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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宗斋集卷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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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宗斋集卷之八
 杂著
  
守宗斋集卷之八 第 88H 页
刚斋先生语录
丙戌阳月二十日。以亲命始往谒鳌村族祖刚斋先生。寒暄后进曰。成人后当即来谒。而汩没未果。至今稽缓。罪悚罪悚。曰尔之颜貌则胜于童时。未知学业亦能进修否。对曰不得着实。只优游度了矣。曰读何书耶。对曰今才尽四子矣。曰今夏诸族少辈会做新村云。甚是喜事。尔亦往做云。诗赋间居何。对曰诗矣。曰会者几人而皆诗耶。对曰八九人而皆诗矣。曰南涧精舍。又有会做者云。诸族年年若是。则可有庶几之望矣。夕食后进曰。族孙今番之来。非徒为问候而来。愿为亲炙于盛德薰陶矣。先生笑曰。吾何尝教人之有。然于汝则不辞矣。曰族孙于言语坐立。全不知如何。敢请随事晓喻。以开愚蒙。曰吾于汝。岂异于吾之亲子侄哉。余尝拜谒汝之曾祖母矣。今见汝之颜貌。克类可喜。其翌早起。跪进曰敢问受读何书乎。曰论语最为切紧矣。对曰论语文理似甚𥳑约。大学未知如何。曰虽简约。多读则其义自见。如欲不读。大学亦好。然今则纷扰尤甚。他无安静之室。后日来留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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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妨矣。其翌退归后数日。挟诗传。徒步而往。盖大学则家无所存。欲借于人而未得故也。寒暄后进曰。向承读大学之教。而家无此册。且三经姑未读之。故诗经持来。二南之义。可得闻欤。先生曰。吾于诗传。素无工夫。有何可学者耶。然既已持来则受读可也。因留受读诗序及二南。受学时妄以疑难处质问。则先生教曰凡读书。须先寻文理。无限读了。便纯熟了。若不如是。而先从疑难处。妄自求解。则为害不少矣。仍曰朱子所解诗经文法。极为精妙。
先生閒居。庄敬自持。而接人也。极其温和。然见后生辈不是处。则必加严厉而责教之。旋即解颜开说。
先生于居室壁上。用俞公汉芝篆。书忍痛含冤迫不得已八字揭之。又用权公瑞应笔。书澹泊明志宁静致远八字揭之。又取朱子所训不世之大功易立。至微之本心难保。中原之戎虏易逐。一己之私意难除二十八字。手自书揭。又以俞公篆。书揭刚斋二字及刚果决烈四字。余尝问所居斋号。称以刚斋者。是过斋先生所命云。然乎。曰然。过斋以余为不足于刚而以是勉戒之。
吾家自古见称于湖西三大族。(连金鲁尹。一即吾宋。)然若以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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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言之。则谁不如吾宋。而必以吾家并称之者。岂无所以哉。今若决高科取达官。则别是今日大族。而非旧日所以见称之大族也。
尝曰。四书何莫非切要工夫。而论语一部。尤为切要。盖以务本为主。而皆有实下手处故也。圣人因材施教之意。循序勉进之训。潜心而玩味。则可见其妙矣。圣贤教人。不外于知行二字。而苟非读书穷理。则无由知之。何以行之哉。今人都是骛外。其怠惰悠泛者。不足论已。虽或有读书之人。而皆以作文取科为心。而曾无着实下工。以为真知而力行之者。可胜叹哉。尝以心性说。请益于性潭。则曰人既各有所见。不可以言语争辨。终不辨说。故未尝见对过斋论说心性时矣。
汝则须熟看丧礼备要也。近者人或有以疑礼问于余。此非大段疑难。而乃备要所载也。可知世人元不下工于丧礼备要也。盖丧礼之大纲。皆载备要。岂可泛观哉。昔迷庵金公。(伟材)人有请学者。必先教击蒙要诀及丧礼备要然后。始及他书云矣。
尝问曰。昔年不受陶庵集何也。先生曰。吾之不受。殊有委折。盖其时陶庵集之将刊也。有人自开刊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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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不送性潭而只送余云云。余闻而怪之。实未知其故也。或潭翁于陶翁。有不满底意则可也。又或李忠州不识性潭而但知余则犹可成说。今皆不然。则以吾两家契谊。一门之内。不先其父兄。而只及于余者。受之甚不安。故时安边(族祖应圭)在京。余以此意折简于安边。而使之传于彼。此书未达而文集已来。后往潭上。以此仰达。性潭曰。既来则受之好矣。余对曰。然而其未来也。既以不敢受之意。言及于彼。而来则因受。甚无谓矣。性潭亦曰。此则然矣。后以受之未安之意作书。兼文集因便还送矣。曰不送性潭何也。先生曰。不过论议之不同。(盖指湖洛)余之不受。人或有言之者。而余岂有他意哉。只是事势之难安故耳。
尝侍坐。语及湖洛。余问曰。人物性同异之论。各以何说为主。先生曰。湖则以混一本然各本然为主。洛则以为物亦五常灿然具备云云。二本然之说。不须多言。而洛所谓灿然二字。亦不无语病。于物岂可以灿然称之哉。先生因曰。曾与范汝辨说心性。范汝戏之曰。请就正于性潭。余笑曰诺。若就正于性潭。则君可以胜我否。必不然也。临卧。余谓范汝曰。君尝呼韵辄对。今亦为此可乎。范汝曰。兄亦为之否。余笑曰。君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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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吾独不为乎。范汝曰。吾先呼之。兄须应口而对。余曰第呼之。乃呼兼字。其意必有所在。故余应之曰禀得气时理亦兼。又呼纤字。余应之曰何尝天意别洪纤。又呼添字。余应之曰须看通局分明训。彼固无亏此不添。范汝亦和之。因相笑而罢。其后余往潭上。性潭叔主问曰。汝与范汝作诗云乎。盖范汝先是往告矣。余不敢隐。悉告其由。性潭曰。诗固佳作。而何必如是立言乎。余对曰。非敢为立言。渠常以是辨难。故率口偶发矣。后权瑞应亦次之。而余乃因其意而点化之。其诗曰不相离处指单兼。单指无分洪与纤。全以其通偏以塞。未闻天命向人添。此韵仍传播士友间。而多有次之者云。
先生又曰。往年。金山叔主以久不相见之意。寄书于余而兼寄一诗。其诗中间曰。人有知愚者。心无善恶哉云云。适送人马。故余往拜。仍次其韵曰。愚诚在气尔。恶岂根心哉。后范汝亦和之而论其不然之意。余曰。劈破之道有一言。惟其如是可乎。因复次其韵曰。经传垂明训。先从吃紧来。其惟成德者。乃可立言哉。考證无差谬。留传有启开。饮之方得味。徒说是空杯。后有人闻而论之。指我第二句曰此诗最好云云。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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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因顾余曰。汝亦留心于此乎。对曰不敢矣。先生微哂曰。思之方有得。只管不可与人争辨。岂有思之不敢之理哉。对曰。近观时人。分门立党。纷纷相诘。适足为争閧之端。而少无补于讲习之道。故不敢矣。先生曰。当初往复。只为讲明此理。而末流之弊。乃至于此。苟如是则孰谓讲学之为贵乎。对曰。非徒争閧。往往有斥呼巍塘者。人之无忌惮如此矣。先生曰。俱是先辈长者。则后生何敢乃尔。
一日夜。余与从氏侍坐。先生问曰。汝观宋子大全凡例乎。从氏对曰。一文集题目。书以宋子大全。盖用先辈已定之论。士林大同之议云矣。先生曰。校正时余适往潭上。余则以为只书遵 圣教之意。余问曰。然则凡例谁为主之乎。曰连相往复潭上而为之。
尝问曰。栗谷全书开刊时。多有是非。可得闻欤。曰其时是非。余亦不得详闻。则未知其如何。而大抵非谓栗谷不足于子字之称。今世何人。敢为自断为百世尊信乎。曰其时吴赞善书。有未晓者矣。先生曰。其书云何。对曰。其文则不能记得。而其意则盖以称子谓非尊之之辞矣。先生曰。果有所未晓矣。其时栗翁后孙。以书问于余。余答以吾先子则有 上教故也。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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援此例。启禀为之则可矣。而今世谁敢断此云云矣。尝曰。昔年数三前辈议谥时。权瑞应自京下来。详为传说。而皆以道德博闻请谥云。余闻而私谓权瑞应曰。然则科第出身。不得闻道乎。尝于丈岩。犹谥勤学好问。此非谓不足于丈翁。今之议谥者。有何胜于丈翁者乎。
先生尝言门内事。至于先世未遑处。则必称我六代祖凤谷府君早世而伤叹之。岁辛卯。获一碑石于鹤村府君墓下。诸子孙爰谋树表。以比安大父所草状。请文于先生。壬辰正初。余往拜因问曰。七代祖墓文泚笔乎。先生曰。余全昧作文。今则老且病。姑未泚笔。诚闷然。然其状草甚疏略。且多讹误。盖府君初除龙安而不赴。至于锦山郡守。拜于丁卯。递归于戊辰。此皆见于文正府君寄府君书。而其草有相左。实未知其故也。因拈出其书而示之。敬受而观之则果然矣。曰似当以文正府君书取正矣。先生曰然。又问曰。七代祖妣李氏墓表。虽有文正府君所述。而当时既不得立石。则事体难便。似不当用矣。先生曰似然。先生因叹曰。凤谷若享寿。则岂致讹误。墓文之托。亦岂及于余耶。先生问余曰。凤谷遗稿几卷否。对曰。火馀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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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只若干篇。而近者族孙于士友家。亦得一二文字矣。曰宗庵遗稿。亦至几卷。对曰数卷而姑未净写矣。先生曰。今则汝欲绳武。其责专在于汝矣。对曰。下教每如是郑重。敢不服膺。而实有不敢当之忧。
癸巳冬。先生方留青阳衙中。将行长仲二孙冠礼。而以书命来。余遂进会。因讲家礼冠礼篇。至再加问曰。再加所着。是帽子皂衫。而今用笠袍何也。曰曾闻尤庵府君所行者如此。此乃今人所常服故也。礼。主人以冠者见于祠堂然后。冠者乃见尊长。而是日冠礼才毕。大兴族叔先受二哥之拜。二哥又进见先生。先生曰。见祠之前。何可先行此礼。乃于见祠礼毕后。退坐受拜。
宋镇安(约钦)尝问于过斋曰。先后之论。老兄则以为如何。曰余何敢知。亦何敢论。然两先生心地同。道德同。则后生皆足以知之矣。曰然。曰以事业言之。则两先生未知孰优。镇安良久答曰。事业则尤庵似优。曰心地与道德。既无不同。则后学当一体宗仰。而以事功之优。而尤所尊慕者。道理似然矣。曰苟如老兄所言。则谁有异议哉。
宋醴泉(厚渊)尝问于过斋曰。长者以为以吾祖比牛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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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如。曰后生末学。何敢论先辈。然亦有所可言者。牛溪既受栗谷之托妻子。而及其临难告诉。终无一言指教。且壬辰 陵寝之变。是罔极之辱。而参于和议。此二事不能无后人之疑。而同春则无是矣。
过斋尝曰。春翁天姿近道。而其用工处。似难及于牛溪。然与尤翁为道义之交。而终始不替。后生若以事严父之道事尤庵。则当以事叔父之道事同春。何敢为轩轾之论哉。
尝闻于余祖考。曰吾先世文行。固皆过人。而至于勇力。亦有过人处。尝闻修撰府君。一日有出入处。命奴加鞍于马。奴乃加鞍系于庭树而之他。马甚性悍。乃解辔踊跃。莫之能御。府君乃直前揽辔挥鞭。马乃战股不能肆恶云。窃想府君资禀。极为清秀。似不足于勇力。而乃能如是。岂非勇力之过人处乎。
又尝闻凤谷。常侍尤庵府君。执笔砚之役。大小文字及远近书札。必命之书。呼之如宿构。而应口写去。不少滞碍。笔势如飞。尝自言曰。吾侍王父。每为代书。故以速为主。而笔之工拙。有不暇顾云。
性潭叔主自少家甚贫。然犹不废朔望小祀。望日则或不设酒。若得米斗鱼束。则别置外舍。每当忌日。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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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于内。使之供设焉。
汝之曾祖考性甚坦荡。又善戏谑。故虽未敢知其动遵礼法。而其孝友之行。则实今世所罕也。非但罕于今世。亦无愧于古人矣。因曰人之修德享福。无如孝友。其将发于汝乎。汝须努力自爱焉。
一日教曰。吾固知汝之不事骛外。而似不足于开扩。须及时勉励。以实地为主。而以科业为第二件事可也。
问潭翁别号。称以心斋者。乃过斋所称。而过斋别号。则潭翁所称云。然乎。曰过斋尝称性潭曰心学工夫。无如戚叔。今以心字揭号何如。性潭笑曰。吾何有心工。而君以是勉戒。则吾当加勉焉。因戏之曰。君则凡事皆过。以过斋为号也。过斋曰。敢不警省也。自是传播士友间。而以是称号两先生焉。
每夜侍坐。先生必令近前。常举家内故事教诏之。时时开说文义。语毕后或瞑目端坐。微微诵太极图说及朱子答陈器之等书。
乙未冬。为问候进谒。及其辞退。先生曰。须从近一来。以为从容谈论可也。后数日进往。则先生甚喜之。因留十馀日。受读朱子大全陈器之书,徐子融书及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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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讲义,仁说等篇。时或陪观先集。辞归日。先生曰。今番稳讨。良幸良幸。今则此等说话。无向道处。每对汝如是叙怀矣。仍曰吾欲授汝一册子矣。曰何书也。曰尤庵府君所读近思录。而其句读亦府君所正也。曰然则今请持去矣。曰吾姑观之。后须持去也。
问过斋行状末段。更加泚笔乎。曰未也。仍出示状草。敬受奉读。则叙事处几尽。而立论处未及续成。览毕。先生曰。此状若属于病未深痼之时。则吾虽文短。亦已脱稿。而家状近才来到。且其所草。殊甚胡乱。又多阙略。故缀文之际。倍费思量。所以如是稽缓。而精力渐衰。无人向议。甚为悚闷。
丙申四月十五日。先生奉 教书行焚黄礼。其前月进候。先生曰。告赠之礼。只告所赠之龛。则茶酒亦当只设于所赠之位。而今余奉高祖位一祠之内。不设茶酒。殊觉未安。如欲并设则亦甚无谓。故欲于望日茶礼。并行焚黄。而其仪节备要所载。与家礼略有异同。不可不预讲。而无向议处。汝须前期来会也。乃于四月旬间进谒。则先生指示家礼与备要而论其同异。余进告曰。以家礼为主。而参用备要仪节似好矣。先生曰。吾意正如是。乃于望日。献茶酒再拜讫。祝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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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告毕。又再拜。乃立于香卓前跪告曰。敢请改题神主。而以次奉出改题。还奉故处。焚 教书。辞神而退。丙申冬。余往侍先生。殆近一旬。一日与张丈幼章。侍座看朱书。论心性处。先生顾问曰。五行之理。在人为仁义礼智信五者。而于五脏。亦分属焉。五脏均受五行之理。而肾肝脾肺不能具此五性。心独统之者何欤。吾有所根究而未知果合于理。故尝问于人。而未尝有如吾见者。须思量而各言之也。幼章对曰。岂以心属火。而火最虚明故然耶。先生曰。固是属火虚明之故。然但以此为言。则犹未精切。须更思之也。余问曰。然则何为而然也。曰尧舜与汤武。俱是圣人。而少无差等之可言欤。余对曰。尧舜性之。汤武反之。则岂无性反之别乎。曰然。是以余每以为五脏虽各具五行之理。然心则虚明而有窍。故五性各各随感而发见。肾肝肺脾全塞而不通。故虽具五性而不能发见也。禽兽之心。似是全塞不通。无异于肾肝肺脾。故虽具此理而未尝有感通。人则虽皆虚明有窍。而窍有大小。故复其性而犹有反之之别也。若以此而谓之明德有分数则不可矣。
问曾闻过斋丧事时。以制缞绖议论携贰云。师服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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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勉斋以后诸贤所行。则似只是吊服加麻。而大父主于过斋丧事。特制缞绖。未知有何明据而行之欤。曰吾于礼经。别无明据。而但前日过斋丧子时。景任为无服之亲。而特加麻服。亦制缞绖。此则过斋在世时事。故意谓加麻者。亦有祭服。因制缞绖。而性潭以为非是。故问于李伯仁。伯仁则以为当制缞绖而援据颇详矣。到今思之。景任事。恨不得质问于过斋也。问出入过斋门下。未知几年乎。曰殆数十年矣。曰窃尝闻之。过斋气像。主于严厉。而性潭气像。一于温和云。未知如何。曰过斋虽极严厉。而接人也。甚有和气。性潭则一于温和矣。曰性潭寿跻大耋。而过斋寿不及性潭。未知两先生精力如何。曰过斋虽有宿患。而元气则太厚。性潭虽未知元气之厚。而至于大耋之年。于接应之烦。殊无倦意。曰两先生气像精力。既已承闻矣。造诣浅深。未知如何。曰吾无工夫。则何敢知其造诣浅深。然过斋于持心处事。一以诚实为主。而以白直峻严为准。故其成德处甚高。且其论说洒落。故讲论文义。虽蒙学晓然。如有所得。辨说事理则无不闻言即服矣。曰为学之方。以何为先。曰以四书为主。而亦以圣学辑要为好矣。曰性潭则何如。曰以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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拙为准则。而用工于自守。故其论说殊不如过斋。大凡两先生气像规模不同矣。
过斋见识极明透。故当日为世道忧虑之言。今多符合矣。
戊戌正月初五日进候。则是时先生患候添㞃。而案上犹置石谷封事。于静时披阅数张矣。廿四日又进候。则喘气虽加。而精力不甚消铄。眼采炯然若晨星。廿六日午后。倚枕而坐。余侍坐密迩。先生微诵通书第二十二章一实万分万一各正小大有定三句。因顾余曰。一太极之理。物无不具。而因气不齐。故小大有一定之分也。余问曰。人物性同异之别。以中庸首章注观之。则固无可疑。而但率性之谓道一句。终未见得分明。盖牛可耕。马可乘。鸡司晨。犬司夜。即是率性之谓也。然则牛马鸡犬。若有不同者。未知如何。曰牛耕马乘。莫非循其性之自然。则其自然之理。何尝有异乎。是以过斋尝以为率性二字。若释以性偓로率。则其义尤著。大抵天非五行则不能化生万物。今以虎狼之父子。而谓之只禀仁之性可乎。以蜂蚁之君臣。而谓之只禀义之性可乎。虽均受五行之性。而气有通塞。故有偏全之不同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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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游日记
丁巳三月二十七日晴。发东京行。以乘轿作行。瓒儿骑马随后。吴君万元(文善),李君士有(宅淳)步从。宗晦祠库直金有澹亦随行。盖万元本欲从我。而为宗晦祠讲堂重修求请事。历路将见岭伯面议。故库直之来以此也。暮到竹峰止宿。
二十八日晴。发行渡阳江。登嗅仙楼。到马谷省姊氏墓。止宿金甥永顺家。
二十九日晴。发行历路。暂入花岩祠。祠是奉安张节度朴万户。而文正先祖撰奉安文。近年张朴两家各有追享诸位。余方带院长之任。院任来待。略设酒馔。
四月初一日晴。发行午到寒泉。暂憩讲堂谒庙。入草堂坐定后。李友聚五(镇奎)来见。夕时斋任入来。朴门若而人来见。午后风势大作。止宿。夕后季弟自庆州还。道闻吾入院。自永同追到。闻衙中安信。
初二日晴。令万元入庙宇。拂拭床卓。净扫庙内。盖尘埃满床。蛛网绕龛。而斋任不忠所以净拭。近来学宫诸儒举皆如此。殊极慨咄。见斋任责之。省傍先墓。到山羊壁下水边盘石。想像遗躅。不忍便诀。仍与会儒。终日相羊。又止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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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日晴。发行访新安李聚五,梧谷朴生锡胤。(永祚)宿金井店。仁同张雅希发与凤阳斋任成雅锡汇来待。
初四日晴。将入春川书院。历访芳草亭李雅寅弼。知礼守韩鹏履遣探吏。其意将欲来见也。答以非久即发。不必来访。盖吾之今行。不欲贻弊列邑。且此是异趣人。则未详其先世来历。不宜轻接也。暮到春川。李门诸人多随来。日暮不得谒庙。
初五日晴。朝起谒庙。则影本全失真形。以此奉安而谓之尊慕先生。是岂道理也哉。到今观之。则当初广奉影帧。可谓无虑后之心也。自今以后。决不可更许立祠而奉影也。从速移摹之意。申言于院儒。未知竟如何也。暂憩洗心台。水心颇奇。盖自芳草亭入此洞三十里。而自洞口行十馀里。转觉幽深。两山间有溪。溯流而上。到洗心台。有巨石临溪而盘。长松十馀株。绕台苍然挺立。水中有石作层。又有巨石中流而立。溪流泻石。喷而成珠。石光颇白。稍下成潭。旧有洗心台三字刻于石面。云坪所写也。砥柱与深潭四字。院儒年前来请于余而刻之者也。山深谷邃。世人罕见。正如高人逸士隐于林泉而无人识得也。午自芳草亭还宿金井。凤溪曹雅胤永以酒馔书问。又于中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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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见。
初六日晴。发行到金乌山下。仁同张雅与成雅。先往山上。指挥镇民送蓝舆。马与轿军。尽送龟尾市边。使之明日来待于采薇亭。乃上山。星州居寒冈后孙郑君晚永及金君岐镇。与其大人泳奎。自松坊迎见而随行。芳草亭李雅志谦及孔君锡基。为饯吾行而来。余则肩舆而诸人步从。危险处。余亦下舆而行。行十许里。由山城西门而入。未知筑城昉于何时。而城堞与门楼崩毁。仓库亦至朽漏而不加修治。城内民户。不满二十。何足为缓急之备。国家关防重地。率多如此。可胜叹哉。山上有九井七泽。而井则多湮废。泽则或有大旱不渴者云。上候望台。眼界颇远。而以风霭不得远视。自台而东。岩石间有药师庵。屋凡三间。而上一间。有石入于房内。上安石佛。于此亦可见禅教之诡异也。还下镇民村留宿。别将镜城人张在翰来见。
初七日阴风。由北门而下。其险倍于西门。行十馀里。到大惠仓。左边山麓有石窟。世传吉冶隐隐于此。然石壁削立。无着足处。未知当时何以攀缘也。又行数里。有采薇亭。亭傍立冶隐遗墟碑。盖冶隐丽亡后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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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金乌山。此其地也。有 肃庙御制诗。所以咏冶隐者也。别搆一阁于亭后而奉安。䕺竹长松。绕亭苍翠。物与人。可以同其高节也。东南行二十馀里。到乌山书院。冶隐独享而 朝家赐额。瞻拜讫。行庙宇右边数十武。山麓有碑。长可二丈。前刻砥柱中流四大字。闽中杨晴川所书而摹刻者也。笔力遒劲可观。后刻阴记。柳西崖所撰。此乃世所称砥柱中流碑也。庙前相望地。有冶隐墓。越冈有张旅轩墓。文正先祖亦尝到此。顾瞻兴感。不但为先贤遗风也。仁同宰元世𤋺先为来候。待以酒馔而请见。即为迎接。又有若干会儒。而申生员周应。尝出入于刚斋门下。年近八十。入院迎见。喜慰良深。旅轩后孙一人请见。而辞不见。暮到凤阳祠。祠享孔鸺庵绍,张岐村龙翰,安斋琉。岐村乃栗谷门人。而安斋出入于尤翁门下矣。余方带院长之任。而颇有会儒。张雅伯父善能年老。有醇真长厚之风。仁同宰遣吏。将供朝夕。余既入院。院中所待。亦不可全阙。故夕食院儒所设。朝食邑宰所馈。
初八日朝。乍雨旋晴。拜庙后发行。渡石田下流。到津头芳草亭。李孔二雅别还。到达城。同诸人登览徐氏旧基。平冈突起野中。四面周围如城。树木参天。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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眺望。然盖是天作名基也。入营邸滞雨。
十二日晴。发行为观八公山。将向桐华寺。渡琴湖江。过壮节申公崇谦祠。此即申公于甄萱之乱。为丽祖殉义之地也。过午到百安市。自大邱至此为三十馀里。而未及五里许。左右山麓环抱。天作门限。名称门岩云。遇雨止宿。
十三日阴。行十许里。寺僧以蓝舆来迎。盖自营邸先通报行故也。又行五里许到寺。寺在山上宽平处。而基址结局。寺刹所罕有。法堂甚宏丽。有释迦齿牙一介。大如拇指有棱。累袭深藏。僧徒出而誇示。释迦亦人也。齿牙之大。岂至如此。且安有累千年不坏之物哉。又有大屏二件。以金涂纸面。画格颇奇。未知何时所造。而禅教之流入侈靡。至此之极。其所谓清净。特假名耳。程子尝以神仙为天地间一贼。余于佛亦云尔。大邱河滨士人尹夏善闻余行。先候于山房。持刺请见。与语甚款。偕行至东京。遇雨留寺。
十四日。将向银海寺。行十馀里。踰峻岭遇雨。又行五里馀。到云浮寺点心。行数里到百兴寺止宿。两寺应接颇款厚。
十五日晴。自百兴至银海馀五里。缘溪而行。颇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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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余为顾眄徒步到银海。午后行数十里。自庆衙送官隶候于路。暮到永川邑止宿。夜雨。
十六日晴。发行暂登朝阳阁。大川横流。旷野平临。眺望颇远。可谓胜地也。题咏甚多。有圃隐诗。其两联句曰南亩黄云知岁熟。西山爽气觉朝来。风流太守二千石。邂逅故人三百杯。格致甚高。到金尺。韩雅公翰路傍迎见。所谓金尺之说。极涉荒诞。而积土埋藏。多至数十馀所。使人疑眩者。甚可异也。暮到衙中。芝谷郑内兄鲁瞻氏先至。意外邂逅。良庸欣慰。
十九日。偕郑兄。率吹玉笛者二人。登凤凰台。见人定钟。上南门楼。主官亦出来。午后还衙。玉笛青黄各一。而㙇玉如竹形甚奇。其声清亮则过于竹。而度曲谐音。似不如竹。
二十日晴。祗谒仁山书院。院是文正先祖独享之所。而所奉影本。寒水先生亲写所著像赞矣。蠹患犯面。屋宇荒颓。颇有院财云而至于如此。院儒之不念崇奉。到处同然。斯文运否。谓之何哉。周览瞻星台,半月城,鸡林,萝井,金朴二祖降生处。瞻拜崇德,皇南二殿。又历金朴二王陵。陵在平地。筑土作一圆峰。大抵诸陵或在野中。或在原上。其高大则同。后见金角干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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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墓。依山而葬。亦一邱陵也。周以石筑。面刻人形。各具甲冑剑戟旗旄。此则侈于陵所。亦未可详也。鸡林在于平地。别无可观。萝井龙脉来自南山。逶迤起伏。平地微突作台。左右环拱。秀异圆满。在府南十里。瞻星台累石为之。高可数十丈。周围殆近十把。此是罗末女主所为。枉费民力。何益于国。下圆上方。体象颠倒。亦非人君定位之法也。半月城尚在土筑形址。中有础石。间架井井焉。仁山院傍。有上书庄。崔孤云上书丽祖处。而世所传鸡林黄叶鹄岭青松。即此书中语。盖知王氏将兴。为此谀辞。谀于其君。已极不可。况于他人之将代其国者耶。势穷力尽。畏死投降。犹诿之迫不得已也。豫知其将兴而以言媚之。是岂儒者之事。其入伽倻山。以此见恶于其君故也。然丽氏以此德之而从祀文庙。丽王之德孤云。可谓不知命者。而孤云之见恶于其君。受报于后代。亦可谓有前见而明于利害分数也。闻其地名。考诸东京志。窃不胜慨叹。故略记于此。庸戒于后。府东五里许。有芬皇寺。寺有塔。以石方筑甚奇。罗代三宝之一也。凡九层而见毁于倭乱。今存者二层馀。寺前田野中。有两处列础云。是宫阙旧墟。正南向而主案端正。盖东京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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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大宽平。山川明丽。我东鲜与伦比。千年王基。良有以也。所欠者僻在滨海一隅也。自东至西川路直如矢。行十里路不屈曲。东国只有此路云。有井田遗基。各以百步为限。然为人家所住。经界不分明。新罗之创。在汉宣帝时。则是时中国亦未有井田之制也。以海外褊邦。能行先王旧制。且三国分列。田民所收。比诸今日。不啻减却几分。而传来遗迹。功役所费。殊非今世所可及。于此亦可验世级之渐降也。本府吏户二吏。俱是年老者。故招问府中故事。告以府司有道先生,府先生名案二册。而壬辰倭变。一吏深藏山寺。幸得完全。余使之持来考见。则本道营主题名。始于宋神宗元丰元年高丽文宗三十三年。而监司始称都部署使。中称按察使。后改提察使。恭悯朝。又改按廉使。 明太祖洪武元年戊申。执端先祖为本道按廉使。是时一年分两等递任。而先祖居春夏等。恭悯王三十二年癸卯。自安东还都。次清州拱北楼试士。执端公与于是选。则登科六年。而除拜旬宣重任。可以想见当时雅望之一端也。又按府尹题名。我 太祖御极之初。府尹有鸡龙陪从之语。 太祖之幸鸡龙信迹也。李龙宫钟祥来见。晦斋傍孙也。文识赡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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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余之到衙后。即送其子在熙。至是躬来。晦斋后孙李校理能燮及玉山李雅真宇,真惯。先后来见。
二十七日晴。为观东海发行。瓒儿与吴李二君随后。尹雅夏善,韩雅公翰偕行。行四十里。宿佛国寺。寺今颓毁过半。而法堂石筑阶砌与堂前石塔。门楼前两石桥。其他遗址鍊石甚宏侈。僧徒以为刱设规模甲于东国诸寺云。行十里踰东山岭。从山脊北行一里许。有寺名石窟。鍊石作室。自下至上。以石层层周围。形圆如伞。外加土突起如峰。前立二石柱为门。其中之宽大过于一间屋。以圆石安地上。中撑石柱。上安全石甚圆大。其上安巨石佛。亦一奇观也。天下凡物。率皆所见不如所闻。而此则不可以言语形容得尽也。暮到东海仓万波亭。前临无边大海。海水无风自波。波不宁息。微风才过。汹涌翻澜。荡击涯岸。比诸西海。倍觉危险。朝日之出可以宾。于亭上三宿。而为云所蔽。不得见方升之光。吾之今行。专为海洋与日出二大观也。所营不过二件事。而不得圆满如意。人间事例如此。奈何。使渔汉网鱼以出观之。诸人乘船张网于海。以大藁索连其末两头。岸上诸人。并力齐引。网到水边。鱼自跃出。亦一可观也。又有采鳆者。以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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绳一头。束轻浮木皮数握许。以馀绳拖长而裸体结于腰。持小刀入水摘取。乃浮水引所束木皮。据胸休息。又入水摘之。见甚危怖。人之所以谋生。其道何限。而此则以死道资生。是岂欲应人之求。乃自为生计也。世之嗜利贪荣者。亦何以异于此哉。尹雅来时。托其所搆六吾亭记。至是构成。又赋观海诗一律。
初二日阴乍雨。发还宿祗林寺。翌日乍雨。午后到衙。尹雅还家。
初六日。偕主官与从行诸人。历览雁鸭池,芬皇寺。自寺北行一里许。有昔王陵。陵傍有瓢岩。此即庆州李氏始祖及梁部大人谒平降生处也。冈头有石坎深数寸。长可容三四岁儿。上下两傍。有痕微凹。世传上则头痕。下则足痕。上古固有气化而生者。然石坎所传之说。大荒唐也。到柏栗寺点心。冒雨还衙。
十日晴。主官设白日场以试士。余为出诗赋古风题。诗赋余考之而各取四十人。赋或有可观者。而诗则无开眼之作。
十二日晴。为见盘龟台,通度寺。发行自府至台七十里。台则彦阳地。而傍有石峰陡起数十丈色白。下有溪水盘旋而逝。越边即庆州地。有崔氏亭舍。圃隐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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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尝谪彦阳。来此游赏。亭上刻揭圃翁诗。越一冈有书院。享圃隐,晦斋,寒冈三先生。地势幽深。水石颇奇。凭栏俯仰。顿忘世念。宿亭舍。次圃翁韵。还衙后书送亭主。其翌历拜院宇。午后到通度寺。寺后有巨山分支结局。其名曰鹫栖。西域有鹫岭。此寺为东国僧家所宗。而名以鹫者。若有冥会。可异也。佛宇僧舍之壮丽。为吾东第一。而其富饶亦罕比。法堂以丁字形造之。而椽末数尺。覆以铁瓦。堂中有龙床甚侈大。僧徒出示二架裟。一则释迦所着。一则慈藏法师所着。慈藏是罗代人。则此衣之传。亦似难信。况释迦之久远乎。此说之诞。过于桐华之牙矣。夕时瓒儿自蔚山追到。盖蔚山有兰谷祠。妥享文正先祖。此是年前蔚山人往来华阳。因缘以成者也。愚于其时极力止之而不听。自影帧奉往时。已经变怪。奉安后因院任作弊。至有偷窃影帧之变。久后夜挂梁上。所谓院儒仍又奉安。吾门内与士类佥议以为莫如撤享。而因循未果。余既到不远之地。则撤享之举。不可不行。故余述告由文送瓒儿。至是追到。闻其所传。则讲堂有若干会儒。而埋安时无人下堂致敬者云。彼辈若是悖慢。而谓之尊奉。殊极骇痛。近来好事者之为此等设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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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假尊贤之名。而其实或为一时利己。或为因缘托迹。此两事而已。决不可任之也。夕后衙奴来。闻府尹见递之报。翌日早发行。暮到衙。大邱徐进士赞奎来见。动止安详。可知为端士也。
十九日。一行自衙发程。徐进士作伴。牟梁韩雅为饯吾行亦从之。暮宿玉山溪亭。此即晦斋先生别业也。林壑幽深而洞中宽平。溪边有盘石。溪水到此自成小塘。临溪作亭。轩上所揭溪亭二字。石峰笔也。房门上所揭养真庵三字。退翁笔。而轩有独乐堂三大字。李山海笔也。有藏书阁。其中多藏书册。而晦斋所尝经览者居多。有 仁宗大王所赐晦斋手札一本。又多藏退翁笔。有纲目一秩。卷数比诸他本加一倍。忙迫未及细阅而暂看。注说甚多。又有十七史。此二册世所罕见。而远无由从容一览。是可恨也。
二十日晴。临发次溪亭板上晦斋先生韵。谒书院。院制甚宏大。自门至庙诸额。皆石峰笔。运画劲健。排字紧密。东西二斋扁。似是他人笔。院儒无人应接。会者玉山李氏若而人也。韩雅别还。日斜时到永川。东尹一行。以是日发程。遇诸此。仍止宿。本官李禹铉即出见。待以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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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日晴。行到大邱。东尹一行住南门外。而吾之一行住于徐进士家。岭伯申锡愚先遣裨将。待以夕饭。其近数三儒来见。而其中一人全君锡凤。文正先祖门人全公克泰傍孙也。
二十二日晴。岭伯来见。以酒馔赆行。东尹告别先发。余晚后登道。徐上舍与全君亦从行。到河滨。访尹雅夏善止宿。尹雅于居室之前凿池。屿其中而作亭。寝处于亭中。此即六吾亭也。造一小艇泛水中。临水顾眄。煞有清致。主人请写亭额。忘拙应副。
二十四日晴。朝谒桧渊书院。院享寒冈郑先生。而配以李润雨。即寒冈门人云。院后石峰颇高。大川环之。庙宇傍有亭。名百梅园。刻揭文正先祖所咏绝句。朝食发行。自此去海印四十里。而转向幽深。从伽倻山麓而成路。未至海印三四里。即红流洞。有石颇白。盘两谷间作数层。水泻其中。下成深潭。上有笼山亭。携诸人登亭。顿忘行惫。甚可乐也。亭有诸人所次孤云韵。和示同行诸人。将入寺溯流稍上。有龙湫。少憩玩赏。意外怀县官隶来传地主书。以为间下 别谕。廿日到县。见书不胜惶陨。裁书给怀县下人。使之先发。
二十五日晴。将发。见佛经板阁上下二行排设。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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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五梁三十间。则并计前后当为六十间。二行共一百二十间也。册板间间满储。净扫尘埃。吾儒之诵法孔子者。圣贤经传。完藏一所。有能如此者乎。是皆惑世所致。禅教之使人易惑。以祸福诱怵故也。细究其心。可胜痛哉。人之祸福。莫不自求。修吉悖凶。理之常也。苟或不善。虽祈福于天。天必厌之。况可以佞佛而求福乎。佛虽神异。亦安能违天而祸福人哉。且佛如有知。见人佞己必恶之。愚民之为其所诱。固不足道。读书谈理者之往往惑信。甚可哀也。徐上舍别还。全君随行。午到嘉周。世所称伽倻山下可为王都处。即此地也。主山名飞鸡。而结局甚完固。暮宿居昌府。
二十六日晴。余之归路迂回作行。为见海印与三洞诸胜也。既闻 敦谕之下。不可旷日探胜。而闻搜胜台三洞中最胜。路由于此。不过迂回十里云。故遂向搜胜。日未午而到。有巨岩临水。此所谓搜胜台也。又有白石盘水边颇广。由此渡溪。有亭名乐水。其近居慎氏所搆也。溪流自盘石下。成澄潭颇长。亦一名区。而若论水石品题。不可谓之奇绝也。午后士有告别。直向其家。余亦发行。暮宿槐木亭。
二十七日晴。发行到茂朱长坪店。地主为宣 敦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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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来。遇诸店舍。祗受 君命于街路酒店。有所未安。故又行十里许到雪川。借雪溪朴处士后孙家。净扫只受。朴处士有文行。潭翁尝以文字称述。后孙数人来见。
二十九日晴。历谒潭翁庙。未暮还家。
郑云之(海龙)家藏蕨砚小识
天下之物。有同其体同其用。而异其义异其尚者。夫砚者研也。其体之静用之寿。砚固同也。然其义之大尚之高。而非他砚比者。若昌平乡郑云之家所藏是已。今以物之存亡。占义之显晦可乎。维玆一拳之石。琢之磨之。题之铭之。以寓尊春秋宗朱宋之苦心。则其质之坚。可以风雨不磷。而其志之介。可与砥柱不变矣。噫。武夷华阳地之相去千里。世之相远千载。而尊王之义。卫道之功。前后一揆。绝者续晦者明。而天常以之有叙。王纲赖而不坠。文化之畅。虽系于天。道统之传。实由于人者信矣。余造其家而盥手敬玩。则文之以西山之薇。象之以武夷之源。刻之以华阳之曲。纪之以 皇明之年。双擎三复。风泉之感。楼下之叹。自不胜其弸中。遂以言于主人曰。其为用则虽云文房四宝。其为物则不过云根 片。而能使人油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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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按辔澄清之志者。岂无所以哉。请引万折之波。磨出一斗之墨。写以忠肝义胆。喻以天理民彝。传檄东南。快雪遗耻。兴复旧疆。则此非大丈夫可久可大之事业耶。且夫功成身退。归卧林泉。研之濡之。以修 大明之史。而以法夫子之笔。则古所谓雪方之题。玉堂之用。皆是沙砾。而独胡周父春秋砚。可以同其义尚欤。呜呼。天台山人。即金公地粹也。其事载于皇朝陪臣传矣。物遇知者。复为云之所藏。则云之抑所谓有志者非耶。请余一言。故感而书赠。是岂可与不知者道哉。铭曰。武夷华阳。维亿万祀。攻西山石。引东海水。于以写之。春王鲁史。永宝文房。介如志士。 崇祯四癸巳春正月。恩津宋达洙识。
毁誉说
誉生于爱。毁生于恶。盖一心之偏。一时之私也。人非尧舜。焉得无毁。人非蹠蹻。焉得无誉。人之失德。勿为訾毁。以规戒之而求其改。人之令闻。勿为过誉。以奖劝之而益其进。是则正也公也。窃观世人。皆以毁己苦闻。誉己甘闻。往往以一言之毁誉。以结平生之恩怨。噫此曷故焉。人以偏私待之。而我亦以偏私处之也。人若誉己。我乃自省曰。我果有誉处乎。容誉可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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毋自负自足。必思所以副塞之道。人若毁己。我乃自反曰。我果有毁处乎。容毁非毁。毋自愠自嫌。必思所以勉饬之道。誉庸吾忧焉。毁庸吾惧焉。其所以誉之毁之。皆所以益我而非损我也。夫爱恶之一于偏私一也。一何喜也。一何怒也。用人者亦以一端之誉一端之毁。以为月朝。不知孰甚焉。有人于此。虽千万人誉之。若不出于公正。则是乃不虞之誉。虽千万人毁之。若不出于公正。则是亦求全之毁。夫何喜怒之妄加。而是非之立判哉。若或恬然曰。毁誉自外。于我何干。罔念闻。不自反省。不几于王安石之不畏人言乎。噫。羊舌氏之不见祈奚。文潞公之首荐唐介。惟其公正之道两全而无所偏私矣。
代儒生呈庆尚监营文
伏以怀德宗晦祠。即妥享朱夫子及尤庵宋先生。而追配寒水斋权先生之所也。盖尤庵先生中岁定居苏堤。而自此北去数里许。有兴农里。颇有林壑泉石之胜。且面势宽敞。数十里旷野平芜。岳色川流。直接轩楹间。不劳杖屦而心目俱豁矣。先生常往来游居。学徒为筑能仁庵。以为讲道别业。逮夫季年致仕后。别搆精舍于涧边。取晦翁云谷南涧。扁以南涧精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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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谷云金公笔也。先生遂多居于此。而自称以南涧老夫曰。此吾毕命之地也。己巳祸作。南迁闻 命在于此。返榇终丧。又在于此。真程子所谓水不忍废。地不忍荒者也。甲戌更化后三年丁丑。寒水先生议于士林建祠。以奉朱夫子真帧。而配以先生遗像。享礼定行九望三九。盖用朱夫子生朝讳辰。而名其祠曰宗晦者。亦宗师晦庵之意也。以本乡之无师弟合享。去丁亥年间。齐发公议。又奉寒水先生影本。沿流寻源。于不盛哉。呜呼。此是先生本乡。则殆同晦庵之紫阳矣。其设始制度。虽不及华阳之宏模。而存没遗躅。为后学感慕。则反或过之。此乃吾党之依归。而百世之所不可泯没。则祀享之节。修葺之方。孰不悉心纲纪哉。讲堂库舍外。旧有斋宿游息之所。岁久倾颓。只馀讲堂库舍。去甲寅初夏。惨遭回禄。没入灰烬。一瓦一椽。未有存者。而数间庙宇。岿然独存于茂草荒原之上。摩挲旧迹。伤痛何极。时有古今之异。猝难尽复前规。而不可无者。讲堂与库舍也。然本祠素无寸土之收分钱之入。将至四岁。经始没策。是岂非吾党之所共羞者哉。窃伏念输钱光学。唐刺史之美规。赍金佐院。宋守宰之盛举。此固閤下之所素讲。则必有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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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于生等之言。故玆敢冒昧仰陈。伏乞俯赐察纳。另加宣力。而并谕管下诸邑。俾各效诚。以相斯文。以竣大事。千万祈恳之至。
代宗兄轮示门中文
窃念吾宋自中世以来。未有谱牒。此为吾宗之大欠事也。然世益远。子姓益多。则难为一谱。文正府君于旧谱序。亦尝说及。盖其事势然也。噫。德厚流光。惟我文正府君为百世不迁之祖。凡为子孙者。亦当百世而宗不毁。宗不毁则虽过袒免而亲不竭矣。宗子之收族。族人之敬宗。非他族比。则他族尚或无谱。而为我文正府君后承者。尤不当无谱也。文正府君孙行为五房。而至曾孙为十四从兄弟。十四房脚下。今几为六七世。亲属渐疏。所居又非张公艺之九世同居。郑濂之八世同门。则苟非谱系。无以识别。而继自今又一传再传。则尤难叙其敦睦之谊。而易成路人之相视。且世变层生。虑无所不到。年前岭南人刊出伪谱一事。可以鉴戒矣。月前 致祭时匆扰。未及面面烂商。而略与数三族亲相议以为收合文正府君脚下。刊成派谱之举。未知门中佥议以为如何。此实忧深虑远。不但为一时收族之计。幸毋矛盾而速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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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好。须即详细回教如何。谱厅苏堤与青川斋舍两处中设施为宜。而收单与看役。十四房派各定一员亦好。并加量度焉。
石名士传
石名士者。古之名士也。其名与字。史逸不传。其坚刚不移之资。足以为人上。故特以石名士三字。人到于今而称之。盖其先他山人也。在昔上古。人物率多气化。石氏之先。亦尝凝地骨而毓精。孕云根而降神。及至中叶。当女娲时不周山之崩也。鍊厥五色之烂烂者。用以补天。以为有大勋于上帝。锡以石姓。封于他山。石氏世以砥砺之行琢磨之工。见称于世。而其最鸣于战国时者。有荆山君名璞。荆山君抱席上之奇珍。待椟中之宝价。未尝沽诸人而有石交。和氏知其为大器。荐于楚王。楚王不听。加以刖刑。和氏泣血随谏三朝乃献。剖而视之。果是中含宝玉者也。因以见重于人。而使天下后世皆知其为至宝。噫。由此观之。世之韬光铲彩者几人。而终不遇知己而甘老于林泉者亦几人。向使荆山君。若不遇和氏。岂能施其素蕴而成其美质哉。和氏真可谓有藻鉴而成人之美者也。流水之于钟期。凌云之于杨意。其相感之妙。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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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之深。何以加于荆山君之于和氏哉。自是而厥后益昌。有石名士出他山氏。固为世族巨室。而名士尤其拔萃者也。以地骨云根之基本。兼补天蕴玉之才谞。古人所谓德厚流光。根深未茂者。余于石氏见之矣。名士禀质磊落。志守坚确。泰山措安之巍业。桑海不变之令闻。铭诸鼎彝。传于口碑。是知素所蓄积者介如。故其所成就者卓乎矣。呜呼。名士生于清俭之家。早有重名而隐于溪山。不求闻达焉。南山孤竹君闻而访之。遂介于朝。时君以宗庙之瑚琏。洪河之砥柱器之。夫南山之具瞻。师尹之重望。鱼浦之不转。诸葛之大名。维玆二人可以彷佛乎千载之上。而求之于今。亦复几人焉。噫。叔季之顽然若土木之人。尚有所观感而兴起。刮垢磨光。变质成章。各自玉汝。吁嗟乎名士。其所以激浊立懦之风。与穹壤而无穷。则诗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者。名士所以激浊立懦也。夫子所谓不曰坚乎磨而不磷者。名士所以与穹壤而无穷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