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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斋先生文集卷之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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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斋先生文集卷之二十四
 讲说杂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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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说
大学篇首。特举大学之道为言者。明其异于小学之教。以警告人也。小学只是行事处用工。此言明明德。乃就本源全体上理会。小学只是自治。此言新民。乃兼治人。小学只是三分坯墣。此言止于至善。乃要十分尽头。此三言者即其所以异也。
明明德一言。本之帝典克明峻德之语。乃万世人道之标准。而圣门教学之宗旨也。
明明德。当作三节工夫。先理会明德元是何㨾物。次理会中间不明是缘何委折。次理会今欲明之。当作如何工程。节节如是反己着实。方是不负圣人立教之意。
明德者非他也。天明之丽乎人者也。维皇上帝。明明在上。日月光华。品物流形。维人之生。乃得其气之正且通者。而心又是神明之会。故大明之体。特于此尽露其全尔。此其所以能参天地长万物也。
就人一身上。大分其等位。则性与气二者而已。明德当属之性矣。又就一心上。细分其区域。则有心有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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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情。明德实主乎心而性与情在其中矣。至以心与德分言之。则心者心也。明德者。心之德美也。不可直以心为明德也。又只以德专言之。则心之德美可名者非一端。所谓明德者。特举其统体光辉之盛而目之耳。
章句曰明德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虚灵不昧。以具众理而应万事者也。盖此德之明。是人之所独。而非物之所得与。故曰人之所得。是天之所命。而非人之所能为。故曰所得乎天。其为明也。特就一心上。发露其光辉。故曰虚灵不昧其为体也。粲然无一理之不备。故曰具众理。其为用也。洞然无一事之不达。故曰应万事。言具众理。则见所谓明者是实底明。而与老氏之虚无者不同矣。言应万事。则见所谓明者是活底明。而与释氏之寂灭者不同矣。又细玩之。则一经十传三纲八条许多道理许多物事。举已根极乎其中。而明之一言。包括无外。盖微朱子之文理密察而妙乎释经者。或不能及此也。
大学与中庸。相为表里。中庸一部。只要人致中致和。中者性之德。而和者情之德也。大学一部。只要人明其明德。明者心之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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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禽兽。只争一个明与闇而已。圣人贤人众人。又随其明之尽与不尽而名焉耳。
圣人贤人众人。同得此德之明。而有尽与不尽之异者。以其气禀之有所拘。物欲之有所蔽也。气禀与物欲。相为终始。论根柢之固而变化之难。则气禀之拘为甚。论歧路之阔而陷溺之易。则物欲之蔽为尤。所谓明明德者。非谓于明德本体。有所修为。只是去此二者之累则德自明耳。
下代风气之所拘。甚于气禀。学术之所蔽。甚于物欲。气禀之拘。随人各殊。故得以相正。风气之拘。举世大同。故无由自悟。物欲之蔽。自处惟轻。故害德尚浅。学术之蔽。自恃甚重。故乱德为大。是以明明德。亦有古今难易之殊。
明德虽在深拘厚蔽之中。而其本体之明。则有未尝息。盖众人于日用动静之间。其知觉运用。粗有向背。视彼禽兽。终是悬殊。此其本明之体。隔得重蔽。透漏光辉处。譬则风雨晦暝之朝。人物犹辨形貌。即是太阳在上之验也。若夫平朝未与物接之时。或因事感发之馀。自觉胸次介然清明。分外发省。便是此德真体发见之端。譬则久雨之馀。云阴解驳。日轮乘隙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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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光景可爱。因此展拓得去。则便可到光被四表。格于上下而无不足。忽忽放过。则旋复迷暗矣。圣人设教。先之以小学之工。盖欲人涵养本源消磨拘蔽。使此德之明。渐次透露也。继之以大学之事。又欲人因此德发见之端。而节次加工。扩而充之。以复其本体之全也。
但明得一个明德。根着在肚裹(一作里)。以此去事亲。便是孝。以此去育子。便是慈。去在卿相之位。便是舜之所以事尧。去在大君之位。便是尧之所以治民。
明德新民。对分则是二事。统言则新民亦所以明吾德也。盖以仁则君子之自明其德者。见众人之同禀此德而自安暴弃。岂不恻然思有以开之哉。以义则我天民之先觉者。以先觉觉后觉。以先知觉后知。此自是天职之不敢违者也。推吾仁行吾义。则是明德全体内事。
大明明于上。而庶物日新于下。明德明于上。而庶民日新于下。其理一也。
明德新民。皆事目也。止于至善。即行此二事之准的也。盖天下之人。自非大愚无状。则于其固有之德。必有所明处。既有所明。则于其所与接之人。亦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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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新处。特随其分数而高下不齐耳。若不立至善之准的而求止焉。则只令天下之人。各行其资禀所得足矣。焉用大学之教为哉。天下之理有大分焉。有细分焉。善与恶大分也。于善之中。又细推到十分至极。无一毫亏欠。则谓之至善。是乃天理本然之正也。一出乎此。即是人欲之所累。而非复本然之正也。先立明新之目。终之以至善之准的。盖为学者定志也。
止者。必至于是而不迁之谓也。知至善之地。而力行以至之为难。既至矣而又能安而不迁。为尤难。以圣门诸子言之。如冉有之以力不足而自画。则不求至者也。无可言。子路子贡之徒日月至焉。即屡至而屡迁者也。若颜渊则为庶几矣。而亦不能无违于数月之间。求其允蹈止而不迁之实者。自孔子以下无几人焉。以天下之所无。望天下之至众。必不成之事也。然则大学止至善之教。不几于虚设乎。曰何为其然也。人品之大小。虽有万不齐。而其志之所向。须一而不二。是以圣人设教。先揭天命之所当然。大中至正一定不易之理以示人。使天下万世亿兆之众。俛首鞠躬。向前进步。宁气尽力竭而毙于中道。不敢算前计后而少贬其志。譬之大射之场。巧力万殊。其拙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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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终日而不获一中者。而其志之所在则正鹄而已。若使命射之初。元不设正鹄。则将何以一众志而观其德乎。此大学之至义也。
明新之极功。在乎至善。至善之要归在乎止。止之一言。固无以尚之矣。然求所以得此者。又必由知而致之。故复设第二节。以明知止而后能得之意也。盖唐虞三代六经诸篇。言道言德言行事者多矣。而表章一知字。以为第一机要。自孔门始。此学之所以得名也。
知是一面道理。止又有至而不迁两面道理。以中庸言。则至善即所谓中也。知即智之事也。至仁之事也。不迁勇之事也。
定静安虑是知止。能得中间所经历处。定以志向而言。静以心体而言。皆知止之效。安就所处之地而言。虑对所遇之事而言。皆能得之渐。(以事之至不至而言。则定静安皆在事未至之前。惟虑在事方至之时。以知行而言。则四者皆在知行之间。而定静属知边。安虑属行边。)
定静安虑四者。定与虑为最要。定者先事而定志也。万事之根基也。虑者临事而研几也。万事之机栝也。能得一言。无着力践履之迹者。以其意已尽于上节止字。此节专为知止而设。故于其终也。只曰能得。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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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复言止之之工。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物者物也。事者所以处此物也。释家所谓能所能之分是也。物有本末横说也。事有终始竖说也。横之竖之。顺其序则治。逆其序则乱。天下之常理也。故曰知所先后则近道矣。此在本章。固只是承结上文之辞。然执其辞而潜绎之。则意味深广。受用不尽。虽自专为一章名训可也。
知所先后。此知字当兼知行看。于其所当先而先之。于其所当后而后之。此方是知所先后。与传三章于止知其所止之知同意。
既言明德新民。又言知止能得。又结之以知所先后。则大学设教。至矣尽矣。而复继之以下文者何也。必称古昔。所以实前言也。加详节目。所以尽底蕴也。逆推一上。明用力之有所本也。顺推一下。明成功之有其序也。盖此章前三节。即经中之经也。后四节。乃经中之传也。
八条目主明明德新民而言之。则修身以上属明明德。齐家以下属新民。而明德五目。具知止能得之事。新民三目。无知止之事。蒙上文也。主知止能得而言之。则物格知至属知止。意诚以下属能得。而能得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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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有明新之分。知止二目。无明新之分。包下文也。(语类曰。致知格物。是穷此理。诚意正心修身。是体此理。齐家治国平天下。是推此理。要做三节看。按以明德新民分言。则穷此理体此理属明德。推此理属新民。以知止能得分言。则穷此理属知止。体此理推此理属能得。)
格致诚正修齐治平八字。下得极适当。各有妙致。物在外。知在我。物有万㨾。知则一本。格至也。言逐物穷究。各有以诣其极也。致推极也。言由一本而展拓之。以尽其本然之量也。知之所明。既十分广大。则意之所发。又须十分填实。不尔则所明者是虚境也。诚即实之谓也。意既实则心之全体。斯可以整理矣。正言体极其中而用极其当也。修身就德行上说。修如治脯之工。裁过补不及而无欹斜偏侧之处也。家则非一人也。患在参差而不一。故思有以齐之。国则物众矣。患在杂乱而不理。故思有以治之。天下者人之尽也。平即治之极功也。
八条目开头。举格致二字。格穷而至之也。致推而极之也。皆应上文止于至善之意也。推此则曰诚曰正曰修曰齐曰治曰平。亦随其分数。各要到十分尽头。无半上落下之理。
逆推六先字。应上文知所先之先。顺推七后字。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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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知所后之后。先后二字。大抵是一章之纲纪也。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不曰欲平天下。又不曰欲明天下人之明德。而曰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平天下而使人人明明德。即所以明吾德于天下也。言明明德于天下。则推己以及人。举本以该末。理直而语顺矣。若以欲平天下。欲明天下人之明德做头说。则是管,商辈舍己为人之见。非所以语君子之立心也。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二帝三王皆是也。而于其中有可举实迹以明之者。惟尧为最著。克明峻德而至于黎民于变时雍。即所谓明明德于天下也。百姓昭明。国之治也。九族既睦。家之齐也。允恭克让。身之修也。曰钦曰明。意诚心正也。曰文曰思。物格知至也。故曰尧典大学之祖宗。
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身之本在心。此五节阶级甚明。夫人皆能言之。惟于心字上头。更立意知两节。此为难晓。盖意与知皆心之用。不可说心之本在意。意之本在知。至若致知在格物。又忽然揽取外物在知字前面。皆非圣人。不能铺舒如此。
心者身之所主。而家国天下之所由而理乱者也。知与意皆心之用。而知则心之所以照烛万理者。意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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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所以营为万事者。犹物之有两脚也。知极其明。意极其实然后。心之全体可得而正。而身脩家齐国治而天下平矣。所谓格物。即致知之工实下手处也。
八条目准的。在明明德于天下一句。主本在心。机要在知与意。
大学者君子自脩之道也。而其起端在格物。其要终在成物。收来放去。内外相须之理也。
格物致知。是知止之事。而知与物。相对合内外。意诚以下。皆能得之事。而意心身三者。与家国天下三者。相对合内外。
大学纲领虽三言。而宲则二事也。以止至善不在明新之外也。其条目虽八言。而实则七事也。以格物之外非别有致知一事也。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古者大学。天子之元子众子。以至公卿大夫元士之适子。与凡民之俊秀咸在焉。故于此普告之而警之也。修己治人本末先后。大学之大义也。故上列三纲领。既举此而明之。至此叙八条目。又申言而结之。盖先其本者。为己之学也。急于末者。为人之学也。为己者其终也至于成物。为人者其终也至于丧己。斯义也自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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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于庶人。故曰壹是皆以修身为本。至若修身者。又以致知为先。则犹是小分。故终始之说。上一言之而下不再举焉。统于重而略之也。传文只说本末一章。而不及终始之说。其义亦然。
上文只言以修身为本。而其下文反结之也。又益之以所厚所薄之语何也。大学之道。盖以治平为极功。而治平之事。其立本既在乎身。而其造端又在乎家。故必并言而结之。其旨密矣。
朱子于经一章之下。系之曰盖孔子之言。而曾子述之。盖之为言疑之也。意其或出于古昔先民之言也。然凡言古者。所以伤今之不然也。今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则可知在王迹已熄之后也。且其为言反复曲尽。惓惓有忧患之意。此殆衰世圣人之言乎。然则其于序文。又龂以为孔子之所诵而不复存疑者。岂以此欤。又曰。其传十章。则曾子之意。而门人记之也。此以传文或引曾子之言。而其意又多与中庸孟子合者也。然其门人记之者之为谁某则无可徵焉。今考其言。辞约而理畅。指深而虑远。常意其必出于大贤以上得圣门嫡传者之手。而非乐正子,公明宣之徒所能及也。近得见行郑性堂赫臣文集读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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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东汉贾逵之书。言子思居宋作大学。居卫作中庸。而吾东退溪先生又引重于其类言之篇。夫汉儒去古未远。其言必有所据。可信而无疑也。若如其言。则所谓经一章。亦是子思之所自作。抑或诵夫子之言。以为经而作传以继之。亦不害其为所作也。但朱子之学。博极群书。无有隐漏。而贾氏之言。独未尝一过其目。岂圣贤心迹之显晦于世。亦自有其时也欤。姑谨识其说。以俟知者。
大学旧本。漫无经传之分。且多错简。朱子既表章经一章。又分析传十章。其于错简则凡再下手而各得其所。其一移置淇澳烈文二节于至善章之末。此以盛德至善等语而知其当如是也。其一移置致知诚意二章于正心章之上。此以经文八条之序而知其当如是也。就其中又因知本之叠出而知其为衍文。因知至之结语而知其有阙文。盖视二程夫子所定本。全然不犯手势。而得见大乐之还魂。始读者于此不可不一讲也。
传凡十章。前四章释经文三纲领。皆引经传成语而统言之。使学者先体其大意而有所立焉。后六章释经文八条目。乃直举学者进修扩充之节度而细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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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使之俛焉循序以尽其力也。盖前四章。传中之经。后六章。传中之传也。
传首章释明明德。首引文王之克明德。揔言以起端也。终引帝尧之克明峻德。言成德之事也。惟第二节。揭示成汤顾諟天之明命语。乃见明德之本体及明之之实工也。盖言天则见吾之德非吾私物。其大原出于天也。言明命则见其统体光辉赫然无内外。而又见其托付严重。不可以失坠也。经一章章句释明德人之所得乎天一节。盖本此为说而加释其体用也。顾諟云者。言敬守此物。常目在之。不敢须臾之或忘而毫釐之或蔽也。圣门为学。有统体工夫。有细目工夫。统体工夫者。居敬以立其本是也。细目工夫。其事虽多。大分则致知力行两端而已。以大学明明德之事言之。此章所言顾諟天之明命。乃居敬立本之工也。后诸章所列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即致知力行之工也。始学者先从事于小学之教。以收其放心。养其良知良能。以为大学之基址。及其进乎大学而从事于明明德。则又恭敬奉持其统体。以为之本然后。节次用工于其细目。则其于为学次第。庶几不差。而或问编首所言敬为成始成终之道者。可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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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见矣。
或言天之明命。始学者欲常目在之。当作如何貌象。曰朱子尝言有得于天而光明正大者。谓之明德。光明正大四字。最善名状。要于心无所系时。自体认之。可以见得。即此便是明命统体真面目也。
我先师华西先生尝训学徒曰。天生斯人。莫不付之以一个光明物事。人常奉持而著之心胸之间。犹惧失坠到地。汝辈直是空身掉臂而行。可谓慢天之大者。此言深得此章顾諟明命之意。敬诵之以告来人。
言成德之事而必举帝典者。示万世之标准也。
传二章释新民。先之以自新之说。即上章明明德之事也。人得天之明命。以为之德。而又不能无气质物欲之所滓秽。故必加涤濯之工。以革旧而来新。若沐浴者之自洁其身焉然后。乃可以复其本然之明。而其用工则又必因一朝奋然有以自新。而日日新又日新。接续之不已也。经一章章句所谓因其所发而遂明之者。亦本此而言也。汤之于其德。盖所谓反之者也。故既常顾諟明命。以致存养之工。而又用力于省察克治之事。其铭器以自警者乃如此也。朱子于或问之编。叙列汤之诸行。以明日新之实。而卒乃断
省斋先生文集卷之二十四 第 577H 页
之以圣敬日跻一言。无以加约矣。
新有洁净纯粹之意焉。由洗涤刮劘之工而致之者也。有生息活动之意焉。由提撕警觉之工而得之者也。一新字已尽之矣。而加之以四日字。此可以见其所新者有继续不已之实。又有愈益将进之妙。学者宜深味而善体之。
日新之谓盛德。天人无二致也。天地无私可去。故其发育万物。以除旧布新为日新。人心有气质物欲之累。故君子之自治治人。以去恶迁善为日新。上下合同日新又新。乾乾不息。如猛火之烈烈。如大河之滚滚。所以为德之盛也。此理一有息焉。则天地不得为天地。而人不得为人矣。此圣门为学终始之要义也。
作新民。武王告康叔之言。原其语意。盖曰作新其旧染污俗之民而已。朱子于此乃释之以振起其自新之民。深得作传者引用之意也。盖自明其德者。既因其已新者而日日新之。又日新之。则其于民也。亦必待其有所感发而自新焉然后。又从而鼓舞振作之。使之亦有以日新又新也。吾之德不能使民有感发。而遽欲施之以治教。则民必不从矣。其施治教也。又不能鼓舞振作。而强欲以法拘之。则民亦不化矣。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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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之化言。则春日载阳。草木句萌。天之所以使万物自新也。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即其所以兴起万物而使之日新也。盖亦新民者不易之大法也。
周虽旧邦。其命维新。言自新新民之极功也。盖天人物我本同一体。学而不至于通天人合物我。不足以为学也。上章言天以德与我。而我不敢不顾諟。感之自天而应之自我也。此言我以德新民。而天亦为之眷命。感之自我而应之自天也。中庸首言天命之谓性。而继之以君子戒惧慎独之事。下言大德者之必受命。而引诗而明之曰。嘉乐君子。宪宪令德。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意。政相发也。
传三章释止至善。首言物各有所当止之处。次言人当知所当止之处。盖先举止之端而反复之。以引起下文之意也。至第三节。始表出文王于缉熙敬止一言。而释之以五者之目。乃圣人所止之至善也。盖言缉熙则见明德之存乎心者。未尝间断而无所掩蔽也。敬即其统体主宰之妙。而所以能止其止之本也。仁敬孝慈信。言在国在家为上为下于亲于疏。无所止而非至善。此一本之所以万殊也。呜呼。无以尚之矣。
省斋先生文集卷之二十四 第 578H 页
顾諟天之明命。言常存天理之本然。而不敢顷刻之或失也。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言日去人欲之所累。而不令毫发之或留也。于缉熙敬止。乃见此心主宰之妙。即所以存天理去人欲而成始成终者也。此大学三大训也。万世学者所宜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俛焉日有孳孳。毙而后已者也。
敬止五事。圣人至善之德。所以自成于己而成教于民者也。然其自成也。但见其浑然。而不见其用工之迹。故继引淇澳之诗而列之四目。以示其端绪。其成教也。只见其可法。而不见其及民之实。故又引烈文之诗而列之四目。以明其应验。其眷眷为人之意亦至矣。
菉竹猗猗。因所见之一物。以兴日新又新之意。切磋琢磨。借百工攻业之事。以明日新又新之功也。如切如磋者。求知所止之事也。如琢如磨者。求得所止之事也。瑟兮僩兮。言敬之止乎内者极其严密也。赫兮喧兮。言敬之止乎外者极其盛大也。此其为盛德至善乎。
君子之贤其贤。以公义言也。亲其亲。以至情言也。小人之乐其乐。言大体之得其养也。利其利。言小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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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其养也。(金仁山云乐其乐者。风清俗美。上安下顺。乐其遗化也。利其利者。分井受廛。安居乐业。沐其馀泽也。此言分别乐利最善。)凡人爱好尊尚。盖有饰外而为之。至于不能忘则不可强也。淇澳烈文。言至德厚泽。皆以不忘为言。可见其入人之深且久矣。
如切如磋。格物致知也。如琢如磨。诚意正心也。瑟僩赫喧。身脩之谓也。亲其亲。尽伦于家之验也。贤其贤。成教于国之应也。乐其乐利其利。与民同好。不专其利。使天下无一夫不得其所而致然也。此见纲领之中。已含条目之细也。
传四章释明明德新民本末先后。以听讼无讼为言者。特举易明之一端耳。惟天生民有欲。欲动情胜。利害相攻则讼作焉。为民主者所以息讼之道有三等。有不务其德。而力制其民者。此本末之倒置也。若季康子之杀无道以就有道是也。有讼既作矣。而明断以折之者。此未尝不修其本。但止于此而已。则亦不可谓知所先后矣。若子路之片言折狱是也。惟大明其德。民所畏服。讼不待听而自无。若吾夫子乃为知本之大者也。中庸篇末。极言盛德化民之妙曰。君子不赏而民劝。不怒而民威于鈇钺。又曰声色之于以化民末也。知声色化民之为末。则知使无讼者之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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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知本也。
释使无讼之由。谓无情者不得尽其辞。且就浅近处言之。非穷本之论也。夫子之得邦家者。道之以德。齐之以礼。使民革其面化其心。竞相揖逊推让之不暇矣。岂有所谓无情者内怀虚诞之辞。畏夫子而不敢尽耶。中庸所称笃恭而天下平。庶几其尽之矣。上三章列帝尧商汤周文卫武睿圣群哲辟之事。于此乃引吾夫子之事以继之。所以明其揆一也欤。此或不无微意也。
此谓知本一句。不特一章之结语。推其意则实通贯上三章而无不在。盖言明德而必本之于天命。言新民而必本之于自新。言止至善而必本之于敬之一言。是皆知本之论也。
知本之义大矣哉。经一章前三节。既结之以物有本末之说。后四节。重结之以修身为本之说。传前四章之末。此谓知本一句为断案。后六章之末。德者本也一句为要旨。知本之义大矣哉。孟子曰。人有恒言。天下国家。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朱子论学问之道。常以立志为大本。其论天下之事。必以正君心为大本。是皆有所受之也。传后六章。皆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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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条目工夫。而致知诚意两章作对作第一关。四有五辟两章作对作第二关。治国平天下两章作对作第三关。其立文亦随而少异。读者宜察之。
格物致知。是大学八条之工初开端处。而传文阙此一章。历千有馀年。得程朱二夫子发其义补其文。始复为完书。此万世道学晦明之关。学者宜尽心焉。
补传只用注体。不效传文者。不但效之不能成。亦谨严之体。固当尔也。首言窃取程子之意以补之。明其有所受而不敢自专也。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此一节。略仿他传起语。正释经文本句也。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此一节。推原说心知物理之本体也。惟于理有未穷。故其知有不尽此一节。言知之不尽。由理之未穷。不可不格物以致知之意也。必使学者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至乎其极此一节。言格物致知之工程也。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朝豁然贯通焉。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此一节。言格物致知之功效也。此谓物格。此谓知之至也此一节。亦略仿他传结语也。其必两言而结之者。下句既有旧文成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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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毁改而别添上一句也。其辞谨而不放。其意约而不遗。指陈极致而不出经文之意。据守成法而不掩自得之妙。真造化之文也。
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盖天之生物。物必有理。而其于人也。莫不赋之以心之知。苟非知之至。无以处物而尽其理。欲其知之至。又必即物而穷其理。此是简白易直之理。
人心之灵。莫不有知。天下之物。莫不有理。心虽主乎一身。而其体之虚灵。足以管乎天下之理。理虽散在万物。而其用之微妙。实不外乎一人之心。(此二句出或问。)此是朱子特见的确处。平生论学。其大致要归悉本于此。
知之于理。犹视之于色听之于声。
于理有未穷。故其知有不尽。知有两般。圣人之知。知无不明。故理无不烛。众人之知。理有未穷。故知有不尽。陆王二氏教人。只管说尊德性致良知。而不事即物穷理。是以圣人之事望众人也。
心之有知。须先有以养之。后有以致之。养知莫先于居敬持志。如传首所列顾諟明命。日新又新。缉熙敬止三大训。皆此事也。致知必在乎即物穷理。此章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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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即凡天下之物。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至乎其极者。即其节度也。朱子于或问。又合而言之曰。存此心于端庄静一之中。以为穷理之本。穷此理于学问思辨之际。以致尽心之工。盖不易之理也。彼俗儒之舍本逐末。异学之乐简厌烦者。岂足以与语于此哉。
即凡天下之物。盖言精粗巨细无拣择也。道之在天下也。体无不涵。故无一物可浅知者。君子之于天下也。用无不周。故无一物合少得者。是以经只言格物。不言所格者是何等物。此大学规模之大也。
格物之工。于物固无拣择取舍。而其缓急先后之分。则又不可不知。孟子言知者无不知也。当务之为急。又言舜明于庶物。察于人伦。明与察。不能无差殊也。程子既言物必有理。皆所当穷。而又谓格物莫若察之于身。其得之尤切。既言千蹊万径皆可以适国。而又戒大军之游骑出太远而无所归。此盖本经言外之意也。故传文不及之。
察之念虑。未若考之事为之为著。考之事为。未若察之念虑之为密。仰而观乎天地之化。其契悟益深。俯而求乎圣贤之言。其受用尤切。是皆格物之工。所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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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力之地也。
格者诣其极之谓也。诣其极者。心有所因而进焉。故曰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此是释经要妙处。
陈氏集释(本传小注所载即是。)言此已知。即上文莫不有知之知。此恐未然。上言有知。就人心上。总言固有之知。此言已知。就一物上。的指所明之理。
以一事言。则因一头所明处。以渐而入。透得一重。又透一重。以二事言。则因前事所明者。以类而推。通得一事。又通一事。如水之渐物。如火之燃物。此所谓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也。喜高躐进。强探力索者。劳而无得。得亦不为己有。
穷理之事。学问思辨四者即其目也。特思之为主尔。学与问皆求之于外也。而学以聚之。问以择之。思与辨皆求之于己也。而思以得之。辨以明之。四者交致其力。不得不措。则所谓穷之以求至乎其极也。
学问思辨。思最为难。故曰慎思之。朱子尝论学易之法曰。毋宽以略。毋密以穷。毋固而可。毋必而通。平易从容。自表而里。及其贯之。万事一理。又尝曰。劳心以必求。不若逊志以自得。所谓慎思者。盖如此也。是故格物得其法。则非徒理明。心亦得其所养。苟失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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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求理未得。反丧其志。切可戒也。
凡即物穷理。将以得是物当然之则也。因所当然以求其所以然。既得所以然。则益见其当然而不可易。如斯而已矣。一出乎此。则程子所谓泛然以观万物之理。非大学之学也。
穷理而未至乎其极。则犹掘井而不及泉。钻燧而不得火。恶用穷理为哉。然掘井而不及泉。止为弃井。钻燧而不得火。止为弃燧。穷理而不至乎其极。则不惟自弃前功。其为害又有不可胜言者。何也。理之为体。洁净纯粹。要妙精微。差之毫釐。缪以千里。求之而不得其真。则所得者皆偏见也私智也。或执一而废百。或半上而落下。又或弥近理而大乱真。以是而措之于事。其缪岂特千里而已哉。然其求之也。固已㢢精神靡岁月。故内必怀自恃之心。自傍人观之。其曲成义理。又有非众凡之所及。故莫敢非议。而亦或有为其所误者。诚天下之危道也。然则穷理而未到夫极者。果可以占便而苟安乎。
即凡天下之物一言。见范围极其大。因其已知之理一言。见端倪极其的。而益穷之一言。见工程极其密。以求至乎其极一言。见准的极其正。四者阙一。非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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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之学也。
格物之工。其贯乎前后而不可遗者敬也。上所言居敬持志以为穷理之本者。此先事之敬也。方其即物而求理也。又能虚心逊志。不徐不亟然后。能从容周旋于曲折万变之中。此当事之敬也。及其求之而有得也。又能奉持而著之心胸之间。常常涵泳而温绎之然后。能故中生新。左右逢原。不尔则虽得之。即随手消散而无凑泊处。此后事之敬也。故曰未有能致知而不在敬也。
用力之久而一朝豁然贯通焉。夫万物各具一理。万理同出一源。随事造极。真积力久。则会有贯通之应。但一朝而豁然。其得之若惊。无或近于异学家顿悟话头耶。曰彼则面壁而坐待顿悟。是无实之虚境也。我则积久用力而一朝豁然。乃蓄极而通之常理也。何嫌其相近耶。夫所谓贯通者。非道之实体有前后塞通之理。特吾知识之厚蔽者。至此始得开释也。独不观夫春江冰释之候乎。方其闭塞而成冬也。冰之坚腹者若厚地。然及其春晷舒长。日以烜之。风以磨之。厚者薄。薄者穿。朝异而晡不同。若夫决裂解散。澄江一面。豁然呈露者。乃一夕之事也。其形亦犹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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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物之表裹(一作里)精粗无不到。言物格也。物理之由前日钻研而得者十七八。及其贯通之后。不待考索而自然呈露者十二三。始也见物而不见理。今焉见理而不见物。所谓无不到。盖言竭尽而无不到耳。若谓物理来到我胸中。则恐失本文之指。(到非自到之到。只是至到之意。观朱子答曹元可书吾之知识无不精切而至到之语。可见。)
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言知至也。吾心之全体大用。即明德之具众理应万事者。但明明德之明。兼知行而言。此所谓明。主乎知而言。此为不同耳。盖大学之工。至此已占得过半境界。譬之创业之事。既统一天下。大辟土疆。通道于九夷八蛮矣。自此以往。只有建官设职。兴礼乐行教化。以养民物而已。
朱子于补传之首。既自言窃取程子之意。而于或问则却谓其言不尽出于程子。今考传文。何者是取程子之意。何者是不出于程子邪。曰以格物为即物穷理。而谓即凡天下之物。莫不穷之。以求至乎其极。及其用力之久。而有豁然贯通之应。是皆承取程子之意也。若夫人心之灵。莫不有知。天下之物。莫不有理。知与物必内外相对分劈说下。其训致知。必以推极为言。而至论用力之方。必言因其已知之理。是则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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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之所未发而朱子发之也。
格物致知之学。盖自孟子之没而失其传焉。汉儒注释。既不省为何语。(郑注曰。知谓知善恶吉凶之所终始也。格来也。物犹事也。其知于善深则来善物。于恶深则来恶物。言事缘人所好恶也。)而唐之大儒如韩文公者。其引说八条。直截去此二句。为无本之大学。至宋司马温公。始复解说其旨。而其云捍御外物者。反有以害乎大学之道。向非我程朱二夫子洞见源委。发明昭晢。则悠悠千载。几乎七圣之皆迷矣。奈之何陆王之徒相继而起。涂天下之耳目。使已明之日星。薄蚀而复晦也。其言以学问思辨。为甚于自暴自弃。以即物求理。拟之于洪水猛兽之祸。呜呼何其惨也。盖二氏之说。不辟之廓如。则格致之学无由而明。格致之学不明。则大学之道无由而行。大学之道不行。则人类之入于禽兽。天地之入于长夜者。将无术而可救矣。凡为圣人之徒者。不可以不深念之也。
诚其意者。自脩之首也。举大学之全体。则格物致知为大学之始教。就以学与自修分言。则诚意为自修之首。要之二者皆大关要也。初学入德者。于此而不致力焉。则向后无着手处矣。
专言诚其意。则可知是据有意自修从事为善去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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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而言。特患不能十分真实尔。若其意于善恶大界分。全未有向背。则当先言为善去恶之事。不应遽言其诚与不诚也。下文好恶二字。亦承此语势。故不言所恶何事。而可知是恶恶。不言所好何事。而可知是好善。不尔则如恶恶臭。如好好色。不几于歇后语乎。大抵大学教人。比小学占地稍高。其始教以致知。亦是据略有已知之理而言。若全然没觉人。又何所因而施推致之工耶。到得诚意。又是致知以后事。其责之益高矣。
诚意之工。只争一个自慊与自欺。自欺之意。最难名状。朱子尝言自欺只是自欠了分数。此是切至之训。盖意之所发。能十分充实。便自快适。即是自慊。才有一二分苟且撑拄弥缝处。便是欠分。即是自欺。(慊有快足两意。苟且是快之反。欠分是足之反。○语类论自欺诸条。颇有异同。而南塘以僩录所记自欠了分数者。为合章句正训。)
古人诗云浮云欺白日。政是会得欺字意。人心本体。元目光明如白日。忽起苟简不诚实之念。䵝昧自家心体。即是自欺。又作为虚妄不诚实之事。䵝昧他人耳目。便是欺人。
凡言欺者。皆据已知之理而言。若全未有知。则说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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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不着。又因表里不相符而得名。若自表及里。索性作恶时。亦不唤做欺矣。自欺与欺人。表里不相符。只一般。但自欺败阙在内面。欺人罪过在外面。如读书者心或不到。便成备员读。哭丧者哀或未至。便成循例哭。此等是自欺。如元不曾做业者。对师友作读书㨾。元不曾执丧者。为乡邻作恸哭状。此等是欺人。自欺虽君子分上。有时或不免有此。欺人直是无状人事。
自欺之受病。其由有三。一曰知之有未至。如虎能伤人。人孰不知。而其惧之终未若伤于虎者之真切是也。二曰性气之淡薄。如曾伤于虎者。阅时稍久。亦或恬然是也。三曰物欲之牵引。如伤虎未几日。见悬赏以诱之。辄复萌逐虎之念是也。此当各随其病而医之。不可徒守一毋字而能去之也。
好恶者意之大端也。人之一心。思虑谋为凡百运用皆意也。而语其大端。则好与恶而已。故言诚意。必举此二端也。然此二端语其所施之地。则又不外乎道理情欲两事。在道理则其善者可好。而不善者可恶。在情欲则其美者可好。而不美者可恶。然常人之好恶。在彼则不待着力而本无不诚。在此则虽自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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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恒患不诚。故恶恶如恶恶臭而务决去之。好善如好好色而求必得之。则其所以自修者。必极天理之纯粹。而无一毫人欲之累矣。斯可谓自慊而毋自欺也。中庸体道之工。大学入德之方。皆以慎独为要。然其所指则微有不同。中庸慎独。专就一念初动处言之。故曰由谨独而精之。以至于应物之处。大学慎独。泛就意之所发。兼初终言之。故言如恶恶臭。如好好色。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是正应物时事也。中庸慎独。防微杜渐之意。政是审几之要务。大学慎独。内省不疚之意。即是为己之实事也。然则朱子于大学章句。亦言审几何也。曰就一念上分始终。则其初动处可以当几矣。通始终。以意之在内者与事之在外者对分。则其在内者亦可以几言矣。然若论其本分。则其在内而又在始初者。即其正当地头也。
小人閒居为不善。此章本说慎独君子之事。其地位已高矣。而乃言小人无恒之情状。如此其致详何也。欲其痛惩而深警之也。盖閒居为不善。无所不至。则是其不善。不但存之于其心。亦已形之于其迹矣。见君子。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则是不但自欺其心。又腼然作欺人之事矣。无恒之甚也。然人之视己。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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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其肺肝然。则是不惟丧失其羞恶之天性。并与其欺人之私欲而不得遂焉。岂不可哀也哉。所谓诚于中形于外。其所指又广。夫小人之作恶于闲居者。必形于外乃如此。则君子之苟焉自欺于心中者。亦岂不终为人所觑破耶。况彼之所以无恒至此者。原其所自。亦由一念真妄之间。则此苟焉以自欺者。不早加猛省之工。其流而陷入于此亦不难。此君子所以重以为戒而必慎其独也。
重言君子必慎其独。而继之以十目所视十手所指之语。所视所指。即指所独之地而言也。连三节讽咏一下。则可见其深趣也。盖己所独知之地。小人则以为人所不知而无复忌惮。君子则以为十目所视十手所指。而尤加慎焉。夫莫严于天。而天已临之矣。莫畏于鬼神。而鬼神已瞰之矣。皎如白日者。是人心之灵。而吾心已自知之矣。是岂特十目十手而已哉。况几之动于内者微如毫芒。而迹之形于外者捷于影响。十目之所视。十手之所指。其终可掩耶。
富润屋德润身。德者意诚之谓也。意诚于中而身润于外。自然之应也。心广者身润之渐也。体胖即身润之谓也。心广如周茂叔襟怀洒落。如光风霁月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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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也。体胖即孟子所谓粹然见于面。盎于背。施于四体。四体不言而喻也。盖德实于中而无所愧怍焉。则其所以润身者。必由心广而致体胖。其序则然也。如富之润屋者。必堂室轩厂于内。而后屋宇礼美于外也。
小人之得肆于幽独者。宜其体之常舒泰矣。而反有厌然消沮之态。君子之畏谨于幽独者。宜其体之常敛缩矣。而乃有心广体胖之乐无他。曲直之势也。虚实之致也。
穷理而至于豁然贯通。慎独而至于心广体胖。皆吾一心上穷通相因之理也。过此以往。得天机为多。居之安资之深。有不能自已之势矣。未到夫此。皆揣摩也勉强也。奚足恃之哉。
诚意一章。天理人欲交战之关。君子小人剖判之界也。故始终三言必而丁宁之。学者宜聪听之哉。
朱子尝言君子立心。当正大光明。疏畅通达。磊磊落落。如青天白日。如高山大川。如雷霆之为威而雨露之为泽。如龙虎之为猛而麟凤之为祥。是皆打过诚意关以后气像也。
意既诚矣。则心岂有不正。而复加正之之工乎。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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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心之所发也。心则其体用之大全也。诚者欲其一于善也。正则于善之中。又无偏倚过不及也。如曾子之丧其亲。七日水浆不入口。其诚于哀戚。孰加焉。然子思以为过焉。则是亦不得其正也。尝验之日用相接之人。其诚意之肫挚者。尝有偏系之病。修己者宁可自恃而少忽哉。古语云正曲为直。正直为正。正曲谓矫揉曲物而使之直也。正直谓安置此直物而得其正也。诚意者其惟正曲之事乎。正心者其惟正直之事乎。
正心章四有所。是体因用而累也。四不得其正。是用因体而差也。此是华西先生之言。不可改也。但心之体用。有以未发已发大分者。有就已发处。以存乎中与应乎外者分言者。此所谓体用。当兼两意看。盖平居未有事时。有所四者。则无以立未发之体而为已发之根基。及其正应物时。有所四者。则无以立虚中之体而为应外之权度。所以其用之所行。或过或不及而每不得其正也。前后说此章之指者。以为言用而不言体者。固欠偏浅。而其言体用者。又或专以未发已发当之。而不知以中外为说。亦未得为周悉也。
心本兼体用之物也。其言正不正。皆当兼体用。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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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于不得其正一句。特以用之所行言之何也。上文有所之病。既据体而言。则知下文不正之害。必在乎用也。若论正心之工。则当从本原上整理来。
好乐发于仁。忿懥发乎义。恐惧敬之属。发乎礼。忧患太阴之情。系乎智之宫也。然则其言之序如何。且以难易为差也。人情之易滞而难化者。惟忿懥为甚。恐惧次之。好乐忧患又次之。
上言心有所之病。下言心不在之病。骤看则若相牴牾者然。盖心之真体。湛然虚明。常为一身之主。一有所偏系。则此个真体。忽已不在。而无以捡其身矣。其实非二病也。
心不可有一物。眼中有物。则其视物也。必不得其正。耳中有物。则其听物也。必不得其正。心中有物。则其应物也。必不得其正。其理何以异焉。
释家偈辞有云秤头不许苍蝇坐。些子一倾失正平。彼类入头虽不正。然用意甚高。于圣门正心之法。能从傍窥测。得彷佛。造语若是精妙。似此之类。学者略取之。以助发吾意。亦不妨也。
正心章修身章。皆只言不正不修之病。而不别言治法。朱子于章句。凡四提察字。以着眼目。是即所以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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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之法也。于正心章则既言察。又继之以敬以直之一言极有功力。盖一主乎此。则所谓有所。所谓不在。皆无事于言也。此是大学之工。大本源极精微处。学者宜尽心焉。
诚意即是诚之之事。正心则须用敬。盖诚者实理。敬者所以存诚之方也。始求诚时。须用敬以为之地。小学涵养之工是也。既入诚后。须用敬以整理之。大学正心之事是也。
前古圣贤论治心之工。皆就情意发用处。论中不中正不正而已。其以喜怒哀乐之未发。为发皆中节之本者。自中庸始发之。以有所忿懥恐惧好乐忧患。为用不得其正之本者。独见于大学。观此等处。贾氏谓二书之同出一手者。益见其有理也。
或曰。子于是日哭则不歌。此非有所哀戚乎。曰不然。物之感乎外者有轻重。而心之应乎内者有长短。如见齐衰者而变色。其人过焉则斯可以复常。以其所感者轻也。临丧而哭。其哀尽是日犹在。以其所感者重也。然以是日为限。则可知是吊人之丧也。若是亲戚之丧。则其哀有至三月五月而尽者。有至九月十二月而尽者。若是父母之丧。则至三年释服而犹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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馀哀。七情皆有然者。譬如钟小撞则其声筳止则止。大撞则筳止响腾。久而后止。其迟其速。莫不各有天然之限。未及其限。则是应事未了也。岂可谓事已过而以有所之累疑之乎。曰子在齐学韶。不知肉味。方其食不知味时。无乃心不在焉耶。曰心无一时两用之道。而物有以大掩小之理。韶之为乐。尽美而尽善。肉之为味。至微而至轻。方其所乐之在此也。宜其所掩之在彼矣。于此益见圣人存心不他。无一毫苟处。乃反疑心之不在耶。设有人因学韶之乐而忘省亲之礼。是则为心不在也。何哉。彼此俱重。不容有相掩也。又有人因仰面贪看鸟而不知食肉之味。是亦为心不在也。何哉。彼此俱轻。不足以相掩也。当掩而掩。不当掩而不掩。皆由吾心本然之则。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物皆然。心为甚。有志于正心之工者。政宜密察乎此也。
修身章人之其所亲爱。此人字准上章心有所忿懥之文。则合着身字。但身不解亲爱贱恶。其能亲爱贱恶者心也。然若著心字。则又非所以说修身事。故著人字。人者指身言之。而心实为之主也。此是古人立文极精当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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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仁也。贱恶义也。畏敬礼也。哀矜属智之宫。(蕫子言喜春之答也。怒秋之答也。乐夏之答也。哀冬之答也。又邵子五行人体性情图。亦以哀属水。)敖惰属信之宫。(朱子于或问。以敖惰为其人未至于可亲。未至于可贱。未至于可敬。未至于可哀。而视之泛然而已。故今处之中宫而属信。此正农岩所谓相值于一宫者。而非脉络之有所属者也。)备举此五者而无所辟焉。则其所以修身者。亦四亭八当矣。言之其所亲爱而辟焉。则非谓于不当亲爱而亲爱。特其所亲爱者煞重耳。既于当亲爱而亲爱。则其煞重者宜若不足为病。但偏重于爱者。必为爱所蔽而不知其有恶。此为大害。贱恶以下皆然。故言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者。天下鲜矣。此二句盖就上五辟。举首二者而言其所蔽之害。以例其馀也。
四有做病在本源。故贻害在外面。四不得其正是也。五辟故病在一偏。故贻害在对面。不知其恶。不知其美是也。视不见。听不闻。食不知味。即不得其正之验。著于身者也。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即不知美恶之验。著于家者也。
敬以直内则无四有之病。义以方外则无五辟之害。
上章忿懥恐惧等。在心上说。视听食。就身上说。下章亲爱贱恶等。在身上说。其子其苗。就家上说。视听食与亲爱贱恶。同是身分内事。而视听食。只是言身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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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用。亲爱贱恶。乃身之所应接人物处。渐次推说向家上去。立文极有阶级。真若造化之施物。
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凡家之所以不齐。其故虽多。举其大则溺爱贪得两端耳。此虽谚语。意极精切。宜其见取于圣门也。
治国章首一节。揔言立教于家而后可以教国人之意。次一节言立教之本。次二节言行教之序。凡教者先有以兴之。后有以帅之。乃所谓教也。一家仁一国兴仁一节。兴之也。尧舜帅天下以仁一节。帅之也。
如保赤子一节。即夫上三教之中。特举慈一端人所易晓者。以明立教之本也。凡事知之而后能得。学之而后有成。惟慈母之于幼子。未必的知其饥饱寒暖之时而随意处之。不远乎中。未尝早学其顾复乳哺之节而临时行之。无不得宜。无他。诚为之本也。推之于孝亦然。推之于弟亦然。广之于事君事长使众。何独不然。故君子必诚其意。
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自然之应也。非有以教之也。彼一人贪戾。而一国作乱。亦贪戾者之所不期也。仁以爱人而言。兼包上孝弟慈三德。让则以物推与人之谓。所以配乎三德者也。戾者仁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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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者让之反。
凡为家为国为天下。皆明人伦以立其道理。财用以济其生。是其大端也。故传三章。揔释新民之至善曰。贤其贤而亲其亲。乐其乐而利其利。贤贤亲亲。专言人伦。乐乐利利。对言人伦财用也。齐家章。首既专言亲爱贱恶等。而其下又对言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治国章。首既专言孝弟慈。而其下又对言仁与让戾与贪。平天下章。首既专言老老长长恤孤。而其下又对言理财与用人。(人君用人亦人伦之大端)皆至意也。
自治国章。始言治乱兴亡之机。以为下章三言得失之基。而又兼示成立覆坠难易缓急之势如此。其警人益深切矣。
尧舜帅天下以仁。因民之所兴作。而又加之以道帅之政。所谓振起其自新之民也。下文言所令。言求诸人非诸人。言喻诸人者。皆帅之之事也。令于民者。不可反其所好。求诸人者。必先有诸己。非诸人者。必先无诸己。喻诸人者。必藏身以可恕之道。即其所以帅之之要法也。民从之。谓从君之所令也。上言兴者。闻在上者之风。自然兴作而不知为之者也。此言从之者。因其所设教而俛焉以从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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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章先言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而继之以帅天下以仁之说。盖言人君见一国之人。皆有善端之所发而教之有法。使各因其材而咸得性情之正也。下章先言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而继之以絜矩之道。盖言人君见天下之人。皆有至情之所在而处之有术。使各得其所而同享人伦之乐也。此治国平天下规模之所以不同也。
此章言教民之法。恕之一言是眼目。下章言处民之术。絜矩一言是体要。恕者以善及人之谓也。絜矩者以善及人。而见人心之所同焉然后。因其所同。度物以方之之谓也。恕以心言。絜矩以法言。相为终始。而其道一致也。
既结之曰故治国在齐其家。又三引诗以讽咏之。见馀意之无尽也。传文自五章以下。历叙八条之教。至此始引诗敷衍之。盖以上诸章。皆用功密切。故措辞亦简严。惟玆家齐国治之交。则人事积累之极。而天机流通之始。故略加风神而鼓动之。莫非教也。
宜其家人而后。可以教国人。宜兄宜弟而后。可以教国人此二节。言我能教家人而后。可以教国人也。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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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父子兄弟足法而后。民法之此一节。言家人皆法我而后。国人始法我也。反复以讽之也。教国人云者。即上所谓帅天下以仁也。民法之云者。即上所谓民从之也。
平天下章。当分四大节看。自章首至得众则得国失众则失国是一节。首言絜矩之端。次言絜矩之道。次言能絜矩与不能者之得失。终言得国失国之效以终之。此一节。盖包括下两节之意。自先慎乎德。至仁亲以为宝是一节。专就财用上。言能絜矩与不能者之得失。自引秦誓。至忠信以得之骄泰以失之是一节。专就用人上。言能絜矩与不能者之得失。自生财有大道。至终是一节。先言财用而后兼用人。乃合尖上两节之意也。
平天下者。新民之事终条理处也。盖先道之以德。后处之以政。使一天之下亿兆之众。各得分愿。均平如一。而无高低浅深去处也。其术则曰絜矩而已。絜言以己度物而识其情也。矩言处物如己而得其方也。不曰方而曰矩何也。矩者方之至也。言絜矩而必举上下前后左右为言何也。凡物一面正平者谓之平。其前后左右四面齐正则谓之平方。并上下为六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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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六面齐正则谓之立方。立方者方之尽也。方之尽而平之道无以复加矣。言新民之事直穷到此。无可复加而后已。可见仁者之用心也。夫如是。故曰无所不用其极。曰止于至善。
絜矩二字。朱子尝训作絜而矩之之意。又训作絜之以矩之意。其言两出于大全语类。及修章句。乃用前说立文。章句君子当因其所同一句。即承上兴孝兴弟不倍而言。推以度物一句。正释絜字意。使彼我以下。至均齐方正而天下平。乃释矩字意也。盖以本句文义求之。作絜之以矩。终似不顺。以全章语脉考之。此章主意在处置斯民。使之得所。而此只云絜之以矩。则才是以己度人之方。而不及度人。后处置之事。或欠未备。且细玩覆解六言。可知絜矩字内面。有均齐方正意。若专是以己度人之云。则何必屑屑然备举此六言而后。乃言此之谓絜矩之道耶。以此推之。可见其取舍精义之攸在也。(大全答江德功书曰。絜矩者度物而得其方也。以下文未之可见。今曰度物以矩。则当为矩絜。乃得其义矣。此书在己亥以前。又语类泳录云絜度也。矩所以为方也。方者如用曲尺为方者也。上面人既自有孝弟。下面民亦有孝弟。只要使之自遂其孝弟之心于下。便是絜矩。若拂其良心。重赋横敛以取之。使他不得自遂其心。便是不方。左右前后皆然。此是记戊午所闻。又节录云且如自家有一丈地。左家有一丈地。右家有一丈地。左家侵我五尺地。是不矩。我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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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讼佗。取义五尺地。我若侵着右家五尺地。亦是不矩。合当还右家。此记癸丑以后所闻。按此三条。皆主絜而矩之之意。而一是初年说。二是晚年说。泳录乃据章句定本而言之。可知是最后说。○大全答周舜弼书曰。絜矩二字文义。盖谓度之以矩而取其方耳。此书在乙卯以后。又语类人杰录云所谓絜矩者。矩者心也。我心之所欲。即他人之所欲也。此记庚子以后所闻。又寓录云絜度也。不是真把那矩去量度。只是自家心里暗度那个长那个短。此记庚戌以后所闻。按此三条。皆主絜之以矩之意。亦兼初晚之论。而其晚者亦在上条泳录之前。可知是反复商量。未定时语耳。)
絜矩之道。必因人好恶之情而施之。故言絜矩之道。必举六恶字为说。盖言所恶于上。毋以使下。则所好于上。必以使下可知。言所恶于下。毋以事上。则所好于下。必以事上可知也。下文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及辟则为天下戮。宲承此一节六言而反复推明之也。(好恶二字。发端于诚意章。敷衍于四有章好乐忿懥之属。五辟章亲爱贱恶之属。敛束于前章反其所好而民不从之一言。而为此章絜矩之骨子。)
好恶两言。通贯一章之始终。其单言者不为偏。备言者不为多。不言者不为阙。如首言所恶于上所恶于下。而所好在其中矣。终言上好仁下好义。而所恶在其中矣。于用人则重言好恶。于财用则不一及之。而其为好恶之实。未始不一也。盖财散则民聚。即上以所好使下。而下以所好事上也。财聚则民散。即上以所恶使下。而下以所恶事上也。故朱子于章句。言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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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人之所同欲。欲之为言。固兼好利恶害之谓也。又语类言财用之好恶。非一二处矣。吾故曰作传者于财用。偶不及好恶。而好恶之理未为阙也。(语类云财者人之所好。自是不可独占。又云财者人之所同好。而我欲专其利。则民有不得其所好者。又云说民之父母所好所恶。皆是要与民同利一事。又云如桑弘羊聚许多财。以奉武帝之好。若是絜矩底人。必思许多财物。必是侵过着民底。满得我好。民必恶。○尤翁言财用用人。皆有絜矩好恶之意。何以言于用人。偏言好恶邪。又云特好恶二字。于人之贤否尤切。故注说如此耳。)
朱子于此章章句。既以好恶财用两端相循言之。其与门人讲说。则乃以财用与用人作对说。(答范叔应书。载在章下小注。)而后来诸儒皆两从其说。盖以文句则好恶财用。间见层出。释经之体。固应尔也。至以里面意脉求之。则上言好恶。固统说好恶。以包括下文。下言好恶。则专举贤邪两端。备言用舍之极致。非泛说好恶也。此讲说之所以特以用人目之。而与财用作对也。至若末节所言。以好恶财用分言。则当专属之财用。以用人与财用对说。则诸儒合而言之之论。亦不可废也。
此章首言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而继之曰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然则所谓絜矩之道。不过使民各遂其孝弟慈之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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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上章论治国。主言教民之道。故始终皆以孝弟慈之道为说。此章论平天下。承上章教已成而言。故章首一举孝弟慈之端。而下文不复提说。只言处置斯民各得其所之道。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民聚者得其所之谓也。民散者失其所之谓也。休休之善人。能保我黎民。媢嫉之小人。不能保我黎民。民之见保。得其所之谓也。其不见保。失其所之谓也。慎斯二者。使斯民无一夫之不得其所。则彼同有孝弟慈之心而兴起焉者。自然各遂其情愿而无憾矣。此此章所蕴第一要义也。苟其不然而止以保活民命为心。则是霸者褊浅之政。岂足以语圣人大学之道哉。
诗云乐只君子。民之父母。此与上章如保赤子相表里。在治国之始。而我视民如子。则至平天下之成功。而民以我为父母。感应之理然也。不中不远。指何而言。赤子之所好恶也。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何由知民之好恶而好恶之。非心诚求之而能之乎。
诗云节彼南山。维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天地间崇高莫大乎位。君子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必由此而得之。其须臾而为天下戮。亦由此而致之。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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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不亦严乎。一心之上。公私之间而已矣。
传二章说新民之极功。而曰其命维新。至此章。又重言骏命不易。惟命不于常。文虽不属而意实相应也。
君子先慎乎德一句。乃一章之眼目也。作传者叙八条之教。至此平天下之事。而揭此一句。盖缀全篇之大意也。故章句特言德。即所谓明德也。所以提示人也。
历叙有德有人有土有财有用。而一言断之曰德者本也。财者末也。告之以天然之定理也。继之曰外本内末。争民施夺。警之以义也。为民父母。将以理民也。今乃施之以争夺之教。其于义为何如也。既而曰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晓之以利害也。君之有国。以其有民也。民既散矣。谁与为君乎。此利害之较然者也。然庸暗之甚者。其心以为民虽散而财则聚。尚足以济一身之欲矣。故又曰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言民既散则财之聚者。亦随而散矣。然不止曰散。而曰悖而出。则是财出之日。并与其一身而将不得保矣。然则为人上而苦欲聚敛。其意果安在也哉。语至此。无以加切矣。
楚书舅犯秦誓此三引书。恰恰一意也。而上二引。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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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节德财本末之意。下一引。起下节贤邪用舍之端。其承接处。泯然无罅缝矣。盖此章之言。凡三更端。一则承上不可不慎而言先慎乎德。一则承上君子有大道而言生财有大道。于此则承上维善以为宝仁亲以为宝而言一介臣尚亦有利。此虽小节。亦可以观立文者用意严密处。
贤者之利益于国。其端不一。而莫大乎容人之善。小人之不利于国。其端不一。而莫大乎媢人之贤。举此二者。以示贤邪之极。可谓言而得其要矣。
有诚一之德而能容人之善。则虽无他技。其泽足以优于天下。苟无其德而惟技之是尚。则其害亦反是。此德与技本末之分也。后之用人者。不可以不慎也。
孔子曰恶利口之覆邦家者。言其言有馀而诚不足也。彼休休之君子。见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此所谓诚有馀而言不足者也。宜乎其能保我子孙黎民。此亦用人者之一明鉴也。
苏东坡尝读秦誓此段。言前一人似房玄龄。后一人似李林甫。可见其所感之深矣。然以吾观之。林甫之恶。拟后一人而有馀。房公之贤。或未足以尽前一人之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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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曰放流之。又曰屏诸四夷。又曰不与同中国。恶恶之深。不觉其辞之蔓也。上文对举贤邪之极。而此独言疾恶之道。如是之甚何也。亦衰世之意也。抑君子之深恶妨贤之人而力去之如此。政以其爱贤之无已。而思有以保安之也。故又继之曰惟仁人能爱人。能恶人。
能爱人。能恶人。尽其性者之所以兴其邦也。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拂人性者之所以丧其邦也。举贤而不能先。退不善而不能远。处二者之间。宜可以致中治矣。而郭公以此之道。亦不免于亡何也。曰举贤而不能先。则贤者未尝试其用矣。退邪而不能远。则邪者未尝绝其恶矣。其于国之亡也。何救焉。况邪之与贤。如水火冰炭之不相入。贤者将进而未进。适足以见忌于小人。邪者将退而未退。尚足以贻毒于君子。相持倾轧之际。正不期消而日消。邪不期长而日长。消之尽而长之极。则国欲苟存。其可得乎。历观往牒。蹈郭公之覆辙者。迹相接也。而后车犹不之戒。吁亦悲夫。
先言贤邪两端之极。后言好恶三等之差。而卒乃断之曰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骄泰以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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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信骄泰之于两端三等。何所当乎。曰以贤邪言。则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非忠信之事乎。人之有技。媢疾而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通。非骄泰之事乎。以好恶言。则为贤远邪。必至于放流之。屏诸四夷。不与同中国。非忠信者之用情乎。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而无忌惮。非骄泰者之用心乎。见贤而不能举。举而不能先。见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远。本其心则非出于骄泰。观其行则难入于忠信。此则只可曰慢。只可曰过。慢与过。忠信骄泰之间者也。盖忠信两言约之则诚而已。此篇于自修之首。则曰必诚其意。于立教之始。则曰心诚求之。至此又总言君子居其位。修己治人之大道。曰必忠信以得之。此可以见圣人开示之深意也。
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此言何谓也。曰众寡以人言。疾舒以事言。生与为财之所由来也。食与用财之所从往也。使往来而适相等。犹足以免欠缩之虞。况来常有馀而往常不尽。则财有馀裕。曷可胜言耶。古者三年耕。馀一年之食。而国恒有三年之蓄。用此术也。且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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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生理也。俭者物之本质也。因天地自然之性。循事物易直之路。则无崎岖险𡾟之忧。而有盛大富有之乐。故曰生财有大道。胡为乎舍此不由。而纳身于邪歧曲径之中。颠倒本末。反易内外。敛怨以为德。败家亡国而不知反也。甚矣。人之易迷而难开也。
自生财有大道以下数节。皆反本之辞也。仁者以财发身。言内本而外末也。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义者。言有德此有人也。向言财聚则民散。宜其民虽散而财犹聚矣。继言货悖而入。亦悖而出。则终见民与财之两失也。此言以财发身。宜其身虽显而财或丧矣。继言未有府库财非其财者。则乃见身与财之两全也。反覆晓告。无复馀蕴矣。
仁矣哉献子也。言畜马乘不察于鸡豚。伐冰之家不畜牛羊。百乘之家不畜聚敛之臣。此固得长民者之本情矣。至曰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如此者不惟曰民长。虽谓之真父母可也。夫父母之于幼子。茹刚而哺柔。处湿而推燥。宁劳己之体。不忍贻子之苦。此何异焉。为人君者。能有此心而后。可以得民得国而克享骏命也。
献子言不畜聚敛之臣。主卿大夫家而言也。下文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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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广之曰长国家而务财用者。必自小人矣。主国君言也。然此所言小人。亦主务财一事而言。下文又再广之曰小人之使为国家。菑害并至。盖小人之于国君。其始进也。固以货利为阶。而及其使为国家而得志焉。则所作用。岂真货利一事而已哉。三纲沦四维堕。而天地为之闭矣。故曰菑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
本末内外。理财之大义也。贤邪进退。用人之大义也。故上文既各为一节而专言之。然以类而分之。则未有贤而不内本者。故仁者必以财发身。未有邪而不内末者。故长国家而务财用者。必自小人。此末节所以合言而终之也。
此章凡四大节。三言得失以结之。始言得失者国也。再言得失者命也。三言得失者道也。语益加切矣。言国之得失。则曰得众失众。言命之得失。则曰善不善。言道之得失。则曰忠信骄泰。意亦随而加密矣。然则末节独不言得失何也。言至于三。无以复加矣。抑有一焉。三言得失。一言蔽之。则曰善则得之而已。末节乃言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圣人无不可为之时。亦不轻绝物。胡为遽出此言也。其意不亦戚乎。百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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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下。读此而不惕然汗下者。无人心者也。
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此一言者。大学之决案也。一篇之终。学者所注目而属意处。故特于此重言以著之。以垂万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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