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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栖先生文集卷之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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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栖先生文集卷之十三
 书
  
岩栖先生文集卷之十三 第 183H 页
答曹生(镇九○癸卯)
兢燮僻居寡闻。未能求交于当世之有志者。是以同姓之秀乃有足下。而无怪其不相闻于平日。辱书先施。曾是不意。读之又知足下之年甚妙而所存有未易量者。其所谓有志者欤。夫不相闻于平日而先辱之书。又盛为之推借而致其下问之勤。皆非区区所宜当者。然不敢终隐其陋。以虚厚意。凡足下之所为学者。兢所不得而详。然年未弱冠而能闯然留意于性命之原。至于文字之间。多所钩蓄。使如兢之寡闻者。往往不能以句。其在今之流辈中。亦鲜乎哉。然兢之所论非它。即足下之书。所为多用隐僻之字怪异之言以投于人者。不审其何谓耶。以为文辞之妙。有在于是。则六经以来下至洛闽外及左马韩欧之流凡诸作者之文。曾未见有一语似此者。以为誇多矜异。以斗时俗之耳目。则古之人自幼子常视无诳。恐其见异而惑。至于二十而冠。犹曰博学不教。内而不出。今足下之年虽少。已免于幼子。学虽博未及乎冠。尤不当为此便浅之事。以戕害其知思也。况其所使之语。又多不当其实。初不足以供儿童之一笑。不但为责于有识长者而已。且性命之理。虽不外乎日用。然其源流体用之微。有非初学所当易而论者。惟当反诸身心动静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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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其亡失而察其善恶。时以圣贤之言。从容玩究。密切体验。自当有默然而契者。今不为此。而惟务驰心于空虚。政使说得无不是。犹非切实为己之学。况小而观大。近而测远。未能无差失乎。夫足下所示图者。非浅陋所遽晓者。然足下自以为考诸文公之说而合于己意。则其自许亦太轻矣。如兢者又安敢遽奉所疑以求足下之相听乎。是以于来谕曲折。不能以为对。独以一言为足下献。愿足下姑置此等。俯求于平易切近之中。如兢前所陈者而勉力焉。则以固有之才之志。不患于不达。而仁乡先进之为后生表帜者。亦不为少。苟逊志虚心以求之。其与独得于尘编蠹简之中而持以自喜者万矣。足下能无忽于鄙言耶。
答曹生(甲辰)
去秋经由贵郡。迫于行役。不能迂数程以扣仁居。心常缺然。不图贤者不较。重惠书问。读之缕缕。又不以前书之拙直而赐怒。勤恳之意有加于前。足下诚自厚而薄于责人矣。所云学虽以践履为重。而于义理有未究则日用道理。自做死物者。亦是至论。但区区所闻则所谓穷究义理者。非是别有一件事在于践履之外。亦不过即其所以践履者而讲明之耳。以其近者言之。则如来谕所谓如何是事亲。如何是从兄。只此便是穷理实处。圣贤所谓博文明善者。亦以此为主而反复推明之。以求其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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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者而止之。恐不当近舍躬行之实。远探性命之奥。强其所不知以为知。饰其所不然以为然。如贤者之所示也。前所奉疑誇多之云。盖为贤者喜用难字僻语以眩人目而发尔。非谓书中所论义理不可示人也。今者所喻诸说。亦是前书之意。而又曰非欲誇多也。则是贤者于区区之言。犹未详看。不能察乎人意。以此窃意贤者平日读书。多是涉猎捃拾。记取合于己意处。不曾逐段逐句子细看认。亲切思惟。所以发之议论者。少沉浸平稳之味。形诸文字者。多疏绽硬拗之病。又独学之过。轻自主张。茫然如捕风系影而犹不自知。此等不可一二数。今不免妄以浅见。略布所疑。若贤者终自为是则兢不敢复有说矣。不然而欲讲求同异。以为穷理之助。则幸赐反覆垂诲。兢亦不敢惮烦也。至于前所论切近之云。则望贤者千万留意。扫却许多閒知见。掉了许多閒思量。只将圣贤文字切于日用者。不拣精粗高下。熟读而深思之。务从身里体出。不要口头说去。读来读去。思来思去。则得欣然有会解处。兀然有疑难处。方好与人商量。从人问辨。方是真学问。不枉了心路。若只如此草草看了说了。便谓学问之道不过如此。则恐用力愈勤而去道愈远。终年没世而无所得也。仙乡师友可以就正者不止一二。而来谕乃有傍无警发之叹何耶。岂贤者之果于自信而不屑求之。将未知其孰为可师孰为可友。而不能资其警发之益耶。程子曰古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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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为己。欲得之于己也。今之学者为人。欲见知于人也。此是生死路头。于此不透得过。真是无话可说矣。未审贤者自以为如何。相见未期。惟几侍学珍懋。
  别纸
人极二字。出于图说。犹言在人之太极。然推其语意。重处专在立字。盖图说自无极而太极以下是第一节。所以明天地造化之全体而太极阴阳五行万事万物。排铺得整齐详备。自惟人也得其秀而最灵以下是第二节。盖天地间万物。无非造化之所生。然物则气偏驳而理有不得全。故不须说此。只就人分上明其与天地并合之义。而以上面道理类之则最灵者太极也。形生神发阴阳也。五性五行也。善恶男女也。万事万物也。自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以下是第三节。盖上面二节。只是说自然之理。不犯手做。此一节乃人之所以能尽其理与不能者。而又以类分之则圣人之定之者。太极也动静阴阳也(中仁是动。正义是静。)中正仁义五行也修之悖之男女之象而万物亦在是焉。譬则上一节如天命之性。中一节如率性之道。下一节如修道之教。其次序脉络。昭然可见。于此看得分晓然后。说得方有下落。今所示乃以惟人以下至立人极焉。滚作一片。而图中又无说中正仁义处。则于所谓立人极者。固已不伦。然此只就第二节以明人心所具太极之理。如所引卲程朱诸说也。则只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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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心体上大纲说。便自明白。而却如此缴绕夹杂。使人理会不得。即如前书所谓与朱子之意相副者。兢固不能无疑也。
答郑善夫(仁永),直夫(德永)昆仲。(己酉)
前书匆匆为复。容俟续闻。专人至。又承辱疏。贤孝良勤。感激殊深。拜审秋晴。哀侍体履支福。甚慰悬仰。第闻贤昆仲宅忧以来。书册工夫多未专一。目今事势。所谓平人固骚屑。况在疚恤。安得不尔。然长公则酬用颇大。诚难自暇。如仲哀年力尚富。又似无甚关摄。犹当益加鞭策。毋负先庭期望之遗意。至如伐石灾木以图阐扬。固亦继述之事。然古之人所以显其亲者。有在于彼而不在此。岂贤者之见未之及耶。墓文重违诚嘱。强拙塞白。不能模写潜光之万一。恐不足以满孝子之意。幸望舍而他求。世间自有能不朽人者。岂无似之足与耶。仍须与韩河诸丈详订而勤驳之。所不惮改也。晦峰闻有门内丧故。而冗遽未及修问。望达此意。困言不宜烦人耳目。亦望速还至祝至祝。馀冀千万节哀。
答李化若(晚雨○癸丑)
夏初枉慰。意寄之厚。若有在于常礼之外。而悲扰中草草迎送。居常缺然。如有所负。旋辱惠书。而久乃承读。读之数四而不知倦。盖叹贤座所就已自如许。而前日之接。但望其颜色而已也。周君回又因客扰。遂失凭谢。居然秋且深矣。未审省馀经履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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毖。区区悬怀之剧。兢燮已经禫祫。忽忽之思。无以自抑。鲜民之生。复何言哉。承喻年前遍参诸老宿。正得圣人善事利器之指。而启发之深磋磨之切。多在于何处何事。亦必有文字义理所疑所得者。而不蒙一二示及何耶。干禄匏系。固知寒士所不免。而视世之喝风骂雨。相时抵隙于通衢大市之中者。其安危得失何如也。其下云云。恐吾座之失言也。兢少也未尝无分寸之志。而中自废置。到今丧乱之馀。销铄黯黵。自救不给。安能为善财之文殊耶。所示别幅二篇。俱善且得体。即有郢斤无所施。况拙斲耶。
答金晦汝(在华○癸丑)
日昨兄长返。屡称为吾叔度留连与得于身者不殊。方深哀耿。弘可来承读耑翰。属有哭儿之悲。遂令泪目一开。第审美候久近汤炉。传者亦多为虑。而区区不甚置念者。以为造物小儿其如晦汝何。但鄙意常欲贤者少节书册。须依退陶答南时甫书作节度。庶弛张得宜。久远见效。比又闻专力左氏。亦恐太史公作祟。尤当存此戒耳。如何如何。兢燮不孝不慈。又遭此变。天乎岂不仁哉。但渠十七年贞疾。归去自为安耳。商瞿晚筮。有不可期。覆瓿之传。正藉公辈尔。所示俛翁云云。在公固当云然。似闻尊丈深抑誉者。或虑其有自满之志。区区以为到此地位。但见其上。不见其下。满于何暇。想公以愚言为然也。先先生诗一首
岩栖先生文集卷之十三 第 186H 页
旧尝见于箕雅。已嘱弘可采考矣。此作与瑜伽一首。声格甚肖。当非别人也。切欲得公一顾。家兄亦有寄声。所怀郁曲。忍疚拨冗止此。
答金晦汝(丙辰)
苦恋何日去心。伯舆之来。曾是不意。惠讯尤令眼开。卒然告归。客扰方剧。未之为覆。感愧至今。比想侍癠履坦。玩味造深。忧患之来。固天所以玉吾人。区区所虑惟在于博杂之为祟。圣贤文字。优游平淡。不但于治心养病有力。亦于吾人今日敛华就实之地。大可为功。此意想已深会之也。所论十家文选之指甚当。但摹拟仿像之云。窃恐明者之不自见其睫。又前辈实未可轻议。他人文字。实未可轻看。近得新印渊泉集读之。观其于经术史学。沉浸变化。高者固可以追古人为徒。下者亦非今日诸人所及。吾辈脚指之短。终不若口头之锐。此事非相见不能尽道。日前作沧江书。妄亦有所云云。不知此老以为如何。姑未见其答也。甚欲一见。而天气已热。难于出入。无缘坐致良驭。尺素来往。阔于万里。盖自去年春。得沧江书已至卅番。而吾人除再面外惟一书耳。区区鄙吝安得不长进也。偶得便拨冗附布。百不能一。惟冀千万加爱。以慰友望。
答朴性兑(熙淳○戊申)
三浪道次之别。经数寒暑矣。如之何勿思。首夏有便。无一字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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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良以便急书多故未及。非故有薄厚也。其还乃辱垂讯。且若有憾然者。岂非待我者。有万于区区之待贤者耶。间又阅再序。而无因修覆。愈益露其不敏。如贤者之待我。尚如昨日之厚。则其憾又可免耶。即日秋杪。谨惟大庭起居候百福。省外读履清胜。举世攘攘。履故步者如空谷之跫。不知吾左右犹能立不侧脚跟否。家有贤父兄。邻有胜己。其于外内径正之分。似照得分晓。如今时节惟不失真性者。可以立命。盖荣辱利害。不专在于趍避。此理须牢信猛省。方有下手进步处如何。兢燮言此。亦徒然尔。年来为忧患冲撞。百事不长进。今幸奉亲粗遣。然陈编束阁多时。无心力整顿披刷。所谓安肆日伦。令人懔然耳。
答丁君瑞(凤泰○庚申)
中夏惠函。无日不思报。而百酬凌杂。姑以迟之。居然岁且暮矣。夫以足下之所须于仆者若是其殷。而仆之所以相为者落落至此。岂近于情哉。不近于情而至于此。则其所须者必有大于此者矣。足下之好善爱人。仆固得之于相见之日。而养亲之厚律身之俭。此又仆所闻于传诵者。然若谓足下之事止于如此。则非仆之所须于足下也。夫足下之所欲得者名。然天下岂有雅俗并好是非两存而能全其名者。区区妄意窃谓足下有好善爱人之心而不知所择。将恐如操舟者中流而泛。莫知所适。其归也终于无所泊而已矣。未知足下亦尝思其所以然否。味
岩栖先生文集卷之十三 第 187H 页
足下书中之意。甚若有求于仆者。故仆亦不能不布其肝鬲。未知足下以为何如。币布之贶。感则多矣。而区区反以为近于货之。仆既贫无以成往来之礼。又不可为却之之不恭。聊以此言为报。足下其亮之。
答丁君瑞(壬戌)
所示累累数百言及别纸所录。使人大有省发处。夫儒名者千而求道者一。昔贤所叹。况今之世。又可言耶。此寻常所慨然者。贤者已自看破。诚甚不易。然昔程子谓吕申公曰愿公宁百受人欺。不可以此而有厌士之心。区区所望于贤者者亦正如此。但惩羹者固不可以吹齑。而求珠者亦不当与鱼目而并收之。此则又在贤者之明辨而审择而已。盖吾道之穷。天实为之。然其穷也乃所以为阳复之机。假学之盛。时实使之。然其盛也适所以别真正之种。是亦莫非天意也。未知贤者以为如何。所惠二集。时未暇细阅。而乍看颇多当正处。容俟閒日订报也。
 竹刀既锡名以君子。则所书竹楼记殊不雅。若用淇隩诗则名实可相称。试为我语刀人。此虽小物。亦未尝无恰好底道理也。室名默容。亦似未稳。盖人之语默。自有准则。不必以见容为意。兼如此自标。是以无道。必一世而鄙之。适足为不见容之媒蘖。甚不愿吾子之为此也。
答金忠克(学洙○辛亥)
岩栖先生文集卷之十三 第 187L 页
前者一顾。虽未及扣其所存。但卜之眉睫而略窥其平日有所事。屏废愁慑。实无以求交于当世朋友者。旋辱惠问。辞不华而意先至。尤以见贤者之果有所事。顾薄陋何足以上下其论耶。比日春暄。谨惟侍奉馀经履珍迪。知业书经。未审到何许。世间人材举埋没于新界文字。而贤者能知反求于先圣之心法。此事已足听闻。见索期闰玑衡两注句读。方以忧虞专力于汤药。无暇及此。容俟异日相对徐究。然以区区所闻读书之法。固贵于致疑。而所谓疑者。亦须有缓急疏切之序。至于名物度数之末。虽君子不可不知。而但其所以为君子则不在于此。未知贤者平日读书。于切急处有所疑者几何有。所得者几何。若未能然而徒用心于名物度数之末。欲因以求多于人。则与世俗之学相去无几。亦安在其读古书之本意耶。相知未熟而妄论及此。亦荷盛意不凡。思所以为报。计贤者不以为怪也。
答金景一(相宇○戊辰)
以国譬心。以君譬性。喻證甚明白。舫山晚年所学亦不易。朱子尝以帝比心。李檗山因以帝为理。其门人柳省斋重教以为先王制飨帝之礼。则帝字亦不可便作理看。盖不可曰飨也。其说甚精。
答曹致助(之焕○丁卯)
初夏一造。殆若逆旅草草。非足慰平昔之志。而私心则大有充
岩栖先生文集卷之十三 第 188H 页
然者。然长公之弘厚。座右之明达。均为今日之所难遇。则固知故家遗风之未艾。吾宗来福之方新。政可贺也。汝明之来。复辱惠书。行墨之烂然。辞采之烨然。即使近日名能操觚家为之。未之或先焉。昔人谓家有名士三十年而不知。今吾与贤座岂遽殊于一家哉。书中以风波之跌为叹。今之叹此者。岂独贤座为然。然区区窃覸贤座之外而得其中。知其必不至于跌。或跌矣而知其必能自复而有所立也。且夫所谓风波者。岂终古常然之物哉。是亦有时而息而定也。苟从其息定焉而观之。则知向之不能自脱而与之上下者。真可以呀然一笑矣。语曰苦海无畔。回头是岸。如贤座既泊乎岸矣。一转足而平陆在前。车既攻马既良。安驱徐行。躏于九轨而归宿于其室。夫岂晚也哉。汝明固后生之秀德门之所期倚。然至谓一扫而付之则无亦贤座之过谦而有近于退托。非区区之所望也。若曰推引而辅翼之。偕适而底于所归则可矣。咏史诗闻汝明已录去。望密观而订之。其可改者尚多也。其馀陋作多在声卿所。或异日别自送阅也。
答金章叟(絅东○乙丑)
日前元楫来云与章叟约共入山。而出门相失。殊以为怪。匪意急足冲雪叩门。以书馈见致。其为感喜。可谓失东而收榆也。藉审穷腊。侍履珍迪。至慰至慰。所示聪明日负汩没陷溺等语。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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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省检忧惕之意。贤史今日不必专以书册为事。但于日用应接之间。卓然不忘素日之良心。其为实功。岂区区佔毕之比哉。况随暇将旧日所读。浸灌而体验之。亦岂同于一向抛阁者耶。是望是望。兢秋冬来。三次卧病。动辄数十日。近幸稍可。而又为文字酬应所悯。全无自在之趣耳。伻还甚遽。又早来多作书。不能一二。
答卞谷明(荣晚○癸亥)
承惠书及大作二篇。始读之若河汉然。反复屡周。乃稍可解。其不可解者。究未免听莹。然知其非今人语矣。噫并一国而有此奇人奇文。乃今始得闻之。则仆之寡陋可知也。足下眼空千古。于中东久近之文。首肯者绝少。而顾盛推仆文。欲以压倒近代诸公。仆诚自知万不一足以当此。岂足下以诸公者已鬼或绝远。不能来与之辨。而仆幸存寄且差近。为可以相悦而援之耶。然观足下之文而得其为人。知足下决不为谀辞以求悦于人者。则又以疑天下人之好尚不同。脍炙之美而羊枣之嗜。瑟笙之雅而瓦缶之乐。亦有莫得其故者。足下其无类之然乎。若足下之文则自是希世难得之观。其于味也。犹龙凤之珍。其于声也。犹云咸之奏。岂世俗口耳之所能得尝而辨哉。足下自谓于古独喜汉两司马。于吾东惟燕岩为可意。而二篇之文雄隽变化。深得子长之神髓。而骎骎为燕岩之勍敌。夫喜而能自致其
岩栖先生文集卷之十三 第 189H 页
所喜。大言而不愧其所言如足下。世有其人哉。仆非深于文者。于足下之文。尤不可以有言。然窃以为为文如用兵。兵固不厌其奇也。而必以正为主。主乎正而间出以奇。乃为用兵之善者。若专以奇为主而欲赫赫然惊动人耳目。斯或战国功名之士为之。而非王者之师。王者之师无赫赫之名。取其所当取者而已。文之为道。何以异此。足下之文。固不专以奇为主。然以才气之绝人。欲惊动一世之耳目。则不能不多主于奇。古今文之传者为体固不一。而其至者要必归于简淡。夫文如足下。诚不必以简淡为尚。然必欲追古之所谓立言者。则仆窃愿以是为足下万一之助。足下以为何如。自承书后。疲于百冗。未能即有所答。亦谓足下之所以望报。正不宜草草。然足下幸勿见怪。如别有所述作。频以见惠。区区不胜奢望也。
答卞谷明
四月末。从晋州还。读惠寄书及杂文。比前时所辱。益赡且奇。益知足下之才非可以道里计。宜其转而置之于中州大邦。与天下士相唯诺。顾何所恋于兹土而促促然东其辕也。如仆者蓬蒿间物耳。其于抟九万里之风扶摇而上者。奚敢以议得且失。虽然有怀而不达。非素心所甘于足下者。请略陈之。而足下择焉。足下所为诸论。汪洋幽眇。不可方物。即其皮相而言之。与古之所谓立言修辞者。不无筳楹。盖可以庄言者而必诡言之。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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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约言者而必叨叨言之。可以平淡言者而必神乎味乎以言之。意者足下留心西文之久。不觉其与之化乎。至其所论之旨。尤有与常情旧说异者。夫足下之所谓史性者。虽若成于礼法之所矫揉。然亦因其所本有者而成之。非增益其所无而强之也。而足下以为此非出于自然之性者。夫足下所谓自然之性者。乃牝牡饮食欣怒欲厌人与禽兽之所同。使人之为性。其本止于如此。则何以知自贵于物。而天之不使其横生倒竖。而必正直其形体。灵通其知觉者何耶。且夫人之生也。固有不待教习而能知羞恶逊让仁爱而不争者矣。谓此非出于自然之性。则夫所谓生知安行者。反不近于妖异也欤。善恶固无定质。然亦有天之所定而不可移者。今与其曰众人然之则为善。众人否之则为恶。曷若曰善者众人之所同然。恶者众人之所同否乎。夫至当无二。若曰善于东者或恶于西。善于昔者或恶于今。则是可二之善。而非至当之善也已矣。足下之说性曰水性流火性炎人性求。夫禽兽之为性。亦何尝不求。犬豕之狺狺。蚊蚋之薨薨。其为求也。或十倍于人。则曰物性求。有何不可。而奚独曰人。足下前后言性。不一而足。或夷人于物。或援物而侪于人。未知意欲以何为。今之世人道塞绝。天下胥恐不入于禽兽。足下之说行。吾惧天下人之愈自轻也。足下以庄生之文。倡荀卿之论。律之以洙泗家言。未知其果有当否。而慨然欲重整汉学。
岩栖先生文集卷之十三 第 190H 页
弘布宇内。且欲求助于仆。仆诚拙陋不足以任此。抑未知足下之所谓整者果如何而可。区区窃愿一闻其指也。以足下之才。诚能敛华就实。回奔驭以正其轨。则跨杨韩而掩颜孟。夫谁曰不能。不然而欲掇拾东西。通融今古。以号令于一时。则仆之愚窃为足下危而惜之。足下以为何如。射石说以文则固大奇。而主义亦近偏。世固有知而试之而能动天。其心不馁而卒不能成事者。南八之射浮图也。矢何尝不知其为砖乎。其视贺兰亦一砖耳。而竟未能遂其志。盖天人之互相胜也如此。不可以一隅槩也。况少保之于金人。何尝视以为石而故试之乎。云仙事亦苦太长不谨严。此等以为新报小说则可耳。求以传远。不亦猥亵而无当乎。以足下之惓惓于仆也。心所谓疑。不敢不以告。足下其重赐反覆幸甚。
答卞谷明(甲子)
去腊两书。以病冗久未修覆。当受怪于足下。然即使未为所夺。实有难以卒卒覆者。比日以来。病稍已冗稍间。于是出足下前书。条而为之说。盖区区所欲言于足下者。倾写而无所爱矣。足下其领此意而重赐反复乎则幸甚幸甚。日前得成弟一汝所寄足下所为文数种。成弟既自有所评骘。而仆之所见谅无居其外者。独其所谓立言不朽者。成弟之论固已惊人。而足下所覆亦有未能以服人者。请一言之。夫穆叔之所谓言者。足下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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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不必考究。然言有所不必考而立之为义则有不容不究者。夫所谓立者何也。建于此而天下后世取则焉者是也。即以其三者言之。如舜文孔颜夷惠固立德也。而小而至于史䲡少连亦几乎立矣。禹益伊尹太公固立功也。而下而至于管仲萧何亦几乎立矣。皋陶傅说思孟固立言也。而浅而至于荀况扬雄亦几乎立矣。苟如足下之言。以淫诗变骚游侠滑稽之文。亦足以当言。则奚独言之有是哉。證父羊之直。哇兄鹅之廉。足以当德矣。孙吴之善战。申商之强国。足以当功矣。是果均可以立与之者耶。且穆叔之称立言。独以一文仲当之。若徙取其言而已。则善谏之哀伯。便佞之史克。亦鲁之能言者也。何其不历举而夸耀之乎。足下以诸文之至今未见其朽者为不朽。然则何独是也。如高唐洛神之赋。西厢水浒之传奇。亦至今何尝见其朽也耶。以此知穆叔之所称不朽者。立也非言也。所谓立者。建于此而使天下后世有所取则焉者是也。足下以为何如。足下又每以修辞立诚为言。仆以为辞不难修而诚未易立。所谓诚者。足下之所谓无伪是也。然窃观足下前后抵仆之辞。未能无近于伪者。如论孔子而曰自检意绪。固亦一儒教中人。是以敢断知孔子之道。足以蔽天地而不斩。关百圣而无废。夫天下莫难于知道。莫尤难于知圣人之道。故曰宰我子贡有若知足以知圣人。则虽七十子之终身服事者。未可谓尽能知之也。若自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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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意绪之近儒。而遂知圣之所以为圣。则虽孔子不能如是之敏也。此非辞之近于伪者乎。其论朱子而曰忧愁不平之中。语多拂意。适足以逢执事之怒。从此当无复言及于朱子矣。夫使朱子而有必不可不议者。则不当以逢人之怒而已之。若其必不可议也。则岂以忧愁不平之故而遂敢肆其言而无所顾忌乎。今足下以为可议也而畏人之怒。以为不可议也而激于己之忧愁。此非辞之近于伪者乎。愿足下益思其所以无伪之道。则诚立而辞益修矣。足下以为何如。所示诸作私记则几于古之所谓立言者矣。其理趣之未精者。当俟别论之。至自述叙以下三篇。幽诡澹宕。殆若前无古人。足下尝以朱子为非伸足之地。循此作也。虽孔子吾以为不足伸足下之足。以孔门无足下。其文也必如墨翟庄周荀卿者。乃庶几其得伸耳。昔栗谷李子尝劝李土亭著一书以配庄子。夫土亭何能为庄子。能为庄子者其在足下乎。行矣勉之。使他日天下。知东邦有一震古之异才出焉。亦足以自壮。若夫浮慕孔氏。以附于非族。轻诋朱子。以生其多敌。正非必足下之所宜为也。虽然仆又思之。文之好奇而尚谲。无如朴燕岩者。然而人不厌之者。以其时出于雅道。其正理足以配奇气。其诚情足以胜谲辞。才学识三者均停而无所低昂焉故也。足下之文。一主于辞与气而强求情理以合之。故正诚往往为奇谲所掩。不免取识者之雌黄焉。则由朱达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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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事。恐足下终不宜迈迈然也。足下又以为何如。鄙文稿蒙赐讨论。无一不中要窾。此仆平生所未之遇者。感何如之。至圈批赞诵之间。施多有所不敢当者。岂亦因以进之之道乎。所要近作在兰谷所者是也。足下可以鄙意索之。仍赐论摘一如前者之为。此又区区无厌之望也。
 非言二字。命意太过。言可戒而不可非。若以其至锐而凿醇真者言之。则心思之比言。不啻百倍矣。亦可以此而作非心乎。况篇末既云言之泽不鲜矣。是可非乎。
 以墨子为圣则可。而谓之圣人则不可。圣人者人圣也。人圣云者。言其人道之极也。故事亲如大舜。事君如文王。方不愧此名。墨子不知事亲。其于人道大缺矣。安得为圣人。但其于兼爱勤生节用守城等事。安而行之。不待思勉。可以谓之圣耳。且尊崇墨子。极其至矣。而独以非乐为未善。是乃梁启超之馀唾。足下何为而拾之。岂不约而偶合耶。然足下既自谓孔子之道足以关百圣而无废矣。而今乃谓规以近世之义则墨反适切。是则孔子之道甫关一圣而遂废矣。奈何奈何。(闻章炳麟之论多祧孔而祖墨。足下其有所受之乎。)
  别纸
 向猥论朱子。极知非任。亦不能靳处于樊而周旋其中。辄复泛滥而溢其辞于华戎绌信之端焉。此在论法。稍觉己枝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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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末流无妄之祸。圣贤亦无如何。而至于假仁义行寇奸而得以劫持一世。有所不足称邵者。今执事乃亦尸明亡于王学。揭清室以崇朱。颇若以是而益见朱子之可重焉。是执事亦几于枝矣。
清之得力于崇朱。今姑毋论。若以明室之败坏。谓全不干于王学则未可。孔子一生处己治人。专主忠信礼让。而王氏之所以自为者。稍已杂于权诈。流于简矜矣。至其门人则泛驾而偭矩者不少矣。数传之后则所谓士类者。其狂酗无异于博徒酒流矣。张武承所谓闯献之形。伏于学士大夫之心者。岂无所见而云然耶。若以为无干于国家则正如王通以虚玄之乱晋室。谓非老庄之罪。恐近于疏贸矣。
 夫言之鲜不合固佳也。而其于行之终少合何。孔子曷尝望后人之止以言合于己耶。
世果有言言而能合于孔子者。则其人所行。虽有不合于孔子者寡矣。但所谓言之合者。有外若合而内实不合。则兹合也秪所以为离。况望其行之有合耶。故曰不知言。无以知人。观此则言之与人之非二物可知矣。
 孔子为东西南北之人。席不暇煖。不遑宁处矣。而有人焉观鼻静坐。安养其生则斯已不合矣。孔子夹谷却兵。好谋而勇。以纾鲁患矣。而有人焉浩唐说理。只欲以经义范世。而嘿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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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邦之剪为寇有则斯已不合矣。
使孔子生于天下一君四海一家科格用人之世。而为东西南北之人。席不暇煖。不遑宁处。则岂不成圣之躁者耶。夹谷之会。孔子若不为相。亦将请行请备却兵以服齐侯。如曹刿长勺之战柯之盟之为耶。若然则昭公之逐于季氏。定公之困于阳虎也。孔子时亦在鲁矣。何不出谋奋勇以纾其患。而徒袖手以观之乎。夫备荒浙东而单车独行。深山穷谷。人不知其所至。使污吏自引以去。劝农南康而力请上司蠲税减钱。使一方息肩。至粪田芟草筑堰浚塘之类。亦皆纤曲指谕。使民悦从。试经界于漳州而与民揭竿引绳。奔走于田塍之间。冒犯笑怒。申乞再三。必欲得请。以便一州。其不仕而处乡也。犹刱行社仓。躬视发敛。使饥民得所。盗窃屏息。天下后世取以为法。凡禹稷之事力所可及者。无不尽瘁为之。则朱子亦何尝观鼻静坐安养其生而已乎。宗邦之剪为寇有。已在于朱子未生未仕之前。虽欲视之不嘿。安得以不嘿。以关陜江淮分兵困虏之计。尝干张浚而浚不能用矣。以讨复战守屯田选将之策。屡献孝宗而帝不果行矣。九考之牧守四十六日之侍讲。可望以攘寇虏复宗邦也。则六年之大司寇。何以不能去三桓张公室匡天下一四海。以缵武王周公之绪乎。且若必以观鼻静坐视宗邦之剪。为不合孔子之断案。则箪食瓢饮处于陋巷。自乐而不愿仕者谁欤。处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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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之邦。受大夫之忠敬。寇至则先去而犹以毁伤薪木为忧者谁欤。一受挫于人而著书以明哲保身为指归。使其君不令己拜。不敢与我友。而犹不能救其国之滋削者谁欤。此皆足下所谓直接孔子者。而从未尝寒一席却一兵。亦可以有所不合沟而异之于孔子耶。
 孔子尝就问于老聃。学无常师。虚怀取善矣。而有人焉引批它说。高其墙壁。以为吾距诐之业毕则斯已不合矣。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故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此亦孔子之所由矣。而有人焉用儒之昭昭。攻佛之玄玄。未见其克。而亦以为不见其害。斯已不合矣。
朱子亦尝问古注于吕伯恭矣。问尺度于程可久矣。问律吕于蔡季通矣。虽以曹操之为贼而犹仿效其书法矣。则朱子亦何尝不学无常师虚怀取善耶。若谓老聃是异端。而孔子犹就问之。朱子不当以距诐为事。则是不知孔子之所问者礼而未尝学其道。使五千言之书。见于孔子之世。则孔子必不无一言以辟之。观于以德报怨之语。发于或人之问而孔子折之则可见矣。若谓孔子实学于老聃则论语二十篇中。无一语称述。其为生慕而死弃之(来书语中)甚矣。其视朱子为少日之师如刘屏山,胡籍溪诸公而表之诔之。以发其潜光者。反不有愧耶。夫不知者固可阙也。若朱子之斥佛则以少尝学佛之故。其所辨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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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有实据。此果不知而当阙者耶。以攻乎异端。为攻击之攻。自宋时已有此论。而近日则尤甚。是盖无他。以己之所事。必有涉于异端者。故畏人之攻而作此见倡此说耳。不知经传中所谓攻者多是专治之意。而乎之一字。不合于攻击之意。且孔子而不辟异端则可如此说。孔子亦何尝不辟异端乎。宰予欲短丧而绝之以不仁则是距墨之说也。荷筱丈人洁身不仕而归之以乱伦则是距杨之意也。外此而所非所斥。皆异端之类也。不然则何以曰恶似而非者乎。自魏晋六朝。以至于李唐之世赵宋之初。士大夫之所谓学者。举皆非老庄则佛尔。至程朱出而圣贤穷理尽性之指。大明于世。天下晓然知老佛之不可为。则比诸扬子所谓廓如者。尤有光焉。今乃以为未见其克。此何说耶。
 若以言而已则彼汉武,唐宗等之所诰戒训喟。苏轼,蔡京辈之所发策决科。扬雄,王安石流之所咏嗟反复而不置者。亦岂皆背孔子而驰者乎。
汉武,唐宗,苏轼,蔡京所不当言。就其中扬雄,王安石稍能言之近道。然安石亦不足言。则最近者扬雄而已。然雄之书具在其为法言。极力摹拟孔子。而其合于孔子者实无几焉。今且以其首章言之。所谓学。行之上也。言之次也。教人又其次也。咸无焉为众人。此四句。无一与孔子合者。孔子论学。必并举知行。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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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五者则又以行对学。而今乃阙知而专以行为头脑。此其不合者一也。孔子平日以言对行。而言则每欲其慎也欲其讷也欲其不敢尽也。未尝教人以言为学。今乃以言别行而为学之次者。则是虽有不行之言。亦未害其为学也。得不为便佞利口者之倡导乎。此其不合者二也。孔子以行教人。故曰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以言教人。故曰吾与回终日言。外此而无所谓教术也。今乃以教人为学之最下者。而别于行与言之外。则是教也用何术而教之乎。此其不合者三也。孔子以生知学知困知为三等。而以困而不学为下民。此其优不及之分然也。今乃以行言教为三等。而以咸无者为众人。夫言之不及于行固也。教而不及于行与言则是三家村里字句解蒙之教。而所谓众人者是目昧一丁之农夫耳。此又何说之可。藉曰其意不然。而以上三者为为学始终之序。则三者竟是一人之事。与所谓上所谓咸无者不通。而愈与孔子之指远矣。此其不合者四也。夫以最能言之人。最用力之书。最首出之语。而无一合焉。则其馀可知已。此盖未见道而强言之。故势不得不至此。(欧阳子曰子云,仲淹皆道未至而强言者也。)若但见其说学说行说言说教而遂许其不背驰于孔子。则不亦卤莽之甚乎。
 至如近世之贸儒俗士。凡厥云为。尤与孔子鲜不合。固何必朱子然后乃合于孔子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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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近世之贸儒俗士。亦所不必言。第以足下前书所称吾东最有名于道德之退溪栗谷言之。退溪则吾无间然矣。至栗谷犹不无影响之疑。孔子之言道也。以君臣父子等五者为达道。以知仁勇三德为行道之具。以好学为入德之方。而栗谷所著击蒙要诀序。首曰所谓学问者。非异常别件物事。只是为父当慈为子当孝。(止)皆于日用动静之间。各得其当而已。夫当慈当孝者道也。得其当者德也。学问则所以求其当者。譬则道犹当行之路也。德犹行路而至于至也。而学则求其行之之方也。此其意类晓然。虽初学不难辨也。而今直以当行者谓之学。正如谓路为求行之方也。此果知道之言乎。且既曰各得其当则是乃成德尽道之事。又何以学问为哉。夫以一国之所归以道德者。而其言之不合于孔子有如此。而谓近世贸儒俗士之所云谓者。与孔子鲜不合。何其言之快也。
 然此犹借之为谈尔。直以言也。朱子亦无以大合于孔子也。庄生曰滑疑之耀。圣人之所图也。王制严诛析言乱名改作辩博顺泽之属。而朱子以辩博顺泽之才。析理气至于要眇。且复分立名目。以改易洙泗之法言者为多。而苟纠察之则持之非无其故。而亦滑疑之际而已矣。
以析理要眇分立名目。为乱名改作之当诛。则恐孔子首先难免此诛矣何也。孔子言理。莫尚于易。古今之所知也。夫元亨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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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明是大亨而利于贞。而乃分以为四德。爻之刚柔。明是自然之成者。而乃曰柔来文刚。刚来而下柔。屯蒙需讼。明是以反对相次。而乃以物生必蒙。饮食必有讼为义而序之。何孔子之不能为滑疑之耀而为此纷纷也。将孔子生于宋代之前。故免其纠察于后人耶。夫朱子之剖析义理。诚有若过于精细者。然无微不入。益见其小德之川流。与造化而同功。彼陆王及近世好高喜大之士之以此诋之者。特以己所不能而恶之而已。所谓明镜为丑妇之妒也。不然则易之精义入神。中庸之文理密察。皆何谓者耶。(闻西人亦有经学不厌精之书。可见好精之性。无间东西。)且天下之言。固莫不持之有故。然故者以利为本。不利之故持之何益。故善观者必究其利不利之何如。不当如荀况辈之但见其持之有故。而槩称以言之成理。又从而非之也。
 朱子生宋代故见尊耳。使在周时矣。执民之纪而忧其不扰者。当有以纠诘其所言何本。而虽以漆园狂生之无所可否。而亦欲图去其说。视彼宋钘,尹文,彭蒙,田骈,惠施之伦也。明白甚矣。今覆按其所为天下篇可知也。夫然则朱子之言。又安见其能与孔子大合也。
天下篇是庄生之极有知见有胸怀者。盖其所称古之人其备乎者。实谓五帝三王。而其曰邹鲁之士搢绅先生则明指孔门师弟。故其下历举六经之作。以为百家之学称而道之。则谓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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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谓百家者。亦不出于六经之指之外也。自天下大乱。圣贤不明。道德不一以下。乃出不该不遍一曲之士。而叹其不见古人之大体。于是曰道术将为天下裂。而列墨翟,宋钘,彭蒙,老聃与己于其下。且以施惠之尤不足数而摈之于幕外。是则虽以己与老子之尊。而亦在于裂中。而一以为不见其大者矣。而独推六经之儒于裂之前。而犹恐伤之。此其知见之精卓胸怀之坦豁为何如也。使朱子生于周时。周也当奉而班之于邹鲁搢绅之间矣。焉得欲图去其说乎。
 夫孔子犹天日然也。信高严莫攀矣。而万人亦皆可以直接其光。宁复有介厕于光与人之间而为之递之者乎。有之焦晶是已。焦晶非所以待朱子也。
孔子犹天日而世之人不能直接其光者。云雾蔽之也。朱子去其云雾而后。孔子之天日可直接也。
 且使孔子而果不可直接也。则欲学朱子。亦安可以直接朱子哉。苟自其不可直接者而妙之。则朱子亦孔子已。亦必须有介焉为之递之也。以介重介。人寿无几。而夫谁则近圣光矣。
不曰圣为天口贤为圣译乎。圣口于天而已。故其言简而深。贤而译乎圣则其说详而明。只如孔子言仁而不言仁之为何物也。至谓之当理而无私心则仁之为德森然。而人皆若可体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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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言敬而不言敬之用何功也。至谓之主一无适则敬之为义秩然。而人皆若可从事矣。朱子亦何须介以递之哉。然使世益降而人愈不慧。虽朱子之言。犹有不能明者。则不得不有人以介递之也。
 佛法以如来直教其众。未闻其有以某罗汉某居士者。西教以耶苏直教其众。未闻其有以某神父某牧师者。弓不以拙射变其彀率。匠不以拙斲改废绳墨。亦佛耶氏之物志也。吾儒反是。必欲由朱而达孔。斯匠弓耶佛之道之迄尚无衰。而孔教之所以不振于今日者非耶。
耶则吾不知矣。佛家有传灯之说。则是欲其递传而得照也。递传而得照。亦何以异于直接耶。孔子为彀率为绳墨。则朱子为为人指其彀率审其绳墨者。何变与废之有。夫由朱达孔。不独后儒当然。虽朱子亦未尝不由先乎己者而达之。周程固尚矣。观其自言少时如谢上蔡胡文定之书。亦把做孔孟言语一般看。久之方见其未是处。虽如此而朱子终为驾轶周程之人而谢胡勿论也。至陆象山则自言其幼时闻人诵伊川之书。便思伊川之言何以不类孔子。是其蹈厉之气。岂不可以无介无递直接孔子。而卒其所就。不及伊川之万一。只成就其狂妄恣睢而已。然则生于朱子之后者。必由朱而达孔。不惟不及朱子者当然。虽过于朱子者。不能不然。如朱子之于周程也。此又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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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
 执事以筏喻朱子。而孔子述往诏来。既自为津筏矣。为木铎矣。又何用复劳朱子为。
孔子为斯道之津筏。朱子又为孔子之津筏。譬如秦人欲游海。必由渭而入河。以达于海也。自吾辈而望道。岂止秦人之于海哉。
 谓其注释经传之廑乎则善。注释楚辞。使王逸之辈。瞠乎落后。匍匐尘中者谁也。亦朱子矣。然则欲学屈宋闷瞀佗傺蹇产悱恻之文者。亦必于纡回从颂如揖如让之朱子文乎取筏者耶。
此一段不省何意。若谓朱子不当注楚辞也。则朱子晚年见一时善类为奸小所逐。又闻赵相汝愚暴死于衡相。故不胜其爱君忧国之感而为此。观其所为序。可见其微意矣。且朱子既为诗集传矣。太史公谓离骚可兼国风小雅。然则注楚辞亦传诗之类耳。固不当独讥此也。若谓虽注楚辞而无当于屈宋之文。正如虽释经传而未必得圣贤之心。则千载之下。其然不然自当有能了解者。未可以一时口舌明也。
 窃独怪喟以为天下之至不可解者有二事在。则关云长与朱晦庵之过受尊崇者是也。云长三国之一勇武人耳。晦庵宋代之一才艺士耳。而无识之众。必狂趍于云长之庙。以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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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润。而于是乎云长居然侵天矣。读书之群。必争附于晦庵之门。以究道义。而于是乎晦庵居然代圣矣。二公操若是之威灵。而其不无助于禁淫暴闲荡泆。夫谁曰其不然哉。而尊崇之既不轨于衷。则亦未可以为法者也。
关云长之祀典。见于何书。昉于何代。其尊崇而趍祈者。究系何人。无过是淫豪富商妖巫狂瞽辈之所为耳。黄勉斋之状朱子曰由孔子而后曾子子思得其微。至孟子而始著。由孟子而后周,程,张子继其统。至朱子而始著。刘静修之赞朱子曰卲至大也。周至精也。程至正也。朱子极其大尽其精而贯之以正也。此皆当日亲炙私淑。终身钻仰。实见其然而后笔之于书者。而后来揭此说于史鉴纲目。以昭示天下万世者。亦皆一世闳儒硕学之人之为之也。今以朱子之见尊。为同于云长。则是以历代名儒侪之于淫豪富商妖巫狂瞽也。兹可悯已。
 乃复有病狂之徒。盛造作伦理之训话。以为此云长之所垂宣也。则是云长而为晦庵矣。士君子如方灵皋者。见友家有忧愁之端。乃至走书以正告之曰此吾子平昔讥评朱子之故也。则是晦庵而又云长矣。
云长伦理之说。仆所未见。但云长亦有得于伦理者。则不可以其为后来淫祀之神而没之。如明烛达朝。报曹归刘等事。其伦理何尝不暗合于晦庵耶。方氏之书。区区平日亦尝病其迂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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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然亦可见仁人之于朋友。其至性有如此者。如曾子一闻子夏丧明无罪之言而大怒以数之。以使人疑己于师。为罪之大者。则是亦可以孔子而为云长厌之耶。
 于是无贤不肖。举一世鲜不相率而昧昧然疾趋深入于诡伪幽僻隐闭而不解之域之中而不惟不自觉其为。乃反张胆明目悚严其词令。以吓其或不然者曰甚矣女之诡伪幽僻而隐闭而不解也。此其为患可胜道哉。然而此则并非可以专推诿于末流无妄之祸者何则。作法于不衷。其势有所必至焉尔。呜乎此习不斩。孔道之不昌。其可异哉。明德之不明。其可怪哉。戎风之魁横。其可恨哉。此仁人君子所宜一远览高瞩而俯而深长思者也。
近世儒者固有言言述朱事事拟朱。而诡伪幽僻隐闭而不解者。吾见其人矣。吾闻其事矣。然使斯世复有朱子者作。此等皆为门庭之贼矣。若以此疑朱子作法之不衷。则是犹因莽操丕温而蔽罪于舜禹伊周也。吁亦过矣。
 盖使域进域退于所自好之中而安焉。勿稍旁通焉。则不必朱子之书。虽围棋击剑星历卜筮之书之微微。而亦莫非广大之乡要眇之藩。可以终其身而有馀者也。荣晚固未尝耽读朱书。而所读亦正有在。而至于围棋击剑星历卜筮之类。亦幸而未尝一过问焉。伏冀执事之俯察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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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通固亦好学之事。然因旁通而反有累于正见。则初不如不旁通之为全其纯一者。若以围棋击剑等。无非广大要眇。可以终身。而谓朱子之书亦是此类。则正如李赤之尝为厕鬼所迷陷。而谓与琼宫瑶台无异也。复孰得以明其不然哉。然观足下于此等。自谓未尝一过问焉。则其所谓广大要眇者。实未尝见其然也。况于朱子之道。何从以真知其合与不合于孔子哉。
答卞谷明
顷诸君行。适扰未能覆足下书。其还备闻与足下畅论者。于心欣释。与身得之不殊。即仆之所藏之一二。足下宜亦因得之。书何足有亡哉。然观足下于仆。已成不可诘之嗜。而仆于足下则有不可穷之爱。嗜之而无问其精与滥癖也。爱之而必欲其完好而无缺疵情也。然则仆之于足下。其所欲为言者宁有量哉。足下以仆之前书为若可思。而至论为道与文则又以物无两至为忧。夫使道与文。势决不能两至。犹当审其轻重。而求至于重者而容轻者之未或至焉可也。况古之人亦未尝无两至者。而如足下致此固不难哉。若徒虑其不能两至。而乃曰我第欲至其轻者。而其重者。至亦可不至亦可。则其用志之颠。固无论已。即至于其所欲至而遗其本而骛其末。少其白而多其采。亦何足尚哉。足下之文可谓至矣。固亦自曰非自绝于道。则未可谓无本与白也。而不能不为末采之所胜。则足下之所求乎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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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人之所觊乎足下之至者可知已。足下何不勇思其反之。使反之而不能至于此。又适失其彼焉。则如勿反。反之而可以至于此。又并与彼之至者而愈得其完好则何虑而不之反。顾以不两至者为忧耶。闻足下近欲温四子书。甚善甚善。第未知足下有意于求道耶。将亦因以求文也。昔伊川先生与人读碑曰公所见都是字。我所见都是理。如足下之所求乎四书者在于文字乎。则其所见亦惟文而已。愿足下暂屏求文之心。使其志一出于求道。则虽如语录之俚者。无非至道之所存。即亦无非至文之所寓矣。夫道之与文。如义之与利。主乎义则义得矣而亦未尝不利。主乎利则义失矣而利亦未必其可保。足下以为然否。尊公见贶五诗。讽诵不已。未论奖饰之当否。其为珍佩。百朋不足多也。闻事变以来。杜门自靖。高节凛然。宜其有此好诗也。牵强奉和。未尽心中所欲道。因过庭冀更闻馀教也。所论燕沧之文良是。仆前言道其一二耳。非语其全也。然欲竟其说。又觉颇长。不如姑舍之。至比陋文于涤生则大不可。仆学识固不敢望曾氏万一。又平日耻得工文之名。未尝极意用力。区区所愿。第欲为晦翁之素臣耳。于涤生则非其伦也。足下所正弊稿疏处。比前尤精确。当一一依所命。惟推许之溢则未敢遽以为宠也。
答许可亨(塽○丁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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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审穷寒。侍奉颇有愆节。诚孝所格。当已复常有日矣。峡寓凡百不至廓落否。閒中所进更何如。兢燮月前偶婴脚疾。颇甚苦楚。今幸少愈。然尚未醒然。日用百酬。多放缓无收拾耳。沧翁相好之说。兢曾于答成弟一汝书略言之矣。所示或者之论。比前日之言。尤加厉焉。以左右见忧欲闻之切。请复一陈之。兢自结发来。从事师友间。不为不多。而其能见人所未能见。言人所不敢言。不主偏见先入。而虚怀从善。善开发人意。表里洞然。无所障碍。未见有如此老者。(其文章犹是馀事)使其在国而相知之早则固已蹑屩相从。东向而师事之。今既晚暮相得。而又在万里之外。赫蹄相续。披情输写。恶得不然。而数年之间。受益已不赀矣。是岂他人之所能间耶。轻毁先辈。未知谓何事。然毁者称人之恶而损其真之谓也。兢虽轻薄。自省其未敢为此。沧翁之于先辈。或有所疑则亦必致其畏慎。未见有一毫损其真者。何名为毁耶。(惟史论则多有直截不回互处。此自是史体然尔。亦不可谓之毁也。)若曰先辈断不可议其失。则是乃所谓师门乱贼之禁。正沧翁宿昔所痛叹者。而今乃以是罪之。岂足以服其心耶。(近看明美集。其评议先辈。改易成说。有十倍于沧江者。未知人之见者。又以为如何也。)国统云云。前日并木宋丈书及之。兢不省其为何语而未之答。既而传闻波荡。为说怪悖。第与朋友一笑而已。未尝一为分疏也。今则罗网益密而剥肤愈切。是岂可终默然而已耶。沧翁所为本朝小史者。区区尝一得而读之矣。其于 景宗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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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则曰册延礽君为世弟而已。无他语也。甲辰则曰王薨世弟某即位而已。无他语也。在 英祖纪则曰肃宗第二子而已。无他语也。其论戊申事则曰我朝英主当以太祖世宗英祖而为三。凡此所记。何处见其诬 英祖之意。又于何而得后朝鲜三字乎。自唱自和自传自播。不知其于沧翁无一毛之伤。而徒污其口。又忍加于吾君之身。自陷于矫诬而不之觉。昔朱子为龚参政辨诬而曰彼谗人者真可以投畁豺虎。而犹恐其不之食也。今沧翁之受诬。何但龚公之比。而言者之不近情理。又百倍于当时之人。使朱子闻之。更以为何如也。沧翁之为此书。其公心正见。诚非世儒之所及。而四党之人皆非所愿闻。故不敢出以问世。而犹欲兢一订其疏误。然非兢之所敢赞也。(或又谓兢作序者尤妄。)且其言曰以吾邦风气之狭隘。肯容此书之行哉。行当付之一炬矣。其苦心亦可敬也。所可惜者士大夫为势利所眩。法律所缚。习见所锢。不知有公正之论者数百年矣。今则大防已决。洪流将返。而天下至大。万世至远。非一家一时之私所宜明目张胆以究是非之真。洗涤肠胃。以荡私陋之痼。而乃尚溺于旧而胶于偏。宁终身自甘于迷惑而不肯一醒其醉梦。相如所谓鹪鹏已翔于寥廓。而罗者犹视乎薮泽。岂非可笑可悯之甚者乎。某子之称。本当请改。但此是文家常语中国通俗。而区区亦尝施于人者。故以为不必改而置之耳。先生只是先辈之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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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有文章节行者皆可以称之。不必专主道德。况序记之文。自与状志不同耶。此等义例。惟中国人知之。京中作者知之。而吾岭鲜有知者。吾岭惟先辈知之。(退溪于灌圃序称先生。于冲斋行状称公。亦是此意。)而今人未有知之者。俗见胶固。不可晓喻。(兢于为人家文字。屡以此见困。)真所谓夏虫井蛙。宜见笑于大方之家也。李氏传书之说。尤为齿冷。兢所与沧翁往复者。惟拟作论文一书为人所传。其馀则此间诸生犹未尝得见。其孰写而孰传之耶。彼辈之造言陷人。皆是此类。何足为辨。但以贤者之相信而犹未能无疑。投抒三至。可为一笑。因笔张皇。不觉至此。后有所闻所疑。幸复以见告。
答李士毅(弘基○癸丑)
未有生死之知。而特来吊问。已深哀感。旋又辱寄手笺。致意隆谧。使人矍然有不敢当者。坐是未及即谢。恒切愧悚也。比日秋暑尚骄。谨惟侍奉馀学履珍毖。区区无任悬想。兢燮已经祥禅。慨慕如新。而夏初又丧一男之久病者。天之酷罚。一至于此。不知观居之为生也。示谕意甚恳到。而因循之叹。自是吾辈公患。惟自觉如此是病。便有当下合施之药。不比不由自家之病。须按方问人而后方试也。不审左右亦以为然否。已之不逮。而大言以治人。甚可耻也。便中草草布此。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