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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斋先生文集卷之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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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斋先生文集卷之二十六
 讲说杂稿
  
省斋先生文集卷之二十六 第 24H 页
三书衍义
尧命舜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躬中穷终协韵)
 此尧禅舜之辞。历数者。岁月日先后之名。帝王继序。其自然不可易。亦犹是焉。故举此为言。尧以天下与舜。不敢言我以天下与尔。亦未尝言天以天下与尔。只曰天之历数在尔躬。在者莫之致而至也。中者无过不及之名。人道之极也。允执其中。即所以膺历数而定四海者。故既传其位。并以告焉。曷谓中为人道之极也。天位乎上。以覆下为德。地位乎下。以载上为德。人受天地之中以生。以用中为德。盖其德之存乎心也。健而顺。顺而健。仁不过乎义。义不过乎仁。礼不过乎智。智不过乎礼。其行之于身也。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爱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乐而不至于淫。哀而不至于伤。其处之于天地之间也。中立而不倚。四应而不偏。不倚之至也。达于上下而天地以位。不偏之至也。财成辅相而万物以育。此中之所以为人道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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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曰。尧舜大圣人也。不勉而中者也。其以中授受。必勉之以执之之工。而又申之以允焉之辞何也。曰。中之为体。至精至微。无时而不存。而随时而无常。无地而不在。而随地而无定。惟立天下之大经。以正其本。行天下之达权。以尽其变焉然后。可得而用。是故常存敬畏。君子之所以时乎中也。无所忌惮。小人之所以反乎中也。圣人明见其机之甚危如此。故不敢自恃。其无事于勉而必自勉焉。不敢恃人。以无待于勉而必相勉焉。夫执者持守之谓。敬之事也。允者真实之谓。诚之事也。诚敬之为道也。即其近则夫妇之不肖。可以与能。及其至也。尧舜之圣。其犹病诸。不然则无傲之箴。丛脞之歌。又胡为而日陈于其左右也。知此说者。其知圣人之心乎。四海困穷。天禄永终何谓也。反辞而戒之也。凡有告于人。顺辞以劝之。不若反辞以戒之之为切。望之切故忧之深。忧之深故虑之远。虑之远故反辞以戒之。夫中一失则偏。偏者身之离乎中也。再失则陂。陂者地之倾也。三失则反。反者位之倒也。倒之如何。以言乎身则小体为主而大体为役。以言乎国则小人居上而大人居下。从中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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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所往而能正物。从外入者。无所向而得取正。于是乎民不得遂其性矣。不得遂其性矣。则欲动情胜。利害相攻。而亦不得遂其生矣。生与性俱不得其养故谓之困。斯人之徒困则万物亦困矣。万物困则天地亦困矣。困必至于穷。穷则变。变则通。变而通之。当奈何。历数改而天禄移矣。禄之去也。只曰终斯可也。而曰永终何也。大运一去。不可复来。警之深矣。为民上者。奈何不敬乎。夫人之有君位。何为而设也。曰人得天地之中气以生。而于其中又有小过不及者焉。故必中也养不中。不中也养于中然后。合而成人之用。此君位之所以设也。然君位者人位之大中者也。圣人者人德之大中者也。以大中之德。在大中之位然后。始可以尽其用也。若尧舜之为君是也。然二帝者又万世圣王之中者也。何以言之。天开地辟。大运流行而亭午者。一元之中也。山川风气。配天周旋。而冀方者。大地之中也。二帝者于是而作焉。故其德之中。极天下万世而无以尚之。前乎二帝。三皇开运。而其道微而不著。后乎二帝。三王成业。而其事迹而不作。故曰二帝者万世圣王之中也。是故中之说。必于尧授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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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受尧之际而兴焉。斯可以见天地之心也。曰。凡物之初生。必有隐而不见者。为之本于其先。中之说始兴也。亦有所本于其先者欤。曰。盖当庖牺氏之王天下也。天以河图锡之。庖牺氏法而陈之。以成八卦。八卦成列而中虚者。为统体之本。卦具三画而中画者。为一卦之主。八卦之中位。象人心大本之中。故虚而无物。三画之中位。象人心已发之中。故实中有象。及其稽疑以断天下之吉凶。则得中者吉。失中者凶。均之为失中。而向乎中者曰悔。其咎小。背乎中者曰吝。其咎大。执此术也以往。天下之用中。岂有以加于此哉。特未尝名言而告人耳。其未尝名言而告人。何故也。古之时。人皆神明。指象示之而意自明也。指示之而不明焉然后名言之。名言之而犹不明焉然后解说之。解说之而犹虑夫入人之不深然后歌咏之。歌咏之也者。圣人化人之极功也。呜呼。尧之授舜以中。首尾不过数十字。其指迩而远。其辞宽而栗。其文淡而不厌。咨嗟以发之。讽咏以昌之。本之性情中和之极。协之天地声气之元。何其尽美而又尽善也。知德者神会而得之。不可以言说而尽之也。呜呼至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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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命禹曰来禹。洚水警予。成允成功。唯汝贤。克勤于邦。克俭于家。不自满假。惟汝贤。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予懋乃德。嘉乃丕绩。天之历数在汝躬。汝终陟元后。(功躬协韵)
 此舜禅禹之辞。论语载尧命舜之辞。而继之曰舜亦以命禹。言仍尧之辞而无所改也。无所改焉。而释其意加详。故其辞长。然亦讽咏之体也。此章仍尧命首两言。而先之以禹之功德。言历数之在尔躬以此也。夫匹夫而有天下。必功济天下之穷。而德首天下之善然后得之。禹之功。莫盛于治水。治水之事。在其身则为践职立信。故曰成允。在天下则地平天成。万世永赖。故曰成功。禹之德莫盛于勤俭。克勤于邦者。尽力乎王事之公也。克俭于家者。致约乎自奉之私也。噫。可与言人心道心之说者矣。天下之勤且俭者不为无人。而克勤克俭若禹者。盖难焉。克勤克俭而不自满假若禹者。尤难焉。克勤配天。克俭配地。不自满假。配乎无疆也。有是功德而不矜不伐。又何其谦之至也。谦者民之所就也。易曰以贵下贱。大得民也。其惟禹之谓乎。天下莫与汝争能。天下莫与汝争功。言天位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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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欲解免。不可得也。窃尝推此以观历代创业之主。莫不由功与德而得之。然其功则或随时异事。而其德之勤与俭则未尝不一焉。然则勤俭二者。实长人者之本德也欤。斯可以作万世之鉴矣。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此仍尧命第三句。而先之以人心道心之说。以明执中之工必如是而后。可庶几也。夫人心道心。曷为而有此二者之名也。曰人指人身而言也。道即天之所以命乎人。而人之所以为性者也。具此道而主此身者心也。心之为物。神明不测。发挥万变。即乎日用而其知觉之发。大槩有两端焉。生于一身之形气者曰人心。原于性命之本体者曰道心。斯二者之在人也。皆合有而不能无者也。然语其大分则道心为本心。人心乃私心也。何也。心之体曰性。其目仁义礼智信而已。无他物也。惟此五者之端。流行于五惇五庸之间。仰足以事天地。俯足以育万物。天之赋此心于人也。其本职在此也。故曰道心者人之本心也。然奉行此职者人身也。身不得养。职有所废。故天又制其所以养之者。而其事则又兼领于此心。盖一日不再食则饥。心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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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饮食。岁不再易衣则病。心为之思裘葛。有耳焉。心为之欲声。有目焉。心为之欲色。四体之所动息。精气之所感触。各有便适而悦豫者。心又为之经营而成就之。是皆一己之自奉而无与于天职之重。故曰人心者人之私心也。是故语贵贱之等。则人心禽兽之所同。而道心吾人之所独。语大小之体。则人心止保四体。而道心统管三才。语长短之数。则人心近支百年。而道心远贯万古。此大定之分也。曰。若是则人心固卑且弱矣。而今虑其危。道心固尊且显矣。而今忧其微何也。曰。此以常情而言之也。夫形气有象之物也。有象则易知。性命无形之理也。无形则难见。且生于形气者其事私。私则切近。原于性命者其道公。公则迂缓。常人之情。于其易知而切近者。常患任情而纵逸。或堕千仞之壑万顷之浪而莫之知避。故曰惟危。非气之本质。遽有悖恶也。于其难见而迂缓者。常患为物所掩蔽。虽有泰山之大日月之明而莫之能察。故曰惟微。非性之本体。元自迷闇也。一危一微。反复相因。驯致乎帅役倒位。子贼混涂。而万事不得其理矣。此古往今来。家国天下之所以治日常少而乱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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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多也。曰。其治之。必以精一两言何也。曰。精者所以致辨于二者之间也。一者所以致一于道心之正也。夫二者之心在人。其大小轻重。虽曰相悬。而其用则常不相离。盖有治口体之事。而原其心则主于性命者。有践道义之迹。而本其心则主于形气者。又有二者并行于一时而主客未分者。亦有两头交战于一处而胜负无常者。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察之深而辨之明哉。既辨之明焉。则又必使道心常为一身之主万事之纲。而凡人心之用。一听其节制。斩斩乎由内达外。无一毫之或贰。兢兢乎自始至终。无一息之自肆。是则所谓致一于道心也。夫然后向之危者守其本分之安。而如稳流之就道。向之微者复其本体之著。而如乾坤之定位。此则圣人教人治心。开导万世之功。所以为参赞化育之大端也。曰。精一之说既然矣。抑不知此于允执厥中之事。何所发明而必以是为说也。曰。天下之理正而后中。方其倒立也。未有偏与倚之可言。方其反走也。未有过不及之可言。道心作主。人心听役。此一心上正位正名之大体也。故将言求中。必先举此。以为之地也。且道无不中。气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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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凡道之所以不中。气有以累之也。诚使吾心之本乎道者。常主大一统之权。而其生于气者。不敢贰焉。则日用动静之间。岂复有过不及之差耶。抑尝论之。此四言者。不惟帝王传统之大训。乃千古儒家名理之源。问学之祖也。盖曰人曰道。而道器物则。乘载尊卑之位。已大定矣。于人于道。只曰心焉。而心是神明之在人。而为一身之主万事之本者。又可见矣。惟危惟微。皆此心也。则其机之不离乎气。固可知矣。而精之一之。亦此心也。则其主宰之实主乎理。又不可不察也。古来诸儒论心性理气者固多端。而其大要则皆备于此也。所谓精一者。孔孟二圣克复遏存之大宗旨。实本于此。而大学之格致诚正。中庸之择善固执。亦已该包于其中矣。至若中之为人道之极。允执之为诚敬之合。则上固已言之。而实圣学归宿之地也。后之欲从事于此学者。虽备尽诸法。岂可外此而别求一说耶。此殆天相斯文。降生神圣。代撰说话。非人之所能为也。
无稽之言勿听。弗询之谋勿庸。(中庸协韵)
 此承上言执中之工。而继之以用其中于民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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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法盖亦由精一而推之也。言谓泛论治道。听者纳之而存诸心也。谋谓临事计度。庸者断之而措诸行也。为政者于听言用谋之际。必稽之于古而合乎已试之成法然后听之。其未有稽者不敢听。必询之于众。而得夫大同之公论然后用之。其未尝询者不敢用。以稽之于人事为未足也。又建诸天地而考其悖与不悖。以询之于众人为未足也。又质诸鬼神而观其从与不从。夫然后吾之意必固我之私。见闻习熟之累。得以脱然刊落。而事皆得其中矣。盖言必稽谋必询。即所谓惟精也。稽焉则听。无稽不敢听。询焉则用。不询不敢用。即所谓惟一也。诚天下之至法也。今以舜之所行考之。自耕稼陶渔。以至为帝。何莫非用此道也。其遗旨之散出诗书而丁宁眷眷于政令施措之间者。岂复有他说耶。曰。然则儒者之为学。独不可用此法乎。曰。何为其然也。好古敏而求之。夫子之所自道也。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颜氏之所尝从事也。此非百世学者之师法乎。今蒙学小子亦有恒言曰。诵诗书从师友。诵诗书。将以有所稽也。从师友。将以有所询也。公私殊涂。贤愚异事。则岂所谓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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哉。
可爱非君。可畏非民。众非元后。何戴。后非众。罔与守邦。钦哉慎乃有位。敬修其可愿。四海困穷。天禄永终。惟口出好兴戎。朕言不再。(邦终戎协韵)
 此仍尧命末两言。而先之以君民相与之际。以明四海之困穷。不可以不深念也。民之于君。徒知其尊严而不知其实可爱也。君之于民。徒知其卑微而不知其实可畏也。一日无君。民将何所戴而为生。万姓仇予。君谁与共守而为邦。此皆泛言而明其理也。又指斥而明告之曰。钦哉慎乃有位。敬修其可愿。可愿二字。含蓄无穷意。为人上者三复而深味之。则其所以修德而爱民者。自有不能已者矣。盖禹之功德已盛矣。其为民所安。为天所保佑已久矣。而犹兢兢乎安危存亡之机。有若不敢必者。此其所以为圣人之心也。辞既终矣。又说出言之甚难而不可再。盖重其言。不令有辞避也。
汤之孙箕子以禹洪范九畴告武王。其五曰。五皇极。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
 尧之于舜。舜之于禹禅。故有面命之辞。禹之于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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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之于武王。相去远。不得禅。故无面命之辞。然其道则未尝不传矣。禹既受执中之传。又得洛书之瑞。见中五以九数之中。居九位之中。遂命之曰皇极。言人君当以大中之道。居至中之位。为四方万民之所标准。亦如此中五之象也。盖即此发明所传之旨。以垂示万世之为人主者也。于是叙五行五事八政五纪于一二三四之位。列三德稽疑庶徵福极于六七八九之位。以始终建极之道。所谓洪范九畴是也。其后成汤缵禹旧服。表正万邦。其君臣相戒。有曰懋昭大德。建中于民。此虽未尝举洪范为说。而其义则可见其有所自来矣。至殷祀既替。箕子惧其祖所传之道或遂湮没也。因武王之来访。面陈九畴而尤致意于建极之说如此。首言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谓人君既以其身建立至极之标准。为五福之所聚。而又使天下之民。观感而化焉。是即以此福敷锡其民也。继言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谓天下之民。视君为至极之标准。相与保守而不敢失坠焉。是即为其君。锡保此极也。盖天生烝民。莫不禀此至极之理以为性。故人君能以其所同然者。先倡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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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民之兴起归向于下。如众星之拱辰。百川之宗海者。自有不期然而然者矣。君为民立极者。皇极之大本也。民为君保极者。皇极之大用也。二者具焉然后。上下一体而皇极之道尽矣。
凡厥庶民。无有淫朋。人无有比德。惟皇作极。
 庶民无淫邪之朋。官人无比附之德。此锡汝保极之明验也。在下而有保极之验。以在上而有作极之实也。盖反说以明上文之意也。
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之。不协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汝则锡之福。时人斯其惟皇之极。
 上文所言锡福保极。槩言观感之间。自然之化也。非处之有术而使之齐乎极也。此下三节。乃细论其所以处之之道也。民之有猷有为有守。民之见化而向乎极者也。为君者固当念念于怀而不忘。厥或有未能尽协于极者。苟不至罹乎咎。则亦当受之而成就其德也。德成于内。而有安和之色。好德之言。符验于外。是即协于极者也。乃锡爵以宠用之。以劝其未逮者。盖民之生也。虽同得此至极之理以为性。而其气禀有清浊粹驳之等。旧染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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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深厚薄之分。是以其从化于上也。或不能无先后缓速之差焉。则其所以引接之者。亦宜随分斟酌宽绰有序如此然后。始可以陶铸涵育而卒同归于一也。
无虐茕独。而畏高明。
 承上起下之辞也。民之至微也。而必加念焉则善益劝。人之至显也。而必加察焉则恶必惩。盖大公至中之道也。惟如此而后。可以作极于民也。
人之有能有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凡厥正人。既富方谷。汝不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于其无好德。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
 人之有能有为。民之已协于极而得锡爵之宠者也。惟在信任之。使得自尽其用而已。然徒贵其身而不富其家。则吾之所以体群臣者有所未周。而中人以下。又恐有为势所迫而或罹于咎者。故致意眷眷焉。厚之至也。然若于无德之人。而混施此厚福。则又反有作汝用咎之患。所以重戒之也。于民而言攸好德之锡福。于人而戒无好德之锡福。此虽互文。亦以见无虐茕独而畏高明之意也。或曰。命讨者。王者正民之大柄也。今只言锡福不锡
省斋先生文集卷之二十六 第 31H 页
福。而不及讨罪之政。无乃有所偏耶。曰讨罪必以刑。刑者止可以禁民为非。不足以使民有耻。故在王政。固有不可废处。特无与于渐民归极之道也。有德则锡福。所谓举直也。无德则不锡福。所谓错诸枉也。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此所谓渐民归极之道也。
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会其有极。归其有极。(陂与义。好与道。恶与路。党与荡。偏与平。侧直与极协韵。)
 
此乃总举王者化成天下。会极归极之道而讽咏之也。盖天下之人。皆持心正平。不敢有一毫偏陂。以一遵乎王之义。其心之施于外者所好所恶。又各极其公。不敢有一毫作为。以一遵乎王之道王之路。义者心之制。天理本然之权度也。道路者义之所由施。事物当行之轨辙也。是皆王者所阐明而建立之。以示法于天下者。故皆以王言之也。此三言者。皆言人由道而行也。究其本则不出于义之一言也。偏者党之始。党者偏之成。皆作好作恶之所为也。反者侧之极。侧者反之渐。皆偏与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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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为也。天下之广。亿兆之众。大同而无所偏。大和而不为党。则王道于是乎荡荡平平。而无阻绝险𡾟之患矣。至正而不至于反。至平而不至于侧。则王道于是乎正直。而有如砥如矢之美矣。此三言者。皆言道因人而著也。要其归则实在于正直两言也。会其有极者。各因其天性之善而感发兴起。向乎皇极而来也。归其有极者。来格于皇极之道而持守保安。若归室者之复其故也。孔子言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此之谓也。呜呼盛矣哉。曰。偏陂人心之蔽也。固所当无。至于好恶。则其用之所不能无者也。止曰得中足矣。乃言其无作何也。曰。人之大情。好与恶而已。是犹天时之有燠寒。地势之有向背。如之何其使之无也。惟常人之情。既不能无偏陂之累。而又未必尽有学问之工以治之。于其好恶。常患以私意有所作为。是以轻重浅深。每不得其正。甚则好其所当恶。恶其所当好。而拂人之性者有之矣。此若遽语以中。则又必至于含糊两可。优柔不断。而均之为失矣。故王者必深推天理本然之权度。先立好恶至正之准则。以显示千万人所共由之路。使天下俛焉日遵于此。而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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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毫作为于其间。则庶几人无异志。国无殊俗。而所谓中者在其中矣。曰。此则既然矣。方以类聚。物以群分。恒物之大情也。类聚则不能无偏。群分则自然成党矣。所谓偏党者。将何术而可以使之无也。且历代之君有意于无偏无党者。未必能使之无。而往往反以致乱。此又何故耶。曰。偏党之分。盖有二种。而其所以治之。一由于人主好恶之正而已。盖以在位者言。则中外疏戚。势或相倾。以在野者言。则东西南北。风常不齐。又或因一事。有从违之争。而原其心则皆出于公。或执一论。有异同之辨。而察其情则未遽有私。若此之类。为其上者能公听并观。折衷而调停之。一以保合为心。而好恶无所偏焉。则自然诚意交孚。和气融洽。而不至于偏党之成矣。至若儒俗对立而成撕挨之势。淑慝交战而有薄蚀之几。则此乃阴阳消长之大判也。当明示好恶。显加扶抑。辨之于早。如昼夜黑白之不可乱。持之以久。如燕越南北之不可易。而于其中有改心革面。离类从正之人。则又赫然宠光。嘉其新而不念其旧。与其大而不责其细。如是则凡天下之同有彝性者。皆将望风影从。偕底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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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所谓偏党者。终至销融浑化而不见其痕迹也。此古先哲王一匡天下之大法也。世之庸君闇主。每不察此理。于其当调停保合也。则常轻加好恶而不恤其偏党之成。于其当显加扶抑也。则乃以偏党为忧而不敢略示好恶。依违左右。混淆是非。以幸其苟且弥缝。则彼宵小之巧于自谋者。能妆撰形迹。佯若公平。以中其意。而君子之守正自立者。耻于俯仰。棱角益厉。有若故为矫激。以拂人情者。于是人主之心。不能不骎骎倾注于彼。而于此则日以厌苦。及其威权下夺而主奴反位。则遂肆行斩伐。莫之能御。而国随而亡焉。不亦悲夫。此其本根受㢢。虽由于人主性情之不笃。见识之不逮。而世儒释经失旨之害。实有以助之也。盖汉孔氏之释此经也。见皇极之道非大中不能建。遂训皇极为大中。而不复知其为至极之义标准之名。此固名言之失。而求之于理。亦不至为大害。又见无偏无党荡荡平平之云。有宽弘广大之意。因复以含糊苟且。不分善恶。为建极之道。而不知极之为体。本自至精至当。至严至密。不容毫发之僭差。而所谓王道之荡平。亦必本之于义。要之以正直。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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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含糊苟且之所可致也。此其违失本旨。政如燕越之相远。而以是切中时君姑息之见。转相凭籍。以流生民无穷之祸。向非我朱夫子忧患斯世之至公血诚。其孰能一言以正之哉。盖尝念之。人之一心。其知觉之发。是人心道心之大分。而其所以为用。则又不过好恶两端耳。于人心道心之际。而不能治之以精一之工。则其危者无由而安。微者无由而著。而中不可得以执矣。于所好所恶之间。而不能一裁之以义。则其偏党者无由而荡平。反侧者无由而正直。而极不可得以建矣。中不执则无以立道于身而为建极之本。极不建则无以显道于民而达执中之用。此前圣后圣之言。所以相为表里。而其为说者。固已曲尽周详。严明直截。可以垂之万世而无㢢。特拘儒俗学。不能虚心细究。而遽以己意乱之。是以执中之旨。子莫拘之于前。胡广慢之于后。要其病源。同出于不精不一之甚。而慢之流弊。遂为下代学者膏肓之瘼。至于建极之义。则孔氏又以慢无好恶之论䵝昧如此。重为天下祸乱之源。甚矣圣经一字不明之害。乃至于此耶。学者宜尽心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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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皇极之敷言。是彝是训。于帝其训。
 此结上文数言以为人君以此布告于下。是即天地之常经。万民之大训。非君之言也。乃天之训也。盖天以洛书呈瑞而未尝有文。其法而陈之者禹也。敷而言之者箕子也。箕子既以禹所陈洪范九畴。遂为天之锡禹。而又以其所自为皇极敷言。直为帝之所训。诚以义理当然之极。而不犯一毫作为者。虽其叙列形容之由人。而实则天之默诱其衷以发之耳。非强而尊之。以信其言也。
凡厥庶民。极之敷言。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庶民而践天子之言。近天子之光。亲之以父母。尊之以天下王。则所谓可爱非君者非耶。苟或不然。则其所以反之者。亦必如是。所谓可畏非民者非耶。箕子之于武王。未尝授之以位。故其发言也。未有道功德称历数。如舜之告禹。而于其卒也。示之以慎有位修可愿之意。则未尝不勤恳如此。此圣人公天下之心也。
  重教窃惟天地肇判。圣神立极。以垂统于万世。尧曰执中。所以指示人道之极也。舜之言精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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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执中之工必如是而后可得也。禹之言建极。明执中之效必至此而后为尽也。其义相须而足。若四时代序而成一岁之功也。皇极之传。至于武王而止焉。吾夫子生于周末。既未得政教之位。以学问而绍尧之统焉。则其孙子思著书以发明之。所谓中庸者是也。其于精一执中之旨。固已详矣。至如所谓致中和天地位万物育。则乃立人极于天地之间。使万物并受其福也。此与皇建有极敛福锡民者。言虽以位而殊。而其理则未始不一也。其后程朱诸先生及吾东群贤。世守其传而不敢失坠。将与天壤同㢢。呜呼。天下之理。无以尚之矣。重教之愚。自蚤岁受读中庸于先生君子。因以溯本于三圣之言。惟其质鲁而才下。所以积功力稍久。盖于精义要旨。虽不敢遽窥前辈之所造。而其推广馀意。发挥实用。则或不无一二处自得矣。𤱶亩穷陋。朝夕讽咏。由是以乐尧舜之道。方其神会而心融也。茫然不复知其间世代之已远。圣愚贵贱之相绝也。愚忠所发。过不自量。思欲以食芹之美。一进于吾 君之前而不可得焉。则遂私笔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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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以授后来之士。仍窃叹息以为道之在天下。其晦明有时。如太阳之升降于八纮之中而未尝终息。唐虞三代建极之世。道在上而天下文明。此亭午之盛际也。由夫子而降。道不在于上而在于下则已向晦矣。然犹在中国之内也。及上下贸贸。而道在于外国则明入地中矣。而至于今日。夷狄当天。禽兽逼人。一线之烱烱者。或几乎熄矣则变之极也。使阳道而可尽则已矣。不然则所谓可见天地之心者。顾不在此时耶。雷出地奋。大明中天。吾则拱手而俟之。 皇明永历二百三十三年己卯日南至。箕子遗民柳重教焚香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