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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山先生文集卷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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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山先生文集卷之四(清州 韩章锡稚绥 著)
 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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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从舅原泉洪公(祐健)
二十九日。某顿首上书于外叔原泉大人閤下。伏以鹤冈散笔。闻命已有月矣。因事卒卒。旷日至此。不胜陨越。去年冬。读小戴记。每一篇讫。辄取相校订。以次甲乙。而或援彼照此。汎及他篇。与一篇之内旁引上下章。则皆从辞意。所注属之书。盖三续而成。未脱于藁。纷然杂出。故剔栉以统分。蒐罗以汇合。一节必数回读下。照据无疑而后签焉。庶乎遗漏错倒者鲜矣。然使缮写者。率然临之。则犹患混漓而难晓。玆敢另具一录。条列篇节之数。而系注于下。于是乎挈纲目张。开卷而瞭然矣。顾此疏钝。亦尽心焉耳。呜呼。此书先生之所绝笔也。今而后仰揣先生之平日用力于此。至矣尽矣。夫戴氏之书。说之者无虑数十家。而独陈氏(陈浩注)集说。列于学官。犹未能粹然无疵。学者病之。是书今日行于世。则学礼之家。将于此蓍龟焉。其为嘉惠后学。不亦大乎。假使他人先辈长老。无骨肉之亲。声气漠然者。作为此书。犹且宝玩不能舍。况先生之文乎。士大夫家后裔。为其先祖。一简牍之美。一言辞之善。犹且裒辑赞颂宣扬之。以图其不朽。况是书乎。某自七岁。受书于先生。粤五岁。先生弃小子。小子不肖。不能自立。伥伥然靡所之。既壮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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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好书学古。又不得良师友以为之助。每对疑不能解。辄阙如也。其有所解。亦不能自信。弃而不收。为文出自己意。无有师法。以迄于今而卒无成也。向使卒业于先生。惟先生之训是承。某虽不敏。必不止于斯而已。昔先生之手抄是书也。某发未及肩。在膝上抱颈。喃喃问何为。先生或示之以字解。读不成文。当此时也。岂知是书之贵哉。上下十有五年之间。万事邃古。而是书尚存。先生之手泽。宛然如昨。俛仰兴感。自不觉掩卷而迸涕也。窃尝闻之。君子立言。亦足以不朽。不朽也者。其利博也。方其始读戴记也。疑而不能解。解而不能信者。订之是书。鲜不犁然而觉。闇然而合。其心之喜。如有所仗。殆昔者之所未能也。虽谓之执经侍座。亲承提耳之诲可也。然违之在前而闻声于千里。顾不大可恨欤。至若先生立言之利则远矣。若复广布一世。学礼者于此蓍龟焉。则其利之博。又奚独一身而已哉。昔蒋乂幼从外祖学。竟卒其业。杨氏子读外祖父太史公记。宣布于后世。二人之所遇。殆近之矣。而若某者。幼也学而竟乏一艺之称。长也读而莫遂继述之志。有愧于古人多矣。且内弟年幼。负荷先人之业。恐不克时日计也。先生平日穷经著书。卓然成一家之言者甚富。而遗稿若干编。尚在故箧中。有识者莫不叹惜而欲其速出也。犹且不能为谋。况是书鲜有知者。时移月改。剞劂之事。骎骎焉至于数世。则先生道德学术之未尽试于事而见于言者。亦将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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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阐明于来许也。此大人所以夙夜忧惧。惕然思虑。发于言辞。而某之所与闻也。伏惟速图之。无使蠹鱼为也。漫言至此悚息。谨将原本九卷目录一卷以上。不备。某再拜。
上凤栖俞先生(莘焕)
某不敏。学焉而不能精。语焉而不能达。强然一偶人耳。自奉教于侍右以来。怡然解充然得。中心好之。乐闻而不知倦。先生之于某。教之勤且至矣。窃覸近世先生大人负一世之望者。汲引后生。偕至于圣人之道者。盖鲜矣。况如某之愚昧疲劣。虽欲获借尺寸之地。望其风采。闻其议论。得乎。独先生不弃鄙陋。斤斤诲谕。使得点铁成金。与闻于大道。斯固未易得之盛。而某之大幸也。抑先生之志则岂不度其不能也。特以重世好而乐人之成美。又有以察其志之苦而不忍遽绝。亦仁人君子至诚恻怛之心也。某虽至愚。其敢忘殚竭心力。仰答惠爱之万一哉。窃尝论之。文章之道有三。曰才曰力曰诚。有其才。无其力。不能也。有其才有其力。无其诚。不能也。兼此三者。盖千百年。一人而已。夫才与力。得之于赋命之初。天也。诚则在吾而不待乎人。其难易悬矣。然自古有才力而无成者何限。诚之者。盖廑有而卒得就焉。则是在人者。反有难于在天也。又有不然者。诚则无古今。而力则有之。才可养而力不可强。若夫克己复礼。自强不息。非所谓诚耶。惟疆有力者能之。然则力为尤难矣。有其说焉。秦汉之士。与韩柳二子。皆能举千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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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秦汉之士。谈笑而举之。退之庄色矜容而举之矣。子厚喘息盐汗(淮南子曰盐汗交流)而呼耶许矣。(淮南子曰举大木者呼耶许)若欧苏者。亦几乎谈笑而举之。而但所举非千匀也。力之不可以已也如是。而乃欲刻厉其心志。搯擢其胃肾。务尚前人。不肯俛首出其下。其犹鸴鸠之角力于水击扶摇。(出庄子逍遥游)其不为耗羽折足也者几希。某每读古人之文了。然于中若将企及。而及操笔临之。则忽焉丧之。欲下旋止。强而索之。竟不过自家本色。若坡老所谓成竹于胸中而心手不相应。(文与可筼筜竹记)此才之不及也。况复短于记性。昨悟而今失。前闻而后漏。神明交乱。忽聚而忽散。虽使尽读五车之籍。如嚼蜡然竟不知所食何物。而腹笥犹枵然贫矣。此力之不足也。若是而可谓成人耶。若是而人可成耶。所以忧思儳焉。如不终日。恐负谆谆诲余之意也。然天之爱人。亦厚矣。未尝使废而无用。小子惛焉。不能自反。抑养之未至。用之不勤耶。将器有大小。量有浅深。虽养之至用之勤。毕竟不越乎此欤。力可养而致则必有其术。愿承教焉。且闻君子之学也博。其守也约。(论语曰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文章一艺也。不有所专力则学不精语不达。下笔而无法。董氏以春秋为汉儒宗。老泉以战国策为宋大家。是可法也。今若纵横百家。驳杂无主。则只可咿唔一生耳。惑何由而辨。晦何由而明。顾将左顾右慄。蚁旋于黑窣窣地。终迷燕人适越之路。甚可畏也。明道先生教人如饮河。各充其量。某之望于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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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亦惟尽吾之量而已。既蒙谬爱。蔓辞无隐。(礼檀弓曰事师无隐无犯)悚汗悚汗。某再拜。
与徐汝心(应淳)
久阙承晤。怀仰耿然。去月奉尺书修起居之礼。兄已还山。及叩池堂。御者尚未返。引领瞻望。只有向风驰义而已。北风渐高。更询体履葆泰。山舍静僻。永夜如年。最宜养心玩索。果能了却几卷书。理会得几件事。仆尝有言。处阛阓有三不宜。一无山水可怡神。一杂处喧厖。无以养性灵。一出门修人事。大妨读书。吾兄既去三不宜而就三宜。宁不快活。男儿处世。有二道。历金门上丹陛。冠冕佩玉。揖让人主之前。一言一为。利及万世。不然结庐名山一区。田一成耕牛两。具任奴仆治之。储书若干卷。废举子业。与同志数子。穷天人性命之源。辨古今治乱之机。纵横经史。胥训交修。有时携酒与琴。吟咏山水间。偃息吾一生。上可做古大臣事业。下不失为隐居求志之士。士之所养。无当于斯二者。而蹩躠利臼中。岂不枉了一生。仆少无兄弟。又疏于交游。常块然居房闼之内。所与友者。唯古人耳。狎之无厌。取之有得。殆无易此乐者。但无质问讲讨之益。适足为消遣之资而已。安有所谓穷理反躬之功哉。自吴汝大殁。少过从者。仆亦闭户简出。并与所尝游者而阔焉。虽讥诮之来。其于天性何哉。若老兄必不以微文薄礼见责。夫往来聚会。岂交道之单传密付也。余常疑古人做大功名大事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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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年数非有加多于今人矣。今人没世无称者。其年数非加少于古人矣。惟其为与不为及时与不及时耳。其曰日不足也。曰岂无他日也者。非惑欤。责人常如是矣。待己亦甚不薄。未尝曰日不足也。转眄之顷。辊到二十七年。童子之志。尚未去焉。往者如影之过。来者如响之应。而处乎影响之间者。即昔日之吾也。于是乎自负负人。又负古人焉。奈何奈何。每岁元朝。自期一岁所当为。为日三百六十。意绰绰也。及到岁除夜。默而计之。视所自期。不能十之一焉。期于一岁者如是。期于一生者。又将如是。每中夜以思。蹶坐而不能寐。兄亦同此怀否。文会堂记。向蒙寄示。读之屡回。纯雅简劲。甚合规度。无以加点。思欲仰答盛意。以贻好问之光。末由也。呜呼。以文会友。其亦不易得于衰世也。不惟得之不易。又未闻能言之者。独于吾兄见之。窃自深幸。若区区文字之利病。奚足以轩轾于其间哉。每谒俞先生。退与二三子语。见其衣冠伟古。议论明正。帖帖坐其下。如行者得归。不知日之将昳也。以老兄才高学博。又加之以薰染淬砺。何忧乎成立之不远也。勉旃勉旃。无以文会为准的。思有以进于辅仁之事。则友道无慊于终始。岂不盛哉。仆恨未能负笈从游。以供洒扫之役也。今人平居则訾古人曰与大人君子同世而莫之知。知又不能从学焉。今若有之。我必不远秦楚之路。读其书想其人。有不同世之恨。幸而一遇。既同其世矣。患居不相近。居近矣。患莫之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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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之矣而又不能从焉。更使后人。起异世之感。而来其讥訾。将若之何。隰桑之诗曰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每为足下诵之。不备。
与李舜命(契)
蒙示蓬莱唱酬录。久留不还者。以余有游岩之痼。欲以一卷酬烟霞之宿债。洗胸臆之淟涊。又况文词富丽。神施鬼设。嵬眼潏耳。洗砚银河。舞笔太华。七步屈倒陈思。四谋刻画零陵。金刚万二千峰。已蜿蟺于书中。虽孙绰赋天台。渊材累布橐。不足喻其多且美也。固知海岳英灵。有所凭依。壮发其藻思。假手而西来。吾兄此行。不负名山矣。安得不满引一大白。以贺江山文章之两得意也。仆才惭玄晏。无能为三都役。辄敢附题其尾。点污佛头。即蝉鸣虫咽。应时序而不能自止。然窃喜载名卷末。自托不朽。且少偿其宿愿耳。足下平日喜山泽游。意至辄命驾出。登阿斯达蹑天磨关。临朴渊驾西海。朝白云而暮水落。云霞之气。常谡谡起屐齿间。又能决然舍去。扬一鞭东出关。穷幽遐瑰诡之观。能事毕矣。仆东华尘土中人也。壤虫黄鹄。可同日语哉。然行止动静。不可拘一而语。其观今余茅檐竹簟。风日清美。菜畦匏落。蜂蝶悠扬。手一卷读一回。仙仙然泠泠然。已与子相羊于白石清湫之间。而形未尝离其所。不犹愈于足下之疲形骸涉险绝。乃以言语所不能向人作夸辞耶。林樊之眇。欲附追风之尾。蓬蒿之贱。妄笑绝云之翮。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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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发函喷饭。逌尔而一哂也。人言金刚春不如秋。足下之所见者春也。少待八九月。潦尽风高。霜红满林。策一款段。饮于火龙第九潭。须子乎歇惺楼夕阳时。足下能从我否。
与徐汝心尺牍
自东畿来。闻兄五月还山。暮春旅次一拜。倏已逾序矣。吾侪年方富也。而会少离多。落落如参商。岂不悽其。顷拜池堂。见书籍依旧。商颂金石声犹在耳。令人有室迩人遐之叹。仆久阻英论。胸茅日长。五月作围鹿之行。客于宁城。息影穷峡殆数月。而无游览名胜可为谈助。来时水行遇风涛。备经舟楫之险。但高浪花石。百里云屏。至今不能忘也。跋履水草。困顿暑涝。食阻便数。宛转床笫。一杯丹液。已属蕉隍。点检簏中之书。舌本已强。至于功令文字。亦未多得。汗漫寻数。无一讫功。梧桐一叶。此岁过半。挈瓶不实。光阴易改。将恐不免天地间一蠹。奈何奈何。未见君子。忧心钦钦。惟望努力加护。速图披刮。因褫赐覆。以慰悬悬。
答徐汝心书
某白。不见足下久矣。欲驰一书候起居。兼舒其所怀。含意将发。援笔复已。遂阙焉至此。及得辱书。仆所欲言。足下具已得之。仆将何以答其惠好之深也。新年哭俞先生于城西旧庐。室中床几器物。布设犹故也。书册琴瑟自如也。先生之容观烨烨。尔可瞻也。笑语晏晏。尔可听也。诸君子拜揖讲诵与与而矻矻者。宛其在此。即之也亡是矣。夕日在
眉山先生文集卷之四 第 226H 页
山。风瑟瑟绕屋鸣号。足下知吾心靡乐否也。呜呼远矣。何日而忘。先生爱我以德。其所诲诱。有一不出于诚者乎。平居不能役洒扫。疾病刀圭不执。其大归也。旌翣不攀。余于是乎负大矣。袖六籍从贤师闻圣人之旨。后生之所大愿也。自以年少学问之日多。待馀力图之未晚。周还六七年。所与闻者止文章之绪馀耳。猎其华而涉其流。其本源则未也。少住之日月难。失学问之时易。使余早知。必无此悔。失之接膝而慕之于异世。命也。悔复何益。仆学无师友。天不与聪明。由是志苦而业逾荒。智困而艺不专。而今而后伥伥焉若失相之瞽人。仆自知甚明。不审足下奚取而有此称道也。抑将诱其愚而欲入于道耶。器物寻常。尚令人感想。况先生所与之人乎。虽无所挟。犹将爱慕不舍。况明白醇粹笃志守道如足下者哉。先生之所以付授足下。足下已十得其七八。将卓然自立。不以第一等让别人。以此望足下。不已厚矣。勉足下自爱。仆将以未卒于先生者。市之于足下。足下其能倒廪倾囷而赐之欤。寄还文字。以先生不及见为恨。及蒙见教。幸免虚返。但往时笔削。恍然在目。不觉执书而涕交颐也。课文自壬戌以后。漠然不以为意。今荷不弃。思所以继续。敢不承命。然有大于此者。愿与吾子修之。岂小小文章而已哉。窃欲一见道此。庶几一来。
上外从祖海居洪公书
伏承尊命。外王考遗集校雠告讫。谨玆奉纳。顾蒙謏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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役。不过陶阴亥豕之讹是正。若编摩研削撺易之一二存疑者。不敢以愚意擅。并付纸签。以资考定。另具劄录。冀垂鉴亮。小子无幸。其生也后。不克卒业于先生。幸而犹及见先生之典型。念昔发亸肩。绕膝挽髭须。研朱乱抹纸。喃喃问谷诒汇画中人。俛仰犹昨。而今不可复得矣。摩挲遗泽。默识于篇章之间。意融神会。若有凭依声容。诲言显显。心目怆焉兴怀。自不觉涕落而沾卷也。呜呼。是书岂一家之所独宝也。可以见明良昭旷之会焉。可以验世道消长之几焉。可以晢前史得失之故。而发圣经之宏纲奥旨焉。进可以经邦济时。退可以治身守道。其具悉在此书。文辞之于先生末也。先生盖尝出而试之。名位大显矣。虽然有志而无时。蓬荜之忧也。厚遭而薄施。廊庙之穷也。向也先生之志之所蕴。百不能一二究。使百世尚论之士。舍是书奚求哉。且夫立言以俟后者。以吾之所馀。惠来者于无穷也。读书而尚古者。将以即其文而知其人也。故惟有德者有言。文章之离古也久矣。达意者堕于俗而不能动人。尚辞者鹜于华而寡合实用。遗时务以为通古。驾空言以为习儒。其才高且富者。往往厌陈出奇。言不已出。灿然其外而枵然其中。是既不足为后世利。又无以知其人也。先生之学。谷经殽史。𨡉醲乎诸子。真知实践。措之于事。而时出其馀。海纳岳蓄。出云入泉。言近而旨远。博文而切理。是足以知先生矣。安可以文辞而末之哉。其当传也无疑。然传之
眉山先生文集卷之四 第 227H 页
有术。简也者。可久之道也。故文有以少而为贵。考古西京以下。艺文志所载。作之者凡几家。存者今几篇。不能举其名者又几何。诗书之经也而犹删焉。八家之醇也而犹选焉。朱夫子大贤也。其书有节要焉有百选焉。盖以其精足以胜夫多也。草木之荣于原也。一色青葱。无以区别。及秋风卷萚。弱萎繁脱。而韧茎劲叶不复枯落。的的于大冬霜雪之中。文章之祛繁就约。亦犹是耳。窃观先生下笔不苟。非经不书。殆韩愈氏所称丰而不馀一言。约而不失一辞者也。熊熊乎岳岳乎。万篇一象。譬如吉光之裘丽水之矿。碎羽零金。犹不可弃。固无事乎选也奈何。然此不足忧也。天下之最寿者莫如人。而文章次之。其人苟可传也。文虽磨灭散失。天下后世。犹将咨嗟叹息。不遗馀力以求之。奉之如弘璧。是书之必传也又无疑。其多寡尚何论哉。抑又闻之。古君子之出处显晦。有关乎世教者。家必有谱年之书。以备太史氏金匮之抽。若先生在法必书。今其言行事功之大。可以扶颓俗而卫正道。职官月年之详。可以网佚闻而补阙史者。将日远而日湮。无以昭圣代简策之光。某用是大惧。忘其卑陋。思所以及今亟图。窃惟文献之可徵。惟日记存。而放佚又多。无以参考。伏愿自甲午止戊午。壬午止己丑。丁酉止壬寅以前。巨细阙文足备考据者。与夫幼度之表异。讲学之次序。以至公私遗迹。家庭旧闻法言异行之焯焯可述者。旁搜故纸。蒐采睹记。并赐布示。俾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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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卒成之。则岂惟小子之幸也。不备。
答金季用(骏赫)别纸
四端之发。盖天赋之性。因情而见。至理昭著。不容一毫人为。及夫扩而充之。便是费自家功夫处。故始发者。不曰德。而曰端。犹物在中而绪见于外。方其蔼然而发也。天理流动。不自知其所以然。何待修为乎。程子之训。既有诚心为四端则信在其中云者。非天理之自然而何。若以诚之一字。疑属人为则胶矣。诚有二道焉。本然之理纯实充塞者。天也。全此所受。罔敢息辍者人也。信无定位。而诚包乎四。五德之端备矣。此在扩充以前。谓之修为可乎。
损益三友之目。皆用反对。若其缓急重轻之序。虽无见于诸儒之说。然圣人之言。如金秤称物。秩然不紊。此在读者自得之耳。今以臆论。凡交益之道。惟直最贵。谅与多闻。非直无用。或有愚夫之谅。小人之多闻者。何益之有。故直先之。损德之弊。莫切于习昵善柔便佞。非习莫售。便辟者安习而不正之谓也。故便辟先之。且夫常人之情。厌鲠直。其次不喜真实。其次惮博识者。人情易亲近习。习然后阿谀之容蛊其心。捷给之辞悦其耳。损益次序以此欤。圣人之教人也。溯源而达委。先难而后易。愚见如是。果无违于经训否。
道寄于人。存熄随之。自爱其身。乃所以卫道也。故君子身与道相殉。须臾不可离。所谓自爱。如孟子所称兼所爱兼
眉山先生文集卷之四 第 228H 页
所养之类也。为道自爱。读当如为己为人之为。而劝勉期望之意寓于其中。夫道不远人。人皆可至。天之命道于人。何尝有大贤凡夫之等级耶。匹士志道。七尺千金。足下独非志于道者欤。何乃自待之薄也。来喻谦抑过当过当。天所赋谓之命。人所受谓之性。故在天为命。在人为性。而理存乎其中。一物而三名也。人物以气成形而以理成性。皆所以禀命于天也。故朱子曰天之生此人。如朝廷之命此官。人之有此性。如官之有此职。此训明切。有人此有理。有理此有性。有性此有善。此之谓天命命数。命道之命。独非出于天者耶。来喻以理气之分。疑其同异。是固煞有分数。然仁义礼智。受命皆同理也。吉凶祸福。受命不同气也。天之所以命人则始未尝二焉。譬如人君以官爵命臣下。而又以赏罚劝惩之也。所命之事异也。而命出乎君则同焉。仁义均禀而气质之或殊。贤否判焉。此理中之气也。祸福不齐而善恶之类应。天命不僭。此气中之理也。理与气实未尝不并行焉。且论其见于经者。可按而知也。论语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命数之命也。易之各正性命。专言性命也。诗云其命匪谌。兼言者也。
感兴诗第五篇四句义。愚亦前所蓄疑。而今按李方子所撰纲目序。设为或问。引吕东莱大事记之例。继用此诗。迷先几之语。疑纲目之不易通鉴。盖大事记直继获獜者也。通鉴起于三晋受命者也。据此以考诗意。似惜温公通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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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不能正始耳。此篇专言王纲之陵夷。圣人述作之微旨。而仲尼春秋之始于东迁。实寓伤时之意。获獜百年之后。乃有僭侯锡命之举。王章之丧则厥惟旧矣。马公通鉴述孔子之业而托始于三晋。亦有衰世之悲。可见仁人君子眷眷忠厚之意。然周道之陵替。所由来者渐矣。通鉴托始。曷为不继获麟也。无乃迷先见之几乎。强解如此。似不失大意。而犹欠明白。更加商教如何。
戾契出于韩文大理评事王君墓志。名节可以戾契致之语。本集有朱子解音义。戾力结切。契诘结切。契本作。多节目谓之贾谊传诟无节。愚按戾有悖之义。契以诟解之则戾契二字。皆规绳之外也。跅弛不羁之徒。有不在规绳之中。而能以气岸立名节者。盖谓此类欤。
感兴诗。朱光编炎宇。微阴眇重渊。寒威闭九野。阳德昭穷泉。文明昧谨独。昏迷有开先。此诗以寒暑昼夜之倚伏往来。以喻人心微显之几。而下二句又各承上四句。文明昧谨独。指炎暑编宇而不知微阴之方伏。昏迷有开先。指寒威闭野而已见阳德之潜昭也。然其在于人也。文明者昧于谨独。昏迷者乃反先知。岂有是理。此有微意。终莫能皦如耳。
岂若林居子。幽深万化原。林居子。汎言耶。抑有其人欤。 天下之至宝。莫如文。而天下之弊。又莫如文。雕缋篆刻。凭空斗奇。铨其说而肆其书者。固无足道。至于谈心说性。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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讼考證。虽外面是好题目。反有妨于治心之术。大方所不用力也。朱子感兴诗曰曰余昧前训。坐此枝叶繁。发愤永刊落。奇功收一原。呜呼以朱夫子德尊学博。通万物之数。集百家之成。一言一辞。无非嘉惠后人。而其言如此。况吾辈挈瓶之智。率口呫嗫。恣意是非。无益于事。枉费心神。反不如终日静坐。覃思研理之有得。岂非先生所谓但逞言辞好不知神鉴昏者乎。抑不知一原者。何所指也。岂中庸格致诚正之地欤。其必有合缝絜领处。愿闻其说。
中庸生而知之章注。以分而言则知之成功而一为勇。窃意知行只言三等耳。下句总言其效也。恐在三等之外。若以勇为归宿则勇反在知仁之上。论语曰仁者安仁。知者利仁。中庸注以生知安行为知。学知利行为仁。朱子答或问以为。与论语意思自别。其所以自别者。何所指耶。仁包四德而反在知之下。又何欤。此皆经训大关捩。幸详说之。以开愚惑焉。
志壹则动气。故三军不能夺。此所谓大勇也。气壹则动志。故尺躯不能保。此所谓馁也。晏子诎崔杼。楚王死乾溪。此其验也。气壹动志。譬如卒徒克将帅。安有下克上而兵不溃者哉。
答宋景瑗(伯玉)
日者获书。深荷不鄙。有以窥高明所造。甚盛甚盛。但道誉我者太过。三诵愧怍。不知所谓。呜呼。文章之不为世用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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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斧凿绳削句鍊字琢。言不已出。以文为技。而文之质亏。非俗臼则不入。非陈言则不用。万口雷同。埋头于功令之习。以文为射利之器。而文之名伪。贸贸焉与俗俱化。燕石自宝而天球之是弃。讲实理则骇其怪。治古文则笑其迂。夫读书而不穷乎理。为文而不达其志。即优嘻魈语耳。尚何精粗醇醨之暇问乎。足下才高志锐。蓄深而发厚。脚不及韩苏不置。岂谫陋如仆者所方驾哉。然其不随众骇且笑则决矣。来喻所谓不可使不知吾者知。亦不可使知吾者不知。此言非知吾者欤。东文集成。既卒业矣。村野贱夫。猝然见通邑大都百货之所聚。左眩右骇。归不能道其名。尚安能甲乙其品。高下其直也哉。往者僭不自量。窃慕古之人。思欲立言以自见。发愤读书数十年无所得。强起而笔之。所言匪所欲。乃去之。窃惟我东鸿匠宏儒。肩背相望。而家集太繁。病无以会其统。未刊者又渐就泯灭。苟能蒐采英华。合为一书。列于梁选唐粹宋文鉴明奇赏之后。以章昭代之文教。发前脩之潜光。则己虽无作。其功可与作者并。与其弊精于必无传之文。无宁附骥致远之为愈也。既而得外王考渊泉先生所选大东文隽。序存而书遂佚。乃欲仍其目补成之。而书籍未易聚。缮写难为力。至于今未就。而心中盖未尝一日忘也。足下不谋而先得之。不亦异乎。数百家而得十二人。全集而得一卷。簸淘秤尺。搜括靡遗。而乃集厥成。用力何其勤也。仆之屡十年有意而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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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者。完于十六月之间。何其勇也。选之也精。取之也公。其爱幸何异出吾手也。然已坐堂上。方能辨堂下人曲直。吾辈年尚少。学未至。恐非选人文字时。况臭味嗜好。人各不同。万有一訾謷随之。则惧为作者累。愿姑秘巾箱。待年愈高学愈进。然后出而更读之。讨论而酌损之。以成不刊之书。未为晚也。尊意以为何如。愚尝有惑焉。今人才解属文。便束东人书不读。肆口诋明清诸大家。以及于唐宋。巍然自居汉晋之上。从而觊其所作。能及前辈阃阈者已罕。况能窥明清人门墙乎。寄唐宋人藩篱乎。人之立志当高。而文章之限于世级。天使然也。假令韩苏复起。脱不得今人口气。后之人其肯曰唐宋之文乎。使后之人视今。如唐宋则文之衰可知也。足下家南山下。苍然入于轩牖之间者甚近也。及到山麓。始见其节然高。攀梯蹑级。屡折而后造其顶。文不循序而进。则视秦汉可一蹴而至。但所见者苍然之气耳。足下去年游海岳。必踰断发之岭铁伊之坂而始蹑金刚。下视铁伊诸险。犹阜娄然。然自所居南山下视之。则铁伊亦在天半。不由是。无以到金刚。文章之不可忽近。有类此也。由文章以至于圣人之道。亦犹是也。足下努力焉。
答宋景瑗书
昔杨雄以太玄俟后世子云。白乐天著书藏之佛腹。世无知我者。不得已求之于后人。今其书果传矣。夫不知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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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我则知不知。何有于我。是故知遇之乐。贵同世焉。如不佞遇足下知。幸矣。而顾其中无可知者。又奈何。尝闻有才而无志者。其文冶。有气而无志者。其文傲。有志而无才与气以配之则劳而无成。仆正坐无才与气耳。仆独处无山水友朋之助。日为俗事缠缚。强其所不乐。时有清明之气乍见。如阴云漏景。旋复晻翳。义与利交战于中而心为之不宁。累然将病矣。足下不悯其愚。而乃反嘉奖之。岂足下之知我云乎哉。先府君幽堂之文。简洁谨严。必传无疑。于以知足下学殖之有渊源。且卜先府君积德不食之报。必在于足下也。夫倩人之笔。揄扬其先者。其意则公也。其辞不得不溢。以故往往不能取信于人。反不如贤子孙之自为之也。古者鼎有铭。铭自名也。论撰其祖考之美。以明著后世。祭器犹然。况墓藏乎。无美而称之诬也。有善而不知不明也。知而不传不仁也。足下其深于礼者乎。天方雨。少客闭户。爇香读读书议。博辩伟论。发皇幽眇。其锋颖所到。上无古而下无今。若其叙农山则识圣贤之气象。喻歌器则达天地之妙用。诎诡辩于坚白。安天命于五乐。以仁义为利而孔曾思孟心传之诀明。至如监门女樊姬诸篇。悲咤慷慨。有君子忧天下之志。足下之真知独得。卓卓如此。岂屑屑然待人以为欣戚者耶。谨玆奉还。统希原鉴。
答宋景瑗书
蒙示诲言。知足下抗志千古。立脚甚高。古之人穷不失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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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立卓尔者。充此操也。苟是之充焉。则起顽激懦。百世之不远。况仆也哉。狂狷之说。盖尝闻之矣。志极高而行不掩。守有馀而知不逮。皆君子之徒。而不能无过不及之弊。仲尼之取之。盖亦衰世之意也。后世之士。不得圣人以为依归。无矫揉裁抑成德达材之力。而伥伥自立。径情而直行。则不中乎伦虑。清权而徒归于洁身乱伦索隐行怪之科。可不惜哉。虽然高迈旷达者。难得而易变。故琴张曾晢而不遇孔子则必为接舆庄周矣。清介固执者。易得而难变。故如汉季顾俊不幸而不遇仲尼。不得为高柴卜商之流。而亦不失为庄士。由此言之。狷犹愈于狂耳。世俗日庳。如水浸下。势利之所驱。风习之所熟。士大夫雅言。罕及于名节。况独行不顾者乎。有不为者。必有所为。今之世狷者亦岂易得耶。此足下所以乐处无悔。而仆之所爱慕不舍也。虽然志中行而不及。可以为狷矣。志狷而行狷。狷亦不可为也。中行之士无他。择于庸言庸行而合焉者也。夫周于德者。邪世不能乱。默容卷怀。非以苟免也。见危授命。非以干誉也。与时屈伸。非以怀禄也。上之不为皎厉之高。下之不为脂韦之合。足乎己而无徇于外。此之谓中行。如杨雄之明夷。胡广之中庸。冯可道之镇物。皆假其名而济其私。圣人所谓乡原之乱德者也。岂可比而称之哉。足下志气刚介。方轨前人。重内轻外。嚣嚣自得。狷者之事。且优为之。所不足者。柳下惠之和也。是以仆不敢诩其有馀而勉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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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不及。向也妄有云云。夫学者立志。不当以第一等让与别人。愿足下节损其长而补益其短。务归于不偏不倚大中至正之道。是厚望也。虽然非足下。不敢布此。惟谅察焉。
与徐汝心书
秋高矣。久未相晤。怅如之何。向闻卜宅入处。喜不可言。殊令人脱然如沈痾去体。伏惟静养启处。味道益旺。脱却烦恼障。就此安顿地。自可耑精寻绎。藏修有相。未知近日劬业在何书。悬仰盈怀。飒然秋至。政不禁潘郎之兴。去月与友约四郡游。又有隐仙洞三年留期。辄皆为俗事牵尼。坐此匏系。浮生数日之閒。不易得如是。而尘窠喧哤。渐不可耐。悁郁殆将病也。比来忽自感悟。深以此心之见役于物为大羞。夜静时取大学课绎四五过。方其读也。气昌神肃。意味渊永。客虑退而真理胜。若有所恃。而无㥈滞烦闷不平之气。圣人之言。惠我大矣。然掩卷接物。此心仍复走作奈何。因念使圣人至今在。若得抠衣亲炙之则自分必有所进就。岂复陆陆止此耶。窃尝妄论以为治心必资读书。书亦何限。非四书不可读。四书者亦复何限。非体认不可。彼夸富斗丽。以采色声音媚悦人者。即无论已。抉摘章句。拘泥训诂。战古今而讼同异者。断断非穷理修己之实也。愚也聪明短。无能为役于斯数者。惟当一以简易守之。身心验之。以求至乎发蒙寡过以自医耳。虽终身读不能举章句。何懑焉。十年前始读大学。心口从顺。不觉有疑。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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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往往有疑。疑终不能辨。欲强辨之则穿凿烦窒之病生焉。自解以为大义既得则小条目自可类推耳。夫读书期于无疑。然必资审问慎思之功。疑而辨辨而明。所贵乎无疑。今习愈久而疑愈多。疑愈多而辨愈难。辨愈难而心愈病。是无疑不如有疑。释疑不如存疑。然则何时而将豁然贯通耶。清夜对卷。有感于中。信笔书此奉寄。不备。
与徐汝心书
一夜话胜十年读。果然。岂意黄昏跫音。慰我寂寥。剔灯讲大学一部。剖示精奥。叩发蒙蔀。恍然如大寐始醒。说诗匡鼎。果解人颐。若是乎朋友讲讨之不可以已也。弟自受书以来。独学固陋。又病骤泛。深玩精察底功夫全少。粗率放过底境界居多。所以有前书无疑之疑也。己未以后。颓惰愈甚。遂复安于固滞。日者倾倒。茅塞介然路矣。宛如池堂承教时也。窃欲撰次一夕问答。录成一通。以备忘失。苦难得数日精思之暇耳。山寺会讲之约。那时可就。似此小经营。亦自难办。甚矣天之不予我丽泽之乐也。世说付呈。栗谷删注大学。亦望速借。不备。
答徐汝心书
考證之于问学末也。世儒所尚渐下。其弊往往舍大而求细。遗本而逐末。狂锋乱镞。起于门墙。程朱诸贤。无不被其冲撞。终至于开门而揖盗。君子之所深忧也。若顾亭林特考證家之醇者耳。博而不杂。且有节义可称道。故尚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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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之。其立志制行。虽谓之学问中人可也。虽然彼之所推许。在于考證。吾之所惋惜。亦惟在于考證。就店舍载书一事。终未免破绽陋习。尔雅注虫鱼。定非磊落人。诚如退之所云。夫名不可以假人。而好名僭窃者日益多。名亦不足恃也。论人者当论其人之贤否。虽曰不学。不害其为贤。何必假以学问之名。然后致其所尚哉。足下论顾宁人之贤。而不许其论学。切当切当。论人不当若是耶。示文后篇。尤中肯綮耳。
答宋景瑗书
某顿首复书于景瑗哀兄座下。重拜辱命。俯属以尊公牲石之文。注意肫挚。愈往愈切。且惶且惧。不知所云。向有仰复。悉陈其不敢承膺之实。乃者条列辨證。敦迫尤甚。可想错爱之极。指燕石为琮璜。目瓦缶为钟磬。为燕石瓦缶者。冒其名则荣矣。及其荐焉而不享。叩之而无声。则慢神坏乐。将分厥咎。破掷毁弃。并与瓦石之本分而失之。君子之拟人以伦爱人以德。恐不当如是也。窃以哀兄鉴识之明。营此不朽之大事。而乃托之空疏闇陋鄙贱无似之一措大。得无伤于显亲敬事之孝耶。前此所陈。实出衷曲。而哀兄意以为崇饰礼让。自附于古宾主三辞之仪耶。直以万万不当。无能为役焉耳。夫以吾两人交契之厚矣。以道义之讲劘。虚誉矫让。所耻存焉。苟见其一分称当则何忍苦辞翰墨一时之劳。以孤孝子恳恳为先之至意耶。哀兄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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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犹未尽也。仆性好书。读之十年。未究其要。尤短于修辞。学而未能焉。故绝不敢妄有下笔。寻常应酬。辄辞而不为。窃以为学未至则识不明。识不明则言违于道。违道之言。君子所大戒也。况墓板大文字。非蓄道德而文章兼胜焉者。无以为也者。诚如来谕。仆有一近似此者乎。其敢晏然自居。欺人而自欺耶。仆虽欲强颜为之。责善之地。当戒其僭而力止之。乃反从而求之欤。仆于尊先公。虽未获床下拜。读哀兄所撰表志。仰揣德懿之万一。吾兄必不一辞溢美。以归礼经所谓诬者也。以此推之。可以无愧作郭有道碑。仆夫岂有他意哉。顾以藐然一后生。搦毫唐突为金石传后之文。强平生所未学之事。粗具四维者。所不敢出也。哀兄何不谅之甚也。表碣并用之援苏为例。考證精博。固所钦服。而但哀辞有异于墓表。古事难援于近规。且丰昵之训。在所当念。无已则有一焉。泷冈阡表所云非敢缓也。盖有待也者。独不概于尊意欤。以尊公文学德义之盛。不食之报。必在后人。况以吾兄高才邃学。立扬身名。早晚可期。少待荣贲。泉台得之为悦之时。显刻神道。以终无憾之孝思。不亦美哉。此犹馀辞。区区微守。如右所陈。仆之所大惧者。在兄贻失人之讥。在仆速汰哉之诮。玷累先德之光。而惭负孝子之心。虽式日累牍。百千诲督。断不敢承命。若蒙体谅。庶免深咎。如未见谅。甘受责罚而已。悚息悚息。袒荆待命。不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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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李幼文(伟)
足下平生笃好昌黎文。披吟不停。专治数十年矣。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壹遵绳尺。今几镕化七八分。甚盛甚盛。昌黎氏固杰然大家也。扫六朝之绮靡。起八家之模范。足下之师之也。得其正。业之也。专且精矣。虽然昌黎氏之杰然为文章宗师者。为能因文悟道。所立卓尔。非直谓文辞之末也。西京以后。经术大坏。朴散华胜。至唐愈甚。昌黎氏能发孤唱于长夜。追馀韵于绝响。开口说仁义性情。尊孟氏而斥佛教。独拈出大学之说。以明吾道。是皆时人之所瞠然。而公之所独也。虽其言有时出入。未合中庸。要之卓然独得之儒也。学之者当浸醴诗书之源。张皇仁义之途。戛戛而汩汩。汩汩而沛然。如昌黎氏然后可也。岂区区字句仿效之所可能哉。夫学于人者。不必以相似为贵。文章之不同。如其面焉。世级之降也。才气之殊也。不可强而同也。设令强而同之。是不过优人戏耳。何贵焉。学韩之精。无过欧阳子。而其言曷尝有一篇近似者乎。朱子补大学之缺。不苟蹈袭曾氏之文体。后世孰得以疑之。今足下专力昌黎。而使后之人读足下书。必曰李幼文之文。其肯曰韩愈之文乎。自古以来。操觚苦思者。靡不皆然。苟于理达乎。不害为自家文也。李于鳞王元美竭一生之技。肆力西汉。而毕竟不免为沧溟弇州而止。则亦何益矣。文章亦一艺也。工不工不足恤。足下以近道之资。立志甚高。所求者止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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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而已乎。昌黎之学。方乎诸子。亦可谓醇而少疵。然绪言既坠。师承无所。崛起门户。见道未精。说仁而断以爱。混性情序八条而不及格致。昧头绪。此所以仅得其门。未窥堂奥者也。六经四子。吾儒之准的也。譬之渡海。昌黎氏一超而至。所至者涯涘耳。未及登岸。吾辈幸生于洛建诸贤之后。津筏具焉。舍而之他。杳然欲褰衣蹑迹。不亦迂乎。昌黎之师。吾之所师也。苟能尊所闻行所知。直接其绪。则可使昌黎读吾书。何必啜其糟糠。寄其藩落乎。愿足下亟取退之书束阁之。专致力于六经四子。发愤深思。有契于心。然后发之。视其与韩文何如也。某颛陋无能为役。而放言至此。固知僭越。然窃慕足下才高志专。可以有为。而惧其或安于小成也。敢布腹心。以己之所不能。望足下之能之也。惟足下恕而察之。
与宋景瑗书
阻几何矣。岁又改矣。无以相见。怅如之何。仰惟体履履新多嘏。三冬文史。勘了几部。悬仰无已。念足下屏外累卧江湖。咏歌先王之道。将见瞬养息存。日月以化。可乐也。如仆者羁绊五斗米。束带趍走红尘间。业荒志沮。病弱又无以供剧。消却好光阴。固已见笑于漆雕开。而家贫亲老。为禄而仕者。亦当随分尽职。会计可当。牛羊可茁壮。而左格右掣。将不免尸素之愧。足下知吾心乐否也。然有一事差强人意。直舍在南山北。幽僻閒旷。足可养性。持被时携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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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借近思一部。独坐潜心。颇有专精玩索之效。往往有恃而不惧。恃而不惑。恃而不忧底意。数十年伊吾之力。殆无过此。虽不敢曰知学之方。亦不可谓全无所得耳。但持守之力甚微。攘夺之患滋多。窃恐掩卷与外物交。此心还复走作耳。古之君子学而后仕。不仕而后学。然仕学一致。足以相资。处閒则有穷格之暇。莅剧则有受用之效。正是使舟不可嫌溪曲也。夫厌众人之所好。味众人之所不味。人将谓余迂矣。犹知足下不以余为迂。聊以相闻耳。
答金季用论王阳明书
呜呼。异言不辟。大道不行。学者谁不欲汲汲而救之。得其情而折其萌。如能吏之谳狱。对其證而涤其源。如良医之治病者哉。特以已学不明。眩于是非。而异端之说。始无不近理而似是。夫以不明之学。习似是之说。其不为潜移默夺者鲜矣。况能昌言以排绝之哉。是故吾儒之学。莫切于致知。今读所论王阳明之说。深知足下用力于致知之学矣。三代道衰。老庄杨墨申韩之说。纷然杂出。赖群圣贤之力。今皆廓如也。而独佛氏之教。后出而祸愈酷。久而未熄。然黑白阴阳。截然界分。卒不能乱吾道。不幸有儒名而释行者。因其心术之病。寻戈门墙之内。始同而末异。阳挤而阴援。假先圣之言。以害先圣之道。而其人也多出于高明英达才气过人之流。故其说易惑而难辨。自非识精执固卓尔自立者。未有不靡然胥溺。近世陆王之学是已。之二
眉山先生文集卷之四 第 235H 页
子者。非豪杰之士哉。曰尊德性曰致良知。非圣人之言乎。惟其守一偏而遗全体。差毫釐而谬千里。撺掇圣经之微旨。助作禅窟之妙把。使末学迷涂。躗言乱真。其害有甚于释名而释行者。不幸而不及见正于孟子程朱氏。故其徒愈益猖狂。公肆侮慢。簧鼓乎定论。莠紫乎正学。推波助澜。至于今滔滔也。仆之所尝忧叹也。今足下察之详而辨之明。洞见病源。以解群惑。诚可谓识时务之学。非空言也。今夫蛇虺蜂虿。自外至者也。人知为患。故避之而无害。蛆虱蛊蠹。生于物而贼其所生。故沕然而莫之知。藉儒术而济其私。以畔前圣者。皆此类也。吁亦畏哉。或谓辟异端者。不穷其说。不能以辨其伪。自量力不足以排之。反恐被他诱去。如游水者。试其浅深。遂没其趾也。故凡不经之书如老庄释氏。下逮近世诸子。门径稍异。不在程朱之科者。虽议论极其高妙。文辞极其奇伟。一切不接于目。若阳明之学术造诣。亦未曾窥其浅深。然来谕所云不是。故异于程朱者。窃以为失之太恕。阳明子怀绝异之资。骋独得之知。欲矫问学末流之弊。专务本原内求之功。其立帜独异。已在为学之初。岂屈首藩篱。不得已而出入者哉。朱子曰惟是聪明底人。难读书难理会道理。缘他有一副当圣贤意思。自是难入。阳明子岂其人乎。
与申景舆(檀)尺牍
高山峨峨。流水洋洋。钟期更遇。奏亦何惭。冰壶阁酬唱事。
眉山先生文集卷之四 第 235L 页
今已三十二年矣。尔来漠然为江湖相忘。及蒙英盼。贺余释褐。始举童子时旧事。历历如昨日。中间悲欢欷笑。人事屡变。而吾两人齿已四十馀。昔之髧髧者。今已种种矣。云散萍合。其迹甚异。友朋离合。自古多矣。未有若是之奇者也。始也汉上题襟。早结总角之好。中则云山分路。邈若参商之隔。终焉剡涂倾盖。重占盍簪之吉。傅逸人所云别子一世。尚尔童心。岂知世间有我者。岂谓此欤。吾侪尚未老矣。重寻雉坛之盟。复续鸠车之缘。为日犹未短也。五言原篇。胠蠹箧而得之。墨沈尚新。并玆写呈。亦望令兄搜而见示耳。夫羁贯夙契。重讲于不惑之年。固奇矣。然苟无抒情毫素。历岁月而犹存者。何得以新知之乐。證久要之重乎。三十年订交。二十字为媒。是可补诗社故事。敢忘芜陋。追步前韵。寸莛虽愧撞钟。郢质尚合运斤。幸赐惠和。以续旧音。诗不云乎。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与金敬能(弘集)尺牍
别后未发前一日。如上九硕果之阳。甚可爱也。然合散现乎迹。远近繁乎情。苟不拘迹而移情。衢荒何别焉。虽䨥凫分飞。一西一南。天涯地角。夐不可望。一点犀炤。视之若蒹葭伊人。宛在一方。则畴夜解携以后至后年盍簪时。计几个日月。无非今日未发时境界。夫未之见也。何远之有。归来馀怀。旌摇靡定。作此思强自解。高明以为何如。蔘尾一封搜呈。馀祝在途保重。美赴多祉。
眉山先生文集卷之四 第 236H 页
答光洙尺牍
阻郁见书多慰。比寒斗剧。重侍万吉。弟妹妻女俱安否。向来日次。初次应讲。周旋之际。憧憧关念。及闻能免山外。至蒙 赏典云。其为奇幸。何可形喻。初匙何望其饱耶。须勿自缩。益加勤读。而得失付之于天可也。此科非独为得失计。横经 至尊之前。讲读周旋。岂非儒者之至荣。而又况闻见习熟。大为他日之助。尤幸尤幸。闻始易工云。此经虽篇短易诵。不似尚书下经之聱牙冗长。而既成诵之后。诸卦爻之辞。互相错杂。句吐之际。费精为倍。而少废则涣散无统。须倍加精笃之工。而措语与讲例。工异他经。新写正文。必借讲生之件精准。而自始读之初。必与雄讲人伴工可。系辞则文势果好矣。然徒读而不察文义则岂儒者之工乎。此经自有一副规模。爻位中正。阴阳刚柔之时义。不可不深察此义。善读之则又岂特一红牌之所得哉。大有益于持身处世之术。初非别样蕴奥之旨义也。若夫象数卜筮。即易之一件事用处耳。一部大义。只是时之一字。满招损谦受益之道也。经四圣人之手。其为觉世明训。无异论语孟子。而不知者只因象数之一编。以为难解之书。或以为读此者。无不通知。皆局见也。大用之则大。小用之则小。妇人孺者皆可与知。及其至也。圣人犹有所未能者。中庸大学之道。亦不然乎。先识此个大义。然后读之也。吾近因猝寒。吟感瑟缩。今少胜而催科日繁。闷怜闷怜。自十七
眉山先生文集卷之四 第 236L 页
日大风撼屋。瓦石欲飞。近旬通昼夜澎湃荡震。神精不留。如坐大海中不系之舟。听八月之涛也。
寄昌洙尺牍
方坐南风亭上。千顷藕花。纳凉涤烦。而望乡之思。此时尤切。适因拨蹄。见初二手书。慰泻无量。霖后又阻信。比来重省安吉。课做尚勤否。寿辰已过望。舞䌽抃祝。亦当思我也。吾则伊日岵屺之恋。无以形言耳。吾与汝兄一安。而公牒多恼耳。书辞读未半。可惊可喜。汝以黄口小儿。能有此意见。有此气槩。可知识趣渐长。不觉拍案叫奇。然人贵内明义理。不须外露锋颖。况小儿辈妄论此等事耶。昔范宣子在军中有慧言。其父范文子怒责之以童子何知。古君子谨慎谦退可法也。此事载在左传。而未记其详。须叩问于先生而录示也。此等见闻。可长智虑。大有益于修身功夫耳。姑不具。
寄两儿尺牍
阻使近旬。恋不能弛。线阳不能制折线之寒。比来重省棣安。汝慈所患。近益平和勿药否。憧憧。课读一味吃笃。对床伊吾。无有妨夺否。士君子之读书。将以资乎为己也。迩之修身。远之治人。明德新民。止至善之功夫。亶系乎读之精不精。以名利之心读书者。虽胸中藏万卷。笔下扫千人。未免为贱丈夫龙断。是所谓以夫子之道。反害夫子者也。世衰道降。求利滔滔。士大夫子弟进身之阶。非科举末由也。
眉山先生文集卷之四 第 237H 页
操觚之家。习熟见闻。只知有举子业。不知有此个道理。凡所谓致知力行尊德性道问学。群圣贤千载相传之苦心妙契。倚阁不讲。人才之眇然。职由此耳。恐汝辈终身由之而不知。知诱物化。平生在鹘突醉梦中。误了好气质。大可忧也。凡人幼时。智未开。衰则志易惰。力学之工。多在壮年。而利欲又夺之。此心先已走作。千言万语。捍格不入。而况以求科营宦之心。大则假借文饰。小则寻摘雕刻。适足以益其过损其志。反不如墙面者之少过耳。汝曹戒之。读书须要平心舒气。咀嚼玩索。以识旨趣。切勿急迫贪多务广。以伤德劳神。而立志以第一等人自期。勿以寸知半解。自谓已能。含糊护短。耻于资问。使吾学有退无进也。朱夫子与魏应仲书。正是汝辈贴额之符。取以详味则大有进益矣。泰山虽高。敢行则止其顶。璞玉虽美。不琢则不成器。今日读一句行一事。明日又读一句行一事。真积力久。其味无穷。一个成德君子与一个做及第名宦。未知优劣何居。况富贵自外至者。非求而可得者耶。志于道德者。功名不足以累其心。志于功名者。富贵不足以累其心。吾愿汝曹早早识得此理。不愿汝曹学未成而取虚誉。志未立而得高科。骎骎于争名趋利之场也。吾近颇有公事暇。每夜取阅朱书或左氏传十数板。久废之馀。欣然如旧识人。虽掩卷复茫然。而于修治身心之方。新得不少。始悔向日之不能善读。所以告汝早悟。勿似余有悔焉耳。归期渐近。庭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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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慕。一倍难堪。无夜不梦。无梦不在家。千里迢迢。恨无羽翼耳。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采薇之诗也。会言近止。征夫迩止。杕杜之诗也。乃瞻衡宇。载欣载奔。僮仆叹迎。稚子候门。元亮之辞也。古之人已尽道今日情景耳。旬七生朝渐迩。今年又不能奉率以过。怅如之何。当于伊日。发向浿上。翼日抵营。又明日当渡浿。匪久可以欣握也。不戬。
寄光洙尺牍
闻汝又获发解。半载三榜。不亦壮哉。供悦重闱。遥切欣喜。且勤读得此。大胜于倩手获隽。所得之大小奚论。切勿以未进一步。陨穫于心。益加勤读焉。年才弱冠。学犹未就。遽欲出身。匪但太早忘想。决非好消息。修在我者克尽。则天命自至。金根伏猎。马牛襟裾。虽贵安足贵耶。况富贵非人力所可求者乎。切勿生躁进之心。藏器待时可也。且讲工已熟则不可长时墨守一经。须只轮绎勿废。而兼课做工。无令虚送光阴也。科工亦不可贪多。须务精做。切勿夸富与速。自当渐就娴熟耳。应举之士。不可不用力于时文。然终非一生需用裨益身心之功夫也。必须略加修治。切不可埋头穷年。作冬烘秀才事业也。士君子平生归宿。惟在四书受用。而功夫则博与约而已。孔孟之训。必称二者。然窃尝以为聪明有盛衰。功夫亦当有次序。年少时宜博底功夫。中年以后。宜守约。不能博则空空然无一物。何所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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衷而为约乎。今汝颇有记性。年方壮矣。正好博观群书。富有五车之时。悠悠泛泛。若失此时。则日月逝矣。聪明易减。志虽勤矣。悔将何及。寸阴之可惜。非科宦外物之可比。审听此诲。母若乃父之有悔焉可也。吾自少无师友丽泽之益。孤陋不能自觉。以举业为准的。汩没屡十年。只是三冬读一经。三夏做百篇为能事。经术之深奥。文章之该博。都不暇留心。三十以后。幡然有悟。而气锐已过半。耗消。聪明已过半脱减。伥伥然如失相之瞽。靡所向方。义与利交战于胸中。梦与觉未分于心头。尚不得立脚地。遂为四十五年无闻之人。中夜无寐。独自忧叹。今以吾之所悔告汝者。冀汝之早知无悔耳。士君子立志。当以古圣贤自期。其要在善读书。亟须博取经史诸书。先以义理是非。定其成败得失。以博吾闻见。精察明辨。不得不措。切勿含糊鹘突过了。终身受此昧昧也。朋友不可不择。而深居一室。耻与人交。年既长成。固陋益甚。学不进则退。益友不交则损者自至。亦须简择强辅。虚受箴规。以资吾进益之方可也。自古贤哲未有不须友以成者。惟在择之而已。吾之所心好者。皆汝良师。所奖诩者。皆汝嘉友。时时从游请益。则必有所得矣。雨中思切。信笔书此。须洗心详览。说与季也听之。不具。
上桂田申相公(应朝)谢惠先考墓志书
先人幽堂之铭。不淹数旬。以卒大惠。潜德幽光。发挥无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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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之重。藉以不朽。感激涕陨。不知攸达。窃尝以为君子之传于世者。必待有德者之言。为其言足以信于天下后世。而文章亚焉。故末俗之多溢辞。立言者病之。主简之教。实副雅愿。且伏念先人执德制行。古人与稽。七十年以礼禔躬。绳墨不颇。莅家居官。皆可为法于后。而惟其蕴而不施。既不得遇知于当世。将日就晻翳。无以章显于来许。此章锡之所大惧而深痛也。盖闻状德犹传神然。一髭不似。便非其人。苟非临见其顾眄动作。而摸索于百年之后。则易屡本而莫得其真。顾今先辈长老零落殆尽。先人执友知德者。惟閤下在。而以高文正学。宏德清节。岿然有朝野山斗之望。正所谓有德而有言者也。此所以忘其僭渎。徼惠于下执事。而今幸揄扬无阙。可信于百世。庶将少慰不孝无穷之恸。承玆嘉惠。存没俱无憾矣。篇内数三字句之失检者。不敢擅自下笔。谨具别幅请教。附以两条禀质。并乞匀裁。干冒烦猥。不胜惶恐。
答宋景瑗别纸
 世常说中庸费隐云云
费隐纯是理。不可分作气上看。但言其体用之殊耳。就事物之已然而著乎见闻者谓之费。理之用也。就事物之所以然而不可视听者谓之隐。理之体也。说到愚不肖之与知能行。圣人天地之不能而有憾。已包得天下万事万物无有馀剩。只以饮食引喻。恐欠精切。此理之在人而切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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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莫如夫妇。在物而自然者。莫如鸢鱼。故举以引喻。而造端即其微密处。察乎天地。即其极至处。所以应上文语小语大之序也。飞跃言其昭著之象也。上下察言其昭著之理也。俱是单说费处。至其所以然者则不可见也。不可得以言也。此理无处不在。无物不具。赞天道之至著则曰云行雨施。品物流形。赞天理之至妙则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此天道之费隐也。洋溢两间。无非此理。而百姓日用而不知。故以为玄奥。人莫不饮食。鲜能知味。此之谓欤。细读来喻。语意脉络。似未条鬯。愚陋茫然不知所以仰对。只叙说平日所见请教。但未知示喻中所谓体验何如。求诸己当做甚功夫可得。并乞剖示。
 
至微者理也云云
此一节。似释首章之旨而赞叹之也。首引易传序文。发明见隐显微之理。其次下学者。戒惧慎独也。上达者。致中和也。我本于天。天备于我者。位育之极功也。单招出戒惧慎独。以诚之道结之。可谓善说中庸矣。然戒惧属未发。慎独属已发。(朱子定论如此)恐不可合而言之。若论实下功夫。则惟敬是已。诚包乎敬。而敬所以诚之之道也。若曰诚而已则泛而不要。学者无下手处。恐有躐等摸象之弊耳。大抵诚为实有之理。维持主宰。全在敬字。若不主于敬。而徒事乎诚。则所谓诚者。不知将何所错。此朱子之训也。幸以此言体验于日用之间。而更教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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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章云云
中庸君子之道四与大学絜矩章上下左右前后。其所求与所恶。立文虽异。里面均是恕之道。未知来喻中少异者。何所指的。
 十七章云云
舜与武王赞美之辞。尽善与未尽善之等级。宋夫子已言之。须看必得与不失界。至煞有分数。可见圣人一言。如分金秤上。锱铢不爽。
 答程允夫书云云
野花啼鸟之辨。可使坡老含笑地下。愚于未读标补之前。固已疑焉。此老之过。正坐放率无拘检。乐祸之目。恐非实情。水调一阕。可见忠爱之有素。类非蔡持正车盖亭一绝。心怀怨怼。情见乎词。固不待章奏自明日月之辨。而可原其心矣。然一挂诗案。终未免后贤之訾。君子之出一言。可不谨哉。
形而下者固当谓之器。形而上者纯乎理。初无形迹之可执。何以着个形字。
舜之命禹曰允执厥中。仲尼曰操则存。孟子曰求放心。圣贤千言万语。只要操执此心。勿令放纵。而程子以为越把捉越不定。朱夫子亦或以持存为未安。有曰人心至灵。非物所能宰。才有执持之意。即是此心先自动了。(答吕叔度书)又有曰心要宽放。曰放开心胸。此欲救学者拘束迫隘。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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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心之病。其下字紧慢。自有微意。不以辞害意可也。而至曰操舍之间。有用力处。如实有一物。把住放行。在自家手里。不是谩说求其放心。实却茫茫无把捉处。(答吕子约书至此)前后之训。大相径庭。反复求之。终未犁然。高明必有讲究所得。愿闻其说。
与金平汝(台济)
所示深衣集解。幸获一读。而考据精博。辨裁综详。可以息诸家之聚讼。洗俗儒之陋见。而三古法服之遗制。取象之微意。瞭然若烛照掌指。只此一篇著述。尽有翼经之功。至于或问裁法两篇。便有公羊传考工记笔力。可谓不刊之书。虽以矇经浅见。不觉敛衽起敬。自恨所读此晚。长其固陋也。如弟者聪明识解。不及不翅三十里。而素有读书厌烦之病。妄效古人不求甚解。乐观大意。曾于此篇。阔略看过。自以为无所疑晦。而今乃知老兄明眼细心。用力甚勤。然后棼然万缕。随理而解。读书不当如是耶。顾何敢以弇陋措一辞于其间。而贵讲讨不贵雷同。即吾兄投示此书之本意也。间有一二参差于愚见者。不敢自私。劄录请教。留俟面赐剖诲。原本姑不还上耳。窃尝以为泥与私。学者之通患也。夺慧知而损明德。差毫釐而谬千里。故不可胶守前人之死法。又不可硬立一己之新见。必也虚心以读之。公眼以察之。而己不与焉。然后能摸索不失于千载之下。惟老兄可以语此。忘其僭而为之辞。幸有以卒教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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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纸
深衣聚讼。惟是续衽钩边一条。盖因郑注鸟啄曲裾之喻。而妄生疑眩。枝蔓其辞。至于别用一幅裁之如钩。垂之裳旁。此经传之所无。而不成衣制。盖郑注本文。曰读如曰若今。皆取义而非取形也。今引蔡氏之说。以破千古之谬。晦翁复起。不易此言。甚盛甚盛。以合缝为续衽。覆缝为钩边。诚如仪节集说所解无可疑。而第其合缝覆缝衣裳连缀处。无不皆然。奚独于深衣。又奚独于裳衽哉。特揭于此。殊可疑也。所以有诸家之纷纷。可有一语辨释否。且集说所云分摺其半。各付本幅者。恐无益于防其解绽。合摺一边而覆缝之。亦不失钩边之义。未知如何。衽裳之辨。别录于下。郑注之以跟训踝。名义俱失。不待存疑而可辨。愚则自经文及踝。已不能无疑。负绳言其直也。非言其高下也。踝在足旁。以直则左矣。郑之易跟。欲其矫枉欤。则又不及矣。释文祛末曰袂。颠倒不成文理。孔疏首两段古与盖之义。大违经旨。改错刊误。不易之论也。盖注疏穿凿之病。往往有如此者。反使明白者艰晦。平易者深险。甚则乖戾不经。所以不可墨守也。
孤子衣纯以素。引孟子幼而无父曰孤之文。硬定以三十以下。已泥矣。尊者不存。无事乎饰。以示哀素之意也。何别乎三十内外。素纯者年过三十则其将复采乎。只言无父而不及乎母之存亡。又何以为训。偏亲用青。见于语类。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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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类推矣。愚见则其曰具父母大父母者。泛言重侍下也。具父母者。泛言亲在也。孤子。父母俱亡者也。不必重校其一在一亡也。如是则不劳辨證而义可通矣。然既无明文。不敢臆断。至于不当室者纯采。亦恐未然。曲礼之言当室。谓尊者之不在。已当家事也。哀之不忘。适庶何间焉。礼者缘人情而设也。拘拘于末文而本或失之。与易宁戚。夫子有训。况未必于易者乎。
集解一篇。肯綮发前未发者。惟裳幅之异制也。愚之未释然者。亦惟是耳。盖闻说经之法。先观经文。以究作者之本意。次观传注。以求经旨之合违。苟离乎本文。则虽引喻明的。识解精切。自是别论。不干古人。经曰制十有幅。注曰裳六幅。幅分之。以为上下之杀。其为交解六幅之裳。每幅裁为二幅。文势灼然无疑。而一头广一头狭。当广之半。以狭头向上而联其缝。以属于衣。每三幅属衣一幅。考之衣制。又吻然无疑。郑注孔疏陈氏集说。俱无异辞。朱子亦从其说。按图而可知。盖已定之论耳。今集解所改。节节有可据。而终涉苟且牵合。注说裳六幅幅分之之文。截其句而分释之。文理不顺一也。破腋合襟。与俗制无异。上古法服。深邃伟博。恐不如是便利二也。裳衽律吕之应。用六用九。泰卦之取象乾坤策当期之数。辩则辩矣。恐近傅会三也。舍郑孔以下汉宋诸儒之定论。而取吴草庐之说。从违失宜四也。老兄所以弃旧说而作新解者。其说有三。曰裳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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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不别也。曰幅者布帛之广也。不可以交裂者当幅之数。曰偏衰之缝。先圣不当服也。是亦有说焉。玉藻衽当旁之文。何必以身之两旁释之。左传注曰衽裳际。裳际不可谓之旁欤。续衽则为裳。未续则不可谓之衽欤。续衽者。犹言续裳际也。故曰前后左右皆衽也。深衣之裳无前后。则岂独有左右乎。说文幅字之解。穷其本而言者也。衣裳之制。必由剪缀而成。就其分段而曷不谓之幅乎。今以三幅斜分者。称以六幅。则六幅交解者。独不可曰十二幅乎。深衣制度。与他服迥殊。裳幅之斜缝。为其取象也。岂可执此而谓之偏衰乎。十二幅之缝。惟背后中缝直焉。故曰负绳及踝以应直。独于负绳称其直。则馀缝之皆斜可推也。论语曰非帐裳。必杀之。惟裳。襞积之谓也。深衣之裳。亦非帷裳则如之何其不杀也。帷裳。正幅之谓也。朝祭之服。惟用正幅。则不用正幅而必杀者。非深衣之裳而何。裳制一条。终未犁然。乞赐镌诲。以牖黯黮。
答金景春(寅植)尺牍
盛稿擎读以还。渊永清逸。发人深省。不粉泽以为丽。不钩棘以为奇。蔼然有治世大雅之音。白雪绛云。风斯下矣。顷荷伟文之示。又获此篇。不翅一脔之尝。而譬如良玉出璞。彫琢则清庙之器。天马历块。驰骤则八极之步。烨然不掩其光。沛然不知其所止。一何盛也。至若评品之托。未娴声律。岂或以壹饭之先。点污佛头。强聋审音。不敢闻命。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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敛衽起敬。窅然橘颂之感耳。
答金季用别纸
圣人之言。其远如天。其近如地。朱子与高等朋友问答。多有难解。与新学后进问答。觉其有切己受用处。所谓愈卑愈近。愈平愈实者。诚如来喻。然卑且近者。尤当着意。升高有不自卑者乎。行远有不自迩者乎。理欲楚汉之喻。名言也。援譬于南宋金虏。尤觉痛切。此可谓发前未发。论其势则非过语也。然楚汉相距则汉有胜算。临安一隅则宋卒不振。天理其终不可胜人欲耶。揆以扶阳之义。先儒说似好。
后世伪君子多。真小人少。点检自己心中理欲亦然。须观历代末造朝著气象。可以验兴复沦亡之渐矣。高见尽切当。克治之法。当以刚克柔。治心与治天下恐无二致。泯泯棼棼昏昏沉沉。这个病源。鲜不由柔善始。愚见如此。幸明教之。
讲学不在向前。只在退后。尤翁释以温故知新。此语切中学者厌旧好新之病。愚亦有此病。一读之书。不要再读。所以迄无半解。今始悔焉。而聪明已不及矣。第当以来喻作贴额之警。
读书者多。会读书者少。推寻文义者或有之。躬验实践者绝无。此愚之平生所滋惑而深叹。每举以语人。鲜不咥笑。以为河汉。今奉盛喻。深喜浅见之相符。大抵教之不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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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不明。真儒之不作。职由是也。彼剽窃圣言。以为口耳之资。名利之具。其害反有甚于贸贸不学。科学之政。有以启之也。要得贤才。非革此法不可。高明以为何如。
末段所教。顶门一针也。当造次服膺。而素性厌烦喜静。静时极难讨得。譬如孤军强敌。四面扰攘。捍守之力。亦不可谓全无。而力弱量小。金革百万。饮水曲肱。恐难所处一致。欲得一区宽闻境界。抱先圣之遗书。沉潜玩索。以图晚年收榆之功。而汔莫之遂。天何悭此小成就欤。驰想高风。徒增企艳耳。
答金圣天(鹤镇)
在闉时拟一造拜。以写积怀。而久淹寒疾。少间则乏驭艰借。且闻夙夜在公。无以遥揣委蛇时。既而闻亲疾苍黄登途。竟失良晤。卒卒尺书。未罄万一。归来詹怅。如物在喉。及拜惠覆。委曲恳挚。倾倒无馀。先施我所欲言者。且符余所忖度者。始知心苟相契。不言而喻。山河不能间。毫素无以加焉。十回庄诵。感愧交并。急病让夷。古君子出处之大节。况仕危邦者。无可去之义。吾兄此番出脚。有谁议之。天地闭塞。人物渺然倾否。一阳可回。消长之几。安得无喜而不寐之心哉。但直道孤立则难为容。枉己苟合则失其故。虽欲竭平生之蕴。措之于事。恐无一筹可展。此私心之所憧憧。而敬山亦虑兄。深恨未合席一叩者也。事君者必藉读书之力。而试以历代治乱之故。方诸目下境界。随机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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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若凿枘。春秋弱国大夫能以礼信词命。捍御外侮。往往有数世之利。郑侨卫宁。今固无其人。设有之。可行乎哉。吾兄胸中数千卷。只可独善自守。取以为经世之用。则不几于适越者资章甫而北辕乎。然鞠躬尽瘁。不计利钝。此是第一等义理。惟愿为国自爱。独立不惧。靖共率职。远犹辰告。仰答 主知。俯慰士友之望焉。如弟者。抱贞疾无寸长。自甘樗散无用。老母年满八耋。奄奄床玆。终鲜兄弟。扶将无人。崦嵫暮景。不堪一日离侧。而贫无以为养。思归田耕樵。供给菽水。以终馀年。而病不能自力。息影穷山。徒贻离索之苦。月前义急奔问。不遑他顾。数旬离违。而癠忧越添。医药失时。于今跨月沉笃。昼宵煎灼。以此情势。怀恋宠禄。旷晨昏于数百里外。人理之所不敢出也。且遗其亲而能事其君者。古未之闻。不得不自占第二等。以第一等让与吾兄耳。若区区恋结之忱。亦岂自堪。不知我者。谓我占便宜。老兄知我者。岂不曰有老母在云乎。年前杨江归觐时。有一联曰自怜亲老来将谂。每念 君恩退亦难。览此可谅此情之苦。而到今公私忧闷。较这个时倍甚。又奈何。岁行尽矣。伏惟令体万宁。旅次供剧。无甚恼否。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湖山夐阻。何时而可以相见。思之黯然。惟祝千万保重。因风惠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