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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濩堂文集定本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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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濩堂文集定本卷七(诗文集总名曰合刊韶濩堂集○花开金泽荣于霖著)
 解
  
韶濩堂文集定本卷七 第 305H 页
格物解(庚戌)
尊朱晦庵者。讥王阳明。尊王阳明者。讥朱晦庵。三百年间。迄未归定者。在于大学格物之说之各异。以小子之狂妄。请因朱子之说而补朱子之未及。以质于天下之君子。其言曰物者。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也。格则格此而已。何以知其然也。大学曰。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诚意正心修身。物之本也。事之始也。齐家治国平天下。物之末也。事之终也。于其本末始终也。吾就而穷格之曰。此何以为本乎。此何以为末乎。此何以为始乎。此何以为终乎。此即博学审问慎思明辨之工也。格之之久。果能真见所以为本所以为末。所以为始所以为终之理。则吾之知也致矣。知既致则于其所当为本始者。吾从而先行之。于其所当为末终者。吾从而后行之。而诚意为行之先也。夫格物致知之意。已备明于此。故曾子立传。舍格物致知。而只以诚意为首矣。何以举彼寥寥数言而谓备明乎。曰后乎此而有修身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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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之文。以详格物之要。又继之以其本乱而末治者否之文。以极格物之归。可不谓之备明乎。何以先举物事二者。后独举物而谓之格物乎。曰举一以赅二。
吾与点解(辛亥)
孔子闻曾点浴风之说。喟然而叹曰吾与点。朱子释叹为叹美。释与为许。以为不许三子。而独许点之高明。是说也余窃疑之。孔子之发问。在于天下国家事业之所期待者。故子路,冉有,公西华皆以所期待者对之。独点才不及三子。而但有狂狷旷远之志趣。故舍所问而别举浴风之说以进。时则盖孔子道不行。返鲁之日也。故闻点之说。辄感动于中。以为彼三子所期待者之未必行。亦恐如吾。而所可行者。其惟点之狂狷旷远之志趣乎。其喟然叹者。伤叹道之不行也。若曰叹美。则叹美之声气。何至于喟然也。其曰吾与者。欲同归于浴风之乐也。若曰许与。则许与冉有公西华之意。著于答点之辞。何尝于点乎独许之乎哉。
洪范稽疑解(壬子)
箕子作洪范九畴。以为皇王治天下之大法。而卜筮稽疑之微。得列于其中何欤。或者谓古之君子卜无不中。其于治天下之道。所补不浅。此箕子之旨也。此殆不然。卜筮之未必皆中。古今一也。以未必皆中杳茫疑似之具。遽以为万世金石之法程可
韶濩堂文集定本卷七 第 306H 页
乎。盖难合者群志也。群志不合。则天下之事。不可以措。而五行八政之属。皆归于虚设。此圣人之所大忧也。夫卜筮者。鬼神之所寄。鬼神者。众庶之所敬畏也。故假令卜筮不能中。以质于鬼神者而宣之于天下。天下之群志。莫敢不敬畏而合于一。此圣人所以因稽疑之经而托合群之权。假稽疑之表名而行合群之里志。而卜筮于是乎为不微而甚大者矣。不然吾何以读洪范。
大学本末厚薄节解(丙辰)
大学章句于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而其所厚者薄所薄者厚未之有也一节。以厚属于家。以薄属于国天下。愚常读而疑之。夫大学三纲之下。立物有本末一节。以提起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六物之目。既将六物之本末。倒言正言以反覆之。则独抽修身一事。大书特书。如立擎天之大柱。曰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诚以人之所患。在于不能修身。身苟能修。则家国天下之齐治平。自然随之也。故以本乱末治一句结之。既结之矣。而又恐其意尚有不足。申举厚薄一句。以极其趣。所谓咏歌之不足而嗟叹之。嗟叹之不足而淫泆之者也。今也以厚薄之意。属于家国天下。则向之修身为本一节。大书特书者。却归于虚设。而无所谓精神气力条理脉络之可言也。是不近于适楚者忽舍楚而之越哉。
韶濩堂文集定本卷七(诗文集总名曰合刊韶濩堂集○花开金泽荣于霖著)
 论
  
韶濩堂文集定本卷七 第 306L 页
孟子劝行经界论(癸未○开城府课试)
孟子处战国之世。劝时君仁政已迂矣。而又曰仁政必自经界始。无乃不审时者欤。曰无。其不审时耶。是其大审时也。夫为治之要。莫善于均民产。而均民产之要。又莫善乎井田经界。三代王政之所以卓冠百王者。井田之效也。天道恶盈。自成康既远。井法日紊。而至于孟子之时。商鞅用于秦。废井田开阡陌。以为速富速强之术。天下诸侯闻风西望。以为得计。将相与靡然仿效。而日荷锸于阡陌之间。其危且懔极矣。春秋书税亩邱甲。所以讥井制之紊而取民之无节也。而况于井画之废者乎。盖子贡欲去告朔之羊。孔子止之曰。尔爱其羊。我爱其礼。井制之紊。朔礼之亡也。井画之废。朔羊之亡也。礼亡而羊存。犹可以因羊以求礼。羊并亡则后人其何从以求礼。所谓殆哉岌岌者。莫过于此时。此孟子所以顾瞻西周。痛先王之法坠。哀民生之祸烈。亟欲救之。不啻如被发缨冠。而适幸滕文公问及于为国。故遂以修明井制之意。恳恳以告。使之率先天下而纠秦之过谬者也。然而不闻文公之果卒能行。则孟子救时之意。遂归于虚而已。何其惜也。呜呼。自孟子之失其救。自后二千年之间。欲治之君。不为尽无。而无经界以为资。故其政终不免于苟且。且以终同沟浍之制。非用数百年之力。不可为。相与瞋目语难谓居今
韶濩堂文集定本卷七 第 307H 页
之世。欲复古之井制者。非病风则丧心也。呜呼。无玉帛。不可以为礼。无钟鼓。不可以为乐。无经界。不可以行仁政。孟子岂欺我哉。呜呼。其亦可悕也已矣。(右文为孟子集注无商鞅说而作)
汉高祖善将将论(癸未○开城府课试)
王者有任将而无将将。将将乃霸者之事也。谓之善者。尤霸之罪也。夫帝王之御天下也。兵有不得已而不可弛者。于是有将以任之。以制三军之命。而行九伐之政。然其任之也。交结之以义。进退之以礼。布之以诚而劳之以恩。故天下不幸用兵。则将帅之臣。惟知忘躯致命而不知有他。及其捷胜也。惟感激归功于天子。而天子亦翕然让美于将帅。其君臣之间。上就于下。下拱于上。上下无间。融为一体。犹鱼之相忘于江湖。此江汉,常武之所以作也。夫王者以一人之身。临于天下之上。军旅折冲。非所自为。则惟以其职任诸其人而已。何将之之可言哉。故曰王者有任将而无将将也。及夫后世。仁义废而诈力用。所谓天下主者。皆自命为英雄者也。彼既自命为英雄。则其权数智虑。所以牢笼阖辟。摧折天下桀骜之气者。必有大过人者。故其御将帅也。交结之以利而未必出于义。进退之以慢而未必出于礼。猜疑之相加而未必布以诚。刍狗之尽力而未必劳以恩。而为之将帅者。亦尝阴试其才。偷较其智。屈强羁縻。逡巡俯仰。见其终不可抗然后。始肯俛首摇尾而为之用焉。呜呼。此将将之名
韶濩堂文集定本卷七 第 307L 页
所以生也。昔韩信与汉高帝以兵事相问答也。自以为将兵善于帝。而谓帝为善将将。夫以信言观之。有将帅之才。有帝王之才。将帅之才。长于将兵而不及于将将。帝王之才。长于将将而不责于将兵。信乎人才之不同有如此。然将者躬帅之谓也。独奈何帝之既任其将。而复为之屑屑躬帅之哉。其无乃仁义废诈力用。而所以牢笼阖辟。摧折天下桀骜者大过人耶。且其牢笼阖辟。摧折天下桀骜之时。视古三代君臣从容拜揖。归功让美。孰为劳耶。孰为佚耶。孰为长耶。孰为短耶。故曰将将霸者之事也。孔子曰。齐桓公正而不谲。晋文公谲而不正。夫孔子之意以为桓公之正。特幸不至于谲。而文公之谲。纯是不正。则辞有浅深而其讥一也。而孟子亦曰善战者服上刑。辟草莱任土地者次之。夫善战者。后世所谓天下之伟烈奇功。而孟子罪之。由此言之。将将者桓公之事。而其罪止于辟草莱任土地而已。将将而至于善。则文公之事。而其罪可以上刑当之。善之不已。而其罪愈重。夫其实若是丑也。而淮阴侯者乃敢抑扬其辞。肆然开喙于万乘之前。曾是以为称美。而帝亦甘心破颜。方且自以为得而无少愧恧之色。其亦异于都俞吁咈讽谕劝勉之旨。而败万世帝王之德者。将由于此。故曰谓之善者。尤霸之罪也。虽然其视后世以天子之尊。而制于跋扈之将帅。如晋简文唐肃代。则不亦贤之远乎哉。
韶濩堂文集定本卷七 第 308H 页
钱币论(癸未○开城府课试)
钱止于权物者也。钱而权钱。则岂不可异哉。夫钱之权物。所以裁贵贱轻重之中也。然物有精粗。钱有多少。则其相形有万不同。而权常难于得中。况钱于其中。又各有贵贱轻重相形并立。而物之贵贱轻重乘之。又万不同。则为其权者不尤难耶。请以时事言之。国家用叶钱。数百年矣。贵莫如金银。贱莫如楮货。至叶钱而平者。以物之称文也。故民之适市。苟有一文足以糊口。价自然平。用自然节。此所以历久无弊也。往者丙寅法宫之重兴也。铸当百而叶钱重。夫叶钱本不能重。当百之轻形之也。已而当百以轻废。当百既废。又用清钱而叶钱贵。夫叶钱本不能贵。清钱之贱形之也。已而清钱又以贱废。夫当百之轻。虽愚者知其必废也。至如清钱之贱而废者。当百之废。为之疑阶。此皆已然之效。难平之权。而当五之钱。又出于今日矣。夫当五之为币。惩乎前车既覆之后。裁乎贵贱轻重之际。上可以敷国用。下可以少盗铸。庙堂之算。良亦审熟。是宜与叶钱并行。沛如流水。永为国家万世宝。而顾今行之无几。叶钱已勃然挟贵重。而当五已挤于轻贱。叶钱居十之十。则当五居十之八。私物之出。日以翔踊。则公籴之入。日以折阅。通都名邑豪商大贾。日射其利。则穷阎淡食之民。日受其弊。其势加至几月。叶钱将尽藏而当五孤行。孤行不已而废期斯至。此何故也。利不可浮于物。而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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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失于民也。今有千金之璧弃于涂。见者按剑熟视而不敢轻取者。疑其非利也。三丈之木。募徙者以千金。鄙夫逡巡而不敢前者。疑其非信也。故当五之币。虽极廉于当百。而利之所在。反怵其害。国家之令。虽极信于丙寅。而信之一失。犹怀其疑。其既已疑矣。而又设三十万叶钱之别项。以便外客之所用。故子母折易之弊层生。风声鹤唳。一日千里。乃大胥疑以讧曰。上固与我以贱而夺之贵。于是乎见叶钱则缄囊鐍匮。惟恐藏之不密。见当五则孤注大嚼。惟恐出之不速。职此之由也。然小民亦安知上之不可已也。国家承久安之后积弊之馀。经用有加而无减。奢靡有进而无退。加之数年来外交一开。委积之接济。营缮之浩繁。日费千万。户部不能支给。其已困顿危迫。懔乎其大命之日朘矣。然经用不可以猝省也。奢靡不可以猝反也。前世泉府征布之敛。既无其术。而后世茶算酒课一切苟且之政。又不可为也。独以为名山铜铁。天物之宝藏。而因时轻重。圣人之至用。故为此一时鼓铸之举。思欲与叶钱并行俱足。救饥渴于目前。望实效于方来。而不容有沮贰于游谈也明矣。虽然小民至愚而极神。易惑而难晓。今以斧析薪。薪则析而斧亦受伤。况其薪之恶者乎。庙堂之上。大声疾呼。日以刑罚临之。其可谓威矣。至于刑之所不及。则刑亦穷矣夫。盍亦思其权乎。古之善用权者。能因情制变而潜运于密。不骇视听。不违好恶。而天下之
韶濩堂文集定本卷七 第 309H 页
势自归于平。权而至于此。则权亦常也。孟子亦曰禹之治水。行其所无事。顺其性之谓也。今莫若顺其势而稍裁其权。假如用一百叶钱。当五各居五十。此制一定。叶钱常让贵于当五。当五常拔贱于叶钱。彼此相制。如磁石之吸针。琥珀之拾芥。夫不能独贵。安有独贱。不能独重。安有独轻。其效必至于沛如流水。即公纳六十万。而三十万叶钱。自在其中。譬之疏凿龙门。百川安流而乌睹其斧凿之痕哉。此其相制之权。而取信之道。自不待外求矣。虽然钱币一时之权也。正供万世之经也。正供之不给。则不能不通之于钱币。然多铸之馀。物常患贵。一散之后。权遂不返。是以古之善为国者。于正供制之有法。用之有节。使三年耕。必有一年之蓄。天下不幸有一朝之虞。可以谈笑而应之。呜呼。终日言而有益者。其惟本乎。
唐尧论(庚戌)
孔子于历代帝王。首推尧舜。而其称尧之言曰。大哉尧之为君。惟天为大。惟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夫以夫子之万世之大圣。而其所以钦慕推抬之者。有如是矣。故自玆以往。天下之人之于尧也。不敢更措一辞。犹天地日月。但可以观瞻而不容置言议也。然审思明辨。古之教也。思之辨之。非所罪也。敢问夫子之以尧比天者。指何德与何事耶。谓之亲九族章百姓和万邦。则伏羲神农黄帝诸圣人。必皆能此矣。谓之命历官授人时。
韶濩堂文集定本卷七 第 309L 页
则历之道。黄帝又已始之矣。尧何以独出类拔群而与天同大哉。且尧知鲧之偾事而不能确。又尝用共工驩兜三苗诸小人。故舜明言之曰。知人惟帝其难之。以此观之。是其智犹有所限。其力犹有所难。恶在其与天同大。与天同大者。其惟让天下乎。一盂之饭。一握之钱。吝之之色。形之于面。此古今常人之情也。且夫人孰不欲富贵。亦孰不爱其子。匹夫有十斛麦之田。尚欲传之于其子。而不计其贤与愚。而况于天下之大乎。臣妾亿兆。富有四海。宗庙血食。垂于无穷。此人之所大欲也。今尧也能知其子之过恶而无所蔽。举天下以予他人。而无几微爱惜之色。遂为开辟以来所未尝有之举。斯非天乎。抑夫子生于衰周大乱之世人欲滔天之时。有尧之才而无尧之福。不能得位以救其时。寤寐忧叹。何所不至。夫惟天下之大乱者。其原在于不能大公无我。不能大公无我。斯不能忘富贵矣。不能忘富贵。斯不能让天下矣。夫苟能让天下。则胸中更有何物。天下更有何事。而大乱何从以生。此夫子所以俛仰上下于数千年之间。独犁然莫逆于尧之揖让。而至于发赞如此也。吾故曰夫子之此赞。非泛称其众德。乃专指此揖让一事而已。或曰。如子所言。夫子所云巍巍乎有天下而不与焉者。即赞舜之让天下也。今何舍舜而独举尧。曰尧舜之揖让一也。言尧则舜从之矣。且揖让之事。尧创而舜师之。故夫子之赞之。视舜为加美。虽独举尧。亦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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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之有。
儒道无用于竞争之世论(壬子)
释迦,耶苏之流之道。不及乎天下国家之政治。而吾儒以天下国家之政治。为分内之事。释迦,耶苏之流之道。只主乎生。而儒则以生杀为道。今也天下有大竞争。则儒者每不能济之。故人之言曰儒道无用于竞争之世。岂儒者之所讲。非所用欤。曰三代以后。儒者不得其位。故不能消竞争于未形之前。而及夫竞争已形之后。则彼以暴而不可与之俱暴。彼以诈而不可与之俱诈。此所以不能济也。遏人欲存天理。儒之宗旨也。苟有秋毫涉于暴诈也。虽百战而百胜之。其害天理多矣。恶得曰儒。噫是不闻孔子相夹谷之事者乎。夹谷之会玉帛也。而孔子密以兵行。出其不意。是近于诈谋奇计矣。齐人之设优戏。侮鲁君也。然侮之罪在于齐人。而非在于优。优者一天地间至穷可矜之流。以戏为生。以供人之笑。而取其衣食而已。不知何者为侮。而乃断其手足以刑之。是近于杀不辜矣。夫此二者。圣人何以行之哉。当其时。齐既已夺鲁汶阳之田。则齐人之目中。已无鲁矣。夹谷之会。祸心若又一动。则小者可以再夺鲁地。大者可以俘鲁之君。此诚鲁国危急存亡之秋也。今若嫌于许谋奇计而不预为兵备。嫌于杀不辜而不刑优。以折齐之侮心。则是厚于齐而薄于鲁。仁于优而不仁于鲁君。此岂天理哉。故密而运之。迅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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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之。其升阶历级之际。齐之君臣。见其长大壮健一名将军从天而降。气壮胆巨。辞辨容闲。莫不恐不测之祸顷刻将至。如雷霆之发于头上。虽非不知其藏兵衷甲之可执诘为非礼。惨刑优人之可执诘为非法。而皆噤然莫敢发一言。及其罢会而归。则其君臣之间。又必相与言曰。鲁若遣孔大夫将三军来则齐其殆乎。遂束手而归其田。于是乎鲁之国。始安于太山。而鲁之君。始尊于日月。其存天理。孰大于此。传曰。弛而不张。文武不为也。张而不弛。文武不为也。洪范曰。彊弗友刚克。燮友柔克。当张而弛。非道也。当刚而柔。亦非道也。故中庸仁诚。万古而不可变者其经也。因时制宜。一日而可再变者其权也。行经而穷通之以权。不畔于道则权亦经也。夹谷之事。岂非圣人之大权欤。乃后人不深考于此。不知圣人之于兵用权已如此。而以为圣人惟以仁义节制用其兵。诚若惟以仁义节制。而不计其成败利钝。则孔子何以曰好谋而成。而又曰慎战乎。且以诸葛武侯取刘璋之事言之。当时天下之形势。武侯不取璋。则巴蜀之地归于曹操。巴蜀之地归于曹操。则昭烈无可王之地。昭烈无可王之地。则汉遂亡矣。汉可任其亡乎。且璋据重地。不能出一兵以图操。是乃汉宗之一内贼也。去内贼以存汉。此武侯之心。所以与孔子之存鲁。同出于一揆之天理者也。乃后儒于此不谓之权。而谓之曰诈何哉。呜呼。上之不能知孔子之权。次之不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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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侯之权。徒硁硁然曰吾所守者经。偏于向里。近于枯寂。天下一有竞争。则以君上父母与兄弟妻子与朋友与同胞之万姓。举以遗仇雠之贼。任其俘絷刳屠。而惟以名节自洁其身而已。无怪乎人之病儒曰无用于竞争也。呜呼噫嘻。
佛论(戊午)
佛之道。世多以为近于墨翟。而余独谓近于杨朱奈何。以其爱身之甚也。佛始见人之死。而悲其身之寓世。犹电沤空华也。因曰天地间父子君臣夫妇万物万事之一切。举皆如吾也。于是乎尽去一切之累。竱竱焉明其心。以求知死生之故。明之之久。果然真见人之死为鬼也。善者之升天堂也。恶者之入地狱也。轮回而复生为人也。灼灼然矣。然心之明知。虽如彼其极。而其终则不能不死。故于是乎又为讳死之说曰。彼轮回复生者。何足为喜哉。非死无复生。此身苟一死。则虽千百复生。而死之可悲固自如也。曷若吾之一心。至刚至坚。如金如石。使吾身之气。不随形骸之尽而与之俱尽。不随天地气运之循环而与之俱循环。亘万古而堂堂然自存哉。此其所谓不生不灭也。然就如其说。而死后之气。能万古长存。其气其能游衍白日。有所云为。如生人之为乎。既不能游衍白日有所云为如生人。则是死而已。是鬼而已。安在其不灭哉。夫善吾父子君臣夫妇之伦礼。及万物万事之施为。则虽一日生亦乐也。而其道且可以万古不
韶濩堂文集定本卷七 第 311L 页
亡。是即吾儒之所以顺乎天。而以有为有者也。今佛也逆乎天。尽去其人生之可乐者。而极吾一生之苦。以求其必无者而认以为有。岂非爱身太过之欲为之蔽哉。或难之曰。子谓佛目见鬼神。而又信天堂地狱何欤。曰佛以知人所不知。见人所不见。为快悦者也。昔董五经预知程子之来。程子曰用心之异也。用心苟偏。则虽董五经。尚能先物而知。而况佛乎。善恶吉凶。必以其类相感相合。故人之善者。其死气能清明升扬。而合乎瑞日祥云。是谓之天堂。人之恶者。其死气乃昏浊沉滞。而合乎虫兽粪秽。是谓之地狱。此其理之必然者。而非彼讳死之说之夸大之比也。或又曰佛之道主乎慈悲。而今不谓然何欤。曰爱身甚。故明其心以知死生。知死生。故见地狱。见地狱。故慈悲众生。如曰慈悲为主。则何以不先慈悲我父母。竭力以养。而使他人养之乎。
驳归熙甫贞女论论(庚申)
孔子之葬。有自远方来观者。子贡曰。圣人之葬人欤。人之葬圣人也。何观焉。夫天子以下之葬礼。皆已定于周公。按而行之。圣凡必无异。而子贡之言之至于此何也。盖葬礼之正经。固周公之所定。而其变节则非周公之所能定也。故茔域之间仓卒之际。忽有变节出于意外。上下大小相顾罔措。当此之时。惟圣人之明。能以理烛之。以义起之。敏决而利成之。使天理人情两底
韶濩堂文集定本卷七 第 312H 页
于安。而非众人之所能得与也。归熙甫之论贞女。援据正经以为女未嫁而为其夫死。且不改适。是六礼不具。婿不亲迎。无父母之命而奔者也。非礼也。其说诚是矣。然孰知夫变节之伏于其间也。世间贫女之字于人家者。于将为舅者。呼以舅矣。于将为姑者。呼以姑矣。与将为夫者。共案而食。同庭而嬉。交至熟而情至洽者。十馀年或七八年或四三年然后。方与行醮。彼将为夫者。自非读书修行之人。则于十馀年七八年四三年之间。不能无燕婉之私合。故字女之未醮而怀孕者。或有闻焉。夫既私合矣。则谓夫妇可乎。谓非夫妇可乎。故贞烈之女之或遇此变节者。及其夫死。守节不嫁。其父母兄弟姊妹与邻里乡党之人。不之知也。劝之以嫁。则辄对曰薄命之人。安往而命不薄。不如无嫁。诚以私合之隐情。不可以告父母。不可以告兄弟姊妹。不可以告邻里乡党。而只以内腐其心肠。故姑以他词掩饰。以防其纂情之举耳。故曰女子许嫁而在父母侧者。宜遵归氏论。其许嫁而字于人家者。归氏之论。不能以局之也。虽然既曰隐情。则今何以知其隐。曰吾于吾家乎亲验之。
韶濩堂文集定本卷七(诗文集总名曰合刊韶濩堂集○花开金泽荣于霖著)
 说
  
赠闵毅伯采石说(丁酉)
是二采石者。往余南游时。手拾于扶安海上者也。今出以与吾毅伯。噫。自余之得此石。爱其文采之奇。奠之于明窗净几之间。
韶濩堂文集定本卷七 第 312L 页
侈之于经史子集之班。稚子之所不得戏弄。好事者之所不得攫去者。为二十年。而今也忽乃不难。转而置之于君之几格。君可不思其故哉。君生于绮纨。年又甚少。而谓余有一日之长。执书以前。叩其旨义。此诚可奇矣。然自玆以往。凡外物之媒君五官而规夺君志者。当不可胜数。君将若之何。吾愿君之自坚有如此石也。自古嗜石者。如奇章公,米南宫之徒。虽非中道。然比诸嗜酒好色耽财货则有间矣。吾愿君之审于取舍也。天下之可欲者。莫先于贵。孔雀之于飞鸟。虎豹之于走兽。采石之于众石。贤哲之于凡夫。皆是也。吾又愿君之出类拔群。而为人之所贵也。
节妇说(甲辰)
观于古今载籍。寡妇不死而守节者。与殉于夫者。均之为节妇矣。吾邦则不然。惟于殉者。始称为节妇而旌褒之。而彼累然枯槁。抱孤明赍幽郁。以潜消于凄房冷室之中者。槩不在指数而湮没之何也。夫殉者一时之苦也。不死者终身之苦也。终身之苦与一时之苦何如也。且使妇女之道。必以殉夫为归而无可更议。则何世之烈女必出于少壮而绝不出于衰老乎。吾以是尤以知不死者之至苦且难。而不敢重彼而轻此也。又况彼不死者或志在必死。而义有所不可死者乎。商山人赠司宪府监察李公宗三之妻砺山宋氏。年二十三丧李公。祥日将缳颈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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殉。舅姑觉而泣谕曰。汝其忍重毒余哉。宋氏幡然改心。遂孝奉舅姑以终。是所谓志在必死而义不可死者也。既没。乡人列其事于礼院。蒙烈孝两全之旌。其曾孙龟铉读书人也。间来余语其事。余辄书平日胸中所感者。以为此说以美之。
天王狩河阳说(癸丑)
读春秋者。秪知春秋之严。而不知春秋之厚未可也。夫史之正法在乎直。不直则事皆无实。而不足信于后世。故如董狐氏者。以严闻于天下。而孔子袭用其书法。(指赵盾弑君事。)然则史之严非孔子所独。惟其厚者为孔子所独。如天王狩河阳之类之变例是也。夫非狩而谓之狩。其不直不实。不足信于后世孰甚焉。然天下人心之所从出者。其名甚多。而举其要则厚与薄二者而已。苟人之心皆出于厚而不出于薄。则乱臣贼子何从而有。孔子曰。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导德齐礼。所以培人心之厚者也本也。导政齐刑。所以治人心之薄者也末也。治末之道。虽似乎切。而其效实短而近。培本之道。虽似乎缓。而其效反长而远矣。故方孔子之书周王屈晋之事也。念文武之道替。而哀痛惨怛。赍咨涕洟。如遇天之崩而靡所覆也。日之坠而靡所照也。宁屈史法于一时。而不忍暴吾王之耻于万世。遂以狩之一字讳而隐之。使夫天下之见者默然以思。蔼然以感。有以归厚于本心之秉彝。而知君父之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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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可重。如此其可爱。则春秋以后至今二千年之间。虽世级之日下。而忠臣孝子未之或绝者。实惟此培本者使之然。而其功反有加于直书者矣。如使董狐,南史氏辈。与孔子易地而处。岂不快其嫉恶之心而出于直乎。盖孔子之时。天下之为史者。慕董狐南史氏之风。刻深相尚。转以益甚。无复讳亲讳贤之忠厚。而足以长人心风俗之浇薄。此孔子所以发叹于史无阙文也。呜呼。天何心哉。虽有雨露霜雪之异。而其实惟一好生而已矣。圣何心哉。虽有喜怒爱恶之异。而其实惟一忠厚而已矣。褒扬善者。固所甚愿。而恶者之贬。其不得已焉耳。而况关于天王之辱耻者乎。故曰春秋之严。虽中人庶或勉之。而春秋之厚。非圣人莫能为也。或曰。春秋春王正月四字。开卷之始已严矣。何以厚之云乎。曰不书王于正月之上。则嫌正朔属于鲁侯。此乃圣人辨别嫌疑。至精至妙之大文章。而非董狐南史氏辈之所可拟议。乌可但以严而目之。且是义为周王而发。则其严于诸侯者。非所以厚于周者欤。然则春秋书狩之法。万世史官。皆当奉而遵之乎。曰否。孔子若作夏殷之史。则必不书狩。可知后世为前编纲目者之仍用狩河阳之文。为无谓焉。
疑说(乙卯)
故韩栗谷李先生驳李退溪先生四端理发七情气发之说。已颇刻矣。又曰人心道心相对立名。既曰道心则非人心。既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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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则非道心。若七情则包四端在其中。不可谓四端非七情。七情非四端。是说也以小子之茅塞而无以通之。乃敢录其所疑。名曰疑说。冀明达君子览而教之。其说曰道心四端。纯乎善者也。其道惟一矣。若人心七情。非纯善纯恶而在于将善将恶之间者也。其道有二。何则。天下之人心。无论圣与凡流。饥而欲食。寒而欲衣。然于欲食欲衣之中。有当欲者。有不当欲者。当欲而欲则为善心。不当欲而欲则为恶心。将善将恶。其机甚危。此书所谓人心惟危者也。以此言之。七情独不然乎。喜怒哀乐爱恶欲。圣凡皆同。然当喜而喜。当怒而怒则为善情。不当喜而喜。不当怒而怒则为恶情。自此以往皆然。故经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既曰中节。则不中节之弊自见矣。既有不中节之弊。则其为将善将恶可见矣。今以将善将恶与人心同危者。混之于纯善之四端而一之其可耶。且夫人心饥欲食寒欲衣之欲。即七情喜怒哀乐爱恶欲之欲。而人心七情名虽异而实则同也。既其同则于人心之对道心也。七情独不可以对四端也耶。
气本善说(丙辰)
理固善。气亦本善。理与气其初为一物。才有是气。则便有是理依之。然理无不善。而气或善或不善。故先儒明之曰。理不离于气。而亦不囿于气。然是说也太简。有时乎不通。何以言之。当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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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之善也。理之依者固与之俱善矣。当其气之不善也。理之善者何由与不善者相依乎。且既已相依。则何由不同归于不善而独保其善。而谓之曰不囿乎。愚请有以详之。今夫水其质本清。有时而摇荡则浊。然及其摇荡者止。则其本质之清自如也。气之本善有定体。亦若是已矣。故理有所依矣。理之所依者。既为本善有定体。故虽或遇其不善者。而不牵动以变。此不囿之验也。不然则理之于气。如水火冰炭。永与相离而独立。安有所谓相依哉。谓气本善有定体者奈何。曰气只是生生而已。虽秋冬之肃杀。亦生也。故易曰天地之大德曰生。又曰继之者善。
一庵说(庚申)
芮君大埙请为所自号一庵之说曰。号虽命自吾师。而阐其义者。其惟子乎。余惟纯诚无已。与天同体者。圣人之一也。守正不贰。不入于邪者。君子之一也。恒其心志。孜孜治生者。农工商虞庸众人之一也。君当韩社忽诸之日。自清道逃隐于鸭绿江北者有年。为势所迫。复归故土。则产已圮矣。遂乃营货殖于湖西。以糊其口。而为庸众人之为矣。虽然乃其志。安知非愿为君子之一者也。何以悬臆而遽称之若是乎。曰君于布筹开帐琐屑忙扰之际。犹以顾名自省之意。叩及于如余衰昏废落。空空无有之人。是其中必沉慨深郁。泯泯自抚其逃隐之初志。而望天心之一朝改回者也。是岂庸众人之所能也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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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原初三子字说(辛酉)
王原初有三子。曰翰宗,翰承,翰英。一日致书请命其字而系之以说。余于原初。视之犹弟。则其子当以侄视。可以老颓辞诸。则为之应之曰。宗也吾请字之曰太磐。取汉史磐石之宗之文也。承也吾请字之曰仲烈。取书丕承哉武王烈之文也。英也吾请字之曰季华。取礼记和顺积中英华发外之文也。虽然说不止于是。宗也为人之长子。可不孜孜干蛊。固守祖产。有如磐石乎。承也以贤兄之故。而无衣食之乱心者矣。可不奋其事业之烈。以绍父祖乎。英也得二兄之贤。尤无所忧。可不专意肆志于文学。为英为华。优闲清胜。使父声不隳乎。抑吾似不当以此三事之次序。拘画三人。然在三人者。则虽为此三事所拘画。而其亦何害于为人之佳子弟也。而况先富后教。先仓廪后礼节。圣人智士已有明言者乎。三人者其亦有以自爱也。昔苏明允命二子轼,辙之字。其后轼,辙之平生。皆如其言。故韩李星湖群兄弟学问文章仕宦诸业。亦皆如其幼时所命之小名。(文章童道学童之类)历累世传为美谈。未知吾之言之验。能如苏李二氏否也耶。
韶濩堂文集定本卷七(诗文集总名曰合刊韶濩堂集○花开金泽荣于霖著)
 辨
  
孔子删诗辨(丁酉)
自朱彝尊论孔子未尝删诗。而司马迁,孔安国二氏之说挠焉。然余以为孔子未尝删诗。亦未尝不删诗。而二氏之说。略得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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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响。何以言之。周自国初。至东迁以后上下四五百年之间。太师所采列国之诗。富至三千。固其宜也。而至于辞义俱美。可弦可歌。可观可兴者。止乎三百篇。三百篇者。盖其择之精而选之妙者也。是以列于乐官。播于四方。几于人牙颊而家弦管。然自圣人观之。或不无小小取舍者。况其时颂声久寝而篇帙芜乱者乎。故就而略删。益致其精。而二氏遂误以为删三千焉耳。或曰。子何以必知孔子删诗之不于三千篇而为此臆断也。曰孔子不尝自言之乎。曰诵诗三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奚以为。又曰诗三百。一言而蔽之。曰思无邪。以此推之。诗三百者。盖当时天下之成语也。既为天下之成语。则其已择之选之者可知矣。如其不然而始删于孔子。则何圣人之将箧中割削涂抹草创深閟之简札。而公然以命于天下曰三百三百而不已也。圣人谦让之道。决不若是也。且孔子之穷于世久矣。其说未甚行于天下。虽欲不让以伸其说。而世谁肯信之。且夫被之管弦。三百篇亦已多矣。如三千也。则是举天下之聪而专于乐一事而已。奚暇治他事哉。
郑卫淫风辨(丁酉)
说者病朱子郑卫诗说曰。郑卫虽曰淫俗。其间亦必多洁男贞女。何至如朱说之甚也。且经可以取淫。则何足名经。噫。诗序不幸不出于孔子。所以来纷纷之议如此。然独不思国风者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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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劝惩之物乎。国风所载忠臣孤子隐士勇夫贞媛淫妇。一切善恶可敬可丑之类。天子既已采观而刑赏劝惩之矣。及其登诸弦歌。播诸天下。则又有以益暴其善恶。有甚于刑赏之劝惩。而圣人之纂之为经也。因之而已。无所变异。是亦春秋褒贬之义。而其善其恶无非教也。今若以取淫为疑。则是春秋之书。不必有乱臣贼子。而但有忠臣孝子耳。且郑卫之淫。自古天下孰不言之。孰不惩之。谓之惩者为其淫也。谓之淫者为其多也。淫虽凶德。千百人。只有一二则不得以淫目其国。国而至于目之以淫者。多之故也。童孺之所知也。今说者乃欲弊弊焉望郑卫淫诗之少。是奚异于为越人讳文身也哉。不求其端。不訉(一作讯)其未。惟立异之是好。此薄俗之弊也夫。
箕氏史辨(壬子)
余读箕氏之史。而知有所谓天理者焉。今之人或信檀氏史。而不信箕氏史。夫檀氏史古无传焉。传之自高丽僧人始。箕氏史古无传焉。传之自吾韩中世奇氏所得石函始。其间岁月之相去。只数百年。幸而先见于数百年之上则信之。不幸而后见于数百年之下则不信之。此何心哉。吾韩以阀阅官人。愚贱辈多有伪撰谱籍。以为门楣之弊。故人或以此而致疑于奇氏。然奇氏本非贱者。不患无阀阅。又五十王为遥遥三千年前之华胄。而非本朝之阀阅。则又何所益于门楣。而苦为是伪撰哉。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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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之显晦者。人事之偶然也。可显而不可晦者。天理之素定也。箕氏之为圣人统绪者。在理有必可显者。故始虽屈于国史。而终得伸于石函。所谓石之压而笋之迸也。焉可诬哉。箕子以下几世之称王。即其后世之追尊也。此不足怪。惟所谓谒先王陵及颁九畴数句。出于近日刊人之涂乱。览者其亮之哉。
孔子专制辨(壬子)
近日野人之为共和政论者曰。孔子之政专制也。是说也荐绅先生。固已掩耳而不闻矣。然世之荐绅先生少而椎愚者多。不可以无辨。夫谓孔子为专制者。为春秋之治乱臣贼子耶。君有常尊。臣民有常卑。上下之间。皆得其所者名分也。不得曰专制。春秋之大法是已。君而过尊。臣民而过卑。上下之间。情不相通者专制也。不得曰名分。嬴秦以下乱政是已。今说者乃欲以春秋之大法。认为嬴秦之乱政可乎。名分者。穷天地亘万世而不可一日废者也。一日而废。则一令何可出。一事何可成乎。故今共和之国。虽无君臣之名。而君臣之分。未尝不存。所谓寓名分于无名分之中者也。今说者忘此之隐。惊彼之显。而遂以共和之仇。视孔子乎。夫春秋之大法。即今之立宪也。尧舜之揖让。即今之共和也。孔子之心。只是纯然天理而已。故平日常盛称尧舜。而于汤武尚不满也。使孔子而得尧舜之位。则必能行共和之名分而让天下矣。不幸而不得其位。故不得已而用立宪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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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分。以救目前之大乱。时中之道也。此之不知而谓之专制可乎。为此说者。必日攘一鸡而不足。欲一日而四五攘者也。
孟子劝王道辨(戊午)
世之学者动言孟子劝齐梁君王道。与孔子之尊周不同。此何说也。王道者。霸道之反也。正道也仁政也。故孟子欲令齐梁君行正道仁政。以救当时生民遭罹杀戮之惨祸也。曷尝劝代周而王天下哉。抑学者见孟子对梁君呼王而有此疑耶。自吴楚称王。至于战国数百年。俗间称谓之习惯已久。有非一士之所得独贬者。且其所谓王者。只是诸侯之王。如二伯五霸之云。而非天王之王。故齐威王虽称王。而执臣礼朝于周。以此而疑孟子。不其戚乎。天下无道。礼乐征伐。自诸侯出。此孔子所以尊周也。今之诸侯。五霸之罪人。此孟子所以尊周也。孟子又曰天无二日。民无二王。孔孟之尊周。一而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