期。臣实不知何以能支。伏见本国之民。几尽丧亡。经贼一路。至有跨数州无一人全活者。沃饶之土。举为蓬蒿之场。使道主巡审。录无主及有主而不能自治者。随其多寡作结。田器田牛。官自为备。耕播耘锄则分付军卒之无技艺者。饥民之愿佣者。随便以给粮。差官以监蕫。计秋获而褒贬其能否。岂可无成效哉。或以为公占私田。义有所伤。或以滋弊。民抱其冤。此不然。限年以作。许民告耕。录主之名。待集还给。则何弊之有。或者又谓耕田成熟而贼至。不惟弃去。适以资盗。臣以为此说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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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也。贼不以无粮而不来。来而取食。害尤及民。且不置屯田则是束手待死也。置田而无贼则自为储粮。不幸贼至。岂其尽取之乎。往年贼势充斥之时。小民或偷间而耘田。或舍苗而奔走。秋冬之后。耘者取食贼馀而活。舍者不免饥饿而死。此一验也。向之所陈者。皆至浅极陋之说。非有惊世动人之谈。且于 经席之上。想必讲之熟矣。微臣赘说。尽堪休矣。虽然 殿下赐阅之馀。倘以为草野愚夫。亦有是言。必非誇诬之浪说。更加密察而措之事。则岂无涓埃之报哉。抑臣别有所怀。必须烦渎于 冕旒之下者。夫湖岭二南。国家之府库也。二南为荡则必无计以至今日。而狂贼之不入全罗者。是天以遗 殿下以为中兴之地也。本道州县六十有六。而不被屠割。才十分之一。人民之免于锋刃者无几。二年失业。扶携道路。相率而颠壑者。又过半焉。春夏遘疠。十无一瘳。以有限之民。刃而死饥而死病而死。能保全姓名者有几人哉。取草为食。实叶俱尽。壮者起而为盗。杀越为事。弱者流离转辗。颠仆相望。呜呼。易子而食。晋人所叹。而今则烹母炙子。千家有百。诗人所咏。而今则千里蓬蒿。方秋已然。及春如何。观以今日之势。虽劳来抚字
悠然堂先生文集卷之二 第 510H 页
若保婴儿。犹恐不能救。况辕门之应赴也。天将之供亿也。若税若贡。色目如猬乎。居者重足。计绝按堵。散者彷徨。莫肯还集。官无捧籴。民乏握粟。无以为计。则守令何以为计。守令不支而不免于逃去。则监司能独存乎。一道皆空。天丘捲还。则贼或再入。能复谁何耶。臣闻忠清全罗官有积仓。涂无饿莩。凡百之需。取办于彼。而惠此一道。曰徭曰役。一切停减。使几绝之喘。得以复延。则岂特一道人民之幸哉。抑亦国脉赖此而复苏矣。臣不胜兢惶屏营之至。谨昧死以闻。
请救弊疏(乙未○在省邮时)
伏以驿路之久陷贼薮者。自自如以上。次黄山次省岘。自如则朝廷已为草罢其察访。黄山虽仍有之。无所主张。无可住着。徒冒虚名。栖遑异境。省岘视二道稍优。而其焚荡败灭之状。从可知也。所掌之驿。在清道者。并本驿为五。在密阳者一。在庆山,昌宁,玄风,星州者各一。在大邱,灵山者各二。其官覆没。其驿安得独完。率皆铁炉旧号满目蓬蒿而已。臣赴任伊始。见其干戈饥疫之馀。或有还集故基者。而草食不继。鬼貌可骇。见在之马。只有大小五匹而已。惟幸巡察使给以各谷之种。使之斗分而植。及麦食新之后。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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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全之望矣。然去贼垒不能一日程。居常惊惶。未尝一夕安枕。今者正如遭霜之草木。不可以风。而将士之傍侵。过客之旁午。嗷嗷然不堪其苦。戒命虽严。弊习尚滋。诚可痛哉。今者朝廷又有马位收税之令。州郡从以籍其地。驿卒相与叹曰吾辈万死之馀。艰占并作之种。人治数亩。其出几何。以何糊口而卒岁。以何供官家之赋。以何应奔走之役哉。逝将去此。适彼閒旷无税之土。以偷一日之生。不亦可乎。臣窃念无马而食田。果非设立本意。而收税于马位。亦非制法初心也。今将责之曰尔既食田。当随以立马云。则吾固有辞。彼亦无说。而庶有复古之路矣。若以斗米之得为幸。而不复责以古制。臣恐与其立法之本意而并失之也。且为国之道。宁有遗利。不可失匹夫之心。而其在败乱之馀。尤所当念也。设令军国之需。必须如此然后可继。犹当有所不为。况所得者斗斛之米。所失者亿兆之心。而可忍为而莫之恤乎。今年将帅守令各设屯田。禾谷颇稔。不须为此横敛也。呜呼。置邮传命。自古所重。此路一废。害及平民。苏复驿路。乃所以保完民生。伏愿 殿下下议廷臣。革其官复其役者十年。然后庶乎其苏复矣。如收税之令。宜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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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除去。以慰孑遗残卒之望。幸甚幸甚。虽然此为一驿而言。臣虽愚劣。生值此代。岂无欲为一国一道言者哉。呜呼。中兴之道。其规模体段。必与创业同符然后。足以延已绝之绪而复已颓之业也。丽氏之季。红巾西躏。涅齿南跳。三韩民物。蹴踏尽矣。然 太祖大王犹能化家为国。垂统至今。今虽败毁。旧物尚存。犹可易以重光。而如人病间。神观未复。元气日就萎苶而莫能振起者何也。抑 殿下。以成败付之自然。而莫为奋发振作之举欤。烦条苛令。只益扰民之资。因循姑息。徒滋苟且之习。惟以惊忧自沮。不以强大为心。如是而可以中兴者。臣未之见也。而犹足为恃者。只在于屡世之泽。在人者未泯而人心不叛也。齐礼之化。及民者犹存而善俗未除也。变故以来。怨结于民而国本斲丧。俗侈乎颓而横暴间作。安在其为可恃者欤。去年冬。臣取试京国。闻之道路。差官采进之银。 殿下不付之有司以补国用。而纳置于内。人颇疑讶。呜呼。以 殿下英明。臣固知于此时不当移其财。以为宫妾之玩也。抑将不信有司。藏之于内。以待不时之需欤。 殿下自爱其身。自惜其财。则卿大夫亦自爱其身自惜其财矣。卿大夫如是则何以责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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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自爱其身自惜其财欤。今者以私灭公。以利掩义者。何可胜数。臣恐 殿下身先之化未至也。今玆凶贼将捲屯而归。人皆以为自此太平可期也。臣以为不有振作之举。有以新一代之耳目。徒以牵补罅漏。为保持之计。则恐后事之可忧者。有甚于今日也。微臣一得之愚。实有五策。敢效献芹。仰希采菲。伏惟 殿下留神焉。其一曰今玆却贼之举。秋毫皆 皇上之力也。山河之耻。宗社之羞。赖以一洗。其无前之宠。不世之恩。宜如何报也。一二陪臣。循例呈表。岂足以谢其万一哉。臣愚以为古有 世子入侍之时。此礼犹不可复行于今日欤。其二曰我国徒事虚文。而素乏实效。前日之败。是其验也。今者虽勤训兵之方而兵无组练之实。虽下恤民之教而民无乐生之心。诚可叹也。臣愚以为兵欲鍊则不徒立科条。而 殿下益励尝胆之志。有以感动人心而起其怠。民欲恤则不徒形诸言语。当行实政。命于荡败之地。限三年除租。以期苏复馀氓。幸甚幸甚。其三曰人材乃国家之所恃而为治者也。须使培养得其道。而不可有所破坏也。 殿下命于监试试射。是闷国人不尚武。欲令人人而学射也。然操弓挟册。各有其任。轻学重射。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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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王政。且射士不患不多。患无不惜死者耳。岂必令士子而舍所学而执弓然后却此贼哉。伏愿 殿下停罢已成之命。使士子专心于学而正其趍向也。其四曰庆尚一道半为贼窟。民风政化。污毁已极。监司以按察为职。则必须久于其任然后可以有为。而每惠及瓜期促。治化不究。臣愿依两界之例。缓其期而重其权。责有成效可也。其五曰选择守令。乃今急务。不可人人而得之。则雄州巨府。宜授以侍从之臣。以为列邑之望也。安东府使臣禹伏龙。尽心供职。兵兴四载。民不知苦。使守令每人而如此。则何难于苏复斯民哉。此等人亦宜久授其任。使得以终其惠也。臣职名虽微。亦王官也。上无供职之实。下乏苏残之策。揆以所学。可默默而去也。见今民生之困悴也如是。国势之削弱也如是。纪纲之颓废也如是。贼至而如是。贼退又如是。呜呼。骄夷安保其不复来犯。 皇威安保其每为可恃哉。不自强而欲依人亦难矣。而况元气未复。百疾交攻。则何独海外之寇。为吾患哉。此敷臣之所以长吁而未已者也。臣又于勃衽之际。欲有申告而不觉烦焉。故相臣李浚庆。以顾命元老。当 殿下即祚之初。其拥卫镇保之功。亦国人之所共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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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其死已久。尚稽赐谥之恩。臣愿特举坠典可也。岭南入材之府库也。其扶持公义于中外抢攘之际。培植纲常于国事倾危之后者。皆自士子倡之也。士子之中年高而行修者。无如前正臣赵穆。若举而尊用之则必有所裨补矣。呜呼。奖一人举一人。似非急务。而其所以耸动一世。劝示后人者。夫岂少哉。今者贵虚伪而贱质实。务姑息而忽远虑。败军之马谡。不斩于街亭而军律解。媚贼之王伦。不竿于藁街而王纲颓。国步宁有回泰之期欤。臣以腐儒充末官。俯仰阿世之习不熟。慷慨伤时之志未已。鲁连义欲蹈东海。胡铨宁处小朝廷欤。臣无任兢惶悚仄之至。谨昧死以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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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
  
刺杀宫鬟论
论曰世之传帝王之事者。于其所贤者则必创为浮浪之说。以增益其至高至奇之名。听者若不察其真伪。而好为传疑。则未必不以矫激残忍之行。加于忠厚仁贤之主。岂不重可惜哉。虽然即其人迹其事而揆之以理。则虽有说千万。吾岂惑哉。彼尝说宋祖之刺杀宫鬟者。不亦妄乎。夫帝何如主耶。以为帝残忍而为此乎。不可。以为帝能断而为此乎。不可。帝仁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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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馀而刚果不足者。尝叹近代法纲之密而远慕宽刑。悯生灵横罹之厄而为之洒泣。曾谓帝能仁于犯科之人。而不能仁于宫中之一鬟乎。不能忍于江南之战士。而能忍于榻侧之一姬乎。据传者之说。初帝惑于宫鬟。因晏朝有言而遂杀之。呜呼。有其色者罪乎。惑于色者罪乎。色在彼而惑在我。则罪固有在。罚宜谁任。一朝虫飞梦甘。会归子憎。而帝心有悟则反躬惩艾可也。改过不吝可也。以为尤物不可不除。则远而退之可也。放而黜之亦可也。而必至挥暗中之刃。贼抱禂之命者。果近于人情乎。帝尝语功臣曰多畜歌儿美女。噫为功臣妾则畜之。为己妾则杀之。帝之待己之身。与待功臣之身异矣。李汉超取民女。民用为谤。帝之谕之也。不曰亟杀其女。而曰亟还。为汉迢谋则还之。为己谋则杀之。必非帝之甘心亦明矣。而况制欲在于治心。不在于绝物。帝虽能斩宫中之鬟。而尚未绝心中之鬟。则异日入宫中而为吾患者。何可尽杀乎。人有过于饮食而病者。不改吾之所以过。而欲并去其饮食。且帝之英武。孰与汉高贤。汉高之惑于戚姬也。至以其子欲易储嗣而不疑。谓帝能决于汉高之所不决者。尤非也。是知帝非惟不欲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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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不能杀也。赞唐太宗之德者。以放宫女为美谈。而宋人以不近之语。归于艺祖。则非帝惑于宫鬟。宋人惑于浪传也。宋人之惑不足说。而知道识理如石守道者亦惑焉。诚可恸也。倘非韩稚圭明辨而痛绝之。则为宋祖累为如何也。不独为宋祖累。此说若行则世争为矫激之行。众妾之不保其命者多矣。岂惟宋宫一鬟死于非命哉。谨论。
奏事故久论
论曰事君之道无他。诚而已矣。诚之未至。欲格其君者。愚未之信也。夫所谓诚者。以正不以谲。以直不以术。是以君之待我也以诚。我亦事之以诚。君之待我也以术。我亦事之以诚。待我之诚不诚在君。而吾之诚固如一也。苟或不然。欲以诡术为格非之策。则非未必能格。而徒为取忌之道。其事虽善。君子不谓之贵也。魏徵之奏事故久是也。愚尝读史至此。未尝不掩卷而叹也。夫太宗愿治之主也。魏徵社稷之臣也。言听计从。共理天下。使其道相济则至治可复。而顾乃区区于诡谲之中。卒使其治为唐而止。是独何也。是虽太宗杂霸之过。而亦坐徵之事君无其诚也。何以言之。君臣之间。不可有一毫忌心。而当随事纳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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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方徵之未进也。帝臂有鹞。反徵之进见也。帝乃纳怀。是忌徵也。徵奏事故久。欲其帝之知我志也。欲其帝之知我志。而不以言抑何也。徵口敷奏于帝。而心则在鹞。帝口可否于徵。而心亦在鹞。上下之心。俱在于鹞。而上下之言。未尝及鹞。穆穆之仪。恳恳之忱。所对者面而已矣。果可谓情义之交孚乎。情义未孚者。果可谓事君以诚乎。且徵非恶怀中之鹞。恶帝心中之鹞。自公迟退。欲鹞之毙也。愚未知帝怀中之鹞虽死。帝心中之鹞果可去乎。不正其心而欲去其鹞。吁亦惑矣。况人谁无过。过而能改。是谓寡过。过而欲掩。不亦难乎。当其直臣之佩声及耳。玉臂之翠尾纳怀。吾意徵当脱冠稽颡。泣血而奏曰虮虱贱臣。上不能取信于君父。在外而鹞在臂。在前而鹞入抱。是忌臣也。是掩过也。臣而见忌。直辞谁贡于冕旒。过而欲掩。勇改无望于不吝。是臣陷君于有过之地。臣当伏不忠之罪。尚何颜奏事乎云尔。则徵之诚亦著矣。帝初非拒谏之主也。羞恶之端。岂不因此而扩充之乎。计不出此。而欲以不谏之谏。格其非心。不亦左乎。是以帝之非则未格。而帝之忌反亟。徵之及门。帝之忌萌矣。徵之奏事。帝之忌滋矣。徵之故久。帝之忌固蔽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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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解矣。当此之时。愚恐帝之忌徵。甚于徵之忌鹞也。他日踣碑停婚之祸。又安知不基于毙鹞之时也。愚故曰非未必能格。而徒为取忌之道也。难者曰谏诤非一道。或以谲或以讽。何徵之罪为。曰不然。古人所谓以谲以讽者。诚意未尝不在乎其间。岂若徵之为哉。况徵尝失节于建成者也。矧敢望尽诚于太宗乎。虽然徵亦唐之直臣也。其视后世细物玩娱逢君之恶者。亦远矣。谨论。
采药衡山论
论曰君父二乎。无父则无君。忠孝二乎。不孝则不忠。后其君而全其孝者未也。遗其亲而为其忠者亦未也。臣子于君父也。孰不欲两全其忠孝哉。不幸难处之变。出于君父之间。而我之忠孝。将不得两全。则亦当酌事势之宜。量去就之分。有以顺亲志而不得罪于孝。有以遂吾心而扶纲常于后者。荀非审机处变之君子。孰能与于此哉。愚于泰伯采药之事有取焉。有商之季。太壬之子三人。泰伯居其长。盛德有孙。乃季之出也。父母俱存。兄弟无故。无非和乐之岁月。一朝太王有疾。药饵之需。方切于怀。而薄采衡山。托焉而逃世之论者。孰不泥其迹而疑其心。然泰伯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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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者也。宁忽于父。知为忠者也。肯轻于孝哉。事亲之道无他。养其志而已。能养口体者。可为孝矣。而志之不养。孟子讥之。则况乎撄拂亲之心而能养云乎哉。当其子运告替。苍箓渐盛。太王有何心耶。天眷西顾。民切徯后。太王有何志耶。天心可得。民心可得。而不可得者。独吾家伯仲二子之心也。盖太王欲救生民之急。而泰伯则扶君臣之义。太王欲济一世之乱。而泰伯则重万世之经。父不以子而贸其志。子不以父而易其介。则泰伯之在侧。不过一不顺子耳。太王既以不顺视泰伯。则泰伯岂不以避去为顺亲之志哉。当时泰伯之心。衡山之外。岂不欲又得一衡山。藏其远避之踪哉。既而太王膝下之昌已壮。周家四海之誉久播。太王剪商之志。传位之计。盖已熟矣。而徒以泰伯在焉耳。使泰伯迟一日而不去。则天下迟一日而不为周也。迟一日而不为周。则朝涉无完胫。贤人无完心矣。太王之心。未尝一日不在天下。而以泰伯之在侧。为不足以遂其计。则太王之病。又安知不以忧恼而致也。太王不以其病为病。而以生民涂炭为病。不以生民涂炭为病。而以泰伯之在侧为病。泰伯当作何如怀耶。问寝龙楼。严颜日瘁。我在而亲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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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而亲疾愈。天门地骨。不足以为疗疾之资。而此身一去。乃可以已亲之疾。独何淹留左右。作一疢疾乎。不然泰伯之于太王。志虽不同。亦各言其子也。当其疾也。其行不翔。奚暇于远避。其药先尝。奚必于自采哉。卒以衡山为不足避。而至于之荆蛮。将父母遗体。断之文之。有所不惜。吁泰伯岂薄于亲者哉。此乃以顺亲为悦者也。而况颜色之戚。哭泣之哀。可想于归葬之日。则泰伯之心至此而白矣。孔子严于诛心之法。许世子不尝药。春秋书以弑父。药不尝而蒙大恶之名。与托药而逃者。岂殊科哉。然而贬不至而称反亟。其志盖可见矣。呜呼。泰伯贤矣哉。为忠而泯其迹。为孝而绝其踪。迹泯而忠益著。踪绝而孝益彰。不然孔子何以曰民无得而称焉。又何以曰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哉。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