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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斋先生文集卷之四十八
渊斋先生文集卷之四十八 第 x 页
渊斋先生文集卷之四十八
 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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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朝遗民传
黄功。杭州人。字圣报。 崇祯庚午进士。知寿光县。屡迁至中都留守。时流贼日炽。公练兵缮甲。为固守计。甲申春。李自成陷京师。 皇帝殉社稷。公日夜号哭。尚书史可法。立福王于南京。督师淮阳。使人召之。公曰。虏兵已至。邳。不可弃去。集乡兵三千人。晓以忠义。誓以死守。斩获甚众。而食尽无援。竟至城陷。虏胁降不屈。乃絷送沈阳。我 孝宗大王。时以大君。质留彼中。有恢复中原之志。阴求忠义之士。置之管下。见公奇之。请与同处。 弘光乙酉。 王东还。出馆外十里。公呼天痛哭。欲引刀自刎。 王夺之曰。苟死。吾不可强送。我至辽野。任自从容。公黾勉行至辽东。拜诀曰。国破家亡。苟延视息者。惟望 帝室之恢复矣。到此路穷。不死何为。声泪俱发。 王附耳语。仍赐手札。公拜曰。诚如此。愿为前驱。渡鸭绿江。作诗赠同来诸人。曰。万岁山烽血雨中。金陵佳气一朝空。此生不死将何适。扶植王春鲽域东。 孝庙命馆于宫墙外。厚赐衣廪。频数召接。以议大事。及 王即位。除礼曹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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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授嘉善阶。皆辞不受。后使监咸镜原襄两道盐硝差使员。公曰。此非官职也。遂就之。己亥五月。 孝庙宾天。伐清之议遂寝。公杜门抱手札。时时痛哭。 显宗丁未。泉漳人林寅观,陈得,曾胜等百馀人。漂到济州。不改衣冠。为言东南一隅。 皇统尚存。出示 永历二十一年历书。全罗监司洪处厚。驰启朝廷。恐事泄于虏。将交解于燕山。押到弘济院。皆不言不食。屡书恳归本国。廷议甚难之。使公晓谕以送。公承命出往。详问国事及乡信。乃谓曰。船沈海底。只为鱼腹之餐。海屿饥死。必作群鸦之食。是皆尔等不知时运。而到此。当感 国王相救。而连日不食。是何意见。寅观等曰。多忧怕死。不欲西行。公笑曰。心无私曲。可与霹雳同居。败辱将刑。面不改容。引领受诛。此为豪杰也。诸人拜谢进食。公乃归。依枕不寐。作诗悲叹。翌日送别于碧蹄馆。惨然泪下曰。见汝回心。我亦伤情。驻马凝视。不忍回程。吟赠一诗曰。仆夫催秣野鸡鸣。问尔胡然万里行。孙贾失王生亦罪。田横守志死犹荣。明天在上堪无愧。汤镬当前讵可惊。归后若逢诸节士。为言今日旧差卿。因咄咄自责曰。苟全性命。本非乐为。漂人谕送。岂其心哉。以遗命勿祭曰。何面目。见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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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于地下也。赐葬于杨州。
王以文。山东济南人。初名凤冈。字岐阳。魁梧有智勇。尝避乱于海岛中。为贼所获。诱之不屈。义而囚之。寻送沈阳。 崇祯甲申。闻京城陷。号哭不食者屡日。虏入据中原。天下薙发。公决意东来。与黄留守诸公。随我 孝庙还国。筑室于朝阳楼南。人号其居曰 皇朝人村也。 王赐名以文。曰。自在沈阳。既共患难。不欲与余同休戚乎。公曰。羁旅之臣。敢宠荣而忘国雠哉。天若祚明。克复中夏。归死足矣。 王嘉其志。不强仕之。 王薨。痛大义之未伸。闭户自靖。 皇朝崔宫人。随 嫔宫东还。老而无所依归。愿托于公家。公以宫人。出处私第。义有不安。终不许之。 显宗癸丑。以先王陪从人子孙渐蕃。自内帑难可廪给。以白衣属训局。公慨然不受料。渔樵于汉江之上以终。
杨福吉。蜀人。后徙通州。字祥甫。卓荦好奇节。尝游京师。与韩知县承宣友善。韩公出守历城。公遂客焉。 崇祯戊寅。虏入寇山东。州县望风奔溃。贼兵大至。士卒皆亡匿。城不能守。韩公死之。公亦被执。使之跪。公厉声大叱曰。此膝岂可跪。贼怒。系送沈阳。 孝庙求置馆下。遂从东还。时时召接。密议大事。一日。 王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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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寡人兵少力弱。愿闻公等之计。公流涕对曰。臣闻国君。人臣之主也。心者。万事之本也。天下事。惟在于诚与不诚。愿大王。熟思之。以 大王英武之资。秉春秋之义。率仁义之士。沛然北征。天下忠义之士。孰不鼓动而影从乎。 王动容嘉纳。未几。 王薨。公忧愤成疾而卒。
冯三仕。青州临煦人。字维荣。恭俭好义。见魏忠贤用事。纪纲日颓。遂不应贡举。 崇祯戊寅。虏寇山东。布政使张秉文战死。士民不屈者。皆执送于沈阳。公亦与焉。遂从 孝庙东来。 王使居宫门外。每召见。屏左右。从容论天下事。公临没。戒家人。勿用玄纁旌翣及椁曰。吾不及见中原之清明。羁死异国。诚先祖之罪人也。
王文祥。山东青州人。字汝章。少有气节。 崇祯末。盗贼大起。公设砦自卫。捕剿土寇。甲申。京师陷。清虏至。公被执。 孝庙在沈馆。闻公来。心奇之。请处管下。及东还。赐第廪给。招贤募士。将图伐清。公抚剑卧薪。以待之。及 王薨。痛哭不欲生。屏居绝迹。每仰天长吁。
裴三生。大同人。字之重。状貌魁伟。 崇祯末。流贼四起。公集义旅。保乡里。闻京师陷。率数千人。赴勤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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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败走。畿内郡县。为虏剽掠。公麾下皆望风奔溃。遂被执。虏将爱星阿以刀胁降。公植立叱骂。贼壮之。系送沈阳。 弘光乙酉。随 孝庙东归。 王将伸大义。日赐延接。未几。 王薨。公常怀悲痛。忧愤以卒。
王美承。山东东昌人。字继伯。慷慨有气节。好施周恤。崇祯甲申。李自成僭称帝。公召募义旅。得千馀人。昼伏夜行。将袭自成。会总兵吴三桂。开关纳虏。公遂为虏兵所执。入沈阳。闻 孝庙将有恢复之志。与裴三生等。求为管下。 王还国。馆公于宫墙之南。闷其孤苦。命娶之。公曰。 国雠未报。敢为女儿计乎。 王将兴义师。命仕之。公曰。家国俱亡。托身于 大王之国者。宁为仕宦哉。朝鲜之于 皇明。义则君臣。恩犹父子。 王若兴义师。为天下倡。天下之士。孰敢不从。臣愿冒刃行间。以效一死。辞气慷慨。 王义之。及 王薨。日夜号哭。水浆不入于口。疽发背。或劝以药饵。辄挥却曰。北京之变。可死而不死。尚有望于中兴也。事竟不成。天也。因诵武侯出师表。抚膺长叹而卒。
柳溪山。大同人。字许弄。隐居千夫山。种黍以自生。 崇祯甲申。京城陷。 皇帝崩。公痛哭曰。冠带何为。遂裂巾衫。弃妻子。蓬首垢面。佯狂转于河间。遇贼辄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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骂。为虏所执。闻 孝庙有兴复 帝室之志。陪 王东来。居朝阳楼南。 王尝召见。设酒食。以慰去国之怀。公退谓同来诸人曰。 国王在沈。有卧薪尝胆之志。故吾等出万死之中。千里以从矣。时移势异。大计未就。岂不为终天之痛哉。自此谢病绝迹。日惟纵酒悲叹而已。
郑先甲。琅琊人。字始仁。 崇祯初举进士。以疾辞归。甲申春。流贼逼京师。公赴难。路阻。寓在野寺。闻 皇帝殉社稷。缟衣发丧。日夕痛哭。后为虏兵所执。与王美承等。同居 孝庙管下。及东还。渡鸭绿江。愿留香山。 王许之。公曰。愿勿忘 神皇帝恩。 王赐绵布米粟。及其老。朝廷致之京城。月赐廪米。俾授译学。公居常悒悒。与文可尚。游山水间。徜徉忘归。文可尚庐陵人。信国公天祥之裔也。避乱航海。逗遛关西。见郑公执手曰。吾辈不能复君父之雠。生何为哉。因与同居。每慷慨悲愤焉。尝作诗曰。流落腥尘万事非。圣朝文物梦依俙。江南庾信平生恨。塞北苏郎几日归。三十年来风异响。八千里外月同辉。华音已变毡裘弊。谁识山东旧布衣。麻蓬直。壬辰东征都督贵曾孙。见中原腥秽。东来。客于湖西。闻 皇朝人来于 王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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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来交游。有时登高四望。痛哭后。入关东。不知所终。王公以文后孙德九。集诸家遗录。编成一通。来藏于华阳洞焕章庵。华阳曾建万东庙。祀 神毅两皇帝。今 上乙丑夏。 特命停撤。
东方一士曰。国君死社稷。诸侯之职也。而历选千古。以天子而殉正。惟一 崇祯皇帝而已。忠臣义士。亦莫如 大明之多。而往往有专城死节者。此莫非 皇上所授之义耶。噫。彼黄,王诸人。不能杀身报主。羁旅外国。悲愤以没世。可谓戚矣。我 孝宗大王。自在燕沈。奋然有薪胆之志。寤寐英豪。以酬 圣心。而中道崩殂。大义莫伸。此岂独东方万世之遗恸也哉。诸公东来事实。史无所徵。且吾先子尤庵先生。身任天下纲常。虽山僧贱卒。无不表章其义。而尤眷眷于宗周。于泉漳人来。恨不得相见。作诗以伤之。而尝无一言及于此。诚可疑也。然夷齐采薇之事。夫子未尝言之。而后世不以是疑夷齐。则诸公之事。抑亦类此欤。呜呼。日暮道远。世且渐降。春秋之书。今不可复读。余于是。窃有感于匪风下泉之思。立此传。以寓微志焉。
家传
凤谷府君。以文正公第二孙。自苏堤。分门于凤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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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以为号。(凤谷。即草洞。)府君未几。复归苏堤。时诸房虽皆分户。而封锁其所居室。有时还来。则辄居其房。复归私第。又锁之。称以某宅房。至相字行时。亦尚如此。(凤谷府君。讳畴锡。)
甲辰年间。文正公寓居砺山之黄山。李牧使河岳来谒。时两湖之士。来学者数百人。李公问曰。学徒若是多聚。所育英才。为几许人耶。文正公曰。多有疾病事故。未见其久留读书之士也。吾家有可以成就底人才。即吾第二孙也。时凤谷府君。年才成童。而文艺卓尔。绝类超群。故文正公之言如此。
凤谷府君。一日有出入处。命奴鞍马。马甚悍骠。值奴系树而之他。踊跃难御。府君下庭直前。揽辔挥鞭。马乃战股。不复肆恶。家传府君甚清脆。而勇力乃如此。又闻府君尝以手指弹沙器。则器辄碎破云。
凤谷府君于诸房中。最受文正公所爱重。所赐书册甚多矣。宗庵府君。移居公州大田时。尽入于灰烬。馀者无几。而学生府君早世。閒圃府君最晚入后。间值外无主干。自至遗失。可胜惜哉。(宗庵府君讳有源。学生府君讳理相。閒圃府君讳焕实。)
宗庵府君名节自励。不求闻达。深有工于朱书。未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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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手。而有客来。寒暄外。别无他话。若久不还去。则府君曰。有可言之事言之。否则即归。于士农之务。各修其职可也。冬或以扇为手戏。则责曰。此非寒时所卷舒也。且于手容恭之戒。得无有违乎。辄取以置诸案上。及其告归。还授以送矣。
有人持笔而来。宗庵府君。买十枝而价甚高峻。无一言减削。几日后。其人来觅笔价。府君给之。则减几钱还纳曰。此笔价为几何。而例以加数呼之。今无减削之教。于吾心。甚觉歉然。府君还授大责曰。岂以市井之道。待长者耶。其人愧谢而去。厥后。每致诚造笔。以继府君日用之资。更不越价呼之。
梧山局内。宗庵府君以千金。买于洪姓人。(西一麓。今为宗家所占。)东麓入凤谷府君墓。后迁于板桥。而其地。子孙互相入葬。为吾家族山矣。
宗庵府君墓在清州沙山。葬时例具外椁。而穿圹则四面有石如椁样。仅容一棺。故遂不用椁云。
学生府君。有文行早世。而遗迹之传于家间旧箧者。只有手写楚辞一篇。祭妹文一幅矣。
学生府君下世后。府君之第三弟府君。总察家事。与自己产业。未尝杂治。各有条理。尽诚看护。自无苟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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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患云。(第三府君讳命相。閒圃府君本生考。)
閒圃府君。孝友出天。人无间言。而缌服同爨。或有待而举火。李祖妣亲庭颇温。多有所赖。而府君不为私自营产。尽散于同堂之家。或有财用之藏在几箧。诸从群侄。任自用之。少无物我。李祖妣亦承顺无违。 英庙丁丑文正公缅礼时。远近士友。皆操文致奠。而閒圃府君。任其祝。采其可否而进退之。时府君年甚少。而所任如此。可见文望之夙就矣。
閒圃府君。家甚清贫。而好施周恤。每于行商之来。随其呼价而予之。不复较计。或给价外几数曰。哀尔困苦矣。
閒圃府君。与芹窝金相公憙。契分甚笃。金公登第后。来坐大雅洞金山公家。以书请之。府君谢而不往。平日操执多如此。(金山公讳焕章。)
閒圃府君。性好宾客。座上恒有数十人。而樽酒未尝见空。李祖妣亲供接待之具。而日以为常。少无厌苦之色。
曾王考幼时。游戏于溪边。村民摘去真瓜。献一个。曾考受而入来。閒圃府君见而问之。大责曰。汝有欲取之意。故渠必与之。汝虽幼儿。取此非义之物。窃非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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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廉洁规范。且非蒙而养正之道也。严加楚挞。李祖妣见甚矜闷。而府君性素峻严。故不敢请其容贷。而常言此事曰。余久而不忘也。(曾王考府君。讳直圭。)
李祖妣性严有法度。闺门之内。恒如治朝焉。先时有一异僧乞粮于门前。而出一印封小纸。授婢曰。贵宅厚德。宜享遐禄。故特以此纸献之。须置诸米缸底。则福禄将日至。如一开见。必有祸灾。因异之。第试如其言。学生府君诸兄弟儿时。怪而开视。则乃无一物。不可更封。其后连有丧祸。而缸欲弃之。祸辄应之。不敢复动矣。李祖妣始入门。将去之。举家以祸应之说。止之。李祖妣曰。胡乃如是。若有其应。及我一身而止。命奴出。泛其缸于前川。
族高祖学生公。文学夙就。为士友所推重。儿时游于门外溪畔。有一新进士。(名不记得。)行过见而奇之。招前曰。未知汝为谁家子弟。而能作诗句否。公应声对曰。青青垂杨里。青袍老进士。问尔白发翁。此是春兴否。进士惊异之。公问知其为尼尹。即走入于家。进士随来。欲与酬酢。公向壁而无答。旁人曰。长者所问。一何无答。公曰。初虽不知其谁某。而作诗对之。既知其尼尹。则岂可与言哉。(学生公讳焕濡。世人所称吾家十焕。公居其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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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公年十九而卒。配金氏。奉馈奠以礼。哀毁不欲生曰。自丧夫子。岂可一日在世。然夫子尚未入地。故因保残命矣。躬备甘旨。以供其姑。及卒哭之日。自裁。书告诀。置之床下。入几筵房。饮药自决。 英宗戊辰。以贞节旌闾。复户。所后子讳弘圭。有文行雅望。寓居京师。交游皆当世名流。屡拟一命。而竟没布衣。知旧咸惜之。
閒圃府君。自大田徙梧山。晚年卜筑于觉大洞。自称大觉农夫。曾王考不退子府君。屡迁三亭,九德,石桥此山诸处而后还九德。王考参判府君。以曾考第三子。自石桥分门于大别村。遭回禄之灾。岁癸酉。卜居于石村。(参判府君。讳钦学。)
閒圃府君墓在公州龙头。此本南氏山。而后谷判书公载经。曾丧其夫人。占山于此。临葬而为南所逐去矣。及府君丧。曾王考兄弟以为以吾家力。设或求山。实难及判书丈矣。不如以诚乞用此地也。累日往乞。南门诸人。感而相谓曰。以其至诚。乞借。若不许用。则此非道理也。遂许之。葬时。又皆来会观役云矣。
曾王考府君。严正简洁。不踰绳墨。治家有法。子侄不敢以便服侍侧。僮仆不得以赤脚短裈入中门。是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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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旧法。而见人不善。殆不欲正视。故门庭肃然。常无杂客。
曾王考逐日往谒性潭。乘暮还家。每曰。吾侍潭翁。杂念不萌矣。
曾王考尝赴韩山监试。时考官韩(名不传)。与吾家有嫌。府君初未详知而纳券。及其参榜。始知之。乃不赴会试。或劝之曰。此非故犯冒入。则有何不赴之义耶。府君曰。始虽非故犯。终若赴会。则无异于故犯也。
曾王考尝使邻汉李石乭。卖秀川坪水田几斗落。本价之外。加捧数十金以纳。曾王考大责之。还给加捧者。又有朴姓汉有事告急。贷去几两钱。过周年不问矣。一日朴汉备本利来纳。曾考责之曰。汝岂以殖利之人视我耶。却而不受。
曾王考晚年。家道益剥落。箪食屡空。而处之裕如。一日有客自潭上而来。府君挽留谈话。日午。自内杀青麦。作饼而进之。客去后。傍人曰。以是待之。而何乃苦挽耶。府君曰。此亦情馈。虽薄具。何足为嫌哉。
从曾祖府君。性至孝。閒圃府君有疾三载。曾考兄弟。不暂离侧。扶持汤煎。不使人代。一日閒圃府君。气昏顿绝。从曾祖。割指进血。获苏以延七朔。(从曾祖府君。讳三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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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从祖府君。雍容谨拙。居常无疾言遽色。仁恕体下。虽婢仆辈。不轻叱责。必以温言谕之。故未尝有怨尤之言。家甚贫窭。朝夕之资。无以继之。不以此经心。惟静坐看书。年至大耋。尚不废焉。(伯从祖府君。讳钦德。)
伯祖府君。安贫守义。岁癸巳大歉。𩜾粥屡绝。处以必死。而一不向人请贷。曰。若为残虐于人。或免困急之状。而积善之家。必有馀庆。是古圣所训。则残虐之馀。岂无受殃之理也。
伯祖晚年居于龙头先山下。邻居南生汝范。来献鲋鱼数十尾。伯祖却之曰。无可受之义而受之。非吾所守之意也。
仲祖府君。性度简严。操执清苦。不求人知。少时游京师。郑礼安在诚。(即府君妹婿之父。)旅仕。在金承旨教喜家。时金公之叔判书鲁敬当路。一世辐凑。而仲祖为访郑丈。每往其家。而一未尝接语。如是者殆近数十次。一日仲祖又往。则郑丈入直不在。仲祖方欲旋归。金公请坐曰。人皆欲亲于我。而老兄独不然。屡到吾家。终不接语。吾甚敬叹。(仲祖府君。讳钦复。)
仲祖上京时。二子俱殇而下来。则曾王考见而悲戚。仲祖曰。彭殇一理。岂可如是用虑也。以幼戚之故。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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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父母。不孝甚矣。颜色怡谕。言笑乐易。及曾王考还次。不觉失声痛哭。其抑制悲怀以慰亲心。虽古之孝子。未有过此也。
王考府君。温厚端粹。孝友甚笃。伯祖奉累世祀而家贫。无以供粢盛。王考必具斗米鱼肉以助之。虽或贫匮。极力周旋。一以为常。
曾王考在世时。自王母亲庭。每有送来之物。王考不先开见。尽为输送于九德。则曾王考辄分而送之。
曾考妣年迫大耋。而以家力不及。未备时月之制。王考竭诚周旋。而板材则卖家鬣。亲往黄涧泠泉。贸来。
王考府君。性度坦夷。不饰边幅。而于世俗趋好。常为澹泊。居家雍穆。待人仁厚。虽下贱。曲尽其情。故无不信爱之。
王考府君诸兄弟。谦谨雅饬。守分固穷。未尝有向人求贷。非义之物。虽一毫。不取于人矣。
王考府君。友爱甚至。石村之于九德梧山。相去十里。而诸兄弟逐日往来。王考或有事未往。则伯仲两祖必下来。伯仲两祖若有故。则王考亦如之。未尝暂离。谈笑融泄。夜而忘寝。寝必联枕共衾矣。
甲午冬。仲祖有疾沈绵。伯祖及王考府君。往留救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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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俱以衰老之年。昼夜不眠。亲自扶持。又煎药饵。不使子侄代之。数朔相守。不忍一日还家。及丧。悲怀过情。不堪理遣。而每当忌日。年至大耋。必往哭焉。
王考府君。凡系先事。无不殚诚。而尝为凤谷府君。设契殖利。买置田土。以为供岁祭之资。
王考府君。尝设行正郎府君一祭祀。将买祭肉矣。宗人敏秀。亦行沙寒岁祭。欲屠一牛。以力不及。来谒于王考。因宰分用。而有少馀肉。王考使之卖之。价为五六两。其后敏秀来谒。王考出给之曰。君素贫乏。持去此物而用之也。敏秀固辞半饷。只选一两钱。王考责之曰。长者之赐。何若是不恭乎。敏秀不得已而带去。每向人称道焉。
王母性端严。治家有法。时或绝粮。而必留瓶罂中不虞之资。以备接宾急困之道焉。
王母晚年。就养于季父家。伯父定送婢万德。又分佳阳水田几斗落。使之供菽水之资矣。
曾考妣丧中。诸父府君。每往丧次。不脱制服。侍于亲侧。
伯父守宗斋先生。严毅正大。人不敢仰视。而晚年颇摄和易。然子侄虽有问质之事。严不能请。故余辈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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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侧。未尝以在心之言告达。亦不得以便服侍之。先生每夜。深就枕则始退私室。晓起进省。故未有解衣之暇。而洒扫进退。少有惰怠。则必加楚责矣。
伯父先生。甚恶世人趋势之鄙习。凡关权贵家事。一切谢却。尝有湖南儒生。将营金判书洙根书院。林,梁两人来禀。而欲得一言之重。数日恳请。伯父终不许之。梁生微示啖诱之意于侍傍之人。伯父闻之。峻责而逐之。
伯母之于归也。先府君年才十馀。恭执嫂叔之礼。未尝轻入伯母所处。
先府君。少时在镜湖甥馆。李丈某。即余外族也。常往来交游。一日请为杂技。先君辞却之。李丈累昼夜苦请不已。先君正色责之曰。此非士君子之行也。李丈大愠而归。多有愤懥之语。不复来访。先君心甚鄙之。不与之较矣。
先府君。守分固穷。不以沟壑动其心。冬或衣不得著绵。夏或以复衣过之。寝不具衾。及余成婚。始供悬箧之资。箪瓢每空。处之裕如。岁癸丑夏七日。粮绝朝夕。继妣亲自摘匏。采茹作羹以进。先君夷然对之。而虽邻里不知其如此。盖固穷守志。未有如吾先府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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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府君于非义之物。虽分毫。未尝取诸人。有一士友闷先君之贫穷。来言曰。某处有富汉子。若招之。钱谷间多少请贷。则渠必不得辞之。先君曰。贫乏之人。若取贷见用。至再至三。则渐生不义之心。必行残虐之事。吾宁穷饿。切不使无辜子孙受其殃也。
先妣端一静淑。持身敬慎。治家详密。勤恳不怠。凡事皆有楷范。而虽甚贫穷。使我先君。不知丝谷之累。教子以严。不肖幼时。虽甚钟爱。若有过。则必告于先君。使之楚挞。无掩覆之私矣。
乙卯冬。先府君为观外弟金永膺冠礼。往永同晚溪。历访李进士畴夏于南亭里。触寒患感。连用药饵。渐有差道。忽添剧重。而精神无减。人有来问者。酬酢如常。又手答金兄永顺书。夜深后。竟𦤎复于旅次。呜呼痛哉。不肖辈。未得侍汤。苍黄戴星。而初终凡节。金兄与李丈。担当周旋。板材则金兄斫来生松而用之。袭敛时。李丈从兄弼夏。极力看检。成服后。以马舆运柩还家。
季父府君。初仕临行。泣谓余曰。先兄若在。吾岂有此行也。少无荣幸之心。还多悲感之怀。辄垂泪也。
季父府君。居家雍穆。接人忠信。于物无嫌猜。于事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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滞碍。亲戚乡党。各致其谊。而一以慈谅处之。故众莫不欢洽焉。
季父以汉城主簿。下世于京舍。知旧来吊者。无不悲恸。如丧亲戚。发靷时。亦会哭而送之。市井之人。皆赍咨相谓曰。善人亡矣。惜哉惜哉。
 吾家遵守文正公遗法。以学行德义。为世模范。而挽近以来。文献渐替。家法将坏。至有后生莫知先懿之如何。宁不寒心哉。叔父以是忧之。收录前日闻见于家庭者。著为一篇。而犹多阙略。使之付签。余忘僭越。敢效文正公家传故事。别成小册。而事行之已见于状文者。亦不赘焉。窃念文正公铭颂先烈曰。幼子童孙。不服厥事。是大伤厥心也。惟我后人。当观法于此。诚笃孝友。遹追以终身。则庶几不至大伤厥心矣。时 崇祯四乙丑一之日上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