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或作者
正文关键词
声明:本站书库内容主要引用自 archive.org,kanripo.org, db.itkc.or.kr 和 zh.wikisource.org
明美堂集卷八
明美堂集卷八 第 x 页
明美堂集卷八(全州李建昌凤朝 著)
 书
  
明美堂集卷八 第 116H 页
拟客上平津侯书
汉武帝时。丞相弘。居中用事。得人主意。当世莫敢望。然弘每休沐归第。中若有不释然者。子弟亲宾以间请。皆不应。客之在东阁者。知弘意。乃上书于弘曰。伏见君侯。以儒术起家。数年之内。身都卿相。不可谓不显矣。天子拔君侯于羊豕之间。而置百僚之上。视之如家人。不可谓不幸矣。然仆尝怪君侯平居。其容愠然。有不安之色。而恧然不自足。何哉。仆闻天子于君侯甚昵。然君侯侍中。天子或不冠而见之。其他所以遇君侯者。大率称是。是天子简君侯。而不以宰相礼之也。君侯之所以不怿者。无乃为是欤。仆诚愚陋。不晓君侯之指。而妄有以复焉。君侯有以察之。幸甚。伏惟今天子聪明睿知。不世出之主也。臣民之在下者。徒见其气象之阔大。规摹之宏远。以为大类高帝。而不知其于用人察物之际。较然有权衡。而百不失一。则又高帝之所未及也。夫当世之士。待诏于金马公车之门者。指不胜屈。其醇疵枉直。得失长短之分。更仆不能数。而天子之所以遇之者。人人而别之。务当于其所施焉。不然则以天子之尊。总揽权纲。何有乎一汲黯。而严惮之如宾师。又何以从东方朔之谏。而止董偃于
明美堂集卷八 第 116L 页
宣室乎。然而正人君子。外示敬重而内实疏远。嬖佞俳优之类。日进于前而无所不至。忠志之士。仰屋而不能谈。百姓小民。群怨而不能闻。此亦大可忧者也。虽然。是岂独上之过哉。君侯之得志而用事者。凡几年矣。其间海内多故。如封禅游猎。土木征战之类。其亦有一政一令。为上之所欲行。而君侯止之者乎。且亦有一官一人。为上之所可。而君侯之所否。与上之所进。而君侯之所退者乎。抑或有之。而仆偶未之见闻也。且夫仲尼有言曰。斯民也。三代所以直道行也。君侯乃曰。陛下有先圣之位而无其民。是导人主而疾视民也。鲁二生有言曰。礼乐。必积德百年而后兴。而君侯乃远引周公之圣。以为期年而变。三年而化。五年而成。是使人主纷纷然变更。而惟功利是趋也。岂所以格君心之非。而跻斯民于雍熙者哉。或谓君侯能缘饰儒术。娴习治令。以自结于天子。而又能饰诈钓名。以售其所欲。以仆而论。皆所谓毁誉之过者也。天子之始知君侯。不过以容貌之伟丽。谈笑之辩给而已。君侯深知天子以聪明自用。恶闻方正之论。故承奉将顺。恬嬉玩愒。以媚乎上。而苟一时之利而已。夫立人之本朝。为其大臣。其长短本末。天下之所灼知也。况人主乎。而况人主之聪明如陛下者乎。君侯长短本末固如是。而欲人主之敬礼我者。是犹蒙不洁而求乎上帝也。人主既不敬礼我矣。而又从以有不怿之色者。是犹身为臧获而耻受命也。臣之所
明美堂集卷八 第 117H 页
以事君者。亦多术矣。士君子之忠。主乎敬。妇寺之忠。主乎爱。敬君者。君亦敬之。爱君者。君亦爱之。其有上不能为士君子。下不能为妇寺。不敬而不爱者。是谓之怼。臣怼君。则有后言。君怼臣。则有后祸。仆恐君侯之及于祸也。今吾为君侯计者有三。及君之未怼。辞荣避利。保全终始。一也。陈善闭邪。从容中道。以盖前日之愆。二也。辱之不为耻。侮之不为愠。专专为妇寺之忠。而不恤其他。三也。君侯深思而择处之。惟不为天子所怼。而天下后世笑。则可矣。弘览书。怃然而太息曰。谨闻命矣。乃上书。归丞相印。告老于家。东方朔闻而善之曰。吾闻善导人者。伺其心之发。而纳之以言。客之谓也。
复峿堂族丈(象秀)
顷获奉嘉诲。忻幸殊甚。尚以卒卒为憾。伏荷不鄙。远枉手问。盥读循环。感不自胜。见谕仕学人己之分。医药匠材之喻。尤见君子之言非徒然也。某何足以与此。然先生之于某。同族也。所愿师者也。虽托契之日浅。谊不敢有隐。愿一布之。某姿性仅中下。甚病而弱。天之生之也。若不足以备数于人。徒以家庭之教。蚤知文字。五岁能属词。十龄受六经。甫胜冠。操文游京师。稍稍有名。然其所谓文者。仅举子业耳。亦非能甚工也。及登科。朝廷以其早也。不即收录。家居多暇。始慨然有志于学。日取古人之书。伏而读之。时窃其绪馀。濡翰伸纸。滔滔不休。颇以自喜。然独学
明美堂集卷八 第 117L 页
寡耦。无良师以先之。志高而才庳。望厚而力薄。又未尝不懑然而自悯然。尝闻之。学古人之文者。非以其言也。以其志与行也。古人之志。非所谓淑身以利物者乎。古人之行。非所谓明理以达用者乎。然有志者。未必有行。何也。穷达在乎天。而用舍系乎时。故虽有圣贤豪杰之人。而行不见于当世者。有之。夫行不见于当世。而名垂于后。徒以其文在耳。然则以文而名。宜在乎不遇时之士。不宜在乎遇时之人。如其遇时而且欲以文名也。亦宜如贾谊,晁错之策。陆贽之奏议。苏轼之上书。不宜如世所云赋诗杂著之类。空言而无当者也。然窃观近世遇时之士。其如来谕所讥安富尊荣而已者。固无论已。即其有志于古。而有名于当世者。亦仅以空言为文而已。若所谓利物而达用者。不惟未见于行。亦未见于言。如是者。盖百馀年矣。国日以卑。民日以瘠。士日以渝。流涕太息。未为过也。而谈者不概及此。某夙昔所慨恨者。读先生之书。重为之三复而累唏也。若某者。窃自思惟。年少而学浅。固不足以论当世之事。而备国家之用。然通籍十数年来。其所拟议而揣摩者。未尝不于古之人也。未尝以一裘一马。誇耀于人也。未尝以一官一级。营求于时也。赖天之灵。使学有所成立。而行有所著见。则庶几乎贾,晁,陆,苏之文。而万一有用于世。盖仕固为人。而学亦未尝不为人也。先生闻之。以为何如也。然昌之药姑未备。而材姑未具。冀先生之引我以昌阳。
明美堂集卷八 第 118H 页
而导我于邓林也。
答朴斯文(尚台)
某顿首。曩足下枉仆时。仆已从族老雪下氏。闻足下文名藉甚。时适扰扰。不能悉蕴抱。殊怅恨未已。足下顾眷眷致手书。兼俪诗一篇于千里之外。仆读之甚喜。既而叹息。诚如雪下言。何书辞之慷慨。而诗之钜丽也。然足下游京都。京都中。名公大人多焉。若以是贽而求之。其孰不吐哺以迎。虚左以待。足下何不为此。反降屈与荒远罪累如仆者。而不之怪也。岂足下工于文。而拙于时欤。虽然。仆尝闻之。拙于时者。命也。工于文者。艺也。而皆非所谓道也。有进于此焉。诗之解者曰。涧溪沼沚之毛。蘋蘩蕴藻之菜。可羞而荐。昭忠信也。忠则不华。信则不滥。故与人也有轨。出言也有度。不可以不慎。今足下之道仆者曰。才足以周事物。行足以质神明。文足以参造化。学足以究天人。恶是何言也。仲尼之门。于斯为盛。然犹以四科取弟子。物不能两大。人不能兼全者。久矣。今足下遂欲一之。此古今天下之所难。而谓仆其人哉。且足下骤见仆于稠人中。曾面目之未详。而何由知仆之才之行之文之学也。意传之者过足下。然仆虽粗有虚名。亦必无道仆如此者。而足下发此言者。何也。岂欲盛谀仆以徼势利耶。仆已之且不恤。于足下乎何有。将以仆为戏耶。仆又未尝得罪于足下。不然则殆足下见仆方以事谪。而世或不甚僇之。意
明美堂集卷八 第 118L 页
其能居今行古。而至于此。遂欲文以张之。以自摅足下胸中之气。而亦以广仆之心也。噫。尤过矣。仆为直指使。论一方伯。贬守令数辈。职耳。此胡大事。至所坐。则又因意虑外。知其故者。谓仆无情。尚可也。然仆实无状。以速于大戾。方此慄慄危惧之不暇。而足下又欲重之乎。足下果爱我而诲也。宜有辞焉。若所谓动忍增益之云者。足矣。其为忠信。不亦周乎。其岂惟涧之毛。蘋之菜乎。而又求益也。凡此所陈。不惟示仆不敢当。亦以拜足下甚厚。无以为谢。辄效古赠言之义。愿足下。无徒以拙于时。而工于文自憙。而卒泽之道焉耳。惠诗甚欲和属。惫甚不能成。惟望进修自爱。不宣。
与舍弟保卿书
自发行后。计与弟书六七次。并看过否。弟与吾书四次。吾皆见之。其后无亦有书。吾犹未及见否。此中。去月二十四日。得好雨。雨后骤凉。意塞上秋早故如此。至近日。却又烘热。如雨前。不知京中。又何似。尔时两堂气度安康。弟与季。均好。家中大小。无欠否。弟读何书。不浪抛光阴否。孩子。能行走供嬉笑否。园中树木。皆长茂。有花者否。熙来,性天过从。不寂寞否。吾至此中。平安状。前已略及。今月初二日。移停于塘室。塘室者。金氏墓田之下之空舍也。前有莲塘。此中人呼塘。为楼邑。此室为楼邑室。今云塘者。雅之也。距前主人家。可数十武。隔一小阜。顺溪流而上也。室
明美堂集卷八 第 119H 页
并八间。分其半。一为吾居。一为赵村夫居。吾居实四间也。四间中二间为室。二间为门为厩。吾居实二间也。二间中一间。为二榻。吾与曹卫将居之。一间。苍龙居之。又杂置什物。吾居实一间之半也。无瓦茅。剥老杉皮覆之。以小石。累累其上。窗壁墐土砾无纸。炕上编葭为簟。坐处向西南。每日下午。即爆不可耐。辄徙榻。就门与厩之间。卧而避之。然室外。皆万峰接天。日光易匿。不甚久也。此室为金氏所筑。赵村夫借居有年。而余又寄于赵村夫。村夫有一婆为吾炊。米粟酱盐。吾自出之。每早食时。苍龙从室中。发瓮盎取物。入厨与婆。嘱善为之。吾隔壁听之。食至。吾与曹卫将对而食。馀以与苍龙。至夕又然。大约一日中所为事。惟食也。此中风俗甚好。前主人。待我过厚。吾心不安。故移至此。正欲少自困苦。然主人与其族。日日来问安否不已。又家出酱菜小许助吾。又携博具来劝吾博。此皆当辞。吾不甚辞。吾见其人。年三十以上。皆不呼名。呼某乡长。某有司。此中人通称也。甚闷时。或出门。至塘上。看荷花。塘可二亩。花居三分之二。惜来稍晚。不及见其盛时。然此地。乃有此花。正不必以盛为佳。欲为赋之。慢未能也。此中苦无书。今日从村学堂。借孟子一帙来。将读之。但村人来见。吾但坐读书。必愠之谓不屑也。此殊可悯。吾心甚细。又甚不欲绝物如此。然世不知吾。谓吾妄且怪。吾殊不晓。弟则勿谓吾然也。诸所云。皆居处饮食琐细之谈。然弟见之。如身
明美堂集卷八 第 119L 页
至前。必为慰也。弟作答。亦仿此为之。又可慰吾也。不一。八月五日。兄书。书毕。闻门外有笑声。苍龙于塘中。钓大鲋鱼。甚白而肥。又不可不书也。
答宋敬山将作(伯玉)
某白。去月日手书。大小三幅。数十百言。勤勤恳恳。既广引古昔贤人君子诎厄之事以慰之。又以勿观杂书。勿吟诗。读孟朱义理之书。勉其所不及。而戒其或自足也。噫。非执事。某何以得此。又何以闻此。捧览循诵。感慨不置。然窃思之。言本乎道者。贵以正。辞出乎情者。贵以真。且教人与自道之体。又不同也。执事既正告之如此。某岂敢有隐于执事哉。某年今二十有七耳。尚不及古人授室之岁。正当在父母前。晨夕婉嬉而已。特以仕宦太早。故及此倚伏。自尔无足怪者。前日有除注差遣时便应。然若老成先进。曾不退让。今乃作眇少可怜之态。以求矜悯于人。固自知其不可。然古今仕宦。早者或有如某也。而以某之年。罪至极边千馀里之窜者。其亦罕有闻也。况老父母钟爱已甚。不能一日忘。前以使事远役。每归后。追闻在家思念之语。辄汪然涕出。遂欲为闲居之赋。特志未谐耳。今流落天外。早晚不可期。虽令今日得归。其间贻父母之忧者。已不可胜言。即如此而得千秋万岁名。亦不足以当一日之欢笑。况又有可罪而蔑可称者乎。夫御史论一监司。此何足言。至如所坐之事。又荒忽无所当。
明美堂集卷八 第 120H 页
 圣主以仁爱为心。恶闻杀人之说。故某至于此。而朝廷士友。或知事之不尽然。故亦时有惜之者。若某所论边防便宜诸件。或有裨于经远。则又以常例无施设。槩某之所以奉职者。惟无状而已。岂可以谴斥之故。猥与志完,子方诸公。拟伦于其间。某虽欲自足。顾何恃而足也。夫以眇少之年。离父母之爱。窜边荒之地。徒获当世之罪。而不足万一于古人之名。此安得舍然于中而无少慨哉。虽然。盖命也。某非欲就此而至于此也。又未尝欲避此而至于此也。自然而然者。谓之命。既知其命。而犹复云云。若不能安之者。此情之过也。执事所以使某。读孟朱之书。而阅其义理者。正欲防其情之过。而归于命之安。以一乎道而已。某于孟子书。尝习之而未能践之。朱子书。惟集传与封事书牍。一再读。其馀或未尝目也。来时无马。不得载书来。至此书又难得。幸村塾中。有孟子。已借置案上。朱书仅得百选。开卷有日矣。若赖此而天诱之。庶有进乎道。则执事之赐也。然谈何易也。杂书本无有。惟吟诗不能尽废。自以罪虽大。非关系忌讳者。与执事所引东坡事异。又所言。皆恋 君思亲。而绝不敢为怨尤之辞也。今录数首却呈。不宣。
答友人论作文书
承询作文事。要以秘法相示。弟宜如何对。宜谨辞曰。愚不敢闻命。夫弟之愚否。自兄所尝悉。从前与兄道此事云何。何得卒以
明美堂集卷八 第 120L 页
愚辞。是慢也。宜以正告曰。作文岂有秘法。多读书多作而已。夫多读书多作。古为文者。无不然也。即今有志于此者。无不知其然也。何俟弟言。是亦慢也。兄在六百里外。专使相问。如此其勤且至。而弟以慢辞。或以慢对。均不可。无宁以弟所尝困苦艰难于为文者。为兄悉暴之。虽不足以裨益于高明。而庶以尽吾之情。以不负兄之勤且至。则可矣。凡为文。必先搆意。意有首尾。有间架。首尾粗具。间架粗当。即疾笔写之。但令联属相贯通。了了易晓。不暇用语助等闲字。不暇避俗俚语。恐亡失正意。所欲言者不载也。意立然后修其辞。凡修辞者。欲诸美洁精而已。修前一句。勿思后一句。修上一字。勿思下一字。虽为千万言之文。其兢兢乎一字。如为小律诗。然凡辞。有双行。有单行。有四字成句。有三五字成句。修之宜先择之。双之不可以单。犹单之不可以双。四与三五亦如之。凡辞有取古人之意而为者。有造意而为者。取古人之意而为者。欲难其辞。使人如未始见也。造意而为者。欲易其辞。使人无惑也。取古人之意。而并取其辞者。必书古人古书名以别之。勿使乱吾辞。不则为陈腐。为剽窃。凡搆意。亦宜先择之。有主意必有敌意。将以主意为文。宜别用敌意为一文。以彼攻此。主意如铠。敌意如兵。铠坚者兵自折。累攻屡折。则主意胜也。即收敌意。俘系而入之。使主意益尊以明。如或胜或败。或胜败无甚相远者。皆不足以为文。即并主意弃之。意立辞
明美堂集卷八 第 121H 页
修。则文可毕矣。而又取意与辞而称量比絜之以有事焉。于是。长者短之。短者长之。疏者密之。密者疏之。缓者促之。促者缓之。显者晦之。晦者显之。虚者实之。实者虚之。首顾尾。尾瞻首。前呼后。后应前。或纵或擒。或揣或挫。或结或理。纷纭乎其不可壹槩也。瞭乎其不可歧也。适乎其相当也。以辞当意。以意当辞。辞不当意。则虽巧。可使拙也。意不当辞。则虽整。可使乱也。拙之然后逾工。乱之然后逾整。句句而皆工者。必害于意。言言而皆正者。必累于辞。辞与意。不相瘉之为当。当之为法。法定而文斯可毕矣。然又恶可以自是哉。姑投而纳之于箧。不以接于目也。又涤刮驱祛之于胸。不以往来于中也。或一宿。或再三宿而起。复取而观之。使吾爱恋此文之情弛而后。视之如人之文。则是者。立见其是。非者。立见其非矣。非则不难弃之。如其是也。则又取古人之文。或唐或宋或近世名家之作。与吾文杂而读之。使吾贵重吾文之心生而后。律之以古人之文。则合者。立见其合。不合者。立见其不合。不合则又不难竟弃之。必惟可以自是。而且有以合于古人。然后吾之事毕矣。故凡为文。非惟思之难。思而记之。勿忘失之为难。累写累读之又难。凡写文。必精必夹。影纸作楷字。必用朱墨。点句读。欲令增减窜易处。览之不眩。凡读文。必缓寻熟念。咀之嘬之。烹之鍊之。引之坠之。摇之曳之。欲令抑扬曲折。回旋反覆。响而有节。览之而眩。响而无节。写与读之不善
明美堂集卷八 第 121L 页
也。写与读善矣。而犹且然者。文之疵也。必亟改之。凡为文。必十写十读。而不得其疵也。然后止焉。夫天下广矣。后世远矣。其知吾文者鲜矣。纵有知之者。相值相待难矣。惟吾心。可与质吾文耳。夫发于吾心。感于吾心。而犹不惬于吾心。则是甚可憾也。吾惟吾心之惬是求。安所蕲天下后世哉。天下后世。犹不足以蕲。而况区区一时之誉哉。夫惟吾心惬。而吾文之事毕。然吾之困苦艰难则已甚矣。且夫吾文。非夫人之所能为也。必昧于世。悯于家。出为君公大人。与夫当时之士之所怪笑。入为家人婢子所讥。当饭而不知口在。挈裘之衿以为领。如弟之愚者。然后可为也。不然。放逐失职。幽愁寂寞。无所用志。如兄之今日者。然后可为也。盖此事粗有以成。则他事尽废。夫殚吾之困苦艰难而不避。他事尽废而不恤。专专乎此者。是又可笑也。然以弟之愚。所见不出乎此。若夫矢口肆笔。动为文章者。此其天才过人千万倍。又非愚弟之所能言也。兄之高明。虽诚荦荦不群。然窃覵所示诸文。其于上所云修辞定法之说。若犹有未至者。岂非以才高性坦。随意之所向而倾输之。以为快所以然耶。兄谓魏叔子辈。不足与议于古人。此说诚然。然叔子所云多作不如多改。多改不如多删。是固古人所不传之秘法。而叔子言之。甚有功于文章。诚能一日一改。一年得若干首。又于若干首。而删而存之为若干首。如是十年。则可一卷矣。诚能为一卷。不可复改。不
明美堂集卷八 第 122H 页
可复删之文。则吾心惬矣。夫以一卷而易十年者。虽劳而寡效。以十年而图千万岁。则甚厚利也。则亦可以蕲矣。然此秘法也。非兄专使六百里之勤。则弟不敢轻以相示。望兄察之。
拟上宰相书
建昌尝闻。朱文公之言曰。救其本者。虽迂缓而易为力。方今救本之道。莫如奖名节。名节者。士大夫之所以为士大夫也。士大夫者。国之所以为国也。子思子曰。国有道。不变塞焉。强哉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哉矫。孟子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盖必如是。然后足以当士大夫之目也。昔孔子顺。论天下之高士曰。世无其人。其次鲁仲连。以建昌所见所闻。求之于今日。则惟近故吏曹参议朴君齐教。庶几可谓真正士大夫。其人既已穷饿死矣。谨具其事行一通。仰邀采览。呜呼。壬午甲申之变。万古所罕也。主忧臣辱。斯其时也。朴君时在乡。无官守。可以无责矣。而终身以为大戚。平居虽不屑干禄。犹翘然有一用之志。自此遂决意自废。或谓朴君不仕无义。不知朴君之心者也。朴君虽不仕。国有丧有乱必赴。非洁其身而乱大伦者。特不肯为名高衒鬻取美官耳。朴君三年中。以户曹参议召。以外务参议召。以安边府使召。朝廷注意。殷然于朴君。固不为不用。朴君自不用。朝廷不复强之。所以待朴君。始终无憾。然朴君卒以穷饿死。无妻子。天道不可知。伏见国典。恬退之士。与道学忠烈
明美堂集卷八 第 122L 页
清白同所崇奖。朴君之先祖西溪公。谥曰文节。亦以其恬退也。欲望朝廷引故事。加赠朴君一资。明示国家奖名节之意。以风动士大夫。庶使碌碌如建昌辈流。知有第一等事。其所补于国家非浅鲜也。建昌与朴君。平生仅再三见。所居落落。不相通问。徒以读书知义。能谈说大体。乐慕胜己者。所以发于言语。形于文字。烦且猥而不知止如此。非夫人之为恸。而孰为哉。惟冀谅察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