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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斋先生文集卷之五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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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斋先生文集卷之五十三
 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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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状[宋秉珣]
 本贯忠清道恩津县采云乡。
 高祖讳焕实。号閒圃。 赠通训大夫司仆寺正。 妣庆州李氏。 赠淑人。
 曾祖讳直圭。号不退子。缮工监监役 赠通政大夫,吏曹参议。 妣全州李氏。 赠淑夫人。 妣顺兴安氏。 赠淑夫人。
 祖讳钦学。 赠嘉善大夫,吏曹参判。 妣延日郑氏。 赠贞夫人。
 考讳勉洙。 赠嘉善大夫吏曹参判。 妣完山李氏。 赠贞夫人。 妣光山金氏。 赠贞夫人。
先生讳秉璿。字华玉。号渊斋。我宋以高丽判院事讳大原。为鼻祖。三世而有讳明谊。司宪府执端。与郑圃隐诸贤。相推重。本 朝双清堂讳愉。以隐德高节闻。西阜讳龟寿。以纯孝笃行名。睡翁讳甲祚。以昏朝进士。独拜 西宫。官奉事 赠领议政。谥景献。是生讳时烈。世称尤庵先生。集成群儒。师宗百代。谥文正。配圣庙。其第二孙讳畴锡。号凤谷。弘文馆副校理。 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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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曹判书。谥贞简。克绍家学。早有重望。文正公许以祖孙间知己。与权文纯。同受衣钵之托。是生讳有源。号宗庵。荫童蒙教官。辛壬祸后。固守林樊。名节自砺。是生讳理相。有文行早世。以弟讳命相之子。为嗣。即寺正公。克承先懿。隐居不仕。参议公文学行义。为士友所推。被剡荐。除官不就。参判公雅饬自持。孝友甚著。宗党。咸称仁厚长德。其第二胤。即我先公也。恬雅饬躬。克袭家范。与伯氏守宗斋先生。同处一堂。昼必共案。夜必共枕。友爱至老弥笃。人皆颂之。妣李氏。完南忠贞公厚源后孙。镐之女。性资端庄。有古女士行。妣金氏。光山君国光后孙。箕哲女。贞淑顺婉。娣姒皆称服。妣李氏。举四男。先生其长也。以 宪宗丙申八月二十四日午时。生于怀德石南里第。骨格颀秀。有异凡儿。父母钟爱之。稍长。气宇瑰伟。动止凝重。母夫人常称之曰。他日为大君子者也。六岁。遭祖考参判公丧。随长者。参朝夕馈奠。八岁。始就学。季父主簿公。语于我先公曰。梦见一室广大。书籍左右贮积中。有一奇童端坐。谛视之。乃某侄也。是诚异兆。日后继述先业。昌大门户者。必此儿也。自受学以来。不待长者教督。而能自刻厉。每日定遍数以读。读了。又习字。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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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其所读者。未尝有一日违课。十一。丁母夫人忧。哀毁持制。能如老成。及成童。伯父先生命之曰。科文虽是无用底文。亦不可不习。解做此文。始可得作文之蹊径。非为希觊功名也。自是。先生每与群从昆弟。会习功令文。而亦未尝屑屑焉。癸丑。委禽于李氏之门。甥馆。即扶馀百济故都之地也。多有名胜。往必遍览而归。甲寅冬。陪伯父先生。读书于高山寺。同学八九人。秩秩相与讲磨焉。乙卯十二月。先公为冠甥侄金永膺。往永同。忽遘疾。皋复于仲子妇私亲李进士(畴夏)家。先生与诸弟。戴星奔丧。哭擗哀号。如不欲生。见者皆感涕。备礼袭敛。因奉榇而还。葬祭之节。一遵家礼。寝苫居庐。虽盛炎。不脱绖带。三年不进姜桂。以不得终养。为没身痛恨。事伯叔父母。一如所生。戊午冬。伯父先生弃世。栋梁之痛。不翅罔涯。深以家学废坠为忧。益刻意劬经。若有疑晦。辄就质于叔父立斋先生及舅氏丹台先生。且一世名硕闻达。无不遍访取正。而立志必以远大自期。制行必以高洁为尚。且守固穷之操。自号曰东方一士。照庵郑友海弼。以中庸渊泉之义勉之。故以渊斋二字。揭于读书室。癸亥夏。季父主簿公。殁于京舍。先生与从氏毋忽斋公。率主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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驰奔治丧。奉柩还窆。含哀茹痛。无异遭亲丧时。乙丑。闻 皇庙毁撤之命。痛哭而叹曰。志士之冤。何异乎甲申屋社之日。作诗寓风泉之感曰。万古纲常赖此祠。廷臣何不一陈辞。数十春秋无地读。含冤忍痛孰能知。仍无意于世。杜门固志。讲义益笃。丙寅夏。陪叔父先生舅氏先生及族叔潭皋,枕泉诸公。游赏黄山。谒竹林书院。登八卦亭。仍放舟溯流于前江。盖仿文正公故事也。丁卯秋。奉伯父先生祠版。往从弟秉瓒松禾任所。谒道东书院。转寻石潭。谒栗谷先生祠堂。又入首阳山。拜清圣庙。到平壤。寻箕子宫遗址。井田旧迹。过松京。拜崧阳书院。观善竹桥。自海西。至此诸名胜。皆遍历玩赏。到交河。访白溪金公博渊。金公曾与伯父先生有雅契。故以克述家学。期勉先生。而称许甚重。戊辰春。陪叔父先生。游金刚山。周览关东诸胜而归。有记行一篇。名曰养气录。己巳九月。丁继母夫人忧。哀毁尽制。一如前丧。虽居丧中。亦不废学。必以读书穷理。反躬实践。孳孳不已焉。服阕。期会于外弟金永膺书室。抄出静,退,栗,沙,尤五先生书。如近思录凡例。名曰近思续录。丙子冬。 上命诸道臣。荐林下经学之士。道臣赵秉式应 旨。以经术德望。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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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训。荐先生于 朝。领相李最应。奏请。今番各道荐人。别般收用。 命下铨曹。抄选以入。丁丑六月。拜 泰陵参奉。不就。八月。选拜 经筵官书筵官。大臣又奏请旌招。 上允许。遣史官传 谕曰。昔先正乃祖文正。以间世之大贤。托昭融之契。都俞吁咈之间。消长进退之际。粹然一出于正。以明天理正人心。为己责。尊王道扶世教。为自任。式克至于今日声明。顾今林樊耆德。次第凋谢。予以否德。茫无求治之所。苟欲趾先烈而仗世笃。戋帛之聘。弓旌之招。舍尔家而奚以哉。尔之服习。必在于诗礼忠贞。又有近日家庭之擩染。至登于中外荐剡。其见推儒林可验。而今授经幄之衔。夫岂徒然哉。此正予之所有为之日。而尔之亦有为之会也。启沃之任。今焉在尔。胄筵之责。又将在尔。尔尚念乃先休。亟图贲然。用副予至意。先生附奏以不堪承之意。又上疏辞曰。臣以草茅之贱。虮虱之微。忽被道剡。一 命遽至。盗窃虚名。厚诬明时。臣罪为大。臣于是乎不敢为腼然供职之计。方且杜门抱羞。只有惶汗浃背。乃于千万寝梦之外。加之以庙选。縻之以 筵衔。恩谕继降。迩臣临宣。臣闻 命骇惑。莫省其所以获此也。或以臣之为臣家人。疑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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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于家学。忖度于形影之外。传播于游谈之间。竟致误彻 宸聪。叨蒙 异恩。至于谕及先故。勉绳祖武。臣伏读未半。自不觉感泪交迸。继以惭悚。直欲钻地而不可得也。噫。国家之设此非常之礼。将以待非常之人。历稽故事。曷尝有轻施而冒受者耶。况今遴简之 命。即我 殿下御极后。一初盛举也。正宜博求怀抱道德明于帝王之学者。招延 经幄。资其讲讨。出入 胄筵。薰其德性。奈何以如臣至愚极陋最居下流者。不究虚实。苟然充备。沮八方想望之心。来百世讥议之口乎。 上下优批不许。九月。蒙除侍讲院咨议。兼承驲召之 命。先生上疏恳辞曰。顾臣无似之状。向已悉㬥无馀。今不须更事覼缕。而正使臣粗比恒人。一月之间。荐蒙 恩除。已极踰滥。况其所叨。即皆任贤之职。命德之器也。或锡之带。圣人所戒。不称之服。诗人所刺。臣虽至愚。亦不至全昧自知。何敢徒怀荣宠。冒没趍承。以贻则哲之累也。仍伏念 震邸方在冲龄。虽未及讲学之时。其所以薰陶辅翼。罔不在初。政宜慎择端良方正之士。置之左右。以尽早谕之方。而今以如臣贱品。首居是职。朴陋之质。无补于 睿德。记诵之习。徒溷于 胄筵。狼狈颠顿。传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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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外。此又臣所大惧也。察臣言之非饰。谅臣情之难强。亟刊臣之前后职名。仍治臣慢 命之罪。以为盗名欺世者之戒。因不就。 上批曰。自尔旌招以来。予有充然深喜者。亶不在贲饰文仪而止耳。亦不在縻尔好爵而止耳。即惟曰。尔以尔家人。有此蕴抱也。亦惟尔之硬著向前。必先于人也。尔疏云。宜择端良之士。置之左右而早谕之。诚哉是言也。欲求端良之士。将舍尔伊谁乎。世臣同休戚之义。先儒壮行之训。尔必有平日讲究。亟图幡然。以副予厚望。戊寅二月。又下 敦召之命。先生惶蹙。即呈辞。三月。因筵臣奏请。特下 别谕曰。昔夫子曰。学而优则仕。今尔林下饬躬。劬经赜理。其学业之笃实。必闻必达。自有不可掩者。则斯可以出而仕矣。盖士之出处。适于义而已。反复思惟。以尔之学。有可仕之义。无不可仕之义。一切以独善高尚为志。则吾儒所愿之学。果安所用哉。顾今春晷渐舒。讲筵将开。此时 经幄之任。政使宿儒当处。苟求宿儒。舍尔其谁。且我 春宫早谕之道。惟宾僚之左右是须。尔其体此至意。幡然改图。庸副予如渴之望。先生上疏辞。 召命复降。辞旨愈隆。先生又陈疏恳辞。仍请曰。臣闻人主一心。为万化之原。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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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心之要。必在于读书明理。顾今日悠悠万事。孰有大于讲学。而频御 法筵。亲近贤士。使 元良渐染于耳目。在冲年智虑未定之时者。尤为早谕之急先务也。四月。陪叔父先生。会讲于龙门书堂。行乡饮礼于二止堂。五月。 哲仁王后升遐。入县庭举哀。上疏陈慰。每月朔。入参哭班。八月。承 大行大妃挽章制进之命。因县道。呈状辞。或有问曰。朝廷今日服制。 大王大妃小功。 王大妃大功。其于礼经之义。果何如。先生答曰。礼三年大功。长子,嫡妇之正服也。期年小功。众子,众妇之正服也。惟我 哲宗大王。以旁支受统于 宪庙。则于 王大妃。为继体之承重子也。于 大王大妃。为继体之承重孙也。今于 哲仁王妃丧。 王大妃及 大王大妃。当用众子妇众孙妇传重之礼。断之以小功,缌麻之服。可也。己卯正月。有衣次鹿皮等物 恩赐之典。呈状辞。二月。 敦召之命又下。先生上疏恳辞。因请讲明 圣学。辅导 元良曰。伏念 震邸衣尺渐长。睿质夙就。教养之道。必在于 圣上之以身教率。苟欲身教。不可不先致讲学之功。夫人君之心一正。则万事无不正。然正心之方。不以讲学。其道无由。故虽古之大圣人生而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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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未有不资于是。粤我 列圣朝家法。尤以是为先务。贤臣硕辅及诸先正勤勤恳恳而不已者。莫不以勤圣学为急。所以致治之美。卓越前代。 殿下所宜恪遵而勤行者。不其在此乎。程叔子进言于朝曰。使一日之中。亲贤士大夫之时多。亲宦官宫妾之时少。则可以涵养气质。薰陶德性。此万世不易之至言也。若不御 讲筵。则贤士大夫日远月疏。所与亲近者。宦官宫妾。而卒无以收正心之效矣。伏望 殿下。日开经筵。以懋 圣学。频接召对。以广咨访。于以端本而澄源。必期于 朝廷百官四方万民。咸归于正。讲学之效。至于如此。而以之教导 春宫。其效尤大而速。我 殿下一身表里动静。粹然一出于正。而无毫发非僻之私。则 震邸晨昏侍燕之际。寻常嬉游之间。其所观感。自然习惯。就傅之前。已有七分教养。伊尹之告太甲曰。今王嗣厥德。罔不在初。召公之告成王曰。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贻哲命。若贾谊所谓太子之善。在于早谕教。即罔不在初之义也。择师傅。选宫僚。至于衣服器用之具。出入居处之节。凡系辅导 春宫者。国朝具有成法。在 圣上修而行之也。上优批曰。今此陈勉。出于忠爱之至意。可以书绅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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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予之必致之心。于是益切。尔其谅之。亟图簉朝。毋孤予厚望。十二月。除冰库别提。不就。庚辰正月。 东宫痘患平复。自 两殿别有颁赐之典。因县道呈状辞。二月。除司宪府持平。仍下 敦谕曰。尔以宿儒硕学。固守东冈。而声闻攸及。闇然日章。向除六品之职。亦出于好贤如渴之意。尔不必更事巽让。先生以疏辞。略曰。臣每奉 恩谕。辄以臣为先正之后。而责勉不已。此殆 殿下以臣为或有得于家庭绪馀。而臣实庸陋。上欺 君父。下忝先祖。益不觉颜骍而背汗。苟使臣。欲追先臣之志。固不外于明天理正人心而已。见今天理之晦塞。人心之陷溺果何如。而臣是何人。敢有一分担夯之望乎。臣进无可行之学。退有自守之分。区区迷执。窃自附于虞人不往之义。 上优批不许。仍除司宪府掌令。旋递。复拜侍讲院进善。先生上疏辞曰。臣于前后 恩命。一不敢为承膺之计者。初非有耿介高蹈之操。亦非为道义自重之意。只以才不堪用。分不堪当。虚纡 隆眷。积犯逋慢。反若山林之士。高尚难进之为。执迹而论罪。宜伏斧锧。原情而推恕。合置弃斥。奈之何 殿下不恤公议。不念名器。朝除暮迁。收召不已。坏了官人千古之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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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哲之鉴。虽未及悉烛。而臣之自知也明。自量也熟。何敢徒恃 荣宠。抗颜冒进哉。 上批曰。尔以全备之学。服袭儒宗。声闻蔚然。政是展铺厥蕴。致泽君民之会也。更勿退让。即为簉朝。七月。祇受 内赐感兴篇。与克斋李公冕翼及一乡髦士。讲学于龙门堂。八月。连除司仆寺正。司宪府执义。旋递。升通政。拜吏曹参议。兼侍讲院赞善。成均馆祭酒。遣史官宣 谕曰。见今耆宿凋谢。读书种子。不绝如线。予所依毗而仰成者。亶在于礼待儒贤。然则在今日辅导扩充之责。舍尔伊谁。 特旨升资。亦出于缁衣好贤之意。尔勿固辞。即为簉朝。先生附奏以惶缩之意。又上疏。恳辞诸职名。略曰。国有六职。尤重天官。今臣所受 新命。即参贰冢宰者也。其为任至难至慎。决非荫官常调所可滥叨。臣不敢张皇覼缕。有若按例饰让。而所兼两衔。亦皆何等职责也。 国朝几百年。居是职者。皆一世之宿儒硕德。标准士林。导迪 元良。曷尝有如臣者流。彷佛拟议于其间哉。况我 世子邸下。睿德日就。令闻夙彰。礼见在即。 书筵将开。此时侍讲之职。尤不当一日虚縻。任其瘝废。伏乞 圣慈。特赐 谅察。亟将臣新授本兼之职。尽行镌改。一以息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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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讥议。一以全匹夫之廉义。 上批曰。畀以启沃之责。縻尔铨综之任。岂徒然哉。寔由民国事计。必待林樊宿德。朝夕左右。辅其不逮。激扬辨论。需用隽英故耳。今玆巽章。一往浼浼。虽予诚礼浅薄而然。独不念尔家先正遭际笃棐之故事乎。尔其更勿退托。即起簉朝。副此渴望。先生连疏固辞。 上不许。批旨隆重。继下 敦谕。又有锡马之典。九月。除右副承旨及同副承旨。十月。疏辞前后职名。仍陈弭灾之道曰。轰殷之异。叠见于收藏之时。伏未知有何咎孽。潜长于幽隐之际。而国之不祥。莫大乎不肖见用。如臣无似。猥忝非常之恩。亦足为召灾之一端也。变不虚生。理有相感。仰想 圣心。惕然警惧。而或于蜎蜎蠖濩之中。有何不诚之德。而仁天告戒。一至于此也。昔朱子因䨓变。进言于时君曰。克己自新。早夜思省。举心动念。出言行事之际。常若皇天上帝临之在上。宗社神灵守之在傍。懔懔然不复敢使一毫私意萌于其间。以烦谴告。而又申敕中外大小之臣。同寅协恭。日夕谋议。以求天意之所在而交修焉。则庶乎灾害日去。而福禄日来矣。今我 圣上遇灾修省之道。亦不可舍此而他求也。 上优答焉。辛巳九月。承 谕召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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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疏辞。兼陈所怀曰。臣于月前祇受卫正斥邪之 纶音。今又承息讹镇嚣之 圣谕。伏地擎读。实仰大哉之 王言。足以警动臣民之视听矣。不意外船出入。至有通好之举。蹄迹内交。实有榻外鼾睡之忧。情状叵测。必致薪上措火之危。一则贾生之所立谈而痛哭者也。一则韩子之所抵死而排斥者也。未闻有修攘之实。措置于庙堂之上。量势度力。不胜其懔然寒心矣。苟能自治自强。兵食俱足。训养人民。使知亲上死长之义。则必有固结其心。而足以无虞者也。治身有法。贱而不侮。治国有法。弱而不侵。以若蕞尔之郑。自立于晋楚之中。海外之寇。于我何哉。此在 殿下之反求而图新。若夫广开言路。毕集众谋。实心既判。实事继之。则危者可转而为安。乱者可转而为治也。然不由学则无其道。程子曰。君德成就。在经筵。记曰。化民成俗。其必由学。然则斥邪息讹。亶在于频御经筵。专事问学而已。 上优批嘉纳。十一月。上封事。条陈八事。其一曰。懋圣学以正心志。其二曰。开言路以闻过失。其三曰。辅 元良以固国本。其四曰。信赏罚以立纪纲。其五曰。昭俭德以节财用。其六曰。重名器以定民志。其七曰。停进贡以存事体。其八曰。斥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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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以绝邪教。疏入。 上优奖 赐批。闻者称之以先生此举大有补于世教。十二月。 东宫入学冠礼。次第将行。 下谕敦召。先生陈辞疏。仍乞免诸职。 批旨甚缱绻。壬午正月。 上遣史官别谕。仍命偕来。史官。阅月来留。先生悚闷罔措。牢辞不就。是月。 世子谒庙入学。又降赏赐之典。 特升嘉善。拜工曹参判。先生益增惶蹙。以廉义所拘。疾病所縻。不能趋膺 恩命之意。陈疏辞。仍请治前后慢 命之罪。二月。下谕旨。召还偕来史官。六月。闻 阙内军队作变之报。惊痛不置。又承司宪府大司宪之 除命。上疏辞。兼陈时变曰。军卒作变。诚前史所无。而三纲沦矣。九法斁矣。岂意天日之下。有如此罔极之事乎。当此国家多事之会。正宜博求贤德之士。以处其任。而责其成效。何可虚縻于樵牧之社。亵名器而辱清朝哉。 批曰。近日之变。由予否德。不能弭乱于未然。如卿林下宿德。常在左右。辅予不逮。岂有今日之事乎。当此事变之会。望助尤切。一鹗立朝端。纠正百官。非躬行实践之士。不厌于人望。历数其人。舍卿而谁。此非辞巽之时。亟回遐心。副予侧席之望。九月。因大臣筵白。有推 恩之命。行焚黄礼于家庙。十一月。除特进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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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资赏典。因县道呈状辞。癸未八月。复除大司宪。连辞不就。九月。访溪云金公洛铉于三山。与枕泉族叔,贞隐金公龙赫。转入俗离山。鬯怀徜徉而归。甲申正月。入沃川学宫。率诸生。参重峰,慎斋两先生升庑告由仪。翌日。行乡饮礼。又受讲于明伦堂。三月。陪叔父先生。讲学于亦乐斋。四月。会芸窗朴公性阳于龙门堂。讲论经义。五月。又拜大司宪。六月。闻衣制变改之令。上疏辞职。仍请勿改衣制。其略曰。伏闻近日以衣制变改事。有成命。节目已定。未知 殿下何为而有此咈人心骇人听千万不意之过举也。臣不敢多言。盖观帝王为治。沿革损益。时或有之。而皆有曲折。或以古变今。或用夏变夷。或昭视等威。或节省冗费。如斯而已。今玆之举。于斯四者。果有何所当乎。大凡治国有大经焉。有要道焉。有定规焉。有急务焉。修人纪。崇道术。监成宪。厚民生是已。至于仪章物采之末。虽系善变者。非明王之所汲汲。况不善变者乎。且仪章物采。虽云末节。亦有关系于国朝典宪。则甚重且大。殿下其或念及于此耶。噫。我国公私衣制。虽未必举合三古。而实是 皇明一王之制。则岂不是先王之法服乎。顾今率土左衽。而惟此一隅褊壤。遗物仅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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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国之见重于天下者。此也。有辞于来世者。此也。今乃无端变改。怪诡不经。其于从周思汉之义。果何如也。呜呼。历数邅变。涒滩重回。风泉悲感。小大同情。而乃于此时。并与其仪物之仅存者。而弁髦之。得不有乖于天理民彝之常耶。言之及此。臣不胜痛泣焉。 上批曰。所陈无非可稽之论。然曾往公私所服。本非古制。且今法度委縻。习俗隳游。振刷无期。所以有前后饬教。援古酌今。删繁就简。先从衣制变通者也。先生又上疏以为臣伏读 圣批。若曰。曾往公私所服。本非古制。臣未知今日新制。果有于古可徵乎。谓 皇制为非古。则当益求其上之制。溯源三代。而乃反窄其袖。断其带。为卉服左衽者依样。独何欤。又若曰。法度委縻。振刷无期。夫振刷委縻。固今日之急务。而其要则正纲纪。公赏罚。以举旧典之废隳可也。若规规于衣章物采。则是以姜桂之辣。治太虚之疾。其为术岂非疏乎。臣又伏闻 殿下前后违拒章疏。一则曰就简。一则曰时措。夫每事专主简便。则必至苟且。茅缠纸裹。先儒之所讥也。若夫时措之说。则是近日时辈之愚弄怂恿。以误 殿下之把柄也。妄引经训。文致奸言。此固千古宵小之本事。岂意以 殿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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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智。亦陷于此个圈套。而不自悟也耶。推此观之。 殿下今日之举。非出于 圣断。即是时辈熟套作弄。举国臣民之忧惋激慨。不独在衣制一事而已。又不知何样变革已具于禁扃密赞之中。而变服之令。特其先发者耳。然则大臣诸臣之苦口争辨。实是捧抔土而塞孟津。终其永怀。将至国不国而人不人。可胜痛哉。辞意峻切。不顾时讳。有忤 上旨。乃留中不下批。仍命例疏更勿捧入。先生闻之悚惶。罔知容措。自后杜门献靖。谢绝世事焉。九月。冠嗣子哲宪及侄纯宪。邀芸窗朴公。为宾。照庵郑友。为赞。近俗行冠礼三加者甚鲜。故欲观其缛仪。来会者亦多。乙酉正月。 东宫疹候平复。后有 颁赐之典。呈状辞。三月。卜居于沃川之远溪。盖取其幽邃閒阒。遥隔世嚣也。是月。拜吏曹参判。先生自昨秋疏事以后。方杜门俟勘。忽蒙 恩命。不胜惊惶。乃引罪陈疏辞。承 批蒙递。八月。又除都宪。丙戌四月。 升嘉义。继下 敦召之命。上疏辞。仍请禁邪教。略曰。伏闻西人设教主之堂。使我无知之民。渐染就学。道途传说。不胜藉藉。极为 圣德之累。故冒万死仰陈。呜呼。我东素以礼义相尚。禁绝邪教。已为 祖宗朝成宪。而人纪之所关系。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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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翅重且大矣。 殿下奚为而任其所为。上以坏 列圣之规。下以惑兆民之心。使此衣冠之伦。相率而入于禽兽之域也。目下艰虞之势。诚如 圣教。而明天理。正人心。自是 殿下家法也。扶正气。熄邪说。使颓风淆俗。翕然趋正。惟在 殿下一转移之机。如臣庸陋。何足有无于裨补之万一也。只合杜门自靖。伫见清明之化。此亦追 列圣之遗泽。报 殿下于今日也。蒙 优批。丁亥二月。承 谕召。县道呈辞。戊子二月。又下 别谕敦召。呈状辞。己丑六月。复拜大司宪。旋递。八月。会诸生。讲学于杞菊亭。因邀族亲。做花树之会。每岁首。例 下赏典。而先生以为 君赐之物。独不可私用。交易若干财。欲设义庄。而沈财于人。未遂其志焉。九月。陪叔父先生。与芸窗,枕泉诸公。会于龙门。校雠大全随劄。庚寅四月。 神贞王后升遐。上疏陈慰。六月。与数三同志。会于栖碧亭。校勘凤谷,宗庵两世先稿。编为定本。七月。承 山陵挽章制进之命。呈状辞。辛卯春。周赏太白山及东京而归曰。今行得遂宿昔之愿也。四月。除工曹参判。旋递。十月。行母夫人李氏缅礼于临陂祝圣山。壬辰四月。往省亲茔。仍会多士。讲学于临之明伦堂。重葺栖碧亭。匮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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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宋两先生真像及遗书。癸巳二月。承 谕召。呈状辞。甲午正月。又承 谕旨。呈状辞。三月。还移于石南旧第。乙未春。患背疽。数朔沈重。门生子侄。要医欲试针药。先生辄发叹曰。见今世事罔测。与其𤻲而生也。宁溘然无知也。时国家变怪。大小叠生。故有是叹也。八月。 坤殿遇祸于宄贼。奸臣金允植。主议废位。秘闭不发丧。至十月始复位。而颁 升遐之音。先生入县庭举哀。仍成服而还。时薙发之令忽发。祸将叵测。先生乃抱书。而入天摩山中。或有来问者。辄曰。吾头可斩。吾发不可断。今日道理。以死之一字。为贴额符也。命子哲宪。挈家还接于远溪。丙申八月。 上遣礼官。问 因山前行练祥当否。辞不献议。九月。以 因山除服当否。有询问之 命。亦不献议。上书于叔父先生曰。 因山未知在于何时。则虽拖至三数年。如不得变除。揆以父在母丧降服之义。亦无压尊之嫌耶。春秋。周桓王崩。七年乃葬。其时臣民。仍服七年之久耶。庄王四年。王姬下嫁于齐。则此固为除服之一證也。侄之愚见。廷臣与士庶。皆于八月。恐为变除。而今既不除。则当以追服日除之。惟廷臣素衣素带。以俟 因山。而还服其服。虞卒而除之。恐似无悖于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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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之旨矣。丁酉二月。除特进官。三月。差 明成皇后挽章制述官。以猥越不敢当辞免。十月。 因山始成。行望哭礼于郡庭。戊戌正月。 国祥退行。入郡庭参哭班。三月。省扫亲茔于祝圣山。周览湖南诸名胜。九月。与仲弟及诸生。会讲于龙江书堂。因泛月于赤江。观吉冶隐百世清风碑。己亥三月。率诸生。讲学于栖碧亭。转往安阴。登览居然亭,光风楼,搜胜台。行乡饮礼于春翁草堂。因访桐溪旧迹。葛川遗址。迤向娥林之褒忠祠。习礼讲学。七月。以 景慕宫追崇事。遣礼官下询。而先生病未献议。庚子正月。行先公缅礼。合窆于夫人墓。八月。自 上将营洪陵缅奉。而遣礼官问服制有无。病未献议。茅川书堂。即文正公受 命遗墟。而毁撤后。遂见荒废。先生常慨叹之。与士林谋建一堂。至是堂成。士林请行乡饮礼。先生往焉。别立堂规。使一方俊秀。春秋会讲。辛丑春。与霞石李赞成容元及勉庵崔尚书益铉。约会于临陂乐英堂。讲论经史。时人称盛举。壬寅三月。往青川。参先祖妣李氏忌祀。仍入华阳洞。瞻谒 万东庙。盖自乙丑以后。先生不入华阳。盖三十有馀年。始作此行。适值 毅皇殉社之日。谒 庙后。退坐泣弓岩。诵风泉诗。登先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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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堂。奉审影帧。与诸生讲论春秋。行乡饮礼。会士多至百馀人。礼貌甚盛。四月。 上以夫子位号与庙额改正事。遣礼郎收议。先生据 皇明嘉靖中所行之礼献议。十二月。丧叔父先生。孤露之怀。益无依归。号哭与亲丧无别。癸卯九月。除弘文馆 经筵官侍讲院书筵官。十一月。 明宪太后升遐。入郡庭举哀。上疏陈慰。时议政李根命。依晋孝武服褚太后事。议定齐衰杖期。先生闻之。寄书于从弟秉瓒。使之辨质。其书略曰。盖帝王家。专以继序为重。故自孔,朱至沙,尤。皆有定论。何不援遵。乃举晋人徐藻议。轻断莫重之仪节耶。且以国朝故事言之。 仁宗王后之丧。 宣庙服三年。是朴思庵所定。而尤翁以为得正。戊寅。 哲仁王后丧。 圣上服亦已三年。则不以本属服之明矣。此台所奏。亦违国朝已行之例。诚为慨然也。如以本属言之。杖期既非嫂叔之服。则今此所定。其于继体与本属。俱乖其义。是果半上落下矣。岂无后世之论哉。甲辰正月。入郡庭。参 因山哭班。三月。又参卒哭哭班。九月。 纯明妃薨逝。举哀于郡庭。 上有别谕曰。卿之膺儒选。已踰二纪矣。必致之意。无时不惓惓。而卿则一往迈迈。其果诚礼之不足耶。朕心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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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顷者更张以来。国家多故。官制未定。旌招亦复间阔。然礼遇企伫。未始少异于前也。已于昨年。复设经筵官。处卿以旧衔。而当此扰攘之际。尤切思贤之怀。卿其幡然而起。贲然而来。左右启沃。匡济时艰。先生上疏陈慰。兼辞 召命。承 优批。十一月。 国葬。行望哭礼于郡庭。或以前后邦礼有问。先生辨误曰。顷于 明宪太后丧。 圣上服制。定以杖期。今 纯明妃丧。又断之以服期。 自上至于臣民。皆如之。时宰何乃不顾先圣贤严正之训。轻断莫重之典礼耶。 圣上于 明宪太后丧。当以继统之服。服承重三年。是不易之典也。且练事。以 纯明妃葬前。不得如礼行之。则 圣上惟俟卒哭后行练。而臣民则当以尤翁说。忌辰哭班除之可也。今不能然者。有何所据耶。至于 纯明妃丧。以众子妇服。当服大功也。仪礼凡妇服视子。每降二等。而魏玄成奏议。升适妇期年。众妇大功。家礼因从之。则当为后世之援證也明矣。臣民受服。原无的确之据。而议礼者。误引 大明会典懿文庄敬两太子。丧时之例。及 肃庙朝 端懿王后在嫔宫薨逝时仪节。以为今日服期之證。盖懿文之服。只指皇帝而言也。庄敬之服。虽言在京军民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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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及畿外。然此皆论太子之服也。惟 端懿之丧。可以为据。但有君上之服。而勿论臣民。则岂可的指而为證耶。大抵服君三年。服后期年。是礼之正也。今以所以服后者。服太子妃。则更以何服服后耶。臣民之服后。以其母临一国也。太子之妃。何尝有母道于臣民乎。乙巳三月。谒沙溪先生墓。转省祝圣山亲墓。设讲于考岩书堂。会士洽为六七百。观者称衰世之胜事。十月二十一日夜。倭酋伊藤博文。带兵入 阙。勒请五条约。 上牢不允许。外大齐纯。内大址镕。学大完用。军大根泽。农大重显辈。调印许可。因给外部印章。先生晚始得闻。涕泣曰。吾自甲乙以后。凡于典礼及世变。一以含默。固守献靖之义。至于今日。则 宗社亡矣。吾道绝矣。义不可胶守旧见。遂治疏极论曰。比年以来。兽蹄鸟迹。任其交横。凡其所求。无不听从。一不以大义折之。以至毁我形变我服。而不之惜也。彼心之无我国。固已久矣。今日之变。固非自我而驯致者乎。盖由奸小之徒。阴相缔结。壅蔽 天聪。求济己私。而 陛下迄未觉悟。越至于今。国其沦矣。人其鱼矣。岂谓三千里疆域。五百年 宗社。有此剖判以来所刱遭之变。所难洗之羞乎。如臣草莽无状。既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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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早自溘然。则一息尚存。乃是 陛下之恩泽也。国势如此。而终不以一腔热血。披沥于 天陛之下。则是臣负 陛下也。非徒负 陛下。亦以负 列圣朝也。玆敢大声疾呼。犯此出位之诛。呜呼。古今天下。人无有不死。国无有长存。与其屈首于仇敌。以图幸存。曷若君臣上下同心戮力。以殉 社稷之为无愧乎。我之国力。虽甚疲弊。然 先王之疆土依旧也。古家世族与国存亡者。犹在也。军民吏胥讴吟 先王之德。思欲报之于 陛下者。亦不可胜数也。彼若狼贪羊狠。必欲逞其无礼。则三百州之中。岂无沫血制梃。捍 王于艰者乎。所谓调印。乃伪书之私自予夺。如此卖国之贼。岂可使晷刻假息于覆载之间乎。亟施邦刑。以伸 王章。以泄舆愤。则已颓之国纲。可以少振。胥动之人心。可以少定。危者庶几为安。乱者庶几为治。此在 陛下一转移之机也。惟 圣明断而行之毋疑焉。疏入。 上以嘉纳下批。而终无采施之 令。故上再疏。略曰。乱臣贼子之亡人家国者。何代无之。岂有如齐纯,址镕,完用,根泽,重显辈之元恶大憝乎。夫三千里疆域。 祖宗之土地也。百千万生灵。 祖宗之赤子也。虽以 陛下之尊。犹不敢私自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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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乎为臣子于 陛下者。何敢擅自予敌。以覆我五百年 宗社耶。噫。彼五贼。以宗室至亲。乔木世臣。反不念渠父渠祖深被 列圣之恩。而纳媚狡虏。胁迫君父。伪约书可。任自调印。古今天下。此何大变也。国人皆曰可杀。而尚未就戮。快雪臣民之愤惋。昭谢天地之神祇。则且未知何样祸机伏在时日。到此地头。其于 宗庙社稷何。天下后世何。彼所谓五条。即奴隶我也。臣妾我也。然则 先王宗社。将妥享于何地乎。八域黎庶。安忍让与雠贼。任他鱼肉乎。 陛下之莫重宝座。将安所适。而苟且图存乎。国虽亡而义不可亡。则臣之沐浴请讨。非徒臣之言。乃举国公共之论也。为 陛下之臣子者。义不与此贼共戴天日。惟陛下迅用王章。以正卖国之罪。使我堂堂礼义之邦。毋为天下后世之所笑也。 上批曰。目下岌嶪之形。不翅欹器漏船之可譬。以卿宿德忠爱。安得不侃侃至此哉。所陈嘉尚。而已有前批。庶有谅会。何用复提。际玆艰虞之棘。益思启沃之美。望卿亟图惠然。一番羽仪于朝。以副朕侧席企伫之想。门人问今番 召命。何以处义。先生曰。当此艰危之时。义不可晏然在家也。十二月十二日。将发赴 召之行。拜辞于家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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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家人曰。吾之今行。似难生还。颜色少无变。率门人郑奭采,李涵及从子廷宪。发行。(子哲宪及门人权命熙等十数人。蹑后而发。)先是。数夜家后主峰鸣动。其声如䨓。村人异之。到青川。谒文正府君庙。缀文告由于墓所。仍向京城。定馆于东门外紫芝洞。陈请对疏。 上谓秘书丞赵南升曰。此儒贤。累年旌招。绝不上来矣。七耋老人。乃赴今日之召。必有所执。而其欲陈言者。想不出讨贼废约二件事。将奈何。对曰。然则 陛下将不欲筵接乎。上曰。岂无相见之心。今日不可以常例处之。直入秘书院。请对甚好。盖 圣上虑其五贼自外沮遏。故 下教如此也。先生不得已直诣政院请对。 批曰。翘企之馀。见来章。可以相面。欣幸何喻。当即为筵接。又遣秘书郎。问起居。先生附奏曰。国势岌嶪。有此 召命。不敢自同平时。晏然私处。苍黄趋走。今才赴 阙。如臣贱躯。固不敢自恤。 圣恩天大。至遣史臣。 下询疾病。惶感之至。措躬无所矣。 上曰。儒贤登筵。礼遇不可不审。须觅 先王朝尤庵登筵时誊录以来。史官进呈。入 鉴后。即命掌礼卿南廷哲举行。设法筵于中和殿。即 下入侍之命。先生入对。奏曰。臣才劣学疏。本不足为有无于世。而何图虚名上误 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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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前后 敦召。一未承膺。罪悚之极。跼天蹙地。固无所容。今于国势危急之日。蒙此恳恻之 诏。义不敢晏如平常。居于私次。冀得一瞻 天颜。罄㬥愚衷。退死沟壑。是臣毕生之愿也。 上曰。七耋老境。寒程劳攘。得无受损否。对曰。国忧至此。如臣微躯。臣固不自恤。不必过烦 圣虑。更俯伏奏曰。人臣之于 君上。犹赤子之于慈父。臣未得仰瞻 天颜。是无异于赤子而不识父母之颜。其合于伦理乎。 上曰。诚然。今日国势。可谓朝不虑夕。君臣间今不相面。更无可见之期。其入房近坐。仰看朕颜。次及东宫。于是。先生入房曲坐。先瞻 圣颜。更瞻 睿颜。仍退俯伏奏曰。惟天惟 祖宗。付托 陛下以 宗社之重生灵之众。陛下所居之位。乃 祖宗所居之位。则 陛下岂不夙夜兢惕。思所以治安之道乎。今日国势。如病大肿。危在朝夕。不审 陛下。将何以处之。臣闻木必先腐而后虫生之。堤必先坏而后水齧之。彼日酋虽曰强梁。自无内贼之伥导。则彼安能不劳一鞭而坐取三千里疆域哉。夫治病。先攻腹心之病。然后次及四肢。防盗先固藩篱。然后可以自守。今诸贼居中用事。至有向日勒约之变。勒约果是何物。古今天下。宁有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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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幅纸。而坐失国家之理乎。此自剖判以来。二十七史所无而刱睹之一大变怪也。今为国家计。不得不亟降 诏敕。下诸贼于司法之臣。声罪讨诛。以泄舆民之愤惋。耸动万国之瞻视。然后国权可复。政治可改。而 宗社可安。生灵可活。伏乞 陛下。廓挥乾断。即降 处分。亟正邦刑焉。 上曰。诚然诚然。朕亦非不知之。而绊掣胁勒。不得自由。甚可寒心。对曰。然则三尺之重。将施于何地乎。 陛下与逆臣。朝夕谋及政事。是欲以 宗社生灵。投之于贼。而终不悔悟也。臣腔血沸腾。不可以言辞一一尽达。谨以劄子袖来故。敢进。其略曰。呜呼。日贼之为患。从古何限。壬辰之祸。乙未之变。举国臣民所不共戴。而以至今日。则百千万生灵。尽为彼贼之婢仆。婢仆之降而为禽兽。禽兽之降而为鱼肉。则青城五国之祸。 宗社丘墟之惨。面前必至之势也。夫华夷人兽之分。譬如阴阳昼夜之相反。华之所以异于夷狄者。以其有道也。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以其有道也。斯道也。受之上天所赋之衷。而纪之为仁义礼智。张之为父子君臣夫妇长幼朋友。修之于身。验之于家。施之于四海。而不能尽其用者也。五帝三王所以正天下者。以此道也。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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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程朱所以开来学者。以此道也。 陛下所以丕承惟天惟 祖宗付畀之重者。亦以此道也。此道一亡。则天地陷缺。日月昏黑。华夷人兽。自相蹂躏。国不得为国。 陛下虽欲享南面富贵之乐于广厦之下细毡之上。其可得乎。古昔圣王嘉言善政。载在书籍者。不止数千万言。而要其归。则莫非扶护此道者也。不幸 大明运否。神州陆沈。而道流于海外东方殷师变夷之邦。则其承春秋之统。以诏万世帝王大经大法者。独非我 孝宗大王暨夫臣之先祖文正公臣时烈乎。我国虽蕞尔小疆。以小华之称。见重于天下者。以其有此等大义也。然则东鲁之周礼。硕果之得舆。独在我国。则 陛下所居之位。非 陛下之私有。乃亿千万古群圣先王传授道统兴亡盛衰之所担重。而天下万国所以必来取法者也。国存则道与之存。国亡则道与之亡。皇天所以付托 陛下者。岂其寻常乎哉。臣之先祖所处。华夷之分也。夷亦不害为人类。而以其所主之道异。故其于尊攘之方。沥血致力。饮恨而死。臣之所处。人兽之分也。以其所主之道。犹不及夷狄有君之为愈。则人而为兽。忍可目见而不知恤乎。人皆以为 陛下之国亡矣。臣独以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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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 陛下之国亡。乃万古之道亡矣。臣至于此。生亦何颜。祖死于华夷之义。孙死于人兽之义。则在臣之地。固所甘心。其于 陛下之所处何哉。不得不为 陛下一陈。其所以扶持之方。故敢陈愚见如左。曰斩诸贼。以正王法。曰进贤能。以充部任。曰据盟义。公办各馆。曰立纪纲。以定名分。曰派御史。巡察民情。曰整财政。以纾国力。曰尚正学。以养贤士。曰辟邪说。以遏贼党。曰明法律。以整词讼。曰养军力。以备不虞。凡此十条。乃卫道之一方。济时之急务也。臣之所以极深研究。拟进 天陛者雅矣。今当垂死之际。不得不为陛下一陈。然此不可以徒行。惟在 陛下一心之正不正如何。则必以诚敬二字。为立心之基本。涵养未发之前。省察已发之后。谨之于幽暗之中。析之于细微之间。邪正淑慝。瞭然心目之间。而使此心常在于清明正大之域。施诸事业。不使有毫釐之差。则一日有一日之功。二日有二日之功。兴复之效。不期然而自立矣。不以治心为本。而声色臭味之欲。一向不除。徒骋言谈之间。誇扬一时之听闻。则一无实效之可见。而贻笑一世矣。今日 国家之势。如大病之入人膏肓。虽华扁良方。莫可下手。然比诸田单之即墨。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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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馀地。犹可及时而亟行。庶免不及之悔矣。伏乞 圣明裁赦。取进止。 上使秘书丞受之而 亲鉴曰。节节皆是。真经国之嘉谟。非卿老成宿德。岂有此言。朕当置诸座右。常目在之。一一实施矣。又奏曰。近日卿宰之以上疏事。被拘执之辱于日本司令部者。有不可胜数。此皆 陛下臣子。痛彼日酋。无难拘执。是敌眼之无 陛下。固已久矣。国亡则已。一日有国家之名。则 陛下岂忍坐视而默默无言乎。 上曰。卿之前后所言。朕非不欲听从。而时势有异。当次第留念矣。仍 下谕曰。七十老人。驱驰寒程之馀。既未调理。不可久在筵中。退俟宫府。于是所 侍阁臣。皆退去。先生奏曰。久在 法筵。恐劳 圣躬。保护 圣躬。固为大节。然事尤有大于此者。今 宗庙之危。 国家之亡。迫在呼吸。若不斩诸贼。 陛下虽欲坐此 宝座。何可得乎。至如臣之死生疾病。臣亦不恤久矣。斩诸贼之事。只在乎 陛下一诏敕之间。不准请则臣固不可退。 上曰。当图施为。暂退休息焉。 上即起入内殿。先生不得已退待于宫府矣。遣秘书郎。问起居。兼 赐食物曰。天气寒冱。即还私次。先生曰。当此国亡道亡之日。不拘常格。将冒死力谏。而既蒙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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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之 处分。则暂为退待。是乃敬君之道也。仍退私次。 上又遣秘书郎。问起居。先生以口传奏曰。 圣恩隆深。下念至此。铭感悚蹙。难以形述。今日国事。疮疣百出。危不容发。转危为安之道。只在 陛下一念之如何。而臣之所进袖劄中第一条。尤宜急为实施。伏乞亟加 英断。快正邦刑。以肃朝纲。以安 宗社焉。翌日。再入政院。请对。 上遣秘书郎传敕曰。卿之日昨袖陈。谅出忠愤。朕固留念而施措之。早晚缓急。自有折衷者存。何不静俟。又为此过当之举乎。寒节行役之馀。必易受损。勿复争执。即还私次。先生奏曰。陛下何靳惜此一尺 诏纸。若是之甚乎。当不容缓晷刻。何待于早晚之间而延拖也。当此国亡道亡之日。臣诚意浅薄。未克回 天。是其为罪。若其固请力谏。臣分之当然。不可谓之过当。况今 宗社丘墟。瞬息是争。复何暇。恤微臣之受伤哉。先生经夜于政院。又请对。 上遣秘书郎。问起居。以 圣候靡宁。不可筵接。即为退出之意。传敕。先生奏曰。臣既到此。不准请则不退。今闻 圣候靡宁。伏虑万万。臣子道理。不得不待平复。而将留此以俟 圣候平复矣。又以退出之意。屡降 诏敕。终不奉行。方欲冒死进伏 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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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出平章门。警务使尹哲圭来言曰。自此去漱玉轩(即阙内寝殿。)稍远。老人筋力。难可徒行。请乘轿子。先生却之。哲圭告曰。恐有不测之祸。亟扶先生乘轿。因垂轿门曰。如此然后可以避日兵之逼辱。先生素不熟宫禁之路。故信其语矣。乍到一处停轿。乃南门外也。先生始觉见欺。大加叱责。哲圭对曰。此非私自为之。乃自 上有陪还本宅之 敕令也。先生曰。必尔之矫旨侮弄者也。语未毕。日巡查及巡检来到。称以 敕令。定馆止泊。而先夺先生佩刀。又探衣襟中所藏药物。而谓以保护。终夜在傍不离。禁绝外人。子侄门生闻之。惝恍欲入谒。不得。诘责移时。乃入谒焉。翌晓。日巡查欲载先生于火车。先生曰。吾老矣。筋力从陆路。犹不可堪。况火车之挠动不安者乎。却之不已。日酋勒扶以乘车。招引子侄及门生同载。夜半。泊大田下车。距石南旧第。才一里许。先生顾门生曰。一步有一步之辱。二步有二步之辱。不可移此也。乃入旧第。又谓门人曰。吾未告 君而来。不得不上疏。精神难可收拾。吾将静处构草。诸君皆退休。夕后置疏于箧上。著道袍。盥手。北向四拜。其疏曰。臣以讨贼废约事。以疏以劄。恭俟 处分者已有日。而屡度请对。以 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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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靡宁。待命 阙门矣。警务使臣尹哲圭来诱于臣曰。若欲进伏 閤门。则癃耋筋力。难可自强。扶臣载轿。轿门下垂。闪忽之顷。已到城外。则巡检与倭巡查。称以 敕命保护。搜探臣身。困辱万端。胁载火车。直到公州之大田。逐臣还乡。当其时也。求死不得。臣身受辱。固不足惜。而贻辱朝廷何。贻辱士林何。呜呼。诸贼未诛。勒约未缴。则五百年 宗社。今日而亡矣。三千里疆土。今日而无矣。数百万生灵。今日而灭矣。五千年道脉。今日而绝矣。臣于今日。生亦何为。将归侍我 列圣祖暨先圣贤于地下。而不负春秋大义矣。伏乞 圣慈。察之怜之。诸生始知其为遗疏。惊问曰。先生处义。何必如是。入山守道亦好。先生曰。有道则见。无道则隐。乃平常时事。今人类澌尽。吾道绝亡。是亘万古极尽头也。一死之外。无他道理。吾意已决矣。子侄相与号泣。先生责之曰。吾死于当死之地。尔等何乃如此耶。因手书。寄诀于秉珣曰。以身殉道。士之职也。吾今拘辱于倭酋。义不可苟求生活。吾死之后。宜思保家之道。持身谨慎。处世谦恭。读书守志。毋忝先德。以慰吾泉下之望。又以修身俟命。慎守先训。勿坠家声。书戒子侄。又示书社同志曰。不佞以先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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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读圣人之书。粗闻春秋之大义。遭此华而夷夷而兽。人类灭绝之日。一部春秋。亦将无地可读。阳九之厄。一何至此之极。不自量力。以讨凶逆。扶纲常大义。仰叫 天陛。竟值罔测之辱于犬羊之奴。使吾儒种子。至吾身而灭亡。故只以一死。谢诸君子。噫。上焉而千百岁在前。下焉而千百岁亦在后。俯仰穹壤。今日何日。默究义谛。庶几无愧矣。夫剥尽复生。否极泰来。自是天理之常也。惟愿诸君子。勿以今日之晦塞。谓永无生生之道。而少挫其志气。壁立千仞之砥柱。忍辛耐苦。煞用力下功夫。只要向前厮杀。不要退后歇脚。扶吾道于既绝。延国脉于已亡之地。则大冬风雪。必遽然而万和方春矣。噫。不佞以吾道之重责。任之于诸君。诸君其亦可谓任大责重矣。夫子曰。守死善道。惟诸君勉哉。谓子侄曰。行橐中所藏药物。吾已服之矣。吾死后。勿为厚敛厚葬。而墓道只竖小石以表之。言笑自若。无异平日。因命正席。倚枕而卧。如就寝样。已而殒命。即三十日巳时也。享年七十。呜呼痛矣。天乎神乎。是日双虹贯日。食泉沸腾。夜又天䨓。人皆嗟异曰。哲人之萎。安得无灾也。讣闻。 上震悼。下诏曰。此儒贤。学问精邃。承袭先正渊源。老成宿德。维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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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教。一番羽仪于朝。方喜见面。而际时艰危。忧愤激烈。归及林樊。遂以自靖。昏衢失烛。曷胜怅衋。特赐二等礼葬。令礼式院。施以绰楔之典。节惠之典。不待状议谥。 特赠大匡议政。遣亚卿致祭。祭文当亲撰以下矣。送终之节。一遵遗戒。正月六日。返榇于远溪。途路迎哭相吊者。弥亘相续。门人环绖者。殆数百人。馆学及各道儒生。设位举哀。操文来奠。汲婢恭任。悲毁废食曰。吾从主爷于泉下。乃自刎而死。亦岂非先生恩化攸暨者耶。门人奉进遗疏。以二月二十二日。卜葬于锦山星谷乾坐之原。远迩来会者数千人。三月。祇受 致祭宣谥之命。谥曰文忠。道德博闻曰文。虑国忘家曰忠。朝家 赠貤之典。崇褒之命。此可以无憾。而后学安仿之恸。曷有极哉。配完山李氏。疏斋忠文公颐命后孙。县监秉植女也。生于乙未十二月二十九日。殁于戊午十月十七日。墓在临陂戌山庚坐原。配清州韩氏。学生泰元女也。癸卯八月二十六日生。无育。取秉珣长男哲宪为子。进士。呜呼。先生广额脩准。秀眉长须。体圆而肩竦。肌厚而耳白。双眸炯然。瞑时。敛庄如塑。开则精彩照人。性度温厚。正直仪容。端雅严重。自幼擩染家庭。惯知为学之方。不以迟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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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厌退。专意刻苦。终日不离亲侧。非读书则必习字。常抄捃前哲事行及国朝典章。及丧先公。移孝于伯父先生。受教尤谨。与从昆季。日必冠带而侍坐。才踰胜冠。遭山颓之恸。克承绪馀。谢绝场屋。常怀微圣贤。吾无归之志。益慥慥于为己践履之实。博约两进。体用该备。明诚为务。毫无巧饰。邪正义利之判。如辨黑白。若决江河。不以荣辱累其心。不以威武屈其操。每盛暑隆冬。携书入山房。讲磨不辍。动作云为。必仿先贤长德。尊阁子传及朱宋两大全,心经,近思等诸书于几案。又题左右铭于壁上。日夕探赜。常孜孜讽诵。而最好中庸强哉矫及孟子居天下之广居章曰。大丈夫平生持心处事。当如是也。每夙兴冠栉。展谒家庙。退而整坐。覃思精研。若有疑义。则与士友讨论。不明不措。尤用力于礼学。必以家礼及备要。为筑底之本。就先辈诸说。折衷而行之。遇丧馀。虽祁寒。必沐浴。著新衣。宿齐豫戒。鼎豆之属。尽其蠲洁。以致如在之诚。是日不接宾客。常以藐孤。为至痛。事异颜。无间所生。务悦其意。处兄弟。极其和翕。有疾若己有之。得味。虽小而必分尝。见过。无细而必密规。深悼叔季二弟之早夭。每于祭日。呼哭如始丧。收育其孤。如己出。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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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靡不殚诚。而于凤谷宗庵两先祖。尤尽心。蒐辑遗稿。登梓印布。教子侄以义方。见有放过。则严加责谕。俾无非僻之萌。御婢仆以恩威。而有懈怠者。则辄峻责曰。人不可无一日修职。而汝乃如此。能免饥寒乎。皆感戴而服勤焉。列花卉而庭院潇洒。艺桑麻而野趣自足。盖其齐家也。凡事凡物。必各有条理而不紊。闺门之内。常斩斩如也。每岁朝。与夫人行拜礼。定坐后。次受家人之献拜。其律身也。循蹈绳墨。不违规度。衣服饮食。务从俭约。室堂启居。必求閒适。步履必安详。坐必端跪。而中年患脚气。或多跏趺。而足不加膝。其接人也。款厚恂恳。远近莫不感服。盖于平素语默动静。平直乐易。绝无抑扬之辞。未见崖异之行。当义理大关处。自持刚劲。截然有不可犯者也。每于叔父先生弧辰。率弟侄。称觞献寿。遇先世讳辰及伯叔父母忌日。必行素宿戒。继立傍亲之无后者。为置祭田。以奉其祀。敦宗睦族。情谊周洽。虽疏属。无异至亲。其贫困者。必随力救助焉。乙丑。 皇庙毁撤后。作诗见感慨之怀。绝意进取。惟以饬躬绩学为家计。及蒙抄选之 命。感泣而语秉珣曰。我先府君。固穷守义。无一毫外求之意。而不食之报。乃发于吾身。自今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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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兄弟倍加战兢。毋忝所生。庶几免大过也。 恩除职名。虽岁迁月至。而固守东冈。一不出世。欻见朝家变更衣章。连疏忤 旨。遂慨然有深入自靖之计。构数间茅栋于朱溪东武夷峰下。扁曰栖碧亭。盖取唐人诗问余何事栖碧山之意也。每春秋。率门生。修契讲学于此。性偏好山水。国内名山大川。无不遍览周赏。先贤杖屦遗躅。亦皆搜访寓慕。素不喜作诗。而到泉石幽胜处。辄徜徉不欲舍去。必引杯朗吟。有晦翁南岳之趣焉。自 上累有敦召。而一例巽辞。然世道之忧。则自不能已。甲申五凶犯 阙作变。先生闻而惊错曰。当初彼辈招寇入室。酝酿今日之祸。何待智者而知也。然其所凶悖。岂料至此耶。又静夜伤叹曰。国事如此。 宗社生灵。将何以得保欤。西丑之建堂设教也。先生尤极长吁曰。吾儒之学。必将见禁。学校之宫。不颓而颓。一线微阳。无路支得矣。天地晦盲。何如是之极耶。陈疏严斥。请禁其教。终不见许用焉。自是外夷侵侮。贼臣执政。世变层生。旧章尽革。至有祝发之令。乃著长噫说。以示学者曰。天下之生久矣。物以群分。人兽定矣。区以类别。华夷判矣。此义撑柱乎宇宙。不容一日而坏者也。故大禹之平水土。周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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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猛兽。孔子之作春秋。皆所以为万世开物成务之道。夫天地不能自有为。而因气数之变。往往有缺齾处。则必生出来圣贤。使之填补。其所眷顾。当复何如哉。杨墨横行。老佛踵炽。贻祸生民。惨于洪猛。孟氏以之辟廓。程朱以之斥严。扶元气于既颓。济众生于昏垫。其粗拳大踢。亦有阖辟乾坤之功。迄于今赖之矣。呜呼。前流既退。后流又涨。大界陆沈。弥天狂澜。及我东土。飘荡日月。崩颓山岳。鬼怖而神惊。遂使亘万古撑柱之义。一朝坏了。人而兽。华而夷而已。今其言曰。苟有利益。理亦可逆。伦亦可蔑。开千年之未开。化万民之未化。率天下而归于长夜。衣冠文物。礼乐刑政。弃遗如唾。势将无馀乃已。其为变乱。自剖判以来。所未有者也。呜呼。大河之溃。犹可捧土而塞。今天下溺矣。而莫知其拯救。何也。抑仁天欲丧斯道。而不生其人也欤。阳虽消剥。而不食之果。必有复生之理。则岂其终为夷焉兽焉。而止耶。呜呼。禹周孔孟程朱。既不复见于今世。则莫如抱禹周孔孟程朱之书。深入穷山。讲明其义理。佩服乎一身。思欲扶持于不扶持之中。虽不能以人事回一世气化之衰。亦足以俟千秋而无愧焉。夜梦见圃隐。先生语门人曰。此时此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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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异事。作诗寓感曰。小华文物赖先生。五百年来治教明。祇今举世为长夜。独向深山守我贞。此盖伤时忧道之念。通于神明而然也。先生甚疾异国物色。一不近于身。燕居而必峨冠大袖。出门而必鹤氅鸠杖。嘐嘐然有出尘之像。见周衣窄袖者。则若将浼焉。曰。此胡制也。古则以衽之左右。分华夷。今则以袖之有无。别华夷也。学者以经礼疑义有来问。则必据洛闽训旨及栗沙,尤诸先生说答之。又以为凡义理。前贤既明其大体。昭烂日星。故后贤因其已明之说。益究精蕴。以是其于细微曲折。则后出之论。愈觉精到。沙溪辨疑。其释经义。与栗谷异者。沙溪说每是。尤庵问答。其论经礼。与栗沙异者。尤庵说每是。云坪此论。诚为的确矣。岭湖儒生。多以祠院遗址。设坛俎豆。问其当否。则先生答曰。此出于尊贤之诚。而即无于礼之礼也。且况自朝家已有撤享之令。今行此举。岂不为未安之甚乎。盖尊贤不独在于俎豆之制。亦在于读遗书讲其道也。有问性命者。则答曰。为学不用心于内。虽高谈性命。何有得于己也。论明德曰。明德与五常之德。俱是所得乎天。则固无分而言之也。盖五常之德。即人物禀受之理。为性而未发者也。明德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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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而心为之主。则兼体用而言者也。两德字。虽若不同。而其实一也。明德之外。复岂有五常之德耶。至于天之明命。即我之所以为德。此指明德而言。天之命我是已。或以湖洛同异之说来问。则曰。湖洛两说。各引前训。辨證详博。而惟朱子行状中论心性一段。固为明白。曰。有太极而阴阳分。有阴阳而五行具。禀阴阳五行之气以生。则太极之理。各具于其中。天所赋为命。人所受为性。感于物为情。统性情为心。根于性则为仁义礼智之德。发于情则为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端。又曰。求诸人则人之理不异于己。参诸物则物之理不异于人。此说足以破彼此同异之辨。而先辈未尝据而为證。诚未可晓也。又曰。湖洛家议论。若出于尤翁时。则可以定是非。而今则难可公诵。如以洛说为是。湖家必不信。若以湖说为是。洛家亦然。此实没世难定之是非也。过斋尝曰。巍岩。徒知本体之无不善。而不知心之有善恶。故以气质恶底。专主躯壳看。是不知性相近之理也。南塘。只知心之有善恶。而不知本体之无不善。故以精英。专做气质恶底看。是不知本则一之理也。据此则两家是非。庶可看破矣。近世为士者。于心性理气之说。不思刻苦吃紧。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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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自得之道。徒主两家说话。张目大谈。父传子守。人或有异于先世论议。则大家惊怪。是岂不几于蛮触者乎。惟在我究得之如何。当不拘先议之所主也。先生尝病世儒之穿凿附会。好奇刱新。见其说则必严辨。而至于天亦有人心私恶之说。尤痛斥之。如孟子之于杨墨。且于心即理也之说。亦明析之。如朱子之于陆注。尝曰。世之学者。置天下国家于度外。徒以口舌争是非。曰性。曰理。同室操戈。正所谓议论未定。兵已渡淮者也。比年以来。俗尚益弊。举皆贪荣谋利。都丧礼义廉耻之风。先生以警世说。勉戒门人子侄。使不浸入于颓波之中。又深叹世教废弛。儒术扫地。乃著继开论曰。天地之道。可一言以尽。曰循环而已。所谓循环者。常常好还而不变之谓。若变而不还。则安得谓之循环。易曰。穷则变。变则通。惟其变。故可通而恒。如使一定而不变。何由而通。何从而恒。故曰。不变乃其所以变。其变乃其所以不变。此其所以循环也欤。日不能常。日必有夜。然后可以常日。使常日而不夜。则不成月矣。春不能常春。必有冬然后可以常春。使常春而无冬。则不成岁矣。日夜冬春。既如是。故凡得其气而生于天地之间者。莫不皆然。方春和时。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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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骀荡。树树皆华。草草皆香。此乃一年之始也。既有其始。必有其终焉。秋之菊。冬之梅。足以当之矣。以一年而言。则梅可谓之终也。以天地之气流行而言。则阳剥于九月而为纯阴之坤。菊可谓之终。而梅可谓之始矣。然则菊者。继春之花。而开冬之梅者也。梅者。继秋之菊。而开春之花者也。观于是而可以知继往圣开来学之说矣。不有前者。其何以继之。不有后者。其何以开之。惟其有前有后。是以继之开之。而使之扶护而不绝焉。此人道之有继开。正犹天道之有循环也。呜呼。生变乱之世。任继开之责者。有大结局焉。有小结局焉。惟在其时世事业之如何耳。虞夏以上。不可尚矣。请自殷以下试论之。殷之亡也。箕子以罔仆自靖之志。上继夏禹洪范之道。下开成周文明之治。是为殷之结局也。周之衰也。王灵不振。夷狄猾而乱贼起。孔子是惧焉。作春秋以诛万世之逆。周之大结局也。及其亡也。七国纷纭。戈风戟雨。殆无虚日。不复知有天王。而鲁仲连片言。折强秦之帝。亦可谓一小结局也。汉晋无大结局者。而诸葛亮起自隆中。声大义于天下。以落魏狐吴猘之胆。此汉结局之小也。陶渊明閒卧北窗。以菊露写晋史。而不用刘宋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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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晋结局之小也。若唐则非无小而小之结局者。而不足言也。至于宋之南渡。二帝未归。辽金坐大中州。朱子明尊攘之义。作纲目。上以接春秋。下以开来裔。此宋之结局之大也。其末也。文天祥陆秀夫之徒。以只手。欲擎白日于既暮。回沧海于既倒。此结局之小也。 皇明人臣。无可以当结局者。故 毅宗皇帝。殉正于万岁山。此帝王之结局也。史可法瞿式耟。相继而起。以死报国。亦结局之小之小者也。吾东则箕子以后。寥寥乎无闻。而高丽则圃隐当之。我 朝则尤庵当之而大者也。神州陆沈。守 皇明之大义。继朱子而明尼父一统之义。岂非大者欤。呜呼。纲常者。所以撑柱乎宇宙。横亘乎古今。圣贤之所以为圣贤。夷狄之所以为夷狄。实在于此之明不明存不存。讵可忽哉。盖观于此。可见先生卫道立论之深且大者。如振天下之洪钟也。又论东方道学之统曰。我东真儒辈出。殆同赵宋之世。而静庵肇起如濂溪。退,栗,牛,沙前后继作。而至于尤翁出。然后益阐明张大之。又似乎朱子之于周,程,张子。又曰。学问盛于退溪。理气明于栗谷。礼说备于沙溪。义理阐于尤庵。有平治之学。兼有平治之才者。惟静,栗,尤三先生也。学问当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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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法门而入。虽不大成就。犹为温恭谨笃之士。若无英明之资。而学静庵,栗谷。则难可依据。如学孟子。又曰。东儒所著。未有如圣学辑要。视诸心近两经。规模较大且密。击蒙要诀。亦不下于文公小学。白溪金公以为栗谷于要诀。别立立志章。大有功于后学。而发前圣之所未发。此论诚然矣。又曰。农岩论理处。虽或与栗谷有不同。而议论通快。出处甚正。尤庵后学者。其当为杰然矣。因论儒者出处之义曰。儒者。博学力行。明体达用。进而位乎岩廊。泰而亨。则黼黻王猷。笙镛至治。如伊,傅,周,召。屯而蹇。则弘济艰险。身任拯救。若诸葛武侯。如其不用。卷而藏之。则立言明道。以觉来人。又如周程张朱可也。我东盖尤庵以后。儒贤不以世道自任。固守绳墨。虽有际遇之盛。以出位论事为难。如或言之。举世惊骇。故徒守林樊。无所施措。依样葫芦。已成儒门规模。岂不可叹哉。其所以论学问之正路。辨古今之出处。而明于取舍者。盖如此也。远近请业之士甚众。而先生一依家庭遗规。不许纳贽。必随其材品。开导诱掖。谆谆不倦。每勉谕曰。人之为学。不以圣贤自期。则是自弃也。不以小学为本。则是亦伪矣。心经为学者紧要之书。故我东先辈皆尊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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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篇末。收入吴草庐说。而张皇朱门末学之弊者。此足以助后来陆学之盛。固不如小学近思之精切无弊矣。又曰。经传及濂洛群书。皆是作圣之指南。而剖判义利。如一剑两段。无若孟朱书也。又常戒之曰。学者为己而务实。则一行可观。为人而循名。则万善皆伪。人之最戒者习也。气质由习而坏。私欲由习而长。识见亦由习而致误。孟子求放心。程朱主敬畏。最为学问之要诀。凡为学。必以义利为大界分。著力须得坚确。方是不错路头。又曰。当此天地闭塞之运。吾儒一线命脉。无路扶持。忧实无疆也。然千秋必返。古人所云。则皓天。岂有不复之理哉。读书淑身。不为颓波所昏垫。是果吾辈之相勖者。而持志若不坚确。难免倒东歪西之患。可不惧哉。又曰。谨拙为守身之本。谨恕为待人之道。勤俭为治家之法。耕读为作业之事。是固常经通义也。又常以朝闻夕可之训勉戒曰。士之所学者何书。所讲者何义。吾辈遭此不辰。守死善道之外。无他要务。又曰。学问之士。若无气节。而专尚忠厚。则其不为乡愿之忠信。胡广之中庸者。鲜矣。且于货色。未能超脱。则终不得为完人矣。凡先生之明确义理。所以指引后学者。不离乎圣贤坯墣。此又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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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也。人为其先世。来谒文字者沓至。而阅其状草。有昭著可据者。方许应。若有溢美所称。权贵所干。则绝不下笔。如旌闾记族谱序。亦一切辞却。即以近日旌表。多有真伪相蒙。姓谱亦有出入淆杂之弊故也。盖先生于文辞。不求雕琢。而自中尺度。所著所记。无非有补于风教者也。尝曰。文章自有三妙。意至焉。气次焉。法又次之。若意不足。而囿于气。拘于法。则奇诡苦涩。难以为文之至者矣。又曰。异端皆起于周末。由其文胜之弊也。盖羲农以后。文莫盛于周。故末流之弊。为老,庄。为申,韩。以至于释氏而极矣。是亦大关乎天地之运气也。于此。亦可见先生之立言为文。迥异于俗儒之藻绘矣。是以。每于告君之文。删去浮靡。惟以格致诚正。务进 圣学焉。先生之所尝纂述者。有四大编。近思续录。明道学之传授也。东儒渊源录。集道统之文献也。武溪谩辑。蒐治平之要法也。东鉴纲目。乃慕效孔朱之笔法也。此皆出于平生精力也。又捃稡文正公大全中所逸书。编成五册。且惜文正公所编语类小分。未曾刊行而有散失者几呇。续抄补入。谋锓梓而未果焉。有遗稿几卷。藏于家。呜呼。先生平日。涵泳乎仁义礼法之场。战兢乎造次颠沛之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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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静一语默。罔不由是而行。故持守坚确。造道日新。至其晚年。学益邃。德益邵。则其溥博渊泉之工。充积于中而发见于外者。睟然盎然。有不可诬。而人莫不敬信焉。遇事必翼翼审慎。而尤严于出处大节。自有除命以来。 恩谕稠叠。欲必致乃已。而揆分度义。终始固辞。潜靖自修。屹然若山峙岳立。为国家之蓍龟。士林之宗匠。不幸天祸吾东。时丁板荡。 宗社将覆。道脉随绝。乃连进琅章。未见采施。而特蒙 召命。岂以先生忠爱之诚。忧慨之心。忍惜竭蹶之行欤。冒触风雪。趱程赴 阙。十条劄奏。庶望天日之回明。一瞥火车。欻被狡虏之拘辱。陨身报国。终焉成仁。其从容殉道之义。炳烈立彝之功。固足以撑宇宙而耀日月。此华夷之所共钦叹而痛慕者也。呜呼。先生以纯刚之姿。正大之象。克述祖业。笃信好学。存天理而遏人欲。卫正脉而辟异端。叹王章伦纪之斁败。以守殷师之自靖。痛华夷人兽之无分。以明春秋之大经。继往圣。觉来裔。扶斯道于千秋。真无愧为文正府君之肖孙。而先生前日所论道学之大结局者。亦可谓先生当之也欤。然而顾今天地冥霿。山林无主矣。龙亡虎逝。狐狸日兴。为世道感慨。尤何如哉。呜呼痛矣。自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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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余之羸老馀生。无所依赖。孑孑湘影。既不得从于地下。与一二同志。谨撮事行之所尝亲见闻者。抆泪叙次如右。而不敢为一毫溢辞。以累先生平素谦谦之盛德。后之知德者。庶几有考焉。柔兆敦牂七月日。家弟秉珣。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