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俛宇先生文集卷之八十九
俛宇先生文集卷之八十九 第 x 页
俛宇先生文集卷之八十九
 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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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权圣吉(哲渊○丙申)
两俱漠漠。便若相忘。可知是乱离世也。仲阳来。略能言伊间动静。然既不得一一昭详。翻增纡郁而已。敬问玆者。重省体节。连饷天和。外警已熄。得还寻旧庄。洒扫庭除。整理琴书。欢愉以供老否。奔迸以来。想不得专意于本业。光阴可惜。及今劄驻。以补往阙。以遂夙志。未为晚也。一经世变。便自消沮则是怨天也。亦非所以为己也。望须勿改前辙。愈自发愤。进进而向前焉。则异日相对。当刮目以仰后尘矣。如其抛置不管。甘为自弃而已焉。则岂平日所与相期相爱者然耶。区区颙祝。实由衷赤。钟周旋南乡。已经半岁。略有朋友讲磨之乐。而时忧世象。了不省何样。以此苟延性命。挨度百年。未始为全没悰况。计以来月间率眷于南。太白云烟。将不禁缭绕于梦想奈何。浮生离合。本无定端。寸心相映。山海不隔。惟愿笃学力行。以副远忱。时以所蕴。惠之书尺。或可相订。
答权圣吉
既不能面目以之。得此忞忞之传。亦足快夫滞郁也。第审笃老候恒欠宁。乱世奔迸。恐失摄而致。今已归顿旧庐。杞菊保无恙。怡神适情。自当天和日复。是庸区区拱祝。来书辞趣驯雅。视昔似长一格。可验患难中犹不至太放过也。所询立其志审所习两事。亦可见用意贴实。似不由于寻常备例之语。为之钦尚倍万。窃谓立志之方。只在乎求得一个是做将去。誓不要作不是底人。出乎此则兽。入乎此则人。出乎此则死。入乎此则生。千横百纵。只要成得一介是而已。其所习亦审乎此焉尔。一言一动一念之微。必以习其所是为务。才涉毫末不是。便按治遏退。俾不得狎昵于身心之间。如是久久。志益定习益纯。所乐在是而外皆厌苦矣。虽强欲为不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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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得矣。虽然知有不至而理或未明。则以不是为是者有矣。欲明理而敬有不及则心气摇漾而知有所颠倒矣。是以君子之学。大居敬而贵穷理也。依此用功。试观其有着落否也。如何如何。钟阙于己而谋于人。鹦言可羞。在贤者自修之勤。固何害于容受而勿哂也。子皦亦可相照而相励也。搬移计已定而志不快。盖为十年徵逐之一朝而睽阔也。黯黯无以自裁。惟冀益劢素猷。以副远仰。俟时平幸惠然一来。馀不可枚陈。
答权圣吉(论语疑义)
 以道德字看则道先于德宜也。以门户基址看则有基址而后有门户。此篇语似倒错了。
门者所从入之路也。须从此路去。方得这基址。若从别路去。则却是别基址。所入其可不审乎。所以先门于基。
 大学何以为入德之门。此篇何以为积德之基。且大学只言德。而此篇则兼言道何也。
大学一篇。莫非明德事。而自格致以至治平。其进有序。故谓之门。此篇则多是下学事。未便是成德。而可即此以为根本。故谓之基。大学则专言明德。故只云入德。此篇则多主行事。故更说入道。
 学而为首篇首章。有别意否。
记圣人之言者。固欲其学以至乎圣人也。开端一学字。实为二十篇之入头路子。且通一章而究之。其成己为己不为人。君子之为学大法。已备于此。宜其为首篇首章。而他不得先焉。
 人之知觉。似出于性。而此云人性皆善。而觉有先后云云。
知觉之发。固出于性。而气清则理彻而先觉。气浊则理蔽而后觉。学焉者所以祛其蔽而昭其觉也。
 浃与洽有别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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浃是四面浸渍。洽是彻里透湿。
 学而集注。朱子以善字释之。有朋注程子亦着善字说。善字有甚紧于此章之义欤。
此论语劈初头。圣人千言万语。只是要人复其善而已。故集注于此。另着这善字。以补言外之意。而使人知所以用力者何事也。岂特紧于此章而已哉。
 谢氏释时习。在程子说后。以大文次序看则非倒错欤。
程子上一说以智言。下一说以行言。学习之义已尽。更无可加矣。复继以谢氏说者。所以归重于行上。而使学者知实用力处。此可见集注之用意勤苦。千了百当。岂倒错云尔。
 有子章鲜少也。为犹有之意。岂有十分孝弟。而一分好犯上者否。
真能十分孝弟。则决无犯上之理。但孝弟而不学问则知有所蔽而直情径行。宜或有犯上之端。如聂政是也。
 孟子集注云心之德爱之理。此则云爱之理心之德。
孟子言仁之统体。故心之德居先。此章则言由孝弟至仁。故爱之理居先。
 仁为心之德。可得闻欤。
仁者生之理也。心之为心。以此而已。故仁为一心之全德。百度万行。皆生理之流通也。无这生理则心便死了。
 以此五者道之。则虽万乘之国。亦足治也。夫子但言千乘之国何欤。是时无万乘之国故欤。
是时周室衰微。不足有为。而济时救民之望。专在于当时诸侯。故夫子辙环历聘。眷眷乎鲁卫齐之间者为此故也。此云千乘之国。岂非以是欤。
 此数者皆由道理行去。非以强弱行去。结句何不曰馀暇。而曰馀力欤。
此心力也。心力专则气力从之。曰馀力则见勉勉不怠之意。曰暇日则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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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闲。朱子只恐人之错认作行尽此孝弟谨信。然后方及于学文。故借暇日以明之。不直曰暇日。而曰犹言暇日。则其非正释亦可知。
 程子曰不诚则无物。物字指何事欤。
万事皆然。为孝而不实则是无孝无亲矣。为忠而不实则是无忠无君矣。
 友属于信。不曰友者所以为信。而曰所以辅仁何欤。
惟信也故可以辅益我成仁之功。信就相接处说。仁就成己上说。此文上下皆为成己而设。则辅仁字为切。
 慎终追远。在位者之事欤。
观民德归厚则曾子之言。似为为上者发。愚尝谓第八篇君子笃于亲一节。当在此曾子曰之下。
 父在观其志章集注尹游两说不同。
尹说以心言。游说以事言。有是心然后可以处是事。两说相须。不可阙一。
 
有子曰信近章何不言仁智。而只言义礼也。
从处事上说故言义言礼。初非论性而发也。
 似有信恭不近于义礼者。
误看事理。妄与人约信。必欲践言则信果近义否。趋走稽颡于降等之人则恭果近礼否。
 贫而乐所乐何事。且何独言礼于富也。
仰不愧俯不怍。不亦乐乎。礼是敛底。富是丰溢底。苟非忘其富者。果能真个好礼否。
 此淇澳诗注。与大学章句不同何也。
大学则言道学自修之益致其精。故章句煞致其详。此只言义理之无穷。故亦只言既切复磋既琢复磨而已。
 星是系于天。动则与天俱动。静则与天俱静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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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则自有动。辰便是天之体也。天动便是辰动。天之无星处皆名为辰。而北辰为天之心。如车之有轴。磨盘之有脐。天常运而北辰常居其所。此是积气之结纽处。何曾有系而然也。星固民象。而北辰非星也。乃天之极也。自地上看则若在一隅。而自天之全体言则北极南极。横贯中央。如南瓜之有蒂有脐。非一隅也。自地而言谓之北。然其实天之脑也。不可以四方名。
 善恶皆由于中而分于所志也。此注言善于心。言恶于志何也。
心以始动底言。志以已成底言。善则良心发见之机故言心。恶则已成而方悔故言志。
 诗与礼各有一言之蔽。十三经亦皆有一言之蔽欤。
论语之仁。孟子之义。春秋之大一统皆是也。
 德者仁义礼智皆是也。下句又有以礼字何也。欲使民有耻故着礼字欤。然则何不曰以义欤。
此礼字是指节文之礼。非谓所性之德。道以德则有以感其心而耻。齐以礼则有以检其外而格。方论治道则节文为着。故言礼而不言义。义在德字上。
 政刑德礼。相为终始。可得闻欤。
德为本体则其施也又必有法制以禁防之。故政为其次。禁之而不率者又须用刑以惩之。相为终始。不亦较然乎。
 自十五志学至于六十耳顺。莫非从心所欲不踰矩之事也。于七十特言此何欤。
志学是立心之始。立则守之而未化也。不惑至耳顺。知之事也。从心所欲。乃行之之安。不勉而中。自然而然也。岂可十五以下之所混称也。
 所志之学。既是大人之学。则章内当有格致诚正修齐冶(一作治)平之意。今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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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何也。
才说志学则便是大学之事也。自此以往。只说造诣浅深而已。非谓做为之有阶级也。则何必规规于八条名目乎。到立底时节。已成得八条事。过此只加熟尔。
 心为道欲为义何也。声为律身为度。似无关于大文之意。
心为全体而欲其用也。道为全体而义其用也。圣人之心。全体是道。圣人之欲。惟义而已。声为律身为度。即不踰矩之意也。何谓无关。
 孟懿子之问孝。夫子当直告之矣。今只言无违。而更告樊迟以悉何也。
吾亦尝疑此而未释矣。妄意以为懿子之父。虽擅弄国柄。其于僭礼一事。抑或有不安之意。尝欲裁减。而懿子却不能承顺而成父之美。生事葬祭。一于僭礼。故夫子告以无违。欲其惕然省悟。不违其父之善志而一洗其僭礼也。既又惧其未达而一切以从亲之令为孝。故乃语樊迟以发之欤。不敢质言。
 答子游问孝。以养亲比于养犬马。浑然之语意安在。
圣人之言。有浑然之时。有截然之时。如义利善恶华夷人兽之分。未尝不截然。若于此浑然则父母与犬马将无别矣。其可乎。
 夫子答四子之孝。若聚在一人身上言之。则抑有先后浅深欤。
无违为先。养而能敬次之。惟疾之忧次之。色难次之。
 温故知新下当曰可以为君子。而特曰为师何也。
世多以记闻之学。好为人师。故圣人为此而发此训。
 孔子之所谓异端。可详闻欤。
孔子时别无异端之名。恐只谓兵农医卜律历之类。是君子之所可旁通者。而苟或专治而精之。则用心偏陂。流为异术。适足以害吾道而已。
 程子于此。只言佛杨墨。而不言老聃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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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墨近于仁义。佛氏近于存心养性。人之所易惑也。老氏惨刻。惑焉者寡故欤。
 文质与时宜之则夏时如何而尚忠。商何尚质。周何尚文欤。
夏时风气尚未开。人情皆朴实无伪。故所尚者忠而已。到殷时风气渐开。不可无饰。故尚质以救之。比忠则已饰矣。周则风气已开。人情已畅。故尚文以弥饰之。
 夏之建寅。商之建丑。周之建子。皆何故欤。且寅为人统。丑为地统。子为天统。可得闻欤。且夏既建寅则商周之当建卯辰。而今为逆序何也。
上古天开于子。地辟于丑。人生于寅。故子丑寅为三统。而可以建正。寅月三阳已升。人功可始。故夏正用寅。为百王不易之大法。然殷周继兴。欲新一代之耳目。殷以二阳之月为正。周以一阳之月为正。盖历以授人时。故夏用人正。亦只是尚忠之意。殷尚质而用地正。地为质也。周尚文而用天正。天则文矣。自馀诸月。皆不可为正。秦之亥正。先儒讥之。
 谶纬术数。各是一意否。
谶秘记也。如赤伏符会昌符之类。纬依附经训而说灾祥者也。如易纬春秋纬洪范传之类。术方术也。如星历禄命风角之类。数算数也。如太乙算之类。
答权圣吉
以我去君。想君舍我。其怀可一锤称也。得书作恶。不禁儿女之悲。但形散而心聚。其与堂庑而燕粤者。煞有间焉。惟愿力行孝悌。益穷理义。能卓然自立于波颓之会。而不为众咻所挠夺尔。则其为贱交荣亦与多矣。夫奚必以朝暮接为欢也。寄惠佳篇。珍重不敢当。率尔和纳。幸冀采领。先师集因求者如麻。恐不能波及于远外。盛嘱此勤。第当随便措划。傥有可容。敢不如教。曾营陶院印役。未知那时可办。如有纸本可给。幸为我谋一帙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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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易事。诚不害为相资也。但念美慎是钟曾伤之虎。要非日月可清。须于冬间静处调摄。勿服峻剂。勿役劳事。期有以和气充而乖气消。方不至耗损真元。向后无他證。望千万自爱。姑撇置閒事务。待差后商量未晚也。钟新僦未稳。且苦脚痈。尚阙省陇之行。私自懔惕而已。馀不必一一于远书。来正可往对相悉。未前惟善自醒健。以供欢愉。
答权圣吉(丁酉)
前书未覆。而今书踵至。方举世摈攘之中。而得此于贤秀者。在渠极感幸。得无为贤者之累耶。旋庸悚仄。敬审重省体事增旺。日用云为。不离乎孝敬平实之地。馀力为学。将莫非吾有。其与世之出入于口耳。驰骛于葩藻者。可同日语哉。人心化为道心。朱子语也。活看则不做病。而盛论甚正。亦朱子定论之意也。盖人心毕竟是人心。道心毕竟是道心。非彼此变幻之可拟者。而亦只是一心之随地头异称。如来谕之云也。别幅条问。足见迩来致思之苦。而见解之长一格也。便忙不可答去。徐当入商。且愿熟读论语。体察而躬践之。涵养既久。自当志定气清。智思朗彻。无待乎强探觅矣。须勉勉无已。
答权圣吉(己亥)
腊初因东亭书。审公有牉体之痛。惊愕不可言。第念上有大耋赖养。下有幼稚仰哺。而一朝违弃。情理惨恻。其为悲悼。不直伉俪之重而已也。矧以贤閤夫人贞婉之德孝谨之行。而不克久配君子。共享遐福。司命者果不仁乎哉。贱荆闻此报。为之泫然涕泗。说其贤范暨相与之厚。恳恳然不能已。妇人之情。固当如是。岁底获惠状。谨审重省气候幸无大损。区区慰极。悲挠中能不废所业。尤以快远悰。别纸劄示。可见其间用工甚苦。晓解得许多微奥。亦能疑其可疑者。循此不已。何患乎不通透哉。但读书犹未广。穷理有未及。姑不必径谈高妙。费心玄微。为游骑之无所归也。且就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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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浅处。究切近的当底道理。及就所读书。讲辨其实是之所在。心会而躬履之。积集之久。自当融贯。钟少也妄不自量。辄从事于高远。到今无补于一事。幸因血气之衰退。时或有良知之发露者。而始觉从前许多云云。自以为见得到者。类皆是私意捏合。或只在皮肤去处略略爬搔耳。于是乎悔不可追矣。誓当自今立下程课。从切近做起。以期于所至。得一得二。犹为己有。顾岁月将不贷。恐无以偿其志。几时就化。此目将不得瞑也。贤者须戒此而毋踵覆辙也。劄示诸条。逐一注瞽见于其侧。可与巨源反覆也。巨源既同处。望以威仪相摄。以成直谅之益焉。多闻巨源或有长也。长短相济。朋聚之乐也。心近两编。蒙惠印寄。老境政堪日夕。第恐颓倒昏惰。徒负了好书册也。字说近当留意。家居节目。须待自家写成本子。方可与商确财谅如何。
  别纸(论语疑义)
 
程子及谢氏则以重习以无时不习。释习字意。而朱子则以鸟数飞言之何也。
鸟数飞。习字本义也。因本义以證于学。此训诂之正例也。程子所谓重习。亦习字当义。而所以證时复之复思绎之绎。已涉于议论。非训诂之正也。谢氏之无时不习。只是议论。
 章下程子曰下非乐之非。恐似太简。以无可乐之意看如何。
非字恐不可易。盖非朋来之乐则不足以语不愠之君子。乡人之庸懒拙痴者。亦不以人之不知为恤。但以其所存者非由悦而乐。故不足以此而谓成德之人。
 程子曰性中只有个仁义礼智四者而已。即此可审这四个都是一个性也。言其发用则事亲便孝。仁发而情用也。事君必忠。义发而情用也。待长老以恭敬。礼发而情用也。辨事物之是非。智发而情用也。此则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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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也。其兀然独坐。无事物来应时节。其静体也。如东不西南不北。确然各立而空空如瓶瓮之虚者欤。此实难言。详批之伏望。
此所谓未发之中也。实理冲漠而不偏不倚。浑然而粲然。肃煞(一作然)而炯然。如水止渊如鉴在匣。卓乎其存主而纯粹至善而已。不可以东西求。不可以各立论。尤不可以瓶瓮之空空者喻。但此不可想像探觅而认取。只当于已发处煞用工夫。遇事循理。勿为客气所荡。事应既已。又须截断浮念。居敬涵养。久久成熟。则彼湛然纯一气像。自可有不言而会解者矣。
 巧令之非仁则易知也。知仁则难矣。
当念以巧言令色为非仁者何故也。苟能真知其巧令非仁之故。则斯可以反之而知仁矣。须于此等处另加理会。
 所传者即道也。忠于人信于友。皆是道也。而已具于一传字矣。此何必各立言也。
为人谋与友交。就应接处说。传习则就讲学上说。莫非道也。而所就而言者不同。
 三省之工与闻一贯。孰先孰后。或曰观此传字则此章所云似后。愚则曰一贯之训。诸子之所未得闻。若曾子未尽忠未尽信之日。则夫子何不姑待而遽语之也。自家亦安敢曰唯。未审如何。因此而亦得闻吾与四(一作回)章与答克复之问先后欤。
三省一贯之先后。今固难臆断。然如此讲究。毕竟有何补于己身也。讲三省只当就三省上体验。讲一贯只当就一贯上理会得实。此便是切己事。但谓曾子一唯之后。都不自省则甚害事。亦不可谓曾子之才闻一贯而便已到圣人地位也。虽以颜子之明睿纯粹。年三十二而犹未达于圣人。矧以曾子之鲁而年未三十。遽已到至诚无息之域乎。夫子没时。曾子年才二十六。其闻一贯必在是年以前矣。观曾子临没之言则战兢省察。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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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而不懈者可见矣。颜子之不违如愚。当在请事斯语之后。南轩说恐得之。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改之如垆火点雪。如工之攻玉云云。
此亦不须较量。只当以改之勉之为法。随吾力之所及而已。想曾子此时地位已大段高。其不忠不信。只是微欠分数。其改也不至如玉人之治瑕。然观其气像。犹与颜子才差便知。才知便不萌作。似稍异。炉雪之喻。亦恐稍间。自治诚切四字。又不可截而二之。又不足以此而證玉炉。所谓无则加勉者。非谓向前更进也。但据此定本。守得不变。是乃加勉尔。
 自治诚切。 此章所言。似是主敬工夫。朱子之特发诚字何也。窃尝论之。敬固是主一心该始终者。犹是初学所务。诚则性之全德敬之已成者。盖曾子到此地头。不待用力乎敬。故朱子特以诚为言否。或曰忠与信皆是诚之谓。故主忠信章章下程子亦着诚字。此亦一例也。此说如何。
方其省也。固敬以检察。而其省改加勉。乃诚身事也。敬其用工之节度也。诚则用工之实心也。不可以敬为初学事。此自是要自慊底事。则只当以诚言。亦不必以忠信字为援。
 忠信为传习之本。 以此推例。忠为信之本也。其忠之本谁也。
忠是实心。人之百行。皆当以实心为本足矣。若更讨实心之本。推而至于天地太极。则此岂集注忠信为本之意乎。讲学切忌如此。
 愈远而愈失其真。 观专用心于内以下云云。不无可疑。诚如是也。诸子之不专用心于内而传之有弊者。将归责于谁也。且以此推之。周公之圣。似有贤于曾子。而未闻有传受者。延平之贤。未有胜于子夏子贡。而有朱夫子之传之无弊。此皆何如。抑深明曾子专用心于内之意。故引此说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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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无欠道而传之失真者。自是传者之过。非师之责也。若其师有所阙而传之有弊者。传者诚有过矣。而师亦不得辞其责也。周公之时。师道在上。当世之蔼蔼吉士。莫非作成于周公之教化者也。延平之学。醇实沉笃。专用心于内。故所以启朱子之大正。
 主一无适。 主一即无适。无适即主一也。恐似叠说。一是一心之一。适是他适之适也。而敬为之主一心而使心无敢他适欤。且比诸船。敬是帆心是舟。适是舟之纵横浮沉也。而其舟行之差否。专有关于帆之有无欤。
主一是主于一事也。程子本语曰主一之谓敬。无适之谓一。无适乃所以解主一也。敬是此心之自作主宰底。初非别有个敬主于心而使心也。心之全体比则舟也。敬比则柁也。舟之纵横行止。专由于柁之操纵。
 苟非生质之美。必其务学之至。 苟其生质之美者。能有不学文而尽此四者。则无质胜之弊否。
非生知安行者。必有其弊。
 不重则不威。 自修之道当如是。然厚重威严则恐非有亲者之所敢为也。
进退周旋慎齐不登高不临深。莫非厚重底事。但威严外露则不可。
 出入无时。莫知其向者人心也。 程子尝曰心无出入。此则曰出入无时。无出入者。以本心谓也。有出入者。以邪心谓也。自检吾身。有飞天沦渊之时。又有空空若灭失之时。此出入无时之谓也。或有敬以收之。诚以存之之时。此无出入之谓也欤。
有出入者。该心之本末始终真妄而言。以操存而谓之入。以舍亡而谓之出。其曰无出入者。以心之地头言。盖心之动静。只在方寸里。虽其一瞬之间。再抚四海。一息之顷。往复千古。亦只在方寸里。初非有物钻隙而走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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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而返也。无出入者。非专指本心。有出入者。亦非专指邪心也。自检二说。只可当出入无时之旨。
 子禽章。 集注时君敬信以下云云。过化也。非若他人以下云云。存神也。朱子既如此言之。而旋又曰未易窥测何也。
非若他人云云。何以为所存者神也。以此章言之。温良恭俭让。所存也。时君敬信。所过也。然圣人过化存神之妙。此不足以尽之。故曰未易窥测。到得子贡所谓立斯立道斯行绥斯来动斯和然后方可谓过化存神之至。
 礼之用章。 惟王尽制。故此称先王字欤。
得之。
 小大由之。 以小言则一言一动。以大言则冠昏丧祭朝聘征伐之类欤。
亦得。
 
有子之言和。只取其从容不迫之意。非为其乐之所由生也。范氏以乐之所由生言之何也。既立于礼则不可不乐以成之。故所言如此否。
有子虽未说到乐。而礼到和处则乐之本已立矣。乐非在于礼外也。立礼成乐。不必搀说。
 贫而无谄章。 谚解于子贡说则以贫하야도解之。于夫子训则曰贫하고富하고抑别有意否。
无谄无骄则用力自守者。故释之以转折之辞。乐与好礼则忘其贫富者。故释之以倚阁之辞。谚解此等处甚精密。
答权圣吉(庚子)
三月书得之稍晚。今又夏已季矣。谨请重省体节。一例大顺。得暇且不废诵读否。所云动于浮念。未知有何事做错。然此由于志之未尝坚定也。志苟定矣。虽举世相炒。百患迭攻。皆不足以撼我一毛。况可变所守以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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哉。座右姿厚而才鲁。正宜循循向平易朴实处。为其所当为。决不宜强其所短忍其所耻。以与人低仰笼络于崎岖虚伪之场。既知其可悔矣。须痛下刬割。勿令烧草更生。温理宿业。日致力于孝弟恭俭之实。不失吾天然自有之乐。岂非为善补过者也。居家仪节。亦须自我办得一副定本。方可向人求斟酌裁润。不当漫无式样。徒以求于人也。以是不敢应命。幸惟谅至。字辞之望于家乡。而不及于国。非意之也。国只是家乡之大尔。能于家乡则能于国矣。夫焉有二道也。承谕见诘。于以想座右之不能无慕乎其外者也。不务其内而求其外。虽有得将何用乎。愿贤者之戒慎于此也。钟病暑涔涔。纵不全舍于简编。旧昧新疑。纷然不理。秪益茫然。安有可闻于远地也。子侄姑无恙。少辈或相从。然实心难遇。岁月易失。是可叹也。馀非书可既。遂此不宣。
答权圣吉(辛丑)
有便承书深以为喜。但岁底惠音。姑未见到。殊可讶郁。第谂重堂大耋候间有愆损。春府体节亦患脚气。仰惟焦熬致忧。自当如示。今已皆清平。志养欢豫。启处想亦嘉吉矣。添丁有庆。足以供娱。日用独行。无非悦亲。书不必贪多。惟一句是一句。一字是一字。皆从体会中过。斯为实学。贤者姿鲁而志确。只当下人一已百之工。寸寸而前。不宜慕凭豪使智一鞭千程者之快豁而欲追踵之也。鲁论不成诵。更馋他经。他经又岂不如鲁论耶。逆旅倚门。目数车马之过。非不是轩轩可仰。而终非自家亲眷。何与于我哉。钟颇不喜此等习气者。盖身经历而惩创也。敢为贤者相告也。此世悠扬。立脚甚难。以贤者之鲁确。亦恐有耽虚慕外之患也。顷对时略已苦口。今呈事目诸说。虽粗卤无奇趣。亦堪作不龟手之资。望勿以人而废言。千万之望也。应酬方剧。不暇细覆。如见舜八为致匆匆不及书之恨。且劝其牢定脚跟。不至为世路所簸动也。
答权圣吉
便还承书。审坚坐在屋里。顺亲读书。本分为乐。扰扰者干我何事。甚善甚善。钟固信公之鲁。足以确然有守也。迨此盛暑。大耋候无添损。省节一依否。知仍读鲁论。便可将身心纳在这里。不必强究深索疑有别样微奥底道理。续以邹书会得他壁立万仞底气像。正可受用于今日。望次第汲汲着工。如何如何。舜八之平正醇悫。夙所谛认。而此际能驻跟攻苦。尤可敬服。须相与丽泽。当有资益。钟自三月望后。奔走于丹晋玄高之间。煞有游从之乐。归巢才二旬。矮檐多畏景。镇日汗喘。俯首陈编。终未见洒然清凉底意想。旋用郁郁耳。寒水亭茂林清风。长川明月。不能不梦寐依依也。无由晤叙。临书憧憧。万冀自珍增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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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权圣吉
福门而犹有凶祸。尊祖考大丈奄此不淑。谓之何谓之何哉。晚后承讣。无及于匍匐。克襄以时。圹诀又未谐。拊念平昔。悼恸何既。幸蒙不较。先以惠状。审堂上孝体种种欠宁。始衰之年而荼毒之罹。何如其不能疚损也。惟贤者之朝暮奉譬。节其号踊。权其居处食饮。斯为能仰慰先志而俯尽忠养之私耳。区区是切远祝。礼干多般。冗务一倍。讨静读诵。固无其暇。然惟以事至斯应。应已便看书。为一副定规。要令心随境专。事与理熟。如何如何。朱子书诚不可不观。且姑缓之。循循从四子上另加功力。待他间架粗立。溪径稍明。然后徐当及此。以尽其许多曲折。方为实得。不可遽自径捷。泛泛擸掇。以为文字说话之计而已也。前寄日用事目。虽粗疏无奇特。犹望贤者视以郢烛。而有大治于燕也。此世悠悠。实心难得。口舌滋伪。所以每耿耿于朴厚质鲁如贤者者而望之不得不苦也。尚其谅之。无至相负。落落末由晤语。临书忉忉。有言不尽。
  别纸(朱书疑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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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要序犹未知其为何等书。是赞叹之辞欤。抑自谦之言欤。
不曾沉潜讲究则不知其中之意味果何如耳。非赞也非谦也。
 有论语之旨而无诱夺之害。论语则有诱夺之害否。
非谓论语之有诱夺也。言人之为利所诱。读论语者不以求道为心。专务诵说。以为文章功令之资而已。若此书则其道理切实。与论语一致。而又无可资以为文章功令之习者。则人之读此者。其心已无所诱夺矣。为利所诱者。自不必读此矣。
 与延平先生书。措辞断事。是奏劄论事之谓欤。
是。
 与魏元履书。一苇可抗。苇是抗流之物欤。
苇芦也。诗云谁谓河广。一苇抗之。谓河水之不甚阔。一条苇可以抗之也。甚言其不广也。此言非一苇可抗。则叹邪说之横流无际。非我一人一言所可拒辟也。
 与陈侍郎书。以存天下之防。谓以此号令而防天下是非之口欤。
防堤限也。纲常者。天下之大堤限也。
 造端建极何意。
造端。作事之始也。建极。立标于此而为人所准则也。
 必此之由此字。指独断言否。
是。
 造为国是以下。皆说国是之弊。而下段乃曰若和议之比者。盖独断国是。皆自和议中出。故以此结之。
是。
 国政之紊乱。非一二贤所能救也。而先生于陈公眷眷若是。抑陈公能格君心者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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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不在朝廷则已一句。立人之本朝。而不以格君为事可乎。陈公虽非大人。而既在其位。且天子方倚以为重。则容有可为之机。此先生所以不惮于恳恳者也。
答权圣吉(壬寅)
新正得腊月惠状。审省事无愆。甚慰远悰。及此献发。想惟一例神祐矣。区区颂祝。见示三当欲三不可。深以钦立心之正。而用工之不苟且也。朱子所谓不求人知而求天知。不求同俗而求同理者。信自如此。惟进进加懋。毋徒恃于一时意见之间。如何如何。所论心之理气。亦皆节节亭当。无容更评。但虚灵之分属理气。是退陶已弃之论。今不须援證也。盖心为五脏之一。而血肉凝成。魂魄活动。指此而谓之即气。岂不可之有。然而朱子谓此非心也。乃心之神明升降之舍也。则儒者论心。不必以朱子之谓非心者为心也。有是气而理具于是。出入乘载。神明不测。无一刻之相离。无一念之不偕。此之谓合理气者。固论心之大全也。就其中直指本心之妙则是所谓太极之最灵而静则性动则情者也。性情之外。更别无心。心学之要。只是欲复其本心而已。本心是理则谓之心即理者。指其真体之实然者也。非谓即理之心。迥然特立于合气者之外也。为心学者既知此心之为合理气。又须觑到他心之为即理。然后其精一克复存省修行之功。方可以有所择执。而一一得下落处。得贤者相信至此。甚觉不孤。然此非说话可济。惟实心实行。造次不放过。庶可以发明此旨。不然却口理而心气。知理而行气。其罪反有甚于公言即气者之为白直而不讳也。此吾辈所当自反而兢惕者。万冀加念。
  别纸
 退陶曰理气合而为心。 心固理也。而非气则理无挂搭。做心字不着。故合气而言其全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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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然。
 曰自然有虚灵知觉之妙。 自然无造作之谓欤。虚无形状也。灵不冥顽也。知觉不昧之谓欤。妙则周子所谓妙合之妙欤。朱子所谓妙不测之妙欤。此句以下就理气合处。单指理而言欤。
皆得之。妙只是运用不测之意。朱子谓运用字有病。故只下得妙字。妙合是生人生物之始。此则直就人心上言。朱子诗亦然。
 曰静而具众理性也。而盛贮该载此性者心。 所盛贮该载者性也。盛贮该载之者气也。能盛贮该载者心也欤。或谓盛如器之盛水。载如马之载人。以心为性之资具然否。
盛论似长。若如或说则是心即气也。乌得曰心合理气乎。
 曰动而应万事情也。而敷施发用此情者心。 所敷施发用者情也。敷施发用之者气也。能敷施发用者心也欤。或谓敷如木之敷叶。用如将之用卒。以心为情之本元。然否。
亦盛论似长。如或说则心即性也。乌得曰该载此性乎。
 曰故心统性情。 统字之义。可得闻欤。窃意心之于性情。非有一物在其间。背负性而面向情。乃此理之动而静。是为性。静而动。是为情底合名也。今不曰性情之统。而曰统性情。若统率之谓何也。
朱子曰统犹兼也。此则以统合言。又曰如统百万军相似。此则以主宰言。两义相须乃备。然亦非别有主宰于统合者之外也。
  别纸(孟子疑义)
 集注曰仁者心之德爱之理。义者心之制事之宜。此则就性上说。章下曰仁义根于人心之固有。此则似就事上言。观根于二字则仁义之指事而言可知。
孟子曰仁义礼智根于心。章下说本乎此。仁义便是根便是固有。不必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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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端看。且道在心在事。贯通只是一理。天下岂有性外之仁义乎。
 台与囿沼。必以灵名何也。
不日而成。若神灵所为也。
 上文既言不违农时。此又曰勿夺其时。恐似叠剩了。
上则只就大纲上言。不违农时而已。此则就制民产处言。其既授之田。又当勿夺其时也。不违自民事言。勿夺自王政言。
 孝弟非别有一事。乃其仰足使衣帛食肉。俯足使不饥不寒之类也。此又有谨庠序云云何也。
庠序之教。是教之以蚕畜耕织之事耶。此问甚疏脱。
 上文曰王道之始。此曰然而不王未之有也。此文所以有大于上文者何也。上文所言不过食用安民。乃王道之本。此文则重在孝弟。孝弟人道之大本。故如此云云否。
因自然之利而撙节以厚生。使民有所依赖而已。故为王道之始。至此而制度备具。教化兴行。无一物不囿于裁成辅相匡直振德之中。故为王道之成。
 惠王之移民移粟。亦忧岁之致。非罪岁之为。而今以王无罪岁警告之何也。
规规于末务。自以为尽心。则是无罪己之意也。既不罪己则是乃以民不加多。归罪于岁匈也。
 孔子之时。周室亦已衰微。无复可为之势。孟子之时。周虽衰亦未尝全亡。以改言则皆是改。以不改言则皆是不改。程子之有此云云何也。
天命之改不改。验之于人心之离合。非在于国势之强弱。春秋之时。五霸迭兴。而皆以尊周为辞。号令于天下者。以天下之不忘周故也。到战国时。七雄僭号。互相吞并。不复禀命藉威于天王者。以天下之已忘于周。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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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之为共主故也。虽未全亡。其君临天下之命则抑已改矣。
 惠王非无有怨于秦楚。而其所大愿者报齐雠也。孟子之只言挞秦楚。而不言报齐何也。抑以能挞秦楚之坚利。则齐雠之复。自在易易故欤。
是时秦楚最强大。齐犹次之。所论得之。
 定于一孰能一。两一字意同否。
恐无不同。
 物皆然。心为甚。盖物形而下者也。今以心对物而言。则此心字亦以理言也。如此看如何。
物是事物之在外底。心是主宰之在我而为万事万物之枢根者。故对言之。以见其尤不可不权度之也。此以内外而相对。非必有意于理气之对言也。
 以若所为。集注谓指兴兵结怨。然上文孟子以此问王。而王既曰否则不当以所否者。谓其所为也。似只是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百姓之谓乎。
功不至于百姓。只是效验。岂可云所为耶。兴兵构怨。正是惠王之所为。而其曰否者。谓不以此为快心也。非谓不为此事也。所谓将以求吾所大欲。可见其以若所为求若所欲也。
 今乐古乐不可同。范氏说已明。巨源谓有闻于前日。此章乐字并可作洛音读。私窃未信。
愚昧果曾有此说。盖以其今乐古乐之不可遽同。而为王言乐处。又泛及于田猎故也。此非敢自信底。只依集注读。如何如何。
 小之事大。祸福所在。势所不已。何足以为智。而并称于以大事小之仁也。且句践之事吴。果与太王之事獯。为智同欤。
审于彼己之势。明于祸福之端。非智而何。从古小国之不肯下于大国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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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灭亡者何限。此不智之甚者也。句践之与太王。其心则有殊。而其知时识势则同。
 孟子于惠王沼上之问。告之以文王台沼之乐。而今于宣王雪宫之问。告之以景公游观之乐何也。
在园沼而问园沼之乐。故證之以园沼之不独乐。在离宫而问游观之乐。故證之以游观之必为民。此有何疑。
 出舍于郊何义。
省耕省敛也。诗云星言夙驾。说于桑田。亦此类也。
 天理之所有。道心也。好货好色。人心也。杨氏以好货好色。为天理之所有。恐其涉于认人心为道心者乎。
人心道心。皆是发处立名。而其本则一于天理而已。故朱子以人心谓理之发于血气者。盖人既有此形体。其饥而思食寒而思衣。亦理之所必有也。
 王曰弃之。弃其臣之谓欤。弃其友之谓欤。且此文所以有合于告王之义何也。
弃其友也。托妻子于友人。犹天之托万姓于人君也。受人之托而冻馁其妻子。受天之托而涂炭其万姓。果有彼此否。
 昔者所进云云。盖责王之不用世臣之非也。王以舍之之道答之何也。
不察而轻进之。故亦今日亡去而轻遗之。所以无亲臣矣。况可有世臣乎。孟子之意。盖亦责其不察而轻进尔。观下文所陈可见。
 文王果以民之有不悦者而不取欤。
文王非有心于取天下。只是一顺乎天命而已。民心若尽归于我则是天命之在我矣。文王安得而不取。三分之一。尚尊戴于殷矣。则民之尚有未尽归于文王者可知矣。文王亦安得而取之。其取不取。惟听于天之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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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
 齐宣王问交邻国之道。孟子以事大事小告之。而滕文之问事齐楚。则曰非吾所能及何也。巨源曰齐大国也。事小事大。不过以皮币珠玉。无他虞也。滕小国也。若事齐楚则必至于献国受制称臣乃已。此岂可劝者哉。此言如何。
滕至小而不能自立。如其无内修自强之实。而徒欲恃外。以据一而捍一。则彼强邻之与我者。不必以弹丸之服属为深德。而其不得于我者则将猜怨交加。祸不旋踵矣。此岂可以事某国为劝乎。
 若如孟子言凿斯池云云。则可得免齐楚之患否。
较诸恃外以图存。则此之内修而得民心。不犹愈于彼耶。故曰犹可为也。若使文公举国以听孟子则庶可以免矣。
 孟子尝言地方百里可以王。所至必以王道为劝。而其于滕文邹穆未曾一言及之何也。
邹滕俱不能百里。介乎七雄之间。自主张不起。有朝夕危亡之机。方区区图存之不暇。奚暇言行王道于天下哉。圣人初不是阔于事情而为大言无当者也。
答权圣吉(甲辰)
普恸罔喻。阻久安得不恋菀。仲阳来。获奉惠音。敬审际玆。䌽履欢愉。冠子延妇。嘉祥融溢。远为之攒贺不任。所读在邹书。盖辨别得义利二字。直下一刀两段。便是此书劈初头第一个义谛。须于此深察而加勉。方不负为读此书人。尤是今世最合受用底道理。未知贤者煞留念于此否。在远不能不相期之深而相望之切。钟生平罪过。只在欺世盗名四字。迄此老白首而犹掉脱不过。又作此欺 天盗宠之物。罪上添罪。无路自赎。恇怖归来。跧伏林底。而伤时恋 君之念。每发于天彝之不可禁者。袁安之涕。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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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奈何。时讧四围。而匪徒之劫掠。满地同然。公私忧叹。已无可言。仙乡亦不免此可惊。然惟随遇善处。不失吾本心。以俟命于上苍之仁而已。此外别无方法。另惟之如何。拨忙略修。万不挂一。
答权圣吉(乙巳)
人远心迩。阻晤不须恨。得书庄诵。深以规警为喜也。钟一生盗名欺世。无所不至。贤者亦已稔悉。往岁之出。岂其为薄试之用哉。特一露丑状。以解圣明之见欺尔。既谢病而归伏矣。江湖之忧虽切。而煮芹之献无补矣。前冬敦召。只因时贤之别招。不免一例有 命。然固非谓必致而将置诸实用也。 宠荣不可屡干。趍走非所以为恭也。则一疏自陈。以祈贷免。此亦不得已也。幸 圣明俯烛愚暗。仍不加 命。所论时事若干语。并不 赐批。盖以为无可用而置之也。区区感戴。与天无极。跧病饮啄。惟 圣恩是为命。暨今外侮日甚。国将无国。中夜流涕。只自苦心而已。到此地头。岂独钟一人可当其责。虽以草茅民庶未曾瞻望 天颜者。举皆有不能自强以召外侮之责。噫噫我 先王先圣之培养教育者。将何辞以自解于万世哉。痛叹不堪说。只冀默会。书发稍间。更问翔矧已复常否。是庸颙祝。
答权圣吉(丙午)
客冬远顾。深喜久阻之乍摅。而乱世送别。并切匪风之感。日前得书。审迩来省节增裕。庇率庄吉。何慰如之。但以示意推之。似不免风吹草动。漫漫地无所猷为。坐费彊壮之岁月。是则可忧也。所谓时务云者。其大本大经终不出于古圣贤六经范围之内。吾辈从前惯习。只把作口耳之资。曾无一毫可藉。到今势穷事迫。便自心慌脚乱。不知所以为谋尔。世上岂有新学。特其因时以立政。后天而开物者。不得不有变通消息之机耳。其实皆不外于实理之本有也。贤者质厚而才鲁。尤当就旧业上温绎。以展新知。不可抛却正藏而专向旁边歧斜。希觊非常之功。不惟其用工之尤难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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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业。纵或有得。亦将无本可恃。即不免为跳梁狂怪险陂浮薄之归。坏却合下好田地。终为半间不界之物。宁不可惜。此意已悉于答巨源书中。可转看而心会也。方病昏昏。不能悉布。
答权圣吉(己酉)
客冬邮便惠函。仰认不相忘不相较之厚也。如钟衰病自废。万事不上心者。固不足烦远念也。惟是同志相仗。拟以岁寒者。亦被外扰侵轹。吃尽许多艰楚。乃至栖屑遑遑。不得专心于平日功课。大运所驱。谓之奈何。忽此新正。更问省候饷受天休。寓中差堪排遣。而扫室静坐。有可以披阅旧编。朝暮与古人为乐否。两哥头角已成。教督有检。造诣日崇否。念之在眼。恨不能一抚其顶而听其咿唔也。钟病日深而衰日添。宁能复自强于宿业耶。寥寥一线。将无地可支矣。后进之能担夯此事者。果有谁否。兴言太息。天高莫质。为之何为之何哉。筬下拮据。亦一时虚想。不免仰恼于诸君。然既无可以绸缪者。则只任悠悠而已。何必频烦申托。以重恼知旧哉。俯谅可会意也。奉晤未期。临纸菀菀。但祝自爱加勉。无负相期之雅。
答权圣吉(庚戌)
续续得邮筒书。且得胤哥朝夕。未觉十舍之为远。而一面之为阻也。此际凉生。侍节增重。尤何等慰仰。钟衰病日甚。神精在亡。世间万事。一齐成空。惟方寸之微理(一作利)欲迭攻者。恐无以刷荡澄定以返于元。此为寤寐耿耿。后生中稍有才气者。已滔滔向外走。其志尚稍定者。虽不至大故无惮。亦优悠不力。要之皓天其忘之矣。吾道之穷至是耶。胤哥远来攻苦。其意可尚。然钟昏愦无以振提之。且处所颇扰攘。有难专意看读可闷。但其资地朴茂。才思颖悟。信可与有守可与适道。喜之之至。每每以不逮之言相勖。然舍己芸人。旋用自愧。示末云云。尤见平日义方之有在。不任钦尚。
答权圣吉(辛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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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以地阔固也。但念风潮日迫。挨拶多端。其能硬脊劄跟。牢守着本来信地。不推迁一步半跬否。以是憧憧寤寐不弛。玆获惠字。审迩来经历甚艰而处之有方。掉脱了许多惹绊。洒然自在。率循素履。上堂怡愉。课庭趋以诗礼。鋾于是而有恃于吾圣吉也。由此以往。设有甚样凹凸。皆当随遇以应。不失吾色相。区区不胜钦悦。若遇太郎当。亦须避地为佳。不必固恋脚下。自取无尽之窘也。幸惟财谅。正夫见读何书。鋾于此君期望不浅。可使之一意所业。勿以外来而或夺之也。冬间非不欲招携置此。与之朝夕。而却缘近峡无秋。家耕不能供腊。谷直翔踊。而买籴路塞。不能遂宿计。甚可恨也。松沙翁玄志初非所敢。而重违孝恳。僭有起草。今始录去。望与子慎赞叟诸君重加勘裁。可改改之。可弃弃之。深所仰也。鋾废伏多年。神销气竭。视听动作。日觉其无谓。要之当不久自苦也。所望者惟同志英秀之相与发力。维持此一个端绪。而类皆悠悠玩愒。乍进乍退。未有破釜甑烧庐舍。持三日粮。示士卒必死底气量。慨叹如之何。子皦,巨源俱何状。壮年不久淹。莫若早自惜也。逢场可致意也。子山病證已祛。吃着更何似。筬山抔土不须问也。但不被穿掘为幸。其土田有穫。未知贤与仲阳,子山只任他消融否。国卿之讣。令人气索。十年相仗之情。遽此各天于一朝耶。念之泫然。无以为怀也。俯询亲尽墓主献之节。已有先贤订定。今可遵行也。家礼曰始祖亲尽则大宗奉其墓祭。岁率宗人一祭之。第二世以下亲尽则诸位迭掌。而岁率其子孙一祭之。葛庵曰非百世不迁之大宗则当以会中长幼为主。大山曰据家礼则除大宗墓外。皆当以昭穆最尊者为主献。或问于尤庵曰宗子与尊行同祭远祖。则其祼献谁当主之。曰神主祧迁则宗毁而族人不复相宗。又安有宗子之名。(止此)观此诸说则尊谕诚得之。若在大宗之墓则虽十代以后之远。当使宗子主之。如此则凡缅礼焚黄安石等告祝。亦皆依此作一例。恐不容有二三其主也。未知如何。五代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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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明斋则以为当承重。大山则以为亲尽而宗毁。不当承重。只可如众孙服齐衰三月。鋾始也从明斋说。近思之。窃以为两说皆可通。盖大宗之家则当如明斋说。小宗以下则当如大山说。其缅也亦当照此。大宗则宗子服缌。小宗以下则一如众孙吊服加麻而已。如此折衷。其或无甚悖于情礼否。
答权圣吉(壬子)
腊间邮书。槩悉大节无愆。殊豁远悰。岁钥乍开。群蛰将动。天候依旧。而人事更如何。敬问上堂婉愉。百祥鼎凑。躬诵读以率肖秀。益觉圣言之亲切。而馀外之忧患安乐。不足以挠我心君否。别幅相叩。可见所志之不迁而所事之不外于本分也。区区钦庆。不啻若自口也。子皦,巨源之还寻宿业。尤可欣幸。岂皓天之有不忘耶。望交相提掇。斯迈斯征。以不坠受中之命。而张吾军于卷旗折戟之馀。庶几夫邪气之不永占神区。如何如何。仲阳日前有书。言欲追辽东帽。其意甚嘉。然见今风色恐无地可作华胥乡矣。不若徐徐之为差稳。故已复之以且据见在为栗里尔。未知其肯信否也。馀在夹录。可十反而驳惠之也。
  别纸
 五代祖承重当否云云。
亲尽祖承重当否。既无古经可据。而我东先辈始有一彼一此之论。来谕所谓以情以礼。盖不可全非也。鄙人安敢断一于其间哉。第念疏家所谓王者为适来孙服期者。不及于士庶。则此非人家之视作通礼也审矣。盖王者承太祖之统。奉百世不祧之庙。传传适嗣。相续不替。故祖之服来孙犹适孙也。来孙之于远祖。服之以重。不但为君斩而已。盖不服重则中间之统绪不接故也。私家之大宗。实有君道焉。其奉承不祧之统。固无异于王家。如以五代六代而不为之服重。则是中间统绪不相接续。不足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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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之适承矣。祖以太祖之重传于来孙。而来孙受重于其祖。既受其重而不为之服重可乎。此鄙意之谓大宗之似当从明斋说也。其在小宗则五代而谓之亲尽。亲尽则无服重之义。且五代以上之重。无所传于来孙。则来孙无所承之重矣。无重而服重。其于天理之节文也。果不相戾否。其没也只当以齐衰三月主其丧。及夫既禫而祧祫也。有长房则迁于长房。无则仍行埋安。而虽有养育之恩。亦当服以礼断而哀以心致。不敢以恩而加礼也。来谕所谓何不加天子之服。减庶人之服者。恐其苟难也。父母三年。无贵贱一也。受重而三年。视之为父母也。则贵贱亦一也。若无重可受。则将何名以服重耶。望惟加念。
 主忠信主字。与臣主宾主之主同义欤。盖忠信之于进学。犹孝弟之于为仁也。此主字与为仁之本本字。一例观如何。集注朱子曰人不忠信则事皆无实。章下程子曰人道惟在忠信。不诚则无物。又曰若无忠信。岂复有物。事与物同意欤。抑各有所指欤。
主忠信之主。犹言君为一国之主也。孝弟为行仁之本。犹言木之苗为枝叶之本也。事皆无实。不诚无物。物与事非两般也。
 凡言吾者。对彼之辞也。夫子云吾道以告曾子。若似有戒之之意何也。曾晰天姿高妙。与圣人志同者。特行有不掩。不免流于言行二本而染于老氏之归也。夫子所以虑其或承袭家庭。以此而微警之欤。一贯以体全用达者言。道之实状也。忠恕以尽己推己之目言。人之用功也。曾子之于门人之问也。不直明其一理浑然泛应曲当底。乃借学者用功之目而又曰而已。以示无复馀蕴之意何也。集注浑然一理。以心言。一理浑然。以道言耶。中心如心之释。不过破字之文。今谓于义亦通。可得闻相通之意耶。程子论忠恕既以天道人道及天命乾道。反复再三。而终之以违道不远何也。朱子于此章则以至诚无息言之。而于子贡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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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引谢氏无声无臭之语。至诚无息兼体用。无声无臭单言体。一贯一也而注有详略何也。
吾道之吾。来谕推说得太深。盖谓之吾之为道。异于众技杂学则可。谓曾点之流于老庄而戒其子以勿袭家学则凿之甚矣。一贯圣人之与天一致者。而学者不可遽企及。故曾子姑以尽己推己之目告之。而使之由此用力。久而可至尔。然其实则圣人之与学者。但有自然不自然之别而已。非于忠恕之外。别有一贯之道也。谓之无复馀蕴。不亦宜乎。浑然一理以心言。一理浑然以道言似然。然心与道非二致也。文势互换。非有深意也。中心之中。只是对外之辞。谓中实如此而非外为虚假也。如心者以己心度人心。未尝不同之谓也。天道人道。论自然与不自然之分也。天命乾道。单就天道上论自然之忠恕也。以违道不远终之者。乃忠恕字之正义也。谢氏所谓无声无臭。亦兼体用。特所就以言者各有攸当。故集注云云有些详略。非一贯之有两样也。
 观此章之旨。可以明心学也。夫子所谓一。即性仁义礼智之浑然确然灿然滢然。集注所谓浑然一理。譬则其所谓天地之至诚无息者也。夫子所谓贯之。即情喜怒哀惧爱恶欲之随触相殊。集注所谓泛应曲当。用各不同。譬则其所谓万物各得其所者也。今就其情之相殊处言。虽若似各有所从来者。然求其实则毕竟只此这个性而已。与贯之所得者。虽有千万不齐。而其所以贯之者则匪二匪三。以一而已者。无以异也。然则其所谓以字。与朱子言心时所称妙用之妙字。义意不亦有吻合乎。朱夫子论此章之旨。以圣人之心四字为劈头。反复而推明之。盖有所为而为之者也。凡人不学则已。学之当学圣人心法。学圣人之心法。舍此而将何求哉。又况此其为圣圣相传之旨诀者耶。呜乎。世之为心学者。有性理情气。以气言心。兼理气论心者。亦何所师而得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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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一情贯云云。大意甚好。然言一贯时。只当以心言。而性情乃其分殊也。一以之以。只是轻轻地带说过。非大段着力之称。如敬以直内之以字。与朱子所谓以仁爱以义恶之以字。有些深浅。今不必做妙字意看了。所论圣人之心云云。看得甚正。惟由此勉勉。如何如何。
 夫子行无不宽容。辞不迫切。于互乡阙党童子。有与进之意。于孺悲则独不然何也。言以责人之不死。杖以扣老者之胫。乡党自好者之所不为也。夫子于原壤而为之。原壤倨傲之罪则固所宜也。于圣人不迫切之义。果何如也。
互乡则始来请教。可与其进也。孺悲则始进而终畔。可诲之以不屑也。此可见圣人之于人。低仰远近。无非精义。而一出于爱人之仁也。原壤事。鄙人亦尝疑之而未得其说。今不敢强对。惟默会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