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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洲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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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洲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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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录[李承熙]
祖考进士府君。文章淹博。襟怀坦旷。又喜行阴施。不以营利求名为意。惟酷嗜文史山水及贤士友。祖妣金夫人方严有礼法。兼通经史。教子女一以义方。姑夫李公汇彻,宋公寅濩。常言先君性气和易处。肖王考。方严处肖祖妣。
金夫人虽钟爱府君。至衣服饮食。必痛节之。府君幼时。往往忍饥而不敢言。
不肖尝见星家以卦运算府君命。当震之九四曰震遂泥。府君愀然曰此朱先生命位也。先生生南宋偏区。以刚阳之德。沈居下位。志不遂而道未光。为千古之恨。末学不才。何复当此命也。嘘唏久之。
自幼英爽有威重。同游诸儿多畏惮之。见府君至。或有涕泣乞哀者。然性慈仁。每矜恻人。未尝打伤一人破坏一物。
童时志意超迈。神气升腾。有跨越千古气像。无一点消沮偏枯柔懦意想。不肯閒散度日。虽嬉戏事。必日有施为。
童时时从邻村学究受书。必跪受不懈。人或嘲之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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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哉。尔敬之如是乎。府君曰彼虽地微。授我书则师也。岂可不敬。
从祖叔父寝郎公长府君十岁。尝提携而教诱之。一日见府君所课。惊曰汝何知某文某义。府君对曰偶见仲父策中有此。寝郎公愕然曰汝今我师也。
十五六岁时。即于天下事物。悉皆包罗推测。不欲以高远而或懈。零琐而或遗。最不喜世俗学者径约自陋占便自憙。每诵邵子耳目聪明男子身。洪匀赋与不为贫及日月星辰高照耀。皇王帝霸大铺舒之诗。慨然以生于偏邦。无以博观天下为恨。手作览胜图。历铺羲轩文武孔孟程朱遗迹及骚人道流诸家游览栖息之地。与诸文友酌酒赋事以遣兴。
自蚤岁读诸经。必先究本文大义。从大头处顺推下来。其零文琐义。亦必尽其曲折。然后乃及笺注诸家。参订折衷。大要以程张朱李为要归。最忌世俗学者倒将后贤说话。径自做主。捏合回护。以自欺而谩人。
少兼事文章。喜读尚书。以为述作之宗。诵习甚熟。至晚年。犹尽篇成诵。为文长于引类。变化层出。又尝多使棘句涩字。碎稿中有十五六岁所作。诸人多不能句。自二十岁后。乃曰文达意而已。一以平顺理到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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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与姑夫宋公寅濩有论文书。大率以后世章家孤行只立。为单阳无阴之證。以系辞等文字为至。
早有当世之志。自十五六岁。多作大科文字。已大噪于世。域内以策家数者。必屈其拇。至小科文字。亦不以不屑也。极其鍊精。𨓏𨓏于灯下连缀十数文字。世之白首操觚事场屋者。皆莫之肩。如东方贡赋策上庠时经义一篇。一世功令家。皆传诵募效。
十五时推期三百数。不蹈前人辙迹。信手布算。定轩李公钟祥尝见其法曰始知天下有真才无真法。
早岁患疾。医剂不效。遂自检素问入门等书。试方乃良。泛试之亦多立应。世或谓精于医方。后竟不事曰不精恐害人。又尝以紫微星法推人命。方其鍊精。如合左契。晚更不屑。不肖尝问其法。府君曰无费精也。十五六岁时。自号曰汕峤。盖言一汕而天下水可知。一峤而天下山可见。天下事物。亦如是耳。志在博也。既而曰东峤。盖言生于海东之峤南。窄窄无所容为也。志所恨也。二十后则曰定窝。盖取知止有定之义。以自省也。三十时揭斋扁曰祖云宪陶。乃远宗云谷。近法陶山之意。盖上考前圣。下沿后贤。始得师也。晚而曰寒洲。盖欲泯其标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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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分既高。立志远大。早已擩染于家庭。又乐与一时贤师友相讲质。求古圣贤心法。见天下事事物物。只是一理。其所以修之为德行。发之为言辞。无非顺此理者。
早岁患疝。屡濒危殆。王考或虑之深。府君每力疾慰解之。不令王考知其㞃。
王考不营产业。家极旁落。府君力治田业。躬随畚锸。时定宪公已跻贰卿。或劳之曰盍思公家。府君曰吾自一寒儒耳。及祖考妣下世。府君语不肖曰吾今为谁治田事。遂不复顾。
王考喜延揽宾客。府君虽窘迫。供客必丰洁。
王考喜施与。有乡居崔丈来言患冷疾。冬夜苦无溺器。时家只有一溺器。自前妣朴氏家来。府君甚护惜之。王考乃曰吾无疾。可以此器付此丈也。府君持纳惟谨。不于色。
佃客李姓者因雨自决其堤。托以伏沙。以贱直买水田二顷馀于王考。人愤其奸。劝府君以本价还。府君执不可。李姓者闻之愧恐。后入王考墓于其近。李姓者叩头请纳三斗种地为墓田。府君给其直。
王考钟爱不肖。不肖在王考侧。府君未尝加楚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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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考疾革。仲父欲血指下之。府君泣止之。
王考作锦山游。遘疾于昆阳赵进士家。赵公极意调护。王考下世。府君语及赵公必垂涕。
王考嗜鲤鱼羹。府君不敢食鲤羹。王考下世。亦不忍食。
金夫人性方严。府君见金夫人有怒色。辄向前作笑语百方。金夫人色降乃止。或怒为府君也。则俯伏待罪。见怒解乃敢退。
金夫人以亲家窭。当亲考妣忌辰及上墓。必备祭需。命府君兄弟递往行事。府君具需必视家祭不敢忽。金夫人临终。乃曰我死从孙又稍裕。明年不复尔也。府君犹终三年如金夫人在时。翼年寄书表从侄。勉其自力祀事。因泣涕如雨。
仲姑金氏妇早孀。金夫人一日不闻信。不安寝食。距家七十里。且舟渡。府君约奴鸡鸣发。以夜回。奴亦副期。数月乃间。
金夫人博通古史。晚岁喜与子侄谈圣贤事行及前代兴替。府君每侍坐诵说以为乐。有故则命弟儿代为陈说。或博求谚史。𨓏𨓏亲读。至夜分不懈。
金夫人患痼冷。晚岁胃虚肉食。少薄则不能宁。府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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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养。三日一杀犬。间以鱼肉。或谓事亲亦当称家。府君辄悄然不语。
王考妣既下世。府君授后生诗。至蓼莪篇。辄涕泣不能解说。不肖见后辈读诗至此。必替授之。不敢使进府君前也。每当王考妣讳辰。泣涕孺慕。隆寒盛暑。必躬必时。虽病犹倩扶将事。
庚戌定宪公尹庆州。以事将就对。府君方赴第。即倍道驰下。白不可濡滞待勘状。定宪公即装还。每善其见义分明。晚年与仲父寝处一室。仲父内严府君或缩如也。府君降颜和色。多方安之。仲父爱吟。府君素不喜闲诗句。而往往故为唱酬评骘为乐。
有异味。必与仲父同尝。岁饥举家啜粥。府君必招仲父共饭。未尝或忘。
府君临终。不肖悲泣号呼不能应。仲父呼兄则应。
伯姑李氏妇窭困。府君每岁收谷绵。必先划置伯姑所需。至罄竭不敢懈。
金仲姑既孀。府君屡迎还曲慰之。收置嗣甥而教之。及冠乃送之。
府君事从叔父寝郎公如父兄。每事必咨禀。非甚害道理。必从无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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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仪从叔父尝有剧病。府君日四五省视。虽夜必疾起往视。屡月如是。
先妣李氏通敏孝敬。谨于礼仪。府君敬而信之。平居斩斩焉如在朝廷。世称夫妇之和敬两至。媲德匹休者。必以为准则。
严于嫂叔。虽孙辈必肃容绝席。敬叙寒暄而已。尊辈族叔母若大母。惟岁时䦱门一见。至侄妇辈谒见。亦必敛容端坐。不作閒漫说话。姊妹相处。欢乐蔼如也。亦必间席别坐。不肖自有知。未尝见有怜爱色。
不肖八岁时受江氏通鉴。漫游仅上口。座有客溢誉曰文可百行而尔髧乃尔。不肖若自负。府君徐曰虽仅成诵。如此生口何补。命立受楚。不肖甚惭少惩。
不肖始就贰馆于庆州。府君申命曰夫妇当谨诸始。交友当慎其终。从尔今日。乃一生程历发轫处。念之哉。
不肖胜弁赴乡里讲会。府君命抄送答问语。及达作书责之曰见汝答辞。似初不上心。只临时口办。虽偶中何补。汝不谅乃父望汝之心乎。不肖大惧。稍知用力。
不肖弱冠常在厅事。与人剧谈。府君自外至。切责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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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谈不根。送好光阴。其无志可知。
不肖既干蛊。忧家贫亲老。竭意冗务。渐觉心貌荒隳。一日侍坐。府君从容语吾疏脱。乃戕汝。汝试思古人谓鸡鸣而起。孳孳为利者。是谁之徒。不肖即通身汗出。不敢举首者久。
不肖临小利害。必费商量。府君尝曰较利害。必生机心。
不肖每事。多经营未遂。府君曰趑趄成甚事。
不肖处家多躁怒。每每戒之曰督察有害德性。
不肖或胡乱写字。府君曰吾最不喜此样。
不肖屡黜场屋。世道日下。内自画。一日微禀之。府君曰从汝所好。荣美不必科第。且心懈则强之亦不成。有自试围驰书不肖曰有司访之。就则指取矣。家人竞劝。府君曰去就当视己。何视人为。后主司又有至邑。而使主倅书起不肖者。不肖时出游。府君答曰儿子在外。虽招赴恐未及试。不可强也。
府君既传钥。一事不经心。虽时急关利害者。不顾也。或见处置大误者。曰吾料似如此。汝更一思而已。
府君晚岁。尽目所著文字示不肖曰。是吾一生糟粕也。仍指直字心诀曰朱子临终。语门人曰天地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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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圣人之应万事。直而已。吾意此一字。与尧舜传授中字。是一串来历。当作千古相传心法。少时妄摭取前言成此书。而见道未明。不能阐开可恨。汝后与数子发之。
乙酉长孙生。府君锡其名曰圣童。才耳闻。日诵三纲五常三才五行等字。使听之。冀其有乳入也。及其欲语。日解说小学四子等格言。冀其有默化也。疾革之日。犹命抱至。作笑容连诵几字乃止。
府君于平常族会及燕饮时集。和群混俗。言笑欢洽。沕然无涯岸。而但慎择所与。最不喜忮克阴险漫浪无恒心者。然心下旷然如虚舟。虽有妄抵者。事去辄忘。来则喜而不拒。
府君常言人家以义理为种子。谨拙为血脉。如文华富贵皆末也。如净枯之木。或更萌蘖。而离根腴木。一腐必尽。每与族人言此理如左契。未尝不嘘唏。
府君于收宗族。苦心经纪。当定宪公时。密赞者多。大槩立宗案以一规模。修月讲以兴儒术。长房则通许庶派。岁赈则必简穷族。以尽辑睦之方。
一族祖夫妻俱没而一女无归。府君收育十馀年。择士族金氏嫁之如亲妹。族姑常言府君之恩。辄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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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以报。
府君于同堂及族中子弟。不问贤愚。来受学则收而教之。每日晨坐授书。至日昃气乏不成声。犹不辞。夜爱静睡。而欲读书则隔间咿唔不嫌也。夏虽甚热。欲课业则自就室中而许厅事。子弟或有不安意。府君曰吾爱书。不为苦也。每月朔亲考勤慢。谆谆陈说。尝划门钱百金补学契。俾有成就后生之资。
府君尝叹曰百弗庵夫仁之规。亦可谓验之一方。而吾有意未就也。不肖因与再从弟德熙。议于都事兄。立大浦义社。为奉公恤穷资。行之几岁。里人赖之。
府君于乡里。一意和敬。平居言父执不敢字。见同辈不辄君之。有会事非病必赴。
乡旧有南北之歧。动相分裂。定宪公立学契。以合士趋。立养老所。以合养礼。府君实赞成其规模。主分歧者咸非府君。诮议朋兴。而府君开谕恳至。竟得成。晚岁又约乡士友通行饮礼。仍立乡约。手抄规例。仿吕氏旧法。参之以退陶约条。将次第修举。大抵以兴善俗敦文化为本。而要在合同群歧。保完大和。
武屹书堂。乃寒冈郑先生讲道之所。中为本孙所典守。岁久弛坏。不能保完。欲藉乡为护。而乡议难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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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曰此岂视本孙为者哉。当以尊慕先师为究竟。议遂完。府君又序其事。深以尊贤卫道为望。
壬戌。州民怨官吏。群聚为扰。乞定宪公矫革邑弊。白巾数万人夜入洞。定宪公出次洞外。命府君守舍。顽类簇室号索。家人皆走匿。府君挑烛危坐不为动。有逼入内近者。府君徐谕作头者曰公等欲矫弊。而如此不识体礼乎。顽民遂辑退。终不敢发。
辛巳。州民又大扰。迫州牧出境外。因拥入里中为恶。将入相戒曰慎勿入读书李进士宅。
郑参判显德少流落困甚。府君在江陵。与之友善。以诗文唱酬江海间。气义多相孚。谒之定宪公。屡加赒恤。公既显。府君未尝与接。
于后辈小子之向善趋义者。其喜而称之。不啻如己善。有以疑文难事质者。其备考详辨。不啻如己疑。有执经进者。其喜为开说。不啻如受者之向我。
金公岐镇素受湖学法门。庚申来受朱书。府君日为开说大原。金公始颇疑。岁久金公竟濯旧来新。
金佑根镇岑人。来受时文策。府君既授之方。且曰公有农岩家学。何不向里做工。因说农岩见处甚详。佑根怃然请退而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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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峰崔老来问单传之诀。府君曰其理字乎。致知以明理。笃行以循理。崔老洒然曰敬闻命。
忠州许某请为学何者为要。府君曰且去穷此理。
济州张性奎问何以笃行。府君曰知行当两进。如人废眼。何能进一步。
金刚僧琪印问致知。府君曰当于实理上求。试思父于我如何。君于我如何。
有请府君以广受贽谒。标揭门户。府君曰吾欲受。谁与之。有请以贽见者。府君逊辞却之曰吾非为人师者。不肖问古人有受贽者何也。府君曰古者相见皆以贽。当受也。今以为见师之礼。师之在名乎。
郭钟锡,金镇祜请修一契于书舍。不肖然之。才抄案本。府君知之曰同志相从。何待契乎。汝欲赍累贻我乎。仍峻责之。
金公台应,吕公英会诸公。议修一契于府君所。为依慕之地。因不肖以白。府君峻却曰如源源顾我。当薄酒为欢。何契为。数公何不为我地。
府君为教甚博。有以道义者。以经术者。以文章者。以功令者。至蒙幼字学。苟请教者。皆不惮为教。有问者叩其端。府君辄从头普说一遍。不肖尝以不愤不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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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意白之。府君曰愤悱地位已好。都不省觉。愤悱何由生。
府君虽终老韦布。爱君忧国。发于至诚。闻国有大庆及贤俊登进。喜形于色。有异㽻及权奸逞气。忧叹屡之。
一生不言朝廷得失官政利害。不预乡民会议。不停官税。不干官力。不作善政碑文。
非公事。不见官长。有遣吏致款者亦不见。有来见者。俟其解印一饯之。有屡见而屡请者。亦只因事一谢。金承旨洛铉尝与州倅来见。州倅强府君回谢。府君终以非公事不敢之意辞之。金公亟称曰可可。
一生无一刻閒度。无一句閒话。朝必盥巾冠带谒庙。非对客。必暂访先妣居室。已即授经看书抄文。竟日如之。夜则喜闭眼危坐。无事则不点烛。或点烛则又必有所为。
平居困倦则或竦肩危坐一翣。便复有为。倦极或少卧若静睡。亦不多时。或步上屋后树石间。徘徊吟讽。少选即还复业。
或问閒思杂虑。何以驱除。府君曰既知为閒思虑。却思当思者。閒思自然退听。若欲强去閒思。却无摸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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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烦恼。
府君不喜閒客。虽情挚久留必命所业。无所业不留止也。有里伴至。叙寒暄。略询所为及所议事。必复所业。有语则暂为酬答。或目以简慢而不辞也。
俗务世虑。未尝一置胸间。只临事坦然应之而已。世以疏阔目之。不肖徐察之。非疏阔也。特不役志也。自世人之没身利害者观之。乃有疏处耳。
校理叔父尝言府君一生不向人称贷。尝魁东堂付南省。从余贷二十缗钱。随即斥土还之。于余只一事而已。佗可推而知。
值恐惧忧患切己者。当事而止。馀直任之。至临死生祸福。却懔然如山岳。毫毛不动。
平居虽若有意愿者。却不费心图成。或有意恶之者。亦不用意图去。至喜怒。未尝大故形见。亦未尝滞在胸下。如辨论义理处。合则洞里欢然。咈则或作气峻辞。然亦未尝加以意而薄厚之也。
平居俨然。自有以畏服人。即与语。却和易可亲。常居未尝作意修容。亦未尝有纵弛时。见客必整容相对。久则更降颜和色。见尊丈必蹙容不敢肆。有礼事。终始齐遫如一。未尝变容。临丧虽疏必有哀色。祭祀则
寒洲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297H 页
屏息竦气。如有所向。族亲故旧相处则泰如也。
府君值礼事宾座。必跪坐。肩背竦然。燕居则或盘坐。倦则少倚。不常危坐。遇静处则更危坐如见宾。卧则紧束寝衣。未尝肆体。虽熟睡少警必悟。有期事必至期自悟。立必正不倚。行则直身视前徐步。见腰膂竦如。不回顾不作容。
拜揖必致恭。祭拜必据手稽颡。
自谓言语拙涩。不能形容所意。至文辞却横竖尽意。尝曰吾舌不如笔舌。然不肖每审察之。府君于寻常事。不甚经意。故说话多生。至辨义理释经训。纚纚如贯珠。剖判如破竹。无窒碍欠阙处。
言语未尝修饰边幅。只直遂之。一生无密议偶语。亦不看人面皮为伸缩。然如人家隐事,妇女过失之类。未尝置齿牙。
府君语音响亮。末后必厉。每语不肖曰语尾低下。非惟不宜长者之侧。亦见心气不确。
每值秋清月朗。或夏夕凉至。閒诵旧读。浏亮如玄空鹤唳。响彻于远。
喜怒皆洞然无表里。发露真心。未尝一毫假饰。
一生不唾洟。不肖禀其故。曰少时多痰涎故忍之。今
寒洲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297L 页
无所唾矣。
府君于饮食。必求精饪烂熟。微生不食。色味少异不食。不须珍味。又少偏嗜者。常爱食饼汤细面。亦不多进。
性爱酒而一生不酤饮。虽家酿必有节。或微醉则声音益朗然。
不食家畜牛羔狗豕。或进家鸡。闻声则不食。牛虽佗畜。闻其声不食。
衣服不御奢靡。尝谒柳定斋。定斋语人曰贰卿家侄。襦不帛可尚。晚岁或衣𧝟衣。亦以绵而不帛。但以完洁为好。弊且垢则易之。
府君慨然想见三古冠衣。晚年采辑参取。以缁冠深衣为燕居服。而缁冠则属武而又塞其旁。以便覆首。深衣则用家礼而裁腋缝。以准古经而适于体。常居俨然如见三代人物。既又专采深衣玉藻等篇。定为通身直下。不别为裳。只以斜衽当旁。盖得汉唐以下未复之旧。而以未敢自专也。故亦不敢制服。只命不肖服之。以见纯古物色焉。
府君以俗制道袍大小𧝟衣之非法服。雅不喜。然时制也故服之。周衣虽仿古裘制。而以近胡服也不服。
寒洲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298H 页
背子或著也。以所本不美故不喜。不服洋布纱及锦缎之属。
四未张公筮仕。咨府君以所服。既讲定以常服深衣。出外则从俗著宕巾𧝟衣。府君蒙 除命亦如之。加玄冠为常。有进俗制笠子银钩缨者。府君曰国制有限。不敢服也。
甲申。朝廷变衣制。平居服缁冠深衣。绝不出门外。及 朝禁稍弛乃出外。
府君于衣服。冬则贵温适而不喜重袭。夏则虽热不贵单。冠带必申束整饬。而亦未尝修饰齐齐为观美。虽病不冠不出户。当疾革时。口不能语。而其出户也。必以一手持冠。一手持衣。恐其放下而露体也。
府君居处有常。造次不易。或易之寝不安。患冷肚。非温室不堪。然不要屏帐重褥。
府君座近。不置靡物。惟旧传简纸几砚室书案溺器而已。至笔墨不择便好。惟秃尽乃已。有旧砚面凹不堪用。砚滴缺口不为观。府君每护惜曰旧物也。儿曹或持去。必惊索乃已。
府君南游八人家。有以洋倭杂花器进酒者。辄辞不饮。初间人以为无饮情也。久而察之。乃知为此也。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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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而进。始许饮。
府君不喜乘肩舆。晚岁血气衰。犹乘马。又不二仆。不肖每谏。府君不许也。乘马必正坐执鞍头。不反顾。
府君为客不久留。虽姊妹女家。无故不滞止。主人虽诚挽不勉副。非切挚不历入。入里必先周旋人事乃留止。非切戚不请内谒。归家虽甚倦。必直谒家庙。
府君于书。一览辄了大意。至肯綮难解处。必以手爪画上画下数回。必得亭当乃已。有终疑处。随手劄录。以待后考。不肯一句抹过。然眼力神捷。人未了半篇。府君已了尽。
府君言吾一生读四子有不足者。如六经已略。然于易晚年精力尽在此。诸家说话。只将来参證。虽宋儒文字。只是圣经注脚。后来说话。乃注脚之注脚。
府君不喜看杂书。然亦未尝不过眼。究其大旨即止。如稗官琐录不再翻。有以释家异书请一看。府君曰吾今晚矣。府君晚年。看细字不差。都事兄常贺眼力不衰。府君曰昨日看底。今日岂不得看耶。少间则恐未然。
府君于著述。必先构思。立大干主意后即铺叙。尽意乃止。不用意裁剪。而如义理文字。直出自然。随处妙
寒洲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299H 页
达。如天生花木。自加减变改不得。
府君于序记跋等文字。亦不甚以短长起结为意。然必起伏转换。以畅议论。又或引类比物。以极意态。见者或以策家口气訾之。府君不辞也。曰宿技或故在也。如书疏著述文字。淡然达意而已。章家或病其有注疏家气。府君亦复曰吾多看注疏。宜擩染也。
府君著述甚多。一一手抄。不使子弟代抄曰文转看转有改处。非手写不便也。如应酬文字。当下制付。不延拖后期。如亲旧族戚挽语当为者。闻其丧即构置。
府君于诗。不甚拘声病。然写境寄怀。雄健豪壮。晚岁閒居杂咏及地行诸录。直见天机。自入腔调。舫山许公尝诵采薇亭诗曰千古无此作。如斥苦诸作。尤逼真形。非骚家所及。
府君写字。不为留意。投笔而成。自然遒直。愈细愈精劲。李公在峤尝言府君札翰。字字出心画。后世必有宝者。
府君写字。运笔如飞。或问何神速至此。府君曰伎俩熟耳。常竟日抄书。门人多谏曰暮年精力宜惜。府君曰吾无事却害精力。此则伎俩不知劳。
府君于知旧书疏和章。必预写。有便即付。不一刻停
寒洲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299L 页
滞。
府君有覃思处。竦坐数饷如塑。夜则静坐寂然若不息。或枕上耿然不寐。久复更衣起坐。时闻警咳声。或晓起拥衾淡坐。囱角未。双瞳炯然如星。尝言吾平生多思。似害心气。然有义理疑处。却舍不得。
府君推究天下事物。必寻其大头处劈来。无不迎刃而解。加以至诚无息。自少至老如一日。浸灌醲熟。曲畅旁通。如理气分合。天人交际。玲珑贯穿。妙入无穷。非人所可形容者。
府君与人辨俗事物类。或屡入思量。终不质也。如或见其是。舍己从人决如也。如经史中琐义散节亦然。至辨义理大处。初不似经意。即剖破去如利刃入物。复尔则从头推说如江河赴下。人或执滞则府君执愈确。万牛难回。终不合则至或峻辞折之。隐然有百世不惑之意。然至彼言似近理处。必更低思一饷。徐设问答。使彼尽说然后更辨。
世或谓府君执见太峻。不肖尝从容白人言或未明。请稍宽以示优容。府君曰吾一生有太阳證。有是病。然亦病夫内不然而外含糊。自处以谦卑也。
府君好善恶恶。出于天性。见可好事则决然为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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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事则决然舍之。于微文细行。若不甚用意。而未尝不蹈规矩。至大处却确然。不能以尺寸移易。于礼近理处。虽大或从俗。害理者虽小必改。但不骇世以为高。
府君甚不喜人护恶。然亦有时容过处。少时尝于人海中有盗。方潜解府君所佩眼镜。府君顾觉之。盗委而走。适有人曾失佩刀者。见而追执盗诘之。盗错愕未能自明。府君顾语其盗者曰何戏之若是。其人竟释盗去。
又于少时。月夜巡园中。有人上梨树方摘实。见府君至。惶遽欲自投。府君避远处曰徐下。终若不知其人者。其人感愧。自言于众中。
府君不为苟且。不执苦节。不偏系不固必。
府君最憎乡愿。又不喜过自修饰以骛外。谬为卑逊而取誉。恶无知而妄作者。护短而自欺者。
府君见道高。故不肯以一善成名。析理日精。故进德日新。府君尝言吾少粗豪亢厉。不能按伏习气。赖汝二慈内规。觉少变也。少放逸粗率。被定宪公呵止少惩也。
府君英迈发越之气。发于言貌。不肖幼时见府君。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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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多严毅。言辞多峻整。晚年却浑厚和易。辞气益沈重。
谷隐张公尝来见府君曰。少时见公。只俊伟人。别后几年。觉浑面德气充溢。艺拙姜公来永见府君曰。少年场屋中。已识公眉睫。知非吾辈人。今乃知经腴义肥为信然。
府君少羸瘁多疾。五十以后却少病。晚来神色光润。体宇舒泰。一见可知有盎粹气像。或问老来康健有方否。府君曰赖慎摄尔。又问莫是伊川寡欲之效否。府君曰未敢。但年来觉私意分数少。
府君晚年。书座右曰敬敌千邪。诚消万伪。
府君一生有当世之志。至老不懈。二十七魁南省策。声闻噪一国。后凡七魁是策。而卒不隽。命矣。
金右相有渊。故相臣载瓒孙。盛荐府君于有司。既而谒定宪公请交于府君。定宪公曰阿侄有固执。恐难强。请愈力。府君闻之。遂移席而避之。
金判书学性尝造定宪公所馆。请见府君。偶论及湖洛之旨。金公倾慕之。后对南中士。必问府君起居。戊辰因从叔父请其晬甲诗。府君曰吾布衣耳。不敢为宰相作贺诗也。后朝议以金公为相。公语人曰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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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当先 筵奏李进士丈。竟不果相。
己巳定宪公回榜甲。例有入侍 赐牌之恩。子侄一人陪榜者当受任子恩。物议要府君。府君曰吾有疾不可往。
闵判书升镐闻府君名。既秉政。命绣使朴履道奏府君经学。朴南下询府君名。叹曰使此人白首于林下耶。剡将上。闵暴卒。有从中间之者不果。
闵辅国台镐闻府君名甚敬之。方收甄名士。首以府君为意。对一岭人问府君。其人偶对某德望既高。又长文章。闵疑其为文人也。竟不果。岭中持望者。皆以次被擢。而府君独以此枳。久后公论益叹惜。闵始以为恨。甲申秋。闵复预政。首以府君言于 上。除义禁府都事。
府君持论甚公。不以党议害正。见国人自 宣仁以来。分朋相角。大者有四。南北老少。家世南中。且为文穆渊源。而遁斋公又守正不挠。府君笃守世议。然自少通看四家文字。公取并观。其于义理之一输一赢。学问之一正一诖。较如指掌。不以彼而非。不以此而是。至如岭中之屏虎。乡里之晴桧。皆不袒其左右。以立赤帜。而一鉴炯然。妍媸俱显。非若无星之秤。都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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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重于其间也。
府君于前圣喜说孟子。于宋贤喜说伊川。李根洙尝侍坐说伊川未尽处。府君竦然久之曰贤却不识孟子。
府君寤寐朱退。寻常片字只语。皆根据依仿。榜所居曰祖云宪陶。金公馨直。东冈先生胄孙而府君表从兄也。以玉狮子图书印归府君曰。君吾先祖外裔而又能尊吾先祖者。付此以仿狮画。府君敬受之。仍篆祖云宪陶四字。又序其事。以寓羹墙之思。一生擎玩举藏。不敢少忽。
言溪门正脉。必曰郑先生。
与后生说理学处。多引大山李先生说。
后生辈或言两文忠公高下。府君厉声曰汝辈何敢长短先辈。
辛未陪复设祠院疏在京邸。大院君使兵围馆迫出之。侦者以府君尤确。首先扶出。见府君终始不动颜色。乃曰吾辈始见真士。可谨侍。至江上罗拜而辞。
岭人以会议叫阍为常法。而府君之参其议者只三焉。一请郑文穆公升庑享。一请勿毁祠院。一请斥洋邪。尝曰非尊师道辟异端。非韦布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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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君不为作佛家文字。禅石寺僧称为 王世子作祝愿堂。来乞记。府君却之。僧徒飞危语恐之。府君不为动。
尝因定宪公宣谥。邑妓奉主倅意来助为乐。诸议皆许之。府君曰非我家规。遂却之。
有赵某挟邪术。诳诱士类。见府君。托儒术以纳交。府君不礼之。后寓定宪公亭近。府君白公谕遣之。赵大憾。终不顾。
有传 朝廷设天主堂。以彀士类。又将薙发胡服。府君曰岂有是理哉。因语不肖曰果者当树屋绝影矣。
府君常欲置一屋于山水间。每入伽倻双溪诸处。必徜徉游历而归。无忧洞在黄项山绝顶。尝定界立旨。将构屋以隐。至作诗寓志。如考槃洞钴鉧洞露山舍致洞。皆屡历而屡致意。竟诎于力未果也。门人李祚铉知府君意。与不肖合少资。积岁乃稍息。有族人亭在岘西鸣山洞后。颇有幽赏。不肖欲买之。府君曰族叔墓地在傍。其家吾虽有之安乎。不肖白其家等不保。借族人护。犹愈于佗手。且券已交。势难解。府君强然之。因从容白其山如古篆心字形。而大人主理之旨。有以发吾儒心学之源。是宜命名心源。府君笑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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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言。无几大祸作。天乎何哉。
府君论心即理则本乎朱子心者天理在人之全体之说。言知觉亦主是理言则本乎朱子知觉智之事之说。论四七皆理发则本乎朱子论乐记七情便是此理之发之说及李子中图本性所发之说。论达道理发则本乎奇高峰达道发于理不可谓气发之说之见许于李子者。明德单指理则本乎朱子天理在人之全体之说。论太极动静则本乎朱子太极自动静何关于气之说。论中庸鬼神亦指实理则本乎朱子是理之实之说。论鸢鱼亦主理发则本乎李子就气中指出理之说。盖府君一生主理之旨。触处玲珑。劈破头脑。无处不然。而亦无一语不本之朱李之本旨也。
府君既历劄四书三经,太极图,通书,近思录,朱子大全,语类,退溪集疑义。合而名之曰求志录。
府君尝言吾一生精力。在语类书。盖是书杂出于门人随录。先生进道立言。既有初中晚之异。而录者又有讹正详略之别。其自为矛盾者盖多。又或有定论少而未定多者。府君既通读终篇。劄出所疑。校准于集注大全。究其异同之归。其参差者。以所闻之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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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后为断。去取从违。皆有所据。凡十一年而成。又十二年而重勘之。然后朱子之微言密付。焕然可睹而府君之平生理学。亦随是书而成。呜乎精矣至矣。
府君又尝依旅轩张先生木柶说占易。未尝有不应者。
府君抄集初年述作为入头录。继而与诸君子往复书疏曰漫录。应酬佗人文字及诸稿曰杂录。山水记行诗文。别有游录。在巾衍中。呜乎。平生一言一句。皆本乎道理。斟酌事务。无非至理所寓。后之君子。宜有见而知之者矣。
府君甲戌在晚归山房。间以哦诗遣怀。乃历次进学修业之方。自为善去恶。以至辟异明道。本末悉备。又述慕亲思弟念妻勖子怀友爱君忧民之意。极其形容。又述圣经贤传载道之旨。自小大学。依读法起例。以及朱子李子之书。又作嘐古诗。自伊傅至岳飞文天祥而止。呜乎。此可见府君一生大意。而学问之密伦纲之正。道学渊源之传。经纶忠义之志。自有所槩见者矣。
定宪公少许可子侄。尝曰吾宗五百年。始有阿侄。柳定斋先生数江右大儒。必曰李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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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轩李公论易学曰余于今世。见一李某。
订窝金公语人曰崛起南服。倡明斯道。必此人也。
典庵姜公。与府君论四七说曰命世才也。
金判书学性论府君曰气像英爽。学问渊博。当为南中第一人物。
重庵金公平默(抵尹胄夏书)曰庶几发前贤所未发。吻合乎程朱之本旨。不图今天之下。心之本体真面目。轩豁呈露若是其端的也。
观岳宋公曰志气高远。范围弘大。气像和粹。言貌则以泰山岩岩之气为尚。
朱公命协(北青人)见府君心即理说曰二百年无此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