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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栖先生文集卷之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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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栖先生文集卷之十八
 杂著
  
岩栖先生文集卷之十八 第 277H 页
默庵说(壬戌)
余以多言触世嫌。身几不知所置。恒思以默自韬而终不能也。而默庵翁求余以默之说。余不善为人作若文。而顾有感于心者。且长者之命。不可以无应也。传曰其默足以容。夫君子之谨于言。不必以求容。而以言多不见容于人。亦足以为君子之累。且夫百言而百当。不如不言而动人。然而世之人。每易其言。而鲜能默者。由其量之小也。余家深山中。门临小溪。每水至则澎湃荡潏。万石俱鸣。使人厌听而耳欲为之掩。翁之居在大江之上。余尝造之。适值大浸而观焉。淼淼茫茫。两涯不辨人物。田卢大木漂没。满江而下。而漠然无一声焉。则其量之小大可知也。夫翁非有意于默。而人自见其默者。其德量固然。若余之欲默而终不能默者。其所养为何如也。余于是乎有感。故为之说如此。盖以多翁之得而志余之愧也。翁姓卢名凑晖。故海阳人。今年六十九矣。
士常(赠金省汝)
金君省汝。与余有旧知。前年余自伽北还。遌君于客次。君送至十里。饮酒赋诗以为别。今年秋又来访余。留一日。意甚绸缪。语多而不厌。谈论人事。往往中要窾。固请余一言为赆。君固贫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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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童子师以食。俛于郭公戏为别字之曰贫巢。以为穰贫之法。而贫故不去君。君意若不慊也。而谋于余。昔荣启期谓孔子曰贫者士之常。三代之时。为士者必有其食。而荣期之言如此。岂士不汲汲于食。故常居其贫耶。今之世人。竞趍新好。锱铢之利。不归于士。士之为旧者。虽欲不常于贫而不可得矣。贫而不已。几于沟壑。至此而虽欲常于贫。又不可得矣。荣期之言。其犹有未尽乎。而吾又何以为君谋。闻鸟有寒号者。冬而赤身。常自言曰耐得过耐得过。至春而毛羽灿然生。则又自詑曰凤凰不如我。君今且耐之而已。幸而得见灿然之一日者。
辨志(赠诸敬执○癸亥)
始敬执之访余也。以经义数端为问。皆浅近语。意以为持此何至见劳三百里乎。今年春。忽挟大学一册来读。与之讲质所疑。得凡余之所闻世儒之所传说者。敬执皆已知之。至于论人论事。亦多不苟。余乃愧前日所意诚浅之知敬执矣。一日求余以立志之说。夫敬执方以妙年处今世。舍速化之术而求古人之学。此其志固以立矣。何有于余说。无已则为辨志之说乎。夫志有大小清浊之不同。故蒿庵张子尝以七等第其品。而天下古今之人。举不违是矣。夫不具异类之人。吾不当为敬执忧之。百世天下之人。吾不敢为敬执必之。若夫一国一乡之人。敬执惟不勉。勉之无不可至者。吾则为敬执愿之。然余见自少相识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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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其初盖皆以百世天下者自期待。其终能免于一室七尺之人之归者几希。此余之常所内自省者。又不免为敬执申之。敬执其亦自知所审择焉哉。
书示一汝,敬初
顷年余至江上会诸公。谈次及此间人材学术等事。或以为一汝目中无人无文。或以为敬初少睟盎之气。或以为鼎山为教先文后行。以致如此。宜令诸生专主小学。余当时不免有少辨说。以为目空一世诚不可。然观孔子取夫狂者。则岂以狂者之言行不掩。动称古人为至哉。诚以人无如此之志识则不可与进取也。知及仁守而犹有不庄以涖之。则睟盎之气。岂遽责备于后生。小学固是学者之基本。但专以此为主。亦易失之偏枯。且如某人不教学者以他经。而专主五书。于五书尤主小学。游其门者衣履容止。宛然小学中人。而夷考其用心行事。出不得欺字法门。此岂小学之力之不足哉。故兢欲有八字诀以待学者曰。存心正直。读书精熟。以为但能透到此二句。向上事自在其人用力之勤怠。设使未至成人。犹可自立于斯世。区区妄谓庶几吾夫子取狂狷之意。不然而但做模样。专事谨厚。则其不为乡原之归也几希矣。诸公因不复言。余当时所论。乃是有为而言。然后来思之。却似拒谏护疾。不但语意之失中而已。盖狂狷虽贤于乡原。而夫子之取之。乃为其可以进于道。非谓狂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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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足与也。余平日于容貌言语。全少工夫。致令诸君无所依据。所以来诸公之评砭。其见厚之意。极不可忘。今者将有远行。属两君以导迪诸生之事。是将当日一场说话。写与观之。如以为然。幸取小学敬身篇中三贵九容等语。揭之壁上。时时目在。以为自勉勉人之方。区区所望。无过于此。他日归来。或当望而验之。
爱莲说批(甲子)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提此一句作起。无所不包。)晋陶渊明最爱菊。(是草而陆者○最字伏后)自李唐以来。世人甚爱牡丹。(是木而陆者○甚字伏后)予独爱莲之(是草而水者○独字伏后)出于淤泥而不染。(是君子)濯清涟而不夭。(是君子)中通外直。(是君子)不蔓不枝。(是君子)香远益清。(是君子)亭亭净植。(是君子)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是君子○不知是笔不知是墨。但觉有一种名卉夭矫于沦漪之中。芬芳夺目。一个正人。迥立于尘俗之表。风标盖世。如此摹写。可云与造化争工。)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贴渊明)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贴世人)莲花之君子者也。(贴己○写莲为君子处极其浓至。而于菊之隐逸。牡丹之富贵。并不说破其所以然者更妙。若俗笔则必用幽贞繁艳等字以形容之。则为喧宾夺主。重膇而不能举运矣。)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应上最字)莲之爱。同予者何人。(应上独字○辞旨婉曲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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蓄。是君子语。)牡丹之爱。宜乎众矣。(应上甚字○末四字。如土委地。而中自有无限感慨。○于此忽将前文。次序换一换。又将爱字移下。矫健古雅。妙不可言。○此篇文仅百二十字。而起承转合。呼应顿挫。无法不具。一字移动不得。加减不得。至其不可言之妙。却在笔墨之外。只此一篇。便足为千古文章家冠冕。不独太极一说。与易同尊也。少辈将此说熟读而深味之。自当有入解处。然后取孟庄等大篇涵泳之。则迎刃而解矣。)
晚树说
吾乡老友杨仲玉。性简静。若无所嗜好。顾尝以其所自称晚树者。请余一说。晚树者。君晚家五树之里。因以为号。盖寓意于晚年之树立也。夫人尽生而无所树者。谓之陈人。貌若有树焉而其中则荏者谓之慝人。树其初而颠于其晚暮者谓之怠人。三者为善人且不可得。况于圣贤之徒乎。仲玉少志于学。方李晚求先生之开讲席也。吾乡之从事者十数人。而其可与于德行之科者。无以踰仲玉。其为陈为慝。非所以为仲玉忧。所可虞者怠耳。而仲玉方以此为存惕厉之意。则安知不有以进于善而令其实之不耻于其名者欤。
神明舍图五字辨(丙寅)
南冥先生神明舍图中。有国君死社稷五字。乙未德山之重刊文集也。删而去之。其后江右众论哗然。及再刊于青谷则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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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矣。其始删也。余盖窃有罪焉。其复存之也。余亦悔其妄而以为可存焉。然后来思之。终有未释然者。盖其力主不当删之论者。有曰国君无死社之心。无以为国。学者无殉道之心。无以为学。而以守死善道。舍生取义为喻。(许南黎说)夫谓无殉道之心。无以为学则是矣。而乃以守死舍生为说则是身死而非心死也。图所谓君者。果身之谓也耶。若曰身死即是心死。则夫所谓善道与取义者。必身死而后能尔。天下安有心死而后可以为道义者乎。哀莫大于心死。故杀其身者。所以全其心。未闻其心之遂死也。此其说安得而通乎。又有护其说者云死之乃所以活之。故君有死守之法然后社稷安心。有死守之法然后为活物。(宋直夫说)此其说近矣。然如此则是所谓死者实不死而求其活也。夫国君死社稷者。礼经之文也。与大夫死众士死制。相比立义。而注亦云国亡与亡。则君固有为社稷而死者。如明毅宗金哀宗是矣。非徒有其文而无其事也。今曰死之所以活之。则是国君但有誓死求活之志。而无真能死者。礼经之文。为假设之空谈矣。奚可哉。藉曰心君异于国君。国君可以真死。而心君不可以真死。则亦何用引礼经于此。以疑贰眩惑彼此之文乎。又有引以道殉身之语。以为道非可死之物也。而犹曰殉。此等不以辞害意可也。(崔溪南说)其说尤为近之。然殉之为言。以相从不离为义。义固异于死之云。故谓以道殉身则可。而谓道
岩栖先生文集卷之十八 第 280H 页
死于身则不可。且夫不以辞害意云者。谓一时有为而言之言尔。今也建图立义。垂诸万世。是何等谨严。而乃取不以辞害意之语。标帜其间。以为准则。亦奚所取焉。又有谓图之去此五字。与熙宁之废春秋相似者。(郑艾山说)夫使我删礼经本文而去之则其说当矣。今也以无死之心。不当比于有死之君而去之于此图。则国君之必死社稷。其义益专。而礼经之文。益信其非空谈矣。安得与废春秋者。同其案乎。夫义理精微。毫釐必争。苟不切当。虽正亦妄。故胡致堂论关雎不妒忌而以隋之独孤为證。余正甫论魏徵擅改服制。而连坐于失节事雠。朱子讥其蔓引劳攘。徒为心害。夫太姒独孤同是后也。改制事雠。同一人也。而犹不可以相牵连。神明舍图。何与于春秋。而乃为此不伦不情造大深文之论。以成人罪。此其于心。害乎否乎。然诸公之见如此。势固不可以力胜。独记去岁尝见柯山金丈范初。偶及南冥集。金丈言神明舍图亦有可疑。余曰何疑。金丈曰国君死社稷五字。此岂可入于图者耶。盖金丈平日有得于云陶以来平正简易之家法为深。故不快于此等奇剩之道理。有识之见。固应如此。所谓可与知者道。未可以口舌争也。平日于江右前辈。惟见复庵翁可与论此。今已矣。呜乎安得起九原而以金丈之语告之。
马希迁字说(辛未)
岩栖先生文集卷之十八 第 280L 页
马生长华请余所以敬其名者。余以希迁字之。生又请其说。余谓马迁之字子长。虽未晓其所谓。然迁之有长义。亦可以意推。生从余学有年。观其志多在于为文。文亦稍稍有长意。其曰希迁。所以进之也。传曰士希贤贤希圣。士非圣贤不希也。迁虽雄于文。而其于圣贤则间矣。奚足以希。且夫士而希贤。未敢遽进于圣也。迁虽未优于贤。而其于文则圣矣。乌可以遽希。抑人之有志。不可以一槩。韩子曰尧舜禹汤之治天下。秋之于奕。伯伦之于酒。乐之终身。不暇外慕。夫至于终其身而忘外慕。则虽棋酒亦与治天下同其乐。而况于文乎。扬子曰希骥之马。亦骥之乘也。希颜之人。亦颜之徒也。夫马之于骥。众人之于颜远矣。而犹曰希之则是。而况于迁乎。于此而可以卜生之志矣。虽然观古之取人名字以自拟者。未必实肖其为人。如司马相如秦少游辈。固无论已。即如范文正之为希文。真文忠之为希元。考其平生所祈向。亦似未有当于河汾鲁山者。盖名者实之宾。非所以为主。此又不可不知也。
近庵说(壬申)
余友朴海默乃观尝从余求所以尊其字者。夫字固敬其名矣。而又求尊其字。近俗之侈也。然欲以是为自省之资。则君子盖不废焉。乃观之言曰昔尝请教于晚求李先生。先生劝多读论语。窃不敢忘于心。幸以此义命之。余谓论语大旨。不可以一言
岩栖先生文集卷之十八 第 281H 页
尽。然究其要。惟近为最约。请以近名子之庵。乃观又求其说。余诺之而未应。今三十年矣。每相见必以是为言。且求余字以颜其楣。余久后乃见而茫然不自省。独未知乃观朝夕常目。果能不忘师教与友导之指否耳。夫近之为义。不待说也。目有目之近焉。耳有耳之近焉。手足有手足之近焉。视不下带。目之近也。听毋倾侧。耳之近也。执虚如有盈。徐行后长者。手足之近也。是数者。古之小学童子皆能之。何说之足待。若夫心之近则有大焉。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其阶级不可躐也。亲亲而后仁民。仁民而后爱物。其秩序不可乱也。书所谓迩可远。中庸所谓行远必自迩。此虽大学君子之事。而其义亦岂待说而后明哉。抑观世之有志于学者。不无其人。而多昧于其方。或忽近而求远。或急于近利而忘远略。类坐于慢实而崇虚。夫实也者。近之所在也。虚也者。远之所由蔽也。从事于实则近固在是。而远亦不能外焉。实之不务而惟虚之崇。则不惟其远者无由致。而所谓近者亦不可得矣。小学之所谓谅。大学之所谓诚。岂不皆为是设也欤。乃观质厚而行修。从事于学亦久。吾党之翘然者也。余犹欲其以古人之道加勉焉。则复以实之一言。为求近之要方。乃观更以是归订于一部论语。有不合焉。重以告我。
岩栖先生文集卷之十八
 序
  
岩栖先生文集卷之十八 第 281L 页
德山外录序(丙申)
予游头流之德山。而有德山录四卷。既次而藏之。已又悉取人之相为赠处者凡二十七人。人各有诗或文。多者十数。少者一二篇。头流当湖岭间。其奇峰秀岭。瑰岩长川。逶迤磅礴。数百里之内。丹丘之明丽。晋阳之雄奇。甲于东南。故其人多才而气峻。好动而不淫。予游之三年矣。虽行薄能鲜。不足取于君子。而猥有不腆之名在人耳。又贱不能自爱。汲汲以求知于人。故人亦不果于舍弃。是录也由其才有至不至。故其词不能无工拙。又奖饰多过言。甚非予实。岂所谓诱之而欲其至者耶。使予不以其言为愧。而以不能践其言为病。挫其骄志。销其吝习。以著万一之效于他日。斯固诸公之所望于予。而是录之所以成也欤。夫以予之不敏而致言之富至于如是。则其抱奇藏高充足仁义之士处于山林。而不以予为屑者。又何限哉。吾安得而尽见之。
楸湖全图序(丁未)
修撰安公以 太上癸巳。上书言宫禁事。其冬编管湖南之楸子岛。岛绝起海中。去岸数百里。一日有僧舟而涉者。时女谒尚煽。能生死人。土人颇为公危之。既而知其有以绘事邀者。久之僧亦知其为公加敬焉。将别为写全岛所见。纳诸公曰赦还。请携以为面目也。公归则障而藏之。公之弟仲阳出示余。求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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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识。按图之阔。纸一幅耳。而海居什七八。地多岩石崱屴。居民数百家。杂见于窟穴草树间。皆渔户水手。与虾蟹为伴。荒山边有一瓦屋。周以门垣。若今乡村间塾舍坟庵者。为别将所居云。鱼船盐舶随波浪出没。雁翩翩下集于空旷之渚。耽罗之山隐约天末。与落日相衔。令人窅然神往矣。夫士君子策名朝端。发身荣涂。其所愿者。孰不曰入则广厦细旃。委蛇退食。出则谯楼画阁。燕燕居息。身与名俱泰云乎。自非常情异嗜。众趍独避。外形骸而超然与神天偶者。亦何苦而舍彼安乐之乡。犯风涛而穿瘴雾。杂食于虫蛇鲛鳄之间哉。然历睹今古。能终其身于厦旃楼阁者肩相比也。盖棺之后。类皆烟销鸟灭。无迹可寻。而辉映简册。受千载之膜拜者。率多出于岭海九死之人。则世之求所愿者。亦可以知轻重之所在矣。修撰公自赐环后。即蹑清要。其进未已。而遽值时事大变。浩然退守衡宇。然危忠直节。自有垂来许而不弊者。是图也亦与有幸矣。昔齐桓公不忘在莒而霸业成。今图虽小。亦公之莒也。吾知公必不忘之。若夫外刚内欲如谷子云。先贞后黩如尹少稷。虽侈以龙眠道子之笔。亦何足贵而传耶。虽然今天下之士目大心粗。方将伸缩六洲之地。掌列而尻辗之。其视此欹岸侧岛秋毫末者。当如何谓哉。吾于是不能无太息云。
溪南集序(庚戌)
岩栖先生文集卷之十八 第 282L 页
我东自党议以来。道术从以分裂。人各师其所同而敌其所异。盖数百年于兹矣。其间杰然而作者。代未尝无人也。而未闻有决其藩而一之者何哉。岂其私有所未尽克。而名与势有以眩之欤。夫人之所以学者。将以求是而去非也。是故无同无异。是之所在。师之所存也。今也是非之不问。而惟同之师。有异焉可师而师之则曰此为名也势也。于是贤者远其嫌而不肖者安其愚。久矣公道之难明。而务实者之寡也。芦沙奇先生崛起南服。阐明理学。近世宗儒。莫或先之。而其尤有功于名教者。则惟其是之党而不以其同也。溪南先生崔公生于岭表。不远千里而往从之学。方其始也。人或疑而笑之。为其近于名与势也。而公则不愠不沮。方且心悦诚服。切问近思。每一往复。必有所进。先生亦深与而远期之。及先生没而公之年亦已不惑矣。退与一时名流合志而同术者。磨砻浸灌。益去其圭角而滋其膏润。身不离于典训而志不及于声利。其所存固已立矣。既又讲义永拘。观风宣福。荡胸蓬莱方丈之间。充然而归曰道在是矣。盖猎其精拾其英而集其成焉。如善医者之于药。寒温苦甘平峻补泻。俱收并蓄。以致其用。非止守单方僻材。挟一二之长以为奇也。迨其知行并熟。年德俱邵。则不惟向之疑者服笑者悔。而远近之求是而去非者。翕然以争趍焉。莫不皆得其所欲而起其所病。盖公之所以博取于始者。于是而所济者众矣。夫不求
岩栖先生文集卷之十八 第 283H 页
其同而求其是。不同其名而同其实。公之所得于师。而卒能师乎人者。亦若是而已。兢燮昔游丹晋。而屡获侍公。辱知奖甚厚。虽幼无知识。而每觌其仪德。聆其音旨。未尝不忘其退。既退而从公诸子游。未尝不如见公也。尝窃妄谓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如公可以当之。十年之间。世变相寻。公没而诸子分散。兢燮亦穷居独学。无以自立。感念今昔。辄太息久之。公之子济敩。与诸门人。收辑遗文若干卷。远委雠校之役。且求一言以识之。礼可以辞而义有所不敢辞也。因为略加勘正而书其所感如此。诗曰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后之君子。观于此集。亦可以得公之万一矣。
芹村赵公遗集序
岩穴之士。操黎藿而托屠钓。不以世之所谓名利为求者。古人或谓之一节之行。然亦观其所立如何尔。有自知其能不足而悦于閒散者。有其迹则江湖而其心则朝市者。有矜细廉拘曲谨而忘大伦废正职者。若夫其材足以有为。而能安于所遇之命。洁不乱伦而贞不绝俗者。古之人犹或难之。予读芹村赵公遗诗文若干篇。观其咏剑而有如何磨十载使汝匣中休之叹。则其材非无能也。渔钓而有一叶扁舟来往处不知人世有王侯之句。则心迹非相殊也。竭诚叫阍而六臣之祠表两世之节显。卫道尊贤而江城之诬白道林之享安。至于孝友为政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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畜孚。忠烈立传而郡志修。其他笃亲之行扶教之言。不一而足。此其有见于伦职之大。而不以小节细行自好者。虽古所称高士。何以遽过焉。公之家世单约。所有遗文若干篇者。传于弥甥安陵李氏家。今六世孙宏奎氏。恐其久而泯也。思印而藏布之。责兢燮一言。辞不获已而书之。宏奎氏端然有执。可知其不诬祖先云。
传述录序(癸丑)
传述录者。复庵处士曹公之所编也。记曰先祖有善。知而不传不仁也。又曰孝者善述人之事者也。传述录之义。其本诸此欤。南冥先生以敬义之学。为儒林宗倡。五世之后遗泽不斩。有曰天弼良弼兄弟。俱以孝行 赠司宪府持平。长公有子曰命勋。亦克世其行义。 赠童蒙教官。公有四子。长曰龙玩。以荐至县监。其叔季曰龙现龙珣。亦以孝俱 赠持平。呜乎。人之道莫大于孝。然皆因其性之所固有。非甚高而难行也。而古今之以孝称者无几。即有之而能不匮锡类如诗人所称者。旷不一二见焉。夫以圣门所教。莫先于此。而游夏之行。亦自各有所偏。曾闵则无间然矣。而元也已不能无愧于先人。骞之三弟又无德而称焉。何其易而难如此哉。曹氏三世而以孝闻者五。今按其状则皆不外乎敬乐忧哀之常。而无希奇惊诡之异。然乡邻之口无异。朝家之褒如一。盖其惟性之因。故无难之不易也如此。呜
岩栖先生文集卷之十八 第 284H 页
乎。 圣朝孝理之化。虽家曾而人闵。不为异也。而独得于曹氏一家如彼者。岂非老先生之所遗欤。故 正庙之赐祭文。有曰通神孝友。先生之道。未可以一言蔽之。然其本则固在此也。本立而生生不穷。其理又何疑哉。始复庵公辑五祖遗迹为是编。而性斋许文宪公序之矣。复庵公没而其嗣庸相。与其族弟建相等议曰。夫县监公之显。非以孝也。然专城以养。移忠于君。则孝在其中矣。况持宪教官公之善。岂独孝哉。夫是录孝行而已则未可知也。他善而皆可录则县监公不可以莫之录也。于是又采以附之。庸相氏奉以示兢燮曰愿有言也。兢燮固门后生。且少游公宅里久。诵本末甚熟。不敢有他辞。独念复庵公传先生之学。服诸祖之行。已大有闻于世。而今其嗣人又能不忘绍述。谨谨致孝如此。此将别录特录不一录而止也。后人之续其无穷也已。
渭皋卢公文集序
吾南人材之盛。天岭居其最。士大夫生且寓于是邦者。皆有所服习熏染。其杰然者或出而扬于王庭。佐鸣国家之盛。或处而甘啸咏喜修洁。以穷极山林之乐。风流文彩。皆足以自见于当世。若近故渭皋卢公其所谓是邦之杰然者非耶。公少有器业。种学治辞。嶷嶷出辈流。奋袂游公卿间。自以无前。谓功名可立取。将以一伸其鸣也。既枘凿不相合。不能为龌龊态。于是归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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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壑。有松篁泉石之胜。时与骚人旷士。深斟痛饮。高唱大和。淋漓往复以自适其适曰。吾且为石曼卿。晚得一官。非其好也。然犹不忘世。思子弟有欲为通变之学。亦不之禁也。及宗社沦覆。山河破碎。于是以磊瑰之胸。发牢骚之音。咏武侯之祠。记闵公之竹。歌勉庵云卿之薤。人莫窥其所怀。则曰吾且为谢皋羽。盖其迹有相似者。然公生于文献之世。知读洛闽之书。早尝游于大方。而晚又得道义交以浸灌之。则其中之所存者。固不可以执迹而尽之也。公既没。诸孤得遗文数卷。属俛宇郭公以删定之。既又走书要兢燮序之。予薄游汾晋间。业闻公之名。间尝一至天岭。未获登公所谓七里亭者。而奄忽隔九原矣。今读其文。不觉戚戚有起意。于是不敢卒辞而辄书之如此。若公之行事大致与其述作之有合与否。俛宇公已俱著之铭墓矣。非后生小子之所能轻重其言也。
三元堂许公文集序(甲寅)
李卫公论君子小人之辨。而以松柏与藤萝为比。然世固有松其貌而萝其心者。其外则然而其中则否。可以为君子乎。亦有萝其似而松其实者。其始则疑而其终则信。不足以为君子乎。吾邦自党议以来。君子小人之名难定久矣。方 太上初载。国老之秉国成也。专务强公室杜私门。故家勋戚屏气而禁口者殆十馀年。卒之钟鸣漏尽。事机将一变。而当时之号为直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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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本出焉。则快之者万口而瞠然者亦千目矣。三元堂许公时在谏院。窥其有倾夺之渐。独疏斥其非。则朝议哗然。目以为戕害忠良而窜之。自当时而观之。公之斥之未必是。而窜公者未必非也。及夫国公孙于私第而大权移于戚畹。则选举之殽乱生民之困苦彝伦之斁丧夷狄之开衅。盖有什百于向日而不可振矣。公时在閒散。匪有所觊之利。而挺身上章。历数而痛言之。至再而愈切。于是朝议翕然目以为朝阳之凤。既而直臣之党有儒而疏而死者。举公之言。以为从之则人类免于禽兽。而直臣者终外戚之世。顾乃甘心闵默。无一言及于朝政之得失。则是无异齿决之问而放饭之不察。为證于父攘而用容于盗窃。持以比公。其孰松而孰萝。必有能辨之者。公没二十年。国竟以沦。有志之士。思公言而益悲之。公之嗣子进士公以遗文一卷者。将付之梓而问序于兢燮。自惟晚生。不足以当是役。盖屡辞而请愈勤。然公之大节。盖有不待是集而传者。独书其所感于心者如此。以求质于后世尚论之君子。公以 太上元年甲子登上第。其曰三元者。 上所命也。后至司宪府掌令。其著祖曰文敬公敬庵先生。又尝师事性斋许文宪先生。其所就盖有所本云。
新昌表氏族谱序(乙卯)
谱之法。古疏而今密。其为道则古易明而今易晦。古者族分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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氏别。人各明其所自出。不必其合也。而来历远近。昭然有据。非其祖也。不妄相蒙。故曰疏而易明。近世则不然。同一姓也同一贯也。无不俱收并载。有若绳贯而梳栉之。及其弊也。或变易宗支。或冒托隆显。至其甚者。乃有非其族而窃附者。故曰密而易晦。表氏之在东方者。惟有新昌一望。而同祖尚书讳大墣。尚书公盖自中国始出于高丽。其后五六世。或传或不传。至閤门祗侯讳仁吕则为更端之祖。而子孙昭穆秩然相继。其见于前后谱乘者章章矣。昔程夫子论程苏之姓传于天下者。不如张王李赵之蕃。以为受姓之祖。其流有定分。然不知程氏之著。乃由于先生。固无慕乎异姓之蕃也。今表氏之于吾东。其蕃盛固未若他姓。然显官清秩名节德勚。代无阙书。而至蓝溪先生以道义为名儒。与寒暄,一蠹并称。盖天之所以笃之者在此。即使其蕃衍充满于一国。而无名德之可述。亦何足尚哉。表氏前后有五谱。盖或分或合而出于近世者。固不能保其无世俗之弊。然必无非其族而窃附者。则以其同祖尚书公而无异望也。自丙申至今二十年。世变屡移。生息物故屡嬗。诸表氏咸以为谱可一修。既成属兢燮序之。再三不已。窃惟族姓之蕃不蕃。固有定分。而亦未尝无盛衰隆替之迭代焉。惟道义则非定分之所能囿。而转衰为盛。化替为隆之机。亶在于是焉。使诸表氏有伤于近世之衰替。而慕乎其隆盛也。则不求之他。亦求诸此而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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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而徒以氏族之合系录之详。为足以尽吾事也。则非区区之所闻也。
苏窝实纪序(丙辰)
苏窝实纪者。为处士安公讳秉远而作也。处士生于下邑。长于衰俗。而孝友孚于亲戚。德施洽于乡里。教兴于内外而事治于上下。其在世也。乡邻士友咸相与语曰。使斯人而长人国家。岂不可以保我黎民。游于圣门。岂不许以可使从政。及其没也。又咸相与语曰。使斯人而前遇大贤。岂不录于小学之编。后得良史。岂不列于独行之传。始处士有文学之材而为营干所夺。不能究于成。而其见于日用行事者。皆学之道也。其牖之子弟模之门族者。无往而非学之事也。于是乡邻士友又相与语曰。学而无所躬焉。是犹不学也。然而今之人。皆欲其传也。不深于学而能躬焉。是犹学也。然而使斯人而无传也可乎。乃集合诸所为揄扬嗟惜状志挽诔之作。都为一卷而命之曰苏窝实纪。处士从子钟和持以示兢燮。乞一言于卷端。余未及拜识公。而多从其子弟乡人游。熟公事甚悉。以为是厚之道而务本之教也。于是乎书。
自笑斋诗集序(丁巳)
昔姜古欢以诗豪自负。乡里有设社饮。引与共赋。则辄莞尔曰可能为京文乎。古欢亢厉玩世。于诗尤少可。而都中士大夫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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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弟子。其曰京文者。敖乡里之无诗也。余尝笑其言。以为天不靳才。地不囿物。古之作者。岂皆出于嵩邙礼鄠之间耶。既而从乡里之攻声律者。细校其能否。终未见其有杰然可称数。然后知古欢之言。良不偶然。而恨无以一洒之。金君芝石。吾南诗人也。尝访余于逆旅。一见知其近于儒雅。既而致其所为自笑斋诗集一卷。俾余读而序之。其诗主近体而摹写景物。抒发情怀。往往能造深妙。其高出入于古人。而就其下者亦不失主盟于乡社。使其早事于升平士大夫之际。以砻磨练缉之。当遂擅声于一时。而洒乡里之耻无疑也。顾今世不相与而身且老白首矣。独以其蝉哀鹃苦之音。自放于山泽间。悲夫。然余观芝石诗。多牢骚感慨之语。意其中有不自少者。在于诗之外也欤。吾又何从而尽发之。
夏山三世稿序
夏山之成。以道德文章勋业名节称于世者。为一国之冠。或父子趾美。兄弟联芳。磊磊相望于简策俎豆之间。而其以三世四贤并列而俱举者。惟听松文贞公之世为然。当 仁明之际。有司谏讳遵。以奇材直节。见数于士大夫。而子鹊溪讳景琛孙疆斋讳好正。皆以隐德高节。为儒林重。疆斋之弟性窝讳好晋。亦以至行有闻。然以其或不得年以没。或毕命林泉以晦其迹。故未尝得与于简策俎豆之列。是以人鲜称之。独其著述或仅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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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煨烬之馀。其推诩或杂见于诸贤往复之中。犹可以徵寻其百一。于是其为后承者零丁收辑为二册。命之曰夏山三世稿。将刊行之而属兢燮序之。夫此三世四贤者。其名德声实。辉映人耳目。诚不足拟议于文贞之世。然使世之尚论者。苟不以迹之显晦蔽之。而惟其实之求。则不亦庶几其有合哉。太史公以岩穴之士。趍舍有时。名湮灭而不称。叹其不能附青云之士以施于后世。然士或有晦于暂而显于久者。要皆有数存焉。即不幸而不终显。亦非其人之憾也。观于是稿者。可以知之。其不与于是稿者。司谏公有东史纪略。鹊溪公有人子学习。皆可以别传。而疆斋公尤有师友道义问学之盛。盖多其不传云。
涧翠堂遗稿序(戊午)
一乡皆称善士焉。无所往而不谓之善士也。夫所谓善士者何也。入而父母安其养。昆弟妻子趍其化。出而乡党师长朋友婚姻。相与愿慕其风义曰可哉若人。若是可以为善士矣。呜乎。今之所谓士者。不亦异哉。约其内而礼其貌。文辞辨博。以济其好大之心。而于人伦日用之间。不能无愧行遗察。于是世争以士为诟病焉。郑寝郎英埙以其先人涧翠公遗稿一卷。属兢燮釐而序之。余不能辞也。妄为略删定之。然窃观公非以文辞辨博为至者。但见其家庭师友婚姻之间。往复劝戒之际。诚悃真挚。恩意周洽。而至其遗事之录则所以修之身而孚于人者。又有
岩栖先生文集卷之十八 第 287L 页
在于言语文字之外者。夫如是公之为善士。余不待见而是图矣。公尝师性斋许文宪公。又与江右诸老宿交游。多被其奖与。孔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公之所以就此者。盖有为之器者哉。是为序。
金孺人李氏孝烈录序
三纲者。天下之达道。而忠孝烈之名成焉。然子之于亲。妇之于夫。恩为之主。而其于君与舅姑则义为之主。故恩与义或至于不可俱全。则宁夺其轻而成其重。斯又道之术也。虽然曾子以不敢毁伤为孝。而又以战陈无勇为非孝。则忠于君者。即所以孝于亲。其不能俱全者。乃所以两成之也。妇之于夫。何独不然。陜川士人金君文培。以其先母李孺人孝烈录者。示余而求为之序。盖孺人自幼及嫁。有至行纯德。年二十二而夫显景死。棺敛毕。即自经。其姑知之。急释之而以药苏之。时孺人有身一月矣。姑以义谕之。于是孺人回其思而自护其身甚谨。及文培以期生。孺人长而教之甚笃。而傍治织纴以事舅姑甚诚。至于送终追远。无不用其至。而文培卒亦为善士。呜乎。使孺人不能忍斯须之恩爱。怀所托而下从其夫。则舅姑失依。鬼神绝食。其为不孝大矣。而何烈之足言。惟其以大义自止。卒能立其家而完其孝。生不负当日之志。而死有以见夫子于地下。是则其所谓孝者。乃所以成其烈。岂不伟哉。古之时以不更二夫为烈。而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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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之称烈则必以其死。于是伤天地之和。而民生之失所者多。孟子曰生与义皆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若孺人者。固无欲乎生而惟义之从。然卒能得兼乎二者。斯亦天下之至幸。岂独两名之成也哉。
惧庵遗稿序(己未)
故成均进士惧庵卢公者。天岭之高士也。公发身以举业。治生以方药。而其存也士林有褒德阐行之举。其没也乡邦有俎豆尸祝之议。自贵介公子经生儒士。下至舆儓小人。无不一辞称仁人君子。尊慕之不怠。公一生穷约。裘葛不以时易。坐客无毡榻。而得人之悦服如此。此必有不赏而劝。不怒而威者矣。余尝观古之隐逸之士如严君平韩伯休之伦。托身医卜之中。以混迹于当世。而千载之下。想望其风采者不少衰。每叹其何修而得之。而伤今世之不可复见。若公者庶几其人哉。公有遗诗文一卷。嗣孙日铉请兢燮序之。扶病数百里。至再而意愈勤。余于文不喜为序。而顾以公行义之风。有令人兴起者。因书此而冠其卷。且以塞慈孙之意云。公讳光懋。后以高年进爵至同知中枢府事。
西扉遗稿序
呜乎。此西扉先生崔公之遗集也。公以一死徇义。而乡邦之慕用者无已。既多为经纪后事。诸孤又收辑遗诗文。都为一卷。将
岩栖先生文集卷之十八 第 288L 页
梓行于世而问序于兢燮。或曰公之诗文。果足传欤。余曰奚啻其足传而已。必将有爱而珍之者。昔文信国之死。人有得其一履而宝藏之者。况此精神风范之所寓乎。余读沧江金氏所为韩代小史。列书国亡时立节者凡二十七人。而公实与焉。夫吾国人民之口。号为二千万。以二千万之众而仅得二十七人。是一人而出乎七十五万人之上也。古者千百人之秀。谓之俊杰。今以一人而出乎七十五万人之上。虽无一言之足传。天下其谁不传之。且夫是二十七人之中。亦有义可以无死而或出于一时慷慨坚忍。以成其名者。若公则八十老布衣。初不以必死为心者。而卒至事迫计穷。生与义不可两求。则竟不能不死。是其从容不遽。无所为而为。处义审而守道善。又岂不出乎诸人之上也哉。然窃观公平生儒素以传家。孝友以褆躬。任恤以泽物。绩学以需时。隐忧以伤世。见于日用云为之间者。不可胜述。使其以疾病得终天年。亦自不失为当世之俊杰。而世之论者惟欲以一死而断公。岂其情也哉。然其一时之所办。虽若出于邂逅。而其所以从容处义。得善其道者。实乃本于平日之所养。而非偶然以就之。观于是集者。亦可以得其什一。呜乎。孰谓公之可传不在此哉。
勿斋集序
天下是非而已矣。是非得其正而君子之道明。君子之道明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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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之事无不可理矣。昔欧阳永叔以非非自名其堂而记之。以为是者。君子之所宜有。人当以非非为正。余尝读而疑之。以为君子之心。善善长而恶恶短。何至于是。既而细考论语孟子凡论古今人物贤否得失。见孔子之所非者。与所是者略等。而孟子则十过其七八。以为是圣贤之分时世之异。然观孔子所恶巧令隐怪色厉乡原佞人鄙夫。及所论为人之学三疾之亡从政之斗筲则又若举一世之人而无不可非者。岂圣人之宽厚而好为是刻覈哉。盖其忧病而哀溺。举一而惩百。弥见其仁之无穷也。于是知欧阳子之言。虽激而非过。然自世道之衰。媕婀成习。以不分是非为长厚。一有非其所非者。不目之以偏私则病之以凌厉。浑浑然薰莸并臭鼠璞同名。于是色厉乡原巧令隐怪之流。皆得以掩其诈伪。而君子之道不可以明。天下之事不可以理矣。何其悲哉。兢燮少游江右。闻勿斋李公之直名有日。既又获见于晋东之杏亭。则已皤然白矣。然精悍之气。犹见于眉棱谈屑之间。心洒然异之。其后十五年。公之诸子以遗集若干卷。访余于山中。请选而序之。则公之没已九年矣。公少业功令。中岁颇留心经礼。今所录者率皆应酬之作。独其所谓漫录记闻者。指切近世人物时事。无所讳避。虽其不可尽传。而亦不可遂没。存其大槩。使世之昏昏者。竦然有悟而自省。斯亦岂非仁之术也哉。江右自南冥,守愚诸贤以来。直道盛行。而及
岩栖先生文集卷之十八 第 289L 页
其久也则或不无矫讦浮夸之弊。以为识者忧。若公之所是非者。皆显然人所共见。而非攻发阴私之比。又平生行己取舍出处。足以无愧于其所言。后之君子。当有抚卷而慨然兴想者。
李甘山诗选序
诗之为术亦难矣。习于富艳者。使人醉饫而易厌。主于寒苦者。使人感伤而不平。古今诗人。必推杜甫氏为至者。以其才全而境通。掖垣之作而有忧思澹远之致。破屋之吟而有磊落广大之象。能无所不可而集诗家之大成也。未至于是则不能不偏于才而局于境。故燕许宜艳而不宜野。郊岛能苦而不能甘。然必论其等则与其易厌也。宁不平。此子虚长杨之所以不得不逊于离骚九辩者欤。吾邦自罗丽以来。以诗名者代不绝人。而至于赡敏富丽之作。必以李文顺为首。其长篇大律数十百韵之顷刻而出之者。固足以惊当世而詟后人。然以其过于平熟。故识者颇或议之。近世有甘山子者。文顺之后裔也。少有异才。平生以攻诗为业。不肯俯仰于时势。卒穷以死。有诗数百首传于世。而以其出于精思痛削之馀。故类皆深苦简短。无过五六韵以上者。然神解警语。往往而见。虽其才与境。不免于偏局。而较之文顺则殆乎一变而至道矣。沧江金公爱才而不没人善。尝为甘山子作传。又选其诗九十首为一卷而刊之于淮南。盖愈欲其简。以循其平日之意。而甘山子之诗自此当遂畅行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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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其少岂足恨哉。余素不能诗。而粗识诗人之意。是以因徵序之命而汎论诗家偏全之概。以质诸沧江公。以为何如也。
梅窝遗稿序(庚申)
吾乡之西。有八乐亭者。名胜地也。古有梅窝处士宋公晚尝寓居于其中以卒。自处士五六世以上。家三嘉之黄梅山下曰并木村。江乡间数士族之文艳者。多推并木宋氏。而处士顾以孤踪薄业。屡徙长羁。为索游秀才学究先生以终已。刘孝标所谓声尘寂寞。世不予知。魂魄一去。有同秋草者。良可悲已。然处士虽混迹于场屋黉塾之间。而其中实有不自薄者。尝应 旨对三政策。颇陈矫救之方。且愿一得面试。以补日月之光。夫以举子之常谈处士之大言。未必有概于 九重万几之听。然窃闻处士平日贫而好施。邻里有饿者。或罄己以赒之。尝至海上。见丐妇娩于道旁。为之致于逆旅。而竭橐以营救。此其存心之仁。有无所待而及人者。使其得可为之地而推是心行之。岂不能有所施济。而非空言色取者之所可及也哉。自古隐遁之士。抱德藏器。沈沦于草泽。如处士其伦者何以称焉。是又重可悲也。处士曾孙镐璨尝问业于余。而以处士遗稿来请序者数三。余与宋氏有世分。义不能辞。然异时有修吾乡人物志者。处士当以流寓见列于其间。姑书此以俟之。
送金士范(季润)
岩栖先生文集卷之十八 第 290L 页
岭之南。以岛郡者二。曰南海巨济。南海当湖岭之交。头流之山蜿蜒数百里。至海而势犹不穷。馀力为锦山。则国中之奇观也。中土士大夫结轸连帆。日相寻于其间。故南海之人多习境外事。颇喜从中州士大夫游。独巨济地绝而偏。无名山异渎之观。士大夫非迁谪仕宦。无所为而至。间有魁材伟器出于其中。然不肯有求于人。人亦不就求之。遂泯泯以卒世。良可惜已。金君士范先世自中土流寓其乡。君少读书为举子秀。既而慨然弃俗学。从俛宇郭徵君得闻古人为己之方。徵君没。君跋涉往吊。归道迂过余于东峡。余目其貌耳其论。知君材器之不凡。又能从中土贤士大夫以有求焉。则固将一奋其矫矫者。以塞前日之泯泯也欤。余未足齿贤士之列。然于君有倾盖之故。不可以无言。况君求之力耶。于其别也。书以为赆。
苍樊集序(辛酉)
凡物有质必有文。然其文也。亦必随其质而有粗细险易之不同。今夫木其理粲然其色絜然。加之斤斧而释然。施之铝铴而莹然者。固匠石之所材也。而间有离奇瓮盎蟠屈幽杂。不受绳墨砻斲之利者。或反为人所激赏。水深而为渊。舒而为潭。风行而縠纹生。日映而金璧耀。人无不爱而即之。若夫大壑所趍。潢潦所集。波澜横起。鳞角层出。观者亦未尝不眩掉而称奇焉。人之为文。亦类于是。若以其粗险之有异。而必欲以其细且易者
岩栖先生文集卷之十八 第 291H 页
齐之。则岂天下之达识哉。苍樊先生李公。吾南之杰士也。平生好为诗文。而常以杜韩为宗。于吾东则师服眉叟文正公。薄时人雕琢纂组之为而不屑焉。故其诗长于大叙。文主于直写。雅俗今古。取诸心而用之。虽其条理光耀。未尽可观。而老气奇格往往而见。要为吾南近世之希声别调。至其真意至性之发于游戏陶写之间者。趯然有风骚之遗响。足以感动人心情。则有非时人所得而窥者矣。然吾南自晦陶诸先正以理学牖人。文词一道为儒者所不讲。间有一二俊才有意为之而无所师法。又不能不为理学所浸淫。率不得专治以有成。如先生盖亦难免乎此。然藉先生专治斯艺。以造乎大成。又岂若不失吾南故素之为可尚哉。先生为人。质直而开豁。好人伦善谈谑。信心而行。未尝为脔卷桅蜡态。故其文亦类之。先生没几二十年。门人郑之麟,林纯圭等。将梓其遗集。俾兢燮择而序之。兢燮自弱冠为先生所器奖。义不敢辞。乃为节取其十之三四。而书其端如此。
尧泉先生文集序
自道与文之名之并立。而天下之学术歧而为二。主为道者曰辞命。圣人之所不急也。道之不力而文是事虚也。然而曾子语道之所贵曰出辞气。斯远鄙倍。文者辞气之精者也。鄙倍之不能远。而曰吾惟为道。是可以为道乎。主为文者曰六经。天下之
岩栖先生文集卷之十八 第 291L 页
至文也。文之不知而道之谋伪也。然而孔子尝欲从先进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文者礼乐之华者也。野人之以为陋。而至于文灭其质。是可以为文乎。夫文所以明道也。古之圣贤。道充而文至。文与道为一。然人见其道而不见其文。后世之士。不善于求道。而各以一偏为学。或文胜而掩其道。或道不足以济其文。甚者得似而昧真。名是而实否。由百世之下。考其文而等其道。莫之能违。故余尝以为为道难。为文不易。文之不易者。非文之难而道之难也。尧泉金先生生挺不世之才。自少即以文章伏一时之先辈。既而知事之有大于是。而竱心于道。则反求于洛闽之书。穷探力造。神解心融。天理人事之极致。靡所不研。异端俗学之隐疵。靡所不抉。遂得千百年不传之绪而约之于己。则先生之于道。可谓无所难矣。既又以是发之于文。则气畅而辞达。理顺而法正。时以韩欧之神韵。行程朱之议论。而泯然不见其迹。沛乎如江河之放其流。而敛乎如草木之归其实。噫文而至此。又何其易也。盖尝观先生之学。始则因文而入道。故于道之散殊者。有以精综密察而积聚之于内。既则道充而文生。故于道之本原者。有以融会运转而发宣之于外。此其所以能合道与文为一。而绝世俗之虚伪。使人见其道不见其文。而为绍圣贤之真传者欤。顾先生不喜閒漫著述。其所有作。皆不得已而为者。又当时相与讲明者绝少。无以尽发先生之蕴。故集中
岩栖先生文集卷之十八 第 292H 页
论道之文。不过十数篇。然其间一言一句。无不与道之本原相值。固无俟乎多。况其他论事叙情之作。类皆精切深至。无往而非道之所形也哉。先生当 李朝尊道右文极盛之会。乃以一布衣老于林壑。有或扬于朝而若不闻也。末年微衔。不足以试其所学。而后日崇报之典。亦多欠旷。至使通国之人。知有先生者几希。尚论者不能无慨惜。然先生辉光之大业。自有与日月而常新者。岂一时显晦之数所能轩轾之哉。先生文集始刊于崧都。而其传未敷。沧江金公先生之乡人私淑者也。方寓于淮南。议与故都人士。重刊而广布之。使天下知吾邦有真儒如先生者而祈向之。甚盛意也。役既张。以书徵序于兢燮。自惟晚生末学。未尝有闻于道。其何以序先生之文。以是重其应。而金公之督久而不置。因念平日景慕之心。不敢自虚。而诸公之嘉惠不可忘也。僭书所闻如右。求以取正于世之能言之君子。是役也费多出参奉金君元培。其尊贤好义之风。尤可尚云。
廉窝遗稿序(壬戌)
余往闻徵君俛宇先生之赴 召也。郭君圣绪以门人子弟俱。及徵君还山而君亦归乡。遽以疾不起。当是时。诸尝见徵君于汉邸者。闻君之死。皆失声嗟惋。余故未识君。然意君必有异于人者。及余挈家寓达城山中。君之子柄昊亟来见焉。貌甚閒雅。类法家子。问知其为君之孤。为叹君虽短命。而有子为不亡。既
岩栖先生文集卷之十八 第 292L 页
而柄昊以君之平日所述廉窝稿数册者。求余釐而序之。余不能辞。盖君未冠而随其大人以从徵君于太白之峡。后十年徵君卜迁于伽倻之西。未几而君亦返故居于八公之阳。于是又往来禀学凡首尾十五六年。君之周旋进退。讽诵传习。大率不离乎徵君之绳率矣。岭之山首屹为太白。其左右分而峙于洛江之东西则伽倻与八公为最秀。君生且游于是。其吐吸清淑之气。牢笼诡特之观。而枕藉乎典训之林。当有人不能与焉者。故其发于吟咏者。槩多悲壮之音。而从事于学问则又有坚忍刻苦不得不措之志。使天假之年而竟究其业。岂不能翘然有所立哉。余后君一齿而幸得居君之乡。顾未获与君遂其切磋酬唱之乐。而仅接其影响于咳唾之遗。以慰其畴昔之思而已。悲夫。
琴窝遗稿序
爵禄荣于当时而文章耀于后世。二者通人之所愿慕而觊得之。然苟其轻内而重外。薄本而厚末。则其得之犹不得焉。其内诚重。其本诚厚。则其外且末者。虽不得犹得焉。凡君子之所以省己而观人者。率用是以进退之而已。蔡君凤基甫以其高祖琴窝公遗集属余雠校。且请序之。盖公以贞义松潭为祖。以北溪为父。以百弗庵为师。渊源固深笃矣。其平生所履用则惟以敦伦兴学尊祖卫贤为急先之务。而于贞义易名之典。弗翁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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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之举。尤为之竭诚尽力。克底有成。盖其厚于本者有如此。今其遗编才数卷。虽未有以文采见于后世。而读者犹可知其为孝义忠信之士焉。公于当时卿大夫之贤者。相识居多。而第以先事相攀援而已。未曾有以毫毛势利干者。樊庵文肃公以公清干可任。且为姓亲也。欲屈以家宰。公引义辞之。乃用他宗人。其人竟见拔擢。或以此迂公。而公卒不以介意。有所亲友以请托占科名者。公骂而绝之。呜乎。廉耻者。人之大防。而世鲜不毁此而求利。甚者以乞馀骄妾妇而不之羞。公乃于其所亲贤者而不屑焉。则其于疏鄙者可知。岂非真知内外之重轻者哉。夫既如此则虽使无一字之传。公之为公自如也。况有斯集之可徵者乎。凤基之尊人秋潭翁。方洁身自靖于异域。亦其所受乎家先者有不诬。公之遗风盖未沫矣。
高阳世献序
金君相宇。间辑其族世远近事迹之见于国乘野史及诸家撰述者都为一卷。名之曰高阳世献。而属余序之。金氏自丽末高阳府院君。由义城分封于高灵。故今为高灵金氏。曰高阳者本之也。余按其所录。其迹则自遗爱孤忠勋劳学行。以至一善一名之称皆得书。其文自教谕赐祭。以至诗记碑志状碣之属皆可传。其作者自当时显达道学文章。以至近代立德能言之士。皆足以取重于世。盖自高阳君以来五六世之间。伟人继作。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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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载籍。金氏不旷书。其后寝衰。而子姓从以不蕃。然潜德懿行。时有可纪。上有以明世类之不匮。而下足以为后人之仪式。则不可任其散漫而无统。此今日所以次辑之意也欤。昔叔孙穆子称不朽有三。而世禄不与焉。然今之人苟有族姓显荣之阀。则为标异而著之。搢绅之谱。相望于世。况其真有足以不朽者欤。此固孝子顺孙之所拳拳也。抑人之所为求不朽其亲者。其道诚厚。而终未若使己为不朽。而并及于其亲之为尤大。此又匪为己务实之士所宜汲汲焉者欤。相宇甫好学而力文。从余游久。余欲其有所进于是也。故发此义以勖之。且谂于诸为卷中所录之后人者。
五休子遗集序
圣门所以为教。文与礼而已。诗书六艺之谓文。日用常行之谓礼。二者虽有博约之分。然文所以详礼之条理品节。故专言礼则文在其中。经曰礼有本有文。先儒亦曰礼者天理之节文是也。后之论文者。不求于礼而求于辞。辞之烨然而于礼或瞢然曰吾能文。人亦文归之。若此者其与圣门之教之指。不亦远哉。密之为州。以文学雄于全岭。至五休子先生安公则尤知重乎礼。自少笃好小学心经。凡所以持身律家。盖无一违乎礼者。其为家礼附赘六卷则尤足以翼贤传牖蒙俗。其功为不细。既刊而问世矣。独所著诗文一卷传于家。而后孙以非先生之至。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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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其略也。姑巾衍之。已又惧其佚也。则谋印行之。俾兢燮略整其讹失。且徵一言于卷端。盖屡反而不倦。余既知慕先生于附赘之编矣。又与诸后孙相习。不敢以卒辞。盖先生之文。以后世所谓文者衡之。则夫是卷者诚不足于烨然之观矣。然附赘一书。既并与古之所谓本与文者而有之。则是卷之有亡。固未必为先生之文之加损。况其中所录。有发微奥阐贤德。足以备一家之说徵百世之迹。即以文言之。又岂止为全豹之一斑也耶。先生始以壬辰佐义务授官副正而卒不显。没后士林屡议立祠啜享而又不克就。然先生所修州学乡约等事。密之士至今能道之。与礼书而并传。则韩子所谓不在陈力列而立言垂范。足恃与夫乡先生没而可祭于社者。非先生其谁当哉。读是稿者能不以是尽先生。其亦可谓善尚论者已。
安章民寿亲诗序
安生孝俊旧从余学。今年冬十二月。为其大人翁初度之辰也。将宴宾以欢之。预为诗二十韵。求余一言。余不作人寿言久矣。而今于生之请也。有不能无言者二焉。盖翁之世。自其曾大父以降。皆得其寿。翁又夫妇偕老。而有二兄今亦皆无恙。夫是三者在人。一得之为难。而翁能兼有之。于古或未之多见也。则能无述乎。翁早以奉养之艰。捐书以治生。粗可伏腊矣。晚有一子而委之学。迨乎有就矣。方且敦素尚远时好。以全天伦之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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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无称乎。虽然前之言者天也。后之言者人也。天厚与之而人无以受之。是谓慢。人受之而不能充其天之所与。是谓怠。譬之岁焉。阴阳调风雨时蟊贼去。宜可以大熟矣。然不种而求穫。不粪而求实。是岁稔之而自馁之也。种且粪矣而不能尽其地力。是亦未足以酬其岁也。今天之于翁稔矣。生之所就。不至于馁矣。吾又愿其进而力焉。期乎有以大穫。毋或怠而不能酬其岁也。于是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