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瓛斋先生集卷之十一
瓛斋先生集卷之十一 第 x 页
瓛斋先生集卷之十一(潘南朴圭寿瓛卿 著)
 书牍
  
瓛斋先生集卷之十一 第 502H 页
答上大院君(甲戌)
小生在浿时。忽闻莱馆事。方禹叙誊示一本。而入于休纸。日前大费精力搜出耳。其时不受书契之曲折。以小生所料。录在左方耳。
第一则从前书契往来。彼此恪遵格式。如有违式。则虽一字一画。必为争诘不受。日人苛甚。故我国亦然。不相逊下。此是流来铁规。而今来之书契。不曰对马州太守。而添书职衔曰左近卫小将对马守平义达。此为违式也。
第二则曰皇室而高一字。曰敕曰京师等语也。
第三则皇室则高一字书之。贵国则低一字书之也。
第四则我国造给之图书不为押之。而忽打其国造给印信也。
此皆莱府不受之大义谛也。
其曰皇室曰皇上。果高一字书之。其曰日本国曰朝鲜国曰本邦曰贵国曰朝廷曰敕曰京师曰睿意等字。均皆平行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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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观其独于皇室皇上高一字之例。若有语及吾国 至尊。则必当与皇平尊。而但未有语及此。故书中姑未见其如此矣。今若自我逆料其必低于彼之皇字云尔。则是乃以无形之事。自取侮蔑也。何必如是乎。
其加书职衔则彼自誇其国政令一新。而蒙其君之优赏而已。其所谓进爵。何关轻重于吾邦耶。以此谓其异于前式而诘责不受。其在任译之见则无怪。而何必自朝廷屑屑然较计于此哉。付之一笑可矣。
彼之称天皇。盖累千年矣。彼是国中自称自尊。何关于他国乎。在唐高宗盛时。倭使到京。其书曰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云云。唐朝君臣。不曾拒而不受。只赐宴赐衣。好好送之。自古待远人亦如此而已。今何足与之计较称号哉。且观日后若果有慢语。则到其时拒责。未为晚也。
至若不打我国造给之图书。而印其新印事。我国图书本是衍文可笑之事也。给此图书。是臣仆于我乎。是我所封建㨾乎。剥尽半岭南膏血输之彼。而以一图书造给。看作能事。天下可笑之事。孰甚于此乎。今彼不用而用其新印。然渠亦以变改约条。有惭愧之色。现于书契中。如欲立吾之旧约。则宜令书幅也封套也。兼用印及图书。亦当从我之令矣。此胡大事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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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凡人之有书。本是和好过去之地。忽地拒而不受。积有年所。彼之愠恕(一作怒)。必然之势。况分明闻知其与洋一片。而何故又失和好。添一敌国耶。曾在丁卯丙寅间。有新闻纸从北咨出来。其时则不曾与日人失和。而其所孟浪无伦之说。阁下想记存矣。到今日人之致憾。不下于洋。此岂非难堪乎。今此安也事。此为孝子忠臣一心知国耳公耳者乎。从来倭译事。译员中亦皆不能窥测者也。况既有阁下眷念矣。此辈之恃宠无恐。而任意纵恣。谁知其必不然乎。举世聒聒。虽或多未知里许之谈。而未必全无一失。到今声张起来。然后许多年不纳书契。可令日人知为此人之所为。而还寻旧好。庶可为除一敌国之道矣。渡海事。俄者金译之言似然矣。虽不渡海。只令新去训导诘问馆倭。亦可有善处之道矣。元来书契不是悖书慢辞。而坚拒至此。小生所未解也。其所誊本玆送呈。下鉴而深量之。如何如何。
答上大院君(乙亥正月。日本书契将来。而受之不可之意。有云閤书故上答。)
下教倭说之狼藉。只是骚讹之料。必如是者也。不足关虑。而至若书契之如何处置。此实关系甚大。小生岂欲株守愚见。务立已说哉。大抵自初至今。阁下深忧远虑。专在于彼方与洋打成一片也。专在于受此书契。便是示弱也。小生深忧远虑。亦在于倭洋一片。故谓不宜自我启衅也。亦在于便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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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故谓不宜不受书契也。何以言之。彼既与洋一片。则积愠之发。必动兵戈矣。积年窥我之洋。独不合势而起乎。我之拒斥书契。实为难从之请继至之虑。则彼岂不猜得此意。而暗笑我之怀劫乎。苟其如此则不受书契。其果为示之以强耶。示之以弱耶。强弱不系于书契之受与不受。而足为彼之执言以作兵名矣。大凡强弱之势。只在于事理之曲直而已。我之处事接人。有礼而理直则虽弱而必强。我之处事接人。无礼而理曲则虽强而必弱。今若于书契之改修而来也。又复斥而不受。则彼必以为吾则至矣尽矣。而何其侮辱之至此耶。此岂非自我激变之事乎。彼之几年见阻。归咎于任译。故所以必欲面传于莱府也。从前莱伯未尝不与之燕飨而接见矣。至于今者。奚为而独不可相见乎。一见莱伯而渐次求见监营。求见京师。此皆逆料之虑也。而日人之到京朝见。在宣庙亦曾有之。壬辰之乱。岂其由此之故耶。彼若称兵动戈而来踏边土一步。则以今天下大势所恃而不恐者。未知有何良策乎。或曰自古误国者和字也。小生不知此出何文也。历数前古。以和而误国者。一秦桧之误宋而已。此非可引之事也。宋之忘雠和金。是为万古所无之事也。此岂可凡于和邻之事。辄引以为譬者乎。小生非敢妄论于国家大计。而区区忧虑。实所未释。故有此张皇。庶蒙恕谅。而幸伏望深加商
瓛斋先生集卷之十一 第 504H 页
量。若何若何。小生何敢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等语。自占便宜地乎。言之至此。不胜闷郁万万耳。
答上大院君(乙亥五月)
秧雨及时。大慰农望。伏未审静养气候。对此清旺。弥切慕诵。昨日宾对。有原任大臣同参之 教。下询书契事矣。筵说伏想有八览。而小生所奏。玆以录呈。盖边情关紧。亦既多时。而下询之举。尚云晚矣。幸得方寸。庶可悉陈无馀。而大热中半日诣閤之馀。喘息饥渴。支离张皇之说。恐难致烦 圣聪。故略举其槩。而仰请自 上逐条下问于疑难之端。欲为剖析仰答。以待 渊衷裁择而处分矣。既请之后。仍无 下问发落。所奏之语。只此草草。还为愧恨不自胜耳。大抵大臣诸宰之意。默而察之。则胸中虽有受见书契向后措处之意。而口不敢发。总皆惧劫漫漶而止。此何为而然耶。见今彼之火船载兵而来。虽自称护其使价云尔。而恐动之意。的然可知。则此可谓兵机已动矣。彼姑无恶言相加。而托辞于护行。我则佯若信之不疑。而迨此时无事妥帖。时不可失。若到彼之发一炮声以后。则虽欲受书。其为辱国。更无馀地。其日则断无受书之道矣。事机如此。而今又以别遣译官。一一归正之意回启者。此何意味乎。彼亦其国之使臣也。使于四方。不辱君命。渠亦自守此等义理。则到今又岂有变改之理。而又何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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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口于其国哉。彼人事情。亦可谓窘闷之极也。然则其报告于其国。必以朝鲜之无礼凌侮。许多为说。其国臣子。岂不齐怒而共愤乎。如此则事变之何如。不待更论。泥中蚯蚓。踏之犹动。何况有国有兵横行海上者乎。小生胡为作此张皇之说乎。诚不忍目见者存焉故耳。元来此事本是谈笑处之之事。而拖到多年。转至此境。此何故也。小生之论。每不合于閤下高明之见。而小生实莫晓其曲折。到今闷懑绷中。玆以仰质。大凡彼书之决不可受之曲折义理。幸伏望一一下示。以为牖迷觉非之地若何。若閤下虽不欲世务之到耳边。而至于此事。存亡安危之大关系也。一失手则悔莫可及。迨此之时疾驱入城。指导方略。而还复向山。亦无不可。此岂恬然坐视之秋哉。言之至此。不胜烦郁。不暇顾悚惶等字耳。不备白。
答上大院君
向见直谷。閒商皇字之极行。贵国之低一字。为不可受之第一义理。而此有不然者。观其书契则日本国朝鲜国本邦贵国等字。一例平等尊之。而特皇字极行也。书中别无语及我国 至尊之句。故姑未见其与皇字平尊也。如其有之则必当与皇字同尊矣。国号平等尊之。皇王则平等极尊。观于其书。自可立辨矣。大字之前所未书者。今忽书之。见今海洋诸国竞效中国。皆有大字。此等事何足看作义理矻矻争之乎。
瓛斋先生集卷之十一 第 505H 页
其曰敕字。即其臣之奉命而来之谓也。渠自奉其君之敕而来也。此字岂加于我哉。又何必禁止争辨乎。载来洋人到处开市下陆恣行之说。此为来头之虑也。今其书中何曾有半句语及此者乎。苟有此弊则到其时严斥拒之。不患无说矣。今日拒书之力有之。而到其时斥退其请之口则无之耶。此为大不可解者。春秋二百四十馀年之间。交聘会盟。为列国大事。而莫非以礼之事也。有失乎礼则兵戈作焉。凡于交邻。只宜以礼接之而已。目今日人之与我为邻二三百年。彼既修好为辞。则虽其中有诈。而我则以礼相接。使彼无辞可执无隙可乘。以观其来后之如何可矣。今乃自我多作执言之端。倒其柄而授彼人。未知失计胡至于此也。有国有家。未有无邻之家无邻之国。古今天下之同然也。虽一统天下之汉唐盛时。皆以邻道待外夷矣。外夷之有慢书者。自古中国未有不受而先退之也。必也受见之后。责之讨之包容之。各随其宜耳。自汉至明。其證非一再而已。至于我朝壬辰之前。日人有慢书至。有飞入中国之说。其时亦受而见之。故至有奏闻明朝之举也。何尝闻斥退不受哉。王者之政。保民而已。三面环海之国。商贾渔采之民。日出海上。而漂到彼国者。每年不下数十次。每见日船之救回状启。则交邻之不可不信义。于此可知矣。今若与彼永绝。则此等民命。何
瓛斋先生集卷之十一 第 505L 页
答上大院君
自戊辰以来。前后拒彼之辞。每责以约条所无云云。对马太守书其少将职衔则责以约条所无。书中有皇字则责以约条所无。革废马州而由外务省通书云则责以约条所无。许多层节。皆以约条所无而拒之。甚至于火轮船之乘来。又大责约条所无。每见此说。闷闷之中。不胜绝倒之极矣。事在我国。惟我裁断者。亦不无随时变通。不得不然处。何况他国之事。非我之可得操纵乎。在昔讲和立约之日。何尝虑及于今日彼国之变更国制。而预立约条曰万世千年。与我交邻之节毋敢废。马州太守毋敢由外务省通书。毋敢行用火轮船往来。如是分明金石立案乎。辄曰约条所无云者。彼人燥燥之性。必当顿足发狂。乃不然而相持八年。随言随答。以此观之。天下缓性如熟鹿皮者。未有如日人也。彼若于三百年通好之地。忽然不通信息。既变更国制废革马州。而仍又不通报于我则此可谓渝盟也。(或说每谓彼自渝盟故云耳。)约条所无也。今彼则以依旧通好之意。请自其外务省通书。此岂自彼渝盟乎。永结邻好。相安无事。此为约条之大节也。是岂约条所无乎。火轮船者。目今四海各国之通用者。而中国亦处处用之。江海通行商舶漕运。皆取便利。不独为兵船也。今彼之初来。未尝载兵。而我乃诘之斥之。勿令近泊我境。有若莫测神机将
瓛斋先生集卷之十一 第 506H 页
发于厥船。不敢正眼看见。岂非彼人大笑之事乎。乘骏马坐轺车者。过康庄而入朱门。路上之人仆隶之属。视以寻常。何尝怪马之骏而车之高乎。若以此而往三家村。则男妇群聚。童稚奔走观玩之状。纷纭未已。此为可怜之事也。今此火轮船之逢此呵禁。与彼奚异哉。此等皆是见侮示弱之端。不暇胜言矣。渝盟之端。在我而不在彼。故所以烦闷。而及此未发惹闹。望其妥帖者也。变幻奇正之喻。小生亦以愚说为变幻奇正之宜试者。而遍观动静。竟无奈何。只自仰屋而已。此事之最为疑虑者。全在于洋人之怂恿混入也。此之深忧。人人皆然也。然而虑其后患于未发。而先挑目前之祸败。岂得计哉。以我之所值。参以天下大势。恢拓心胸。深思远虑。则竟亦无可奈何。念之及此。虽欲卷而怀之。亦不可得矣。浩叹痛哭而已。
所谓关白。即其国之大将军也。非有王号者也。当初我之讲和时。与关白相抗。已是失计之失计也。失体之失体也。堂堂一国君王。何乃与邻国人臣而相交抗礼乎。或称日本国王殿下。或称大君殿下者。其为痛惋。如何胜言。到今扫去关白。而其皇出坐。则我之通书以王抗皇。无所不可者。只以邻道而已。非有尊屈之可论。而皆以此为疑。实由未通古今也。且彼使之在馆者。亦知我之拘于尊卑等分之嫌也。故已有通
瓛斋先生集卷之十一 第 506L 页
信时国书则勿为之说。说及于训导云。然则寻常书契。外务卿抵礼判。大丞抵礼参。少丞抵礼议。而通信之书则我之议政抵其所谓太政官。未为不可。事势节次。自应如此也。虽其不然。而两君相通。则只曰某国王致书日本国皇帝。勿书大字可也。从其自称而书之亦可。但不宜称陛下也。不称陛下。彼亦不以为怪。观其中国往复。互无陛下之字。则必不望我之称此也。彼只以邻国望我之依旧和好。则必无他说之转生层节明矣。
似闻或说以为彼之用年号于书契。自高丽已然。今不足较计云云。然则彼之称皇。已自周汉而然矣。今何为较计之至此乎。况其于我朝则书契之来。必书大明年号。昭载于同文汇考。而自崇祯九年以后。彼始书其国年号。皆在同文考耳。
答上左相(兴寅君李最应。乙亥二月。日本书契来到莱馆时。)
以小生愚见。训译之据法诘难。虽不得不然。而其遣辞无异叱骂。无乃太过乎。彼之答辞则虽固执不听。而言辞则何尝悖慢乎。其固执而必欲面传莱府。自以为重使事云者。其亦非失体之言也。交邻之道。虽虑其别有包藏之奸巧。而外面则不可不先顾体面。以礼相接矣。今此坚拒而争诘。未知竟当如何结末乎。彼若终至拦出。则是自我买取其凌蔑毁规之耻也。若愚意则第听其来纳于莱府。然后使之退待朝廷
瓛斋先生集卷之十一 第 507H 页
处分于馆中。似为最方便道理矣。但未知佥位之意何如。则何敢臆对耶。此系国家大利害。故敢陈愚见如是。而未知不得罪于有识君子。悚甚悚甚。所谓大字皇字。不足屑屑较计。而天子字之改之。最是大关节当改者也。彼亦知其必不可滥称故改之也。彼之识人事道理则如此耳。
答上左相
昨见训导书则轮船尽为归去。而森倭独留云。其意必待别遣下去后乃去也。此非望受书也。明知必不顺成。而犹且留待者。则分明结末而去也。彼之处事则乃如此。而我则斥退与许受之间。一向无明白决断。而只事相持。如是中无非示弱也见侮也见轻也。到今更无许受之势。而生事激变则迫在朝夕矣。到此地头。无容更事商量。而既以斥退为主。则斥退之说。亦当有分明结末为可矣。愚意则即速 筵禀或草记。而三悬铃行会为好。故一草敢此录呈。幸加商量。如何如何。
答上左相
三纸还呈耳。藏置有用处之教。不胜仰呵。不用于目下时日为急之时。而将用于何时何处耶。森倭一去之后则更无向言处。而若待兵船来问时。则此等说话。百番无益。在今日则或有销兵于未萌之道。在彼时则已动之兵。闻此言而退去
瓛斋先生集卷之十一 第 507L 页
乎。
从前只是斥字。而此等嫌忌之意。彼亦未尝不忖度我情。然而斥退之辞。只曰前例所无四字之矻矻不已而已。何尝明白说去乎。只令人烦闷耳。
答上左相
小生之于此事。自初以受书后观彼所为而处之之意立论矣。到别遣下送时。知无受书之道。而森倭则束装而坐矣。我之斥退。不可无据义理明白破打之说。故所以向日有所仰告者。而亦竟未得行之。以今论之则小生既不得受。又不得斥者也。其于此事。可谓两无所当之人。则从今不宜复烦参说。而今承下问。故又不得已仰告耳。彼所谓礼服洋服也。其曰礼服。可笑之甚。然而彼则称以礼服。而其言以为接见别遣官。当用礼服云尔。则自以为礼待别遣官。故用礼服也。我则以不即接见。谓之失礼而执言。其何以服彼之心乎。书契之使。来留许多年不接见。此非失礼。而可谓之以礼待人乎。今以别遣之不即接见。谓之不以礼待我。谓之失礼。而七八年间虚留彼使。牢拒不受而不见。此果得礼而待人以礼乎。言下不成说。反为彼执言起怒之事。胡为而发之乎。至于渡海讲定云者。未知所讲定者何事乎。渡海官渡海而至于何处乎。马岛乎。马岛今无太守矣。与谁讲定何事乎。到江户乎。
瓛斋先生集卷之十一 第 508H 页
即外务省在焉。而将见外务卿乎。见外务卿则所讲定者何事乎。彼若厌其烦费。不欲渡海官之往焉。而延拖岁月。则日本有自乱作而关白复立。马岛复设。事事如吾意乎。今此延拖缓送岁月之计。又未知何为而然也。
彼着洋服而入宴饷。着洋服而见别遣官。我之所忌何事耶。蒙狗皮蒙牛皮。彼之事也。我何为拘而论其可否乎。彼之言曰洋人着日本服则无碍见之乎云者。可谓名言也。空然拘碍于此等事薄物细故。而转成葛藤。未知何为然也。且向来送别遣时草记行关。愚见至今不知其何语也。可斥者斥之。可许者许之。尚未知何语也。彼之书契。只是渠国制度变通后。从今由外务省通书讲好之意而已。初未有某件事列条目者。则未知可斥者何事也。可许者何事耶。设令有可斥可许之事。所谓别遣。即一任译也。交邻大事。付之一个译员。任渠斥之许之。此为何说也。自顾我朝廷事体。不应如此之轻忽。不论待人之何如。自侮自轻。莫甚于此。且莱府取见而答送云者何语也。彼则自其外务卿抵我礼判之书。莱府一边臣任意答送。非待彼之道。而彼果低头恭受而去乎。空然以别遣。又生一层节。此皆廷(一作延)拖岁月之计乎。万般究说。终不得其解。而如此见侮示弱见轻。已无馀地矣。彼亦国也。岂无臣子军民乎。况与洋打成一片久矣。其必因此而生事。灼然可
瓛斋先生集卷之十一 第 508L 页
知。我虽兵精粮足。有事不如无事。况以今凡百何恃。而必激变乃已乎。此愚所日夜俯仰太息者也。凡事必议论归一。然后乃可做得。而况此国家大事也。岂可以閤下独见而行之乎。必也上得 圣意许可。又得院閤详烛深量。然后乃可左右者也。此则小生之谋。非所能及者也。安敢多言乎。
答上左相
自戊辰书契之来。皇字等执言。只在我国之论。而与彼人拒斥者。只是前例所无四字而已。及于辛未以后。则专意拒斥。又只在听其陈述四字。而虑其挟洋来市之疑。又未尝明举皇字而为说也。及夫数三年来。始以称号之滥。而亦未尝严辞痛斥。只是无前例之说而已。到今虽严斥其称号之滥。而彼则曰此何关于朝鲜乎云尔。则万无以此服其心之理。而只取弱国畏劫(一作㤼)之状而已。非八年也。新闻纸之来自中国。即丁卯也。今九年耳。九年之间。何寂无诘问。今始发端乎。果虑曰人之出此言也。故此草中间有污笔舌不曾举论之句语者也。所谓新闻纸。虽是洋人之依俙传闻杂记也。而若非闻于日人则渠何故为此说耶。此不可以杂记而忽之者也。中国见之。诸国洋人见之。此岂细故耶。何可以杂记而忽之乎。大抵言之无益。缄口可也。奈何。
答上左相
瓛斋先生集卷之十一 第 509H 页
明欲会议者非他也。必也自京遣官接见。而多少诘责彼之谎说。得其愧屈。然后许受其书而处之也。此系大事。何可如是草草匆匆乎。许多年相持。到今何可急遽至此耶。小生前后以受为主者也。到今非变前日之见也。何不下谅而如是乎。伏愿少加斟量如何。
答上左相
接慰官之遣。有何不可而持难乎。彼人之淹留多时。我之所遣。不过别遣译官。彼必不见也。其心必不服于礼待之薄也。今送接慰官则彼必又迟待而不动矣。慰官一行所费。又岂足计哉。愚于此不胜沓沓。毕竟有事则其费当如何耶。以费论之。亦可知不可比同。何为而惜此一遣耶。堂堂两班之故。不可与彼相接乎。万一有事则都体察使出去。有何着手之道耶。安边抚众等事。中国则钦差大臣无处不往。即今虽遣小生。亦不辞矣。
答上左相
教意伏悉。大抵小生之论。自初以受为主者也。但到今彼之肆气发作后受之。则其为羞耻无复可言。故必愿遣官大责丁卯新闻纸中可骇可痛之谎说。(丁卯年。日本八户叔顺有所送新闻纸中。多矫诬我国之说。先生之意欲执此而明其间不受书契之故也。)彼必逊谢然后受之。则犹可不失体面。小生之言如此而已。今若以此而谓以变改两节。则诚难
瓛斋先生集卷之十一 第 509L 页
堪矣。下谅若何。言之无益。从此缄口。不敢复谈天下事。惟祝 国家太平生民安乐耳。
答上左相
不顾歧异于閤下立论。而苦苦大言曰书契受之为宜云者。小生岂务胜而然乎。因循延拖。遂到今日。已是小生虽言而无补也。然而预料必有彼之肆气而我乃受之之日。故万一如此则国耻益大矣。是以有大责丁卯谎说。折服彼心。得其逊谢然后受之。则中间八九年不受之愠。亦可更不发作。而难从之请。亦可不敢轻发矣。以此献计。终不见听纳。而毕竟无端许受。此非生劫(一作㤼)貌样乎。是以窃叹不已。至于发于言语。竟不见谅。而只取前后变论之讥。于是乎言而无益。断可知矣。如此受之。非小生之意也。而向后彼之侮我更甚。来侵边境。则到彼时咎归于以受主论之人必矣。岂不冤哉。无论如此如彼。言而无补则不如不言。所以不敢复谈天下事者也。閤下教诲如是恳恻。人非木石。岂不感铭。而到今事势。只可默而俟之。不宜更饶唇舌。以待自然觉悟而已。然而终不能忘者。彼倭之视我国为何如耶。或曰丁卯谎说。即不过杂记野说。则不足呶呶责之也。不如皇字敕字之为重也。愚则曰不然。彼既做谎而布之于洋人。刻之新闻纸。流入中国。遂至礼部之行咨。则此事之骇惋。何异于史传之记载乎。以事体
瓛斋先生集卷之十一 第 510H 页
言之。则其时即送书契。诘责于日本。不可已者。而尚今不举。实为失计。国之被诬。比诸渠辈自尊其君之皇字敕字。果何如耶。以彼为重。看作义理。以此为轻。谓不足辨。小生诚不得解也。到今事已无及。言之无益。而失此好材料好机曾。若于受书之答。始责此事。则无灵之说。而竟无妥帖之日。小生又不知其可也。只是烦闷默祷 天地祖宗阴骘而已。
瓛斋先生集卷之十一(潘南朴圭寿瓛卿 著)
 杂文
  
辨人家所藏宋高宗书轴
宋高宗御书禊岾帖尾马和之画兰亭修禊图。有淳熙四年德寿宫侍宴诸臣署名。左仆射陈俊卿右仆射虞允文,知阁张抡,宝谟阁学士杨万里。南轩先生以右文殿脩撰与焉。书画颇精。且有诸公款记。若是德寿真迹。足称宝玩。所未可知者。陈虞两公并居仆射。在乾道五年。翌年陈公先罢。不数年改尚书左右为左右丞相。而虞公亦罢为四川宣抚使。以淳熙元年。卒于四川。此卷所记德寿赐宴。乃淳熙四年事。则两公一罢一逝。各为八年四年之久。官名亦已改矣。何得称左右仆射而与宴署名耶。首尾有御书印二。绍兴年号小印二。太上皇帝宝一。金阊巧手。多有此等赝品。逾多而逾不能掩其拙。不足以眩人眼也。
赠人入燕序(壬辰)
瓛斋先生集卷之十一 第 510L 页
士别赠言。古之道也。言不必文。适其实尔。文不必夸。达其志尔。子之行也。吾未详子之志之实。是以不能言也。观乎大都市之中。众人之行。遇丹漆胶角而顾之。必良弓氏也。顾鉴燧五金之齐者。必良治(一作冶)氏也。顾珠玑锦罽羽翠文屏者。必饰诡服以自喜者也。非他也。业之习志之专性之嗜好。不一故耳。百工之居货者如是。为文章取材于群书之府者如是。博观远游为山川人物之论者亦如是。类聚群分。其趣万殊。声气之感。同者是求。子将行矣。观其色。有跃然不自胜之喜。吾未知是将求医巫闾之珣玕琪者乎。幽并之利刀弓车者乎。是以不能言也。君子居室出言。应在千里之外。况子游历帝王之都。天下士大夫之渊薮。吾未知子之寓目聘怀者何如也。邂逅结识者何如也。将俟其归而细叩之。姑未可以虚辞相赠。
逃禅庵诗稿跋
全君文祖裒辑其王父逃禅庵诗稿。持以示余。求一言以叙其后。余念陈诗观风之政废。而治教之污隆。民生之苦乐。不可得以考矣。虽然诗之道。未尝废也。故自汉魏以下作者诸家。其所遇之时所处之地与夫志之所存情之所感。往往可述。而至若穷庐陋巷之中。士有郁于志而发于言。忧愁嬉愉怨刺讽美。有足以观其人论其世者。乃断章残编。亦或泯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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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传。甚可惜也。余素不工于诗。且不娴声律。每读古今人诗集。虽未能甚省。而亦未尝不鼓舞乎庆云击壤之谣。悽恻乎北风雨雪之思者。诗道之可以兴可以观。盖无今古之殊别故尔。今夫逃禅翁之为诗。亦处乎穷庐陋巷之中。郁于志而发于言者也。然而温厚和平。无憔枯悽惋之辞。敷腴婉丽。无尖峭诡奇之语。若是者岂非值时清平。民物熙怡。耳目之所遭遇。心志之所感发。自有不期然而然者乎。而又未尝以一身之荣枯。动辄为之欣戚焉。则亦足观夫作者之性情矣。是稿之传与不传。吾固不敢知。而若幸而得传焉。则后之览者。庶几知翁之志之所存。与夫所值之世果何如也。诗稿凡四卷。附以杂文若干首。共为五卷。文祖年老好易。研究靡懈。收拾家稿又如此。殆其传后也无疑夫。
安州百祥楼重修记(代人作)
节度使平康蔡公统关西兵马。莅镇安州之明年。既缮戎器蒐军实。储胥充备。壁垒增彩。乃谋于州牧金侯奭根曰百祥楼者。丽代之旧迹而西州之名胜也。杰搆伟观。久益倾圮。岌岌乎其不可以不修也。于是鸠材庀工。商度盈绌。又明年辛未孟春。爰始厥功。阅五朔而悉复其旧。翼然者飞甍竦桷也。焕然者朱栋画栏也。某月日。会宾僚置酒以落之。永柔县令李某礼当有贺语。矧节度公之见属以纪实之文者乎。窃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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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之。楼台亭榭之兴废成毁。亦有与于政术治理之盛衰利弊。诚以至足然后可以举贲饰之美。有馀然后可以行暇豫之乐。夫民国公私之间。所以致此至足。必有其道。致此有馀。必有其事。则以彼之兴废成毁。论此之盛衰利弊。不亦宜乎。嗟乎。是楼之几废而复兴。垂毁而重完。岂非有待于今日。而某之不敢铺张叙述者。为其嫌于誇与谄。而非大帅明府之所乐闻也。若夫临渤海接靺鞨通辽蓟据浐浿而为之要衡者。此州之形胜也。升平百年。烽燧久冷。登楼四顾。其必有沉吟以思之者矣。望田野之荒辟。辨闾并之聚散。舟车之委输。金谷之流通。农工商贾之乐生兴事。都人士女之歌舞嬉游。繁华凋残。时或不同。登楼四顾。其必有领略而商量者矣。乃或星月皎洁。城角吟霜。归鸿落叶。撼人中肠。将军不眠。太守无寐。又或朔风折绵。大雪满地。冰山银海。行人断绝。辕门则金柝寂寥。墟落则烟火萧瑟。于斯时也。登楼四顾。非无烹羔美酒。拥貂佳人。可以洗抚釰之胸而佐击壶之歌。惟是关塞戍卒。寒不得衣者几人。蔀屋穷民。饥不得食者几人。慨然一念起而彷徨。烂烂煌煌。仰见北斗。琼楼玉宇。 父母孔迩。始知将帅牧守之登斯楼也。亦异乎骚人墨客纵目荡胸之为乐也。凡楼之宏丽爽垲。景物之以时万变。冠盖车马之迎送离合。玆不具述。旧传楼建于高丽忠肃王时。楼之号百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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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祈祝之辞。抑所谓作善。降之百祥者欤。
题顾祠饮福图
卷中之人。展纸据案。援笔欲书者。户部郎中王拯少鹤也。把蝇拂沉吟有思者。兵部郎中黄云鹄缃云也。立而凝眸者。翰林检讨董文焕研樵也。持扇倚坐者。庐州知府冯志沂鲁川也。坐鲁川之右者。翰林编修沈秉成仲复也。对鲁川而坐者。兵部主事王轩霞举也。据案俯躬而微笑者。朝鲜副使朴圭寿瓛卿也。鲁川时赴热河未还。为之补写焉。昔亭林先生北游至都下。尝栖止于城西之慈仁寺。后之学者想慕遗躅。道光癸卯。建祠于寺之西南隅。以祀先生。道州何君子贞寔始经营云。圭寿夙尚先生之学。岁咸丰辛酉。奉使入都。幸从诸君子祇谒先生。特设一祭。退而饮福于禅房。相与论古音之正讹。经学之兴衰。盖俯仰感慨。而乐亦不可胜也。既东归不复见诸君子已三载。追思向之宴会谈笑。须眉衣冠。发于梦寐。遂命画史绘顾祠饮福图。其貌写诸君。悉由余心想口授。而肥瘦方圆。尚不能肖之。况可与论于传神乎。当面绘我而尚不能肖之。况隔远千里之外哉。使我而工于画者。为此图必有道焉。惜乎其不能也。嗟乎。聚散离合。理所固有。若心性则无间于山海之间矣。笃于友朋者。皆自知之。诸君子倘求良史。各肖其貌。更写此图。以之相赠。岂不大慰天涯故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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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耶。
题凌壶画帧
凌壶处士清操高节。为当时士友推重。所从游尽钜公名儒。一代风气。殆与东京诸君子作先后进。书画翰墨。特馀事耳。今留在世间。亦甚鲜焉。即不过扇上小景帖尾漫笔。偶然而作。不甚置意者。然于此有可以像想神韵。领略襟期。处士平生喜丹阳山水。一游再游。志在筑室终老。是故每多作嵁岩奇石屈奇古木。泓渟萧瑟。非尘寰境。今此幅亦可见处士胸次。不止以画笔古雅论也。处士书学鲁公。篆又最古。其画法又皆篆势耳。此幅为仓山侍郎所藏。
题俞尧仙所藏秋史遗墨
青海俞尧仙得阮堂遗墨二联。而失之十有八年。复得于御史府廊壁间。其事甚奇。韦史尚书为记其详。尧仙持以示余。阮翁此书。在其易箦前几日。盖绝笔也。神王气鬯。诚如其自题语。已足宝重。而既失复得。殆若有物相之。尧仙之携归青海。必有米家船贯月虹光也。阮翁书自少至老。其法屡变。少时专意董玄宰。中岁从覃溪游。极力效其书。有浓厚少骨之嫌。既而从苏米变李北海。益苍蔚劲健。遂得率更神髓。晚年渡海还后。无复拘牵步趣。集众家长。自成一法。神来气来。如海似潮。不但文章家为然。而不知者或以为豪放纵恣。殊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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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其为谨严之极。是故余尝言后生少年不宜轻易学阮翁书云尔。且余尝谓公之书。实从松雪得力。闻之者皆以为不然也。尧仙之归。仍录以赠之。
尚古图按说十则(瑄寿按尚古图者。先兄弱冠时所著书名也。义例采西汉以来人物事实而附以议论。部目仿王庵洲觞咏览胜图。故命名尚古图。凡八十部。每部六目。总四百有八十目。今取十则附之集末。)
  诸葛子草堂閒居
论曰何以观士。出处而已。何以观出处。义利而已。苟得其正以出则不能致其君于尧舜弗措也。不能致其民于尧舜弗措也。苟不然者。数亩之宫。树之株桑。一廛之地。耕之斗粟。怡然无足以易其乐者。汤三使往聘之。伊尹始幡然而起。其志将幡然。而不敢不自重者欤。诸葛公伟人也。其必有素志焉。
 念斋曰开卷第一义。便论士之出处。深有得于古圣贤著书正始之旨。
  李贞公延英退朝
论曰汲黯之于武帝。魏徵之于文皇。皆以謇谔立朝。见敬礼于人主者也。然淮阳之召不至。而昭陵之碑竟仆。盖时君世主只知纳忠容直之名之美。而未尝究求其利之及于民而施乎国故也。若李贞公之于宪宗也。终始以直道进退。危言苦谏。犯颜逆耳者亦屡矣。然蓬莱之回猎。吐突之补外。臣主遭遇之隆。未尝替焉。何其盛也。抑宪宗奖容之度。有大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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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欤。易曰纳约自牖无咎。若贞公者近之矣。
 念斋曰九重移榻数召见。夹城日高未下殿。英谋秘语人不知。左右惟闻至尊羡。此李献吉赠刘大夏语也。前后明良相遭。臣主俱荣之盛。可谓炳炳麟麟。荣镜字宙矣。
  范希文请兴学校清选举
论曰兴学校如之何。立塾庠序学之制。设辨志敬业之科。可谓之学校兴欤。是之谓学校之盛制可。于本则未也。崇米廪瞽宗之祀。举飨食丐言之礼。可谓之学校兴欤。是之谓学校之盛礼可。于本则未也。然则如之何而可也。盖亦明其本而已矣。夫士何为者也。夫士者。生人之大本。而闻道者之美名也。何为生人之大本。何谓闻道之美名。惟其名义之不明辨。故自抛弃不之惜焉。惟其大本之不早审。故鲜有能守其本而不失之者也。嗟乎。民物之生久矣。唐虞曰百姓曰黎民曰烝民。夏曰兆民。殷曰万民曰庶民。周曰万姓曰生民。秦曰黔首。汉曰元元。代各增其名而殊其称。至于士也。号未尝加乎昔而称未尝异乎前者。是岂贱之哉。以其为生人之大本。而不可得而加损之也。夫人之有孝悌忠顺之德也。何莫非士也。士之以百亩为己忧。勤力以长地财者谓之农。士之饬五材辨民器。开利用厚生之物者谓之工。士之贸迁有无。通四方之珍异。以资之者谓之商。其身则士。其业则农工商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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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也。昔者大舜之未徵庸也。尝于历山往于田。陶于河滨而器不苦窳。伊尹之未就汤也。尝于畎亩之中乐尧舜之道。若将终身焉。惟说之未立相也。筑于傅岩之下焉。后稷氏之贸迁有无。端木赐之货殖屡中。皆未尝离乎士之为道焉。是故业之不同。道无殊别。名虽列四。士则一也。士之受其职居其官。作而行之曰士大夫。士之忻忻休休。容民畜众。论道经邦。燮理阴阳曰三公。士之举神祇顺宗庙。不敢变礼乐易制度。分茅锡土。有功德加于民者曰诸侯。士之辨方正位。体国经野。设官分职。以为民极。受帝之命。恭己南面曰天子。其身则士。其爵则天子也。天子之子继序而立。亦天子也。士冠礼曰天子之元子犹士也。天下无生而贵者也。是故其贱则匹夫。其贵则天子。而莫非士也。是故一命之士谓之士者。明其由于士而及王公也。欲其贵而能不忘本也。夫本者物之命也。木亡本则薧。水亡本则涸。是故士庶人忘士则灾及身。卿大夫忘士则丧其家。诸侯忘士则覆宗庙。天子忘士则天下之大。无所措其躬。故士者有国之元气也。诗云济济多士。文王以宁。以文王之圣而赖之以宁。岂非有国之元气乎。说命曰股肱惟人。良臣惟圣。虽圣人。须良臣而乃圣。斯岂非有国之元气乎。孟子曰二老者。天下之大老也。天下之父归之。其子焉往乎。夫伯夷太公。天下之大士也。天下之大士归之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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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服。非元气而能如是乎。是故粟帛之赋。金铜之积。非不足以恃其富。兵甲之利。车马之众。非不足以恃其强。山河之险。城郭之坚。非不足以恃其固。惟有士而后可恃以为国也。书曰嘉言罔攸伏。野无遗贤。万国咸宁。必也野无遗贤。然后邦家可以咸宁。是岂不足恃者乎。书曰受有臣亿兆夷人。离心离德。予有乱臣十人。同心同德。彼同心同德者。岂非凡周之士乎。易曰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诗云乐只君子。邦家之光。彼利用宾于王者。固国之光也。他又何观焉。说命曰惟说式克钦承。旁招俊乂。列于庶位。当是时也。殷道中衰矣。夫说岂无所用其心哉。亦以俊乂之在官是急。岂非知治之所本者乎。易曰拔茅茹。以其汇征吉。一人进乎朝。其利溥矣哉。易曰天地闭贤人隐。诗云人之云亡。邦国殄瘁。夫一人之隐。天地之大而为之闭焉。一人之亡。邦国之重而为之殄瘁焉。岂不大可惧哉。诗云乐只君子。邦家之基。诗云岂弟君子。四方为纲。既为之基。又为之纲。纲基之不足恃。而又何求。是故玉杯雕墙。未足败人之国。喜兵好色。不能丧人之邦。惟其有善士也。故孔子言卫灵公之无道也。康子曰夫如是。奚以不丧。孔子曰仲叔圉治宾客。祝鮀治宗庙。王孙贾治军旅。夫如是。奚其丧。孟子曰纣之去武丁未久也。其故家遗俗流风善政犹有存者。又有微子,微仲,王子比干,箕子,胶鬲。皆贤人也。相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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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相之。故久而后失之也。士之重于国也如是夫。夫士何为者也。何如斯可谓之士也。贵为天子而不足以为泰。富有九宇而不足以为滥。趋廊庙而陈谟猷。鸣和銮而拖锦绅。令闻令望。达于四方。而不足以为荣。处于畎亩之中。与木石居。与鹿豕友。而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不足以为穷且辱也。黄帝,尧,舜,禹,汤,文,武,伊,傅,周公。士之有其位而行其道者也。仲尼,颜渊,子思,子舆。士之无其位而存其道者也。嗟乎。学校之政阙而师道废久矣。将何以作髦士登明良乎。人孰不好名誉也。昔之人孝悌忠信。后之人假仁借义。昔之人假仁借义。后之人轻财急难。昔之人轻财急难。后之人尚口强辩。昔之人尚口强辩。后之人巧言令色。人孰不好燕居也。昔之人绳枢瓮牖。后之人寝室重门。昔之人寝室重门。后之人崇台广厦。昔之人崇台广厦。后之人洞房复壁。人孰不好美饰也。昔之人黼黻璜琚。后之人博带峨冠。昔之人博带峨冠。后之人轻裘玉珂。昔之人轻裘玉珂。后之人如意蝇拂。人孰不好文章也。昔之人弦歌执礼。后之人高文典册。昔之人高文典册。后之人骈俪藻缋。昔之人骈俪藻缋。后之人戏本填曲。是故古昔圣王之制礼乐也。仰以察乎天理。俯以察乎人事。有以知夫人之气质之所偏。耳目之所蔽。而有忧其役于物而迁于外也。于是乎宫室之制。衣裳之盛。簠簋之饰。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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璋之美。车服之仪。以导其目焉。笙镛琴瑟锵玉和銮。以导其耳焉。揖让拜俯。咏歌舞蹈。以动荡其血脉。宣发其壹郁。使心之所之目之所寓耳之所接。语默动静之间。莫不导之正也。匡之直之辅之翼之。从而振德之。圣人之忧民。若是其急也。此司徒之职典乐之官。所由设也。今夫家习功利之说。人誇佞敏之致。笑忠厚为愚呆。訾老成以迂远。彼冠章甫而立庠舍者。始焉踽踽乎身无所适。终焉伥伥乎心无所主。从而自抛弃不自重惜也。于是乎终日而善言不出乎口。终岁而善行不由乎身。抱诗书而无所鼓动振作则亦不足以为悦也。弃之而操博奕焉。与人交。人之虚心知过者鲜矣。则终身无友朋切偲之乐也。于是乎谤击之习长焉。彼闾里自好者。乃从而嗤鄙之。不欲涉迹焉。是岂学校之罪也。邯郸之步。善于天下。而人耻之效者。以其妖佻而伧儴也。而况标(一作剽)窃经旨。寻行数墨。务欲姿媚以悦人者乎。然而子弟弄柔翰而操华简则父母喜之。乡人慕之。子弟抱琴瑟而历阶。学操缦而安弦。则父母忧之。乡人厌之。是岂琴瑟之罪也。甚者嗤揖让以诡激。笑舞蹈以骇异。是岂揖让舞蹈之不足为也。夫礼乐者。为治之本。而学校者。礼乐之本也。有欲致太平于圣人之世者。其将兴货财乎。重刑法乎。缮甲兵乎。修城池乎。圣人复起。其必有所先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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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斋曰大议论大文字。可读不可评。燕岩先生巾衍稿中有原士篇。大旨以士为生人大本为主。今读此篇。知渊源家庭。重可敬也。
  唐国初置府兵
论曰语曰兵犹火也。不戢将自焚。以唐室之兴废而观之。其不戢之患。噫已甚矣。或曰与其存之不戢而忧其自焚也。无宁弃之而不举。不复论其戢与不戢也。此诚有不然者。今夫东邻之家有晨炊而失火者。当火之延栋摧宇也。家人之号咷冤愤。有若誓不复举火而食者。然及其夕也。乃复采薪于林。乞火于邻者。以其不可舍而为生故也。盖古者至德之为治也。其国之治乱兴亡。莫不由德。而降及后世。亦鲜不以兵。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夫兵岂非重事欤。此不可一日置之而不讲者也。然则其所以戢之当奈何。亦惟遵奉古法。守而不扰而已也。盖古者兵起于井田。民兵为一。寓之于农。及周之衰。王制坏而不复。自秦汉以来。皆因时制变。苟利趋便。而考其法制。虽可用于一时。而不足施于后世者多矣。惟唐之府兵。颇合古法。其居处教养畜材待事动作休息。皆有节目。是故太(一作高)祖太宗之世。海内晏然。以致升平。虽有疆场小警。其调徵有制。措置不紊。故民不烦扰矣。及其后世。子孙骄弱。不能遵守。辄复变易。府兵之废而为彍骑。彍骑之废而方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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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兵盛焉。遂致丧乱而竟不觉悟。哀哉。初府兵之设。居无事时。耕作于野。其番上者宿卫京师而已。若四方有事则命将以出。事罢即解。兵散于府。将归于朝。故士不失业。而将无据兵之重。所以防微渐绝祸乱之萌也。及彍骑废而方镇日盛。骜卒悍将虽无事时。恒据方面专号令。不烦兵革而天子居然坐失其天下矣。原其本则莫不由于府兵之法壤故也。吾故曰善戢兵者。惟遵奉古法。守而不扰而已也。当肃代之际。海内金革殆无虚日。纵欲复行府兵之制。势固不可成矣。然苟能锐意戮力。平一镇则施之于一镇。定一州则施之于一州。为之措置之区画之。如李泌之西京屯田。则亦或有渐复之势矣。至于德宗以下。虽有善谋国者。亦无所施矣。然彼为当时臣子者。徒知忧国势之削弱。叹王室之衰微。而未尝言削弱衰微之由。原于府兵之废坏者何也。抑以时事无可为。而空言无所施欤。然古之人建大议陈大计者。未尝以时之不可为而废其事。事之不得施而废其言者。纵不得成就当时。而犹能取范于后世也。此吾所以窃为唐室谋国政者惜之者也。按德宗时段秀实。以禁兵寡弱。请留意广选。及泾原兵乱。德宗出奔。禁兵寡弱。不足备非常时。以秀实言为信然也。若段公者可谓知时务之所先后者也。其于府兵之制。宜有所讲究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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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太祖置封桩库
论曰宋太祖之置封桩库。深忧大计也。其公于民而不私己。可谓善矣。然窃谓是库宜罢何也。大凡戎狄贪利无厌。可征伐以斥之。不可以金帛啖之而止。此宜罢者一也。既不可啖之以金帛。而不得不攻而取之。则命将戒土定谋伐计。必也籍不再考粮不三载。复先王之区宇。拯赤子之焚溺。然后乃可谓王者师也。然则命度支以粮载。徵作部以铠甲。无所不可也。夫何必别贮金帛。然后乃可谋功也。此宜罢者二也。未及以金帛诱之。又未及兴师整旅快雪前人之耻。而徒见金帛之日聚于内库。则有若人主之别有私藏以图赢利者。下民之惑。将滋甚矣。此宜罢者三也。若以金帛啖之则彼虽贪利而许之。必不肯南向而称臣。则其必以与国之礼相待矣。以堂堂天下之主。纷纭以金缯珠玉之物。相执而聘报之。则岂非羞耻之甚者乎。他日之澶淍交盟。南渡之和议误国。终焉委靡不振者。未尝不由于是焉。欲征则征。夫何必金帛啖之之为也。此宜罢者四也。
 念斋曰此篇论封桩利害。明白凯(一作剀)切。可入于宋人奏议之中。此正朱子所论任私人用私财之失者。而我东尤庵先生欲罢内帑别储者。亦以是耳。
  唐太和中维州利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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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曰唐文宗维州处断。论者不一。而司马温公致堂胡氏之说最相反。有曰论者多疑维州之取舍。不能决牛李之是非。臣以为是时唐新与吐蕃修好而纳其维州。以利言之则维州小而信大。以害言之则维州缓而关中急。然则为唐计者。宜何先乎。悉怛谋在唐则为向化。在吐蕃不免为叛臣。其受诛也。又何矜焉。且德裕所言者利也。僧孺所言者义也。匹夫徇利而忘义。人犹耻之。况天子乎。以是观之。牛李之是非。端可见矣。此司马公之论也。有曰维州本唐地。为吐蕃所侵。乃欲守区区之信。举险要而弃之可乎。夫夺我之地而纳我以盟。此正蒲人所以要孔子者。不可谓之信也。取我故地。乃义所当为。司马不以义断之。而以利害为言过矣。故以维州归吐蕃。弃祖宗土宇。缚送悉怛谋。沮归附之心。僧孺以小信妨大计也。下维州遣兵据之。洗数十年之耻。追奖悉怛谋。赠以右秩。德裕之大义谋国事也。此胡致堂之论也。司马公右僧孺。胡氏右德裕。今人宜何主乎。窃谓当主胡氏。余尝拟作太和廷臣状奏以断之。其说曰伏以大唐受命有天下以来。德化覃被。声教四讫。颉利呈舞。冯智献诗。比及贞观。胡越一家。蠢玆吐蕃。乃敢负固不服。肆其猖狃(一作狂)。侵我西彊。乃至广德之初。竟致板荡之乱。河湟以西。不复作衣冠之乡矣。以祖宗字息之赤子。化犬戎左衽之俘虏。如此而不思拯救之。其可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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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者政乎。今悉怛谋以维州来降。究其情则乃是归顺向化之一善民。非有搆怨乐祸之谋。在中国则为收复祖宗之一州郡。非有发民迎劳之费。论者乃曰国家比来。修好罢兵。即土地不可受。畔将不可容。彼若牧马临境。责以失信。虽得百维州何益。噫何其不思之甚也。夫御戎之道有二焉。尧舜在上。元凯登朝。都俞吁咈。垂拱平章。彼乃篚厥南金大贝。执其璆琳楛矢。于于梯航。蹈舞帝庭则上矣。不然则诘我戎兵。张皇六师。以扬祖宗之光烈。无坏祖宗之付任。此则周召之告成康也。今吐蕃北败于回纥。南困于南诏。盖方兵力不支。又恐天讨辄下。乃敢乞好而苟安。朝廷姑且勉许。以观其变。然臣等备位宰辅。既不能宣布圣化。宾服远人。又不能勒兵制师。廓清边尘。坐视修好使者日往来河湟之外。此固臣等之罪也。今议者乃反区区于要盟之约。汲汲于反俘之惠。谓信于此则可以服反覆之羌虏。谓信于此则可以绝骚挠之边警。固执微谅。不顾大体。臣窃痛之。必如议者之言则将缚其人。封其土而还之。走一价而告之曰圣天子不失信于外国。不私惠于叛臣。玆将反尔来降者。缚而还之云矣。臣不知今日国家何故而为此弱国危邦畏天者之举也。假如土蕃万一或幸感戴皇恩。敛手退伏。顾可以弭他胡侮慢之心。而塞异日讥惜之口哉。且夫禽兽之困于鸷鸟猛兽者。穷则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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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夫人者反取而饲诸鸷鸟猛兽则不祥孰甚焉。今悉怛之来。又不徒急而投之也。揣量庙谋之必欲收复旧土。拯救陷民而来款首功也。若复缚其人封其土而归之。则是违天地好生之德。坠祖宗创业之烈。而启蛮夷猾夏之渐。贻后代无穷之祸也。恶在其仁义恩信久安长治之策哉。且今论者以为国家受悉怛之降。纳维州之土。吐蕃必朝闻而夕至。臣以为即此可觇吐蕃之虚实。彼方困而请好。朝廷且许之。其边备固已解矣。今闻中国之受维州。则必遣诘问。观其忌慢如何而强弱可计矣。倘如议者之言。因而称兵。则臣谓即此可为收复河湟之一大机会。伏见西川节度使李德裕奏议。请以生羌三千人捣虏之虚。陛下若迨此而许其出师。以悉怛为向导。掩其不备。则不但复我旧土。其将臣服万里。岂不盛哉。岂不快哉。彼若大举犯顺。亦当用奇兵捷卒先发而折其锋也。因此而雪祖宗之耻。复河湟之旧。遂提西荒之地。赏悉怛归附之功。则恩信既孚。威惮旁达。不特西蕃无虞而已。万世永赖之业。在此举措。
 念斋曰维州利害。无甚可疑。特以司马公右僧孺。故有不敢遽然立说。若以司马公之说而必欲曲从。则如疑孟尊荀伪蜀帝魏。亦将唯唯而无二辞哉。
 沆瀣曰愚见常右胡论。盖不受维州犹可也。缚送向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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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俾极惨酷之刑。曾谓仁者有是乎。此全出太牢公党心。
  岳鄂王奉金字牌
论曰议者多以岳王朱仙之役。奉金牌班师为恨。以为岳王用大夫出疆之法。不奉诏而进兵。可以复雠而定中原也。有明王世贞李攀龙诸人。皆以是说为非焉。其言曰凡可以用出疆之法。不奉诏而进兵者。势足以制内者也。势不足制内而为之者必败。势足以制内而为之。非纯臣也。有如岳王不奉诏而进兵。桧以一尺削岳王官。使一部曲代之而归。何以自处乎。奉诏而不至则伍胥之钃镂阳周之赐釰至矣。釰不至。班师之诏更而为诛反之诏矣。岳王虽强。两河之兵虽响应。势不能独举。必用韩世忠,张俊,刘锜,王德,吴璘而猗角殿应之。然后金之胆寒而中原可全复。今诸帅一时奉诏而归。岳王独以孤军深入。情见气慑。而虏悉众以拒我则胜败之机。未有所分也。嗟乎。若然者。岳王之师不可以不归。亦不得不奉诏也。然当是时也。一岳王南则赴君上之召也。北则为百姓社稷。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此实九仞一篑之功。而千秋难再之机也。为岳王者。奉诏而还则不惟误进取之大计而已也。且不得保其身而图再举也。不奉诏而进则虽一尺而削其官。十行而诬叛逆。王之精忠大节。素信服于天下。则无足以惑三军而失声势矣。且秦桧之倡和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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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之所共闻也。高宗之付岳王以中原之事。亦天下之所共知也。然则王之不奉诏。亦有辞焉。若复固守郾城。封还金牌。驰一骑而奏之曰臣以灭贼之功。成在朝夕。诏旨谕臣。臣不敢奉。容臣尽俘金虏。献于太庙。以复天下之雠雪祖宗之耻。乃伏违命之罪。汤镬斧钺。甘心无悔。然后号召豪杰。纠合义旅。乘常胜之气。清中原之虏。乃复释甲南向。面缚以见帝曰向者为社稷逆君命。臣罪当诛。今幸社稷不辱。臣请膏一剑。以谢天下。虽百秦桧在。亦必无奈焉。议者所以感愤不已者。盖亦至恨苦心而已矣。然亦岂全无关系商量者耶。若谓诸将奉诏南归。岳王深入军孤。则盖亦不量之甚矣。当时诸将之和附和议者独一张俊也。忌疾岳王者。亦一张俊也。他将之如韩刘王吴则皆疾视议和。而未必忌疾乎岳王之成功矣。岳王若不奉诏则亦必虑及于诸军之失应矣。然则亦当以大夫出疆之义。将帅在外之律。驰一檄而申告于诸帅。则韩刘诸将亦未必其迭退而竞还矣。王李诸论。又以大夫出疆之法。为不可用也。若然者。大夫出疆。一以虑成败之机。一以顾不纯之嫌。虽有专之可以利于国者。亦不敢遂其事也。然则专之之道为犯逆。而春秋之义为不可也。岂有是哉。岳王非不可与权者也。
 念斋曰此等文字。不必苛论其时宜之然不然。不妨自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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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说。以摅千古之忿恨。
  谢安闻符坚入寇
论曰晋人淝水之捷。说者皆归之天幸。谢安赌棋之事。又以为矫情而贬薄之。夫何其不量事理而徒骛持论也。兵法岂不云乎。夫兵者凶器也。虽有孙吴之智贲育之勇。及其成功也。何莫非天幸也。又尝曰战者逆德也。其权谋术数之用。奇胜诡取之法。有甚于围棋游陟之事者。何莫非矫情也。古来成功于天幸。而得胜于矫情者。非惟谢安一人。而乃独受其目者何也。盖亦责贤之义欤。嗟乎。当符坚之南犯也。其兵甲之盛辎粮之众。比之一隅之晋。不啻若泰山之压一卵耳。谢安亦安得无所惧哉。然彼所以夷然而不动者。盖亦有所察而所恃者存尔。传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夫符坚之伐晋。秦人之所不欲也。坚在前则背王猛将死之言。在后则违符融苦口之争。在内则拒张氏之挽子诜之谏。在外则弃权翼之议石越之喻。加之以志骄气盈贪欲无厌。不可谓得人和矣。大凡用兵之家。必先固根本。先实腹心。使无内顾之忧。然后可以图人也。今坚身离巢穴。倾国远寇。内无宿将重兵之留。后有鲜卑凉羌之忧。又不知先下荆襄。以据上游(一作游)。次收淮南。分趋建业。乃悉重兵临长江。前后不能救。首尾不相应。此必败之术也。既失负隅之声势。轻欲投鞭而断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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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谓处地利矣。晋氏之德。未有大恶。君臣辑睦。将相调和。天意之未欲遽亡。可以知也。且石越之言曰福德在吴。伐之必有天殃。又不可谓顺天时也。晋人则在人而得其和。在地而处其利。在天而顺其时。此所以取胜之道也。由是言之。岂可谓天幸而已。虽谓之人力或可矣。谢安既审其成功之机。则夫岂有恇怯忧惧之情哉。惟当静以镇之。内以安骚扰之民心。外以系危惧之军情矣。何必曰矫情也。虽谓之真情亦可矣。然将帅之能。在乎法古。法古之妙。在乎运用。苟或事有缓急之殊。兵有利钝之异。而欲效谢安之事则不亦殆哉。愚谓有谢安之量。处谢安之时。然后始可有此功也。
 
念斋曰因天幸矫情二案。发一篇论兵文字。其论晋秦虚实。符谢胜负。又如身在行间。指画利害。如此议论。真未易多得。
 沆瀣曰文学之士。每于论兵处。露出纸上空言底本色。今桓卿之论。指陈时势。揣摩人情。凿凿如身亲当之。何等见识。何等文章。
  苏老泉闭户读书
论曰余尝有豫章之说。其说曰豫章者。木之大而材之美者也。生于大次之西。𠩂阳之阜。雨旸之所煦濡。霜雪之所振撼。七年然后乃始辨其叶与茎也。楚王作章华之宫建中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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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访荆山之林。搜云梦之薮。以求梁桷之用。公输般进曰臣之邑有巨材焉。退而治斧镑三日。乃敢率其徒致木所。仰而思俯而叹。据其根而憩焉。其徒问于公输般曰是木也。胡为而然哉。生乎莽苍之野。翘乎众卉之中。其望也蓊蓊然车盖之施乎辀也。其即也莫莫乎上晻云日。驷马之乘止于下。而西邻之夫耕不顾焉。盖未尝不顾也。根株蔽之也。夫木之得地力也固同矣。然亦尝有上缭乔者。有族生灌者。又尝有无枝檄者焉。然木之至于斯也。小人未之尝闻焉。无或卉之妖而木之祥者乎。公输般局局然笑曰宜乎子之惑斯木也。子之观。在乎乔灌材而已矣。春猛风撼条。雨水既降。先王以疏达之器。特性(一作牲)之脾。祀其神句芒。于是土长冒橛。其气蒸达。木物之生。皆句屈而芒角焉。夫善审材者。未尝待木之翳然而较之以寻尺焉。善审材者。视木之甲坼而知焉。故一岁之卉。其铺根而立柢也。十其木而一深之。十年之木五深之。五十年之木七八深之。百岁之材。其铺根而立柢也。与其树出地之高等焉。榠棂之树。其深也倍其高焉。夫木之始生也。肭腬若婴儿之拳。及其茁也。及人之踝焉及膝焉及脐焉及腋焉。既而过人之肩。于是蓁蓁乎其有叶。郁郁乎其有华。若夫遂其势以渐长。则其盛大之至。固不可度而止矣。然不十腊是木者。辄胶泄而枯焉。夫胶泄而枯者。根柢不深故也。夫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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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生也。苯䔿焉介乎蓬萧之閒。薙氏之绳芟而不及焉。牛羊之衔啮而不足焉。若将旱而萎矣。及其挺然而特秀也。云气游其上。风飔过其下。夫挺然而特秀者。其根柢深故也。豫樟者。木之大而材之美者也。雨旸之所煦濡。霜雪之所振撼。铺根立柢七年。然后始分其茎与叶也。夫木之铺根立柢也。十围引五围。五围引二围。二围引如椽。如椽引如管。如管引如矢。众根柢之下垂于黄泉者。盖森然如筋络之走肌理矣。夫众根歧(一作柢)之森然而下垂也。未尝有盘旋而结屈者矣。故斲其木也。质正而理直。若朱瑟之縆桑然。得地之气全。故其文也有若水之击涛然。有若谷之出云者。其皮理厚而实。故贯四时而不彫。材之美如斯而后。始可以负重宇而不挠。承藻节而不倾矣。今吾子未尝究求其根柢之深且固。惟惑其树之茂而材之巨也。子之惑将滋甚而不止也已。其徒怃然而退。瞿然而作。便旋而进曰夫子命之矣。夫岂是木之谓也。欧阳子曰老泉之文。盖其禀也厚。故发之迟。其志也悫。故得之精。旨言哉。吾以为发之迟故得之精。
 念斋曰今人文字。读之三数遍。未有不属厌者。惟桓卿此篇。愚读之数十百遍。愈不能见其涯涘。
 沆瀣曰优优乎考工之博。烨烨乎诸子之雅。洵天下之奇文也。郁离龙门。皆当避一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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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温公拜相
论曰呜呼。皇天上帝。极仁极善。庇覆四海。子惠下民。惟下民降衷允自天。亦罔不极仁极善。风雨寒暑。不愆厥序。水火金木土谷。用资厥生。阴佑下民。惟日不足。诞生圣睿。俾作民主。我不敢知惟天于我民。偏笃偏亲偏爱。我不敢知惟天于民主。偏笃偏亲偏爱。诞锡天位。作辟万方。惟表正万民。若有命戒恳恻。在厥后耳目。朕有听视。惟小民罔予克孚。朕有命令。罔由明敷于民。嘉乃圣智。克明乃德。假尔一人。用代朕事。惟尔聪明。作朕听视。惟尔口舌。作朕命令。夙夜钦哉。毋私尔躬。凡厥否德。匪朕攸命。今玆下民。裕厥谷帛奠安居。罔有凶毒夭札。时乃丕功。允若玆。福禄无疆。子孙世昌。匪予爱汝保汝。则民爱汝保汝。不克玆。匪予倾覆汝。则民倾覆汝。予惟下民时听。呜呼。若厥考有攸事诏厥子。厥乡人里人言。不肯背弃。矧违越厥命。忍伤厥考心。承协天命。厥惟艰哉。肆昔圣后明王。祇奉天休。震恐怵惕。若奉盈惧荡溢。若执玉惧坠伤。惟恐厥德不类于上下神祇百姓。爰求俊贤。简纳明良。罔遗遐迩暨侧陋。建官分职。用乂厥政。呜呼。惟四海丕广惟民隐弗一。非一人命令攸及。聪明攸察。惟厥有贤臣哲辅。民用安后用圣。若作宫室。不有梁栋曷成。若耕田。不有耒耜曷垦。若攻木。不有斧镑。攻玉不有砺琢曷治。若衣裳不有刀尺曷缝。肆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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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王。在朝视日晷。在夕视星辰。在燕寝默不语。奏食不饱。伏几不寐。惟厥有思。瞿瞿若有攸失。若饥求饱。若渴求饮。若父母怀厥子。若厥昆弟。若厥师侪。若男子恋好色。惟有圣人贤士盛德君子。遁逸在中野。予罔克闻。在予庶僚。予罔克知。在予左右。予罔克察。肆厥衷诚格感在上帝心。惟帝时念时宠。乃大降俊乂。或赉于梦寐。或锡于龟卜。厥有命犹影响犹符契。惟圣王厥既得俊乂。厥命职。亦惟天降命于厥躬。厥既命职。厥委任亦惟天委任厥躬。惟曰治惟尔责。乱惟尔责。厥臣畴敢不感动捐厥身。敬承厥命。呜呼。古之人相厥辟。有以一身任天下责。一夫一妇不获厥居。若瘝切厥躬。羞以冠裳见士于朝。若出门遇穷人鳏寡孤独。厥心恫悯。若刀斧劓割厥肤。惟厥耳目攸及。越厥未及。咸克惕念。爰加海内。在饮食思民馁。在裘帛念民寒。矧厥立政立典。用垂无穷。发谋作事。惟曰罔或贼于下民。罔或启害于来世。罔或后之人窒牵于玆。察民情执时宜。稽前圣盛典。惟用损益。作为彝宪。厥后嘉豫。允协上帝心。允若玆。天下不治。呜呼。古之人相厥辟。有以一身守厥先王成宪。厥心惟曰古昔圣人。安厥民若不及。越我先王。竭厥圣睿。监于古昔圣人。今予曷敢不于我先王监。厥僚友臣仆。有攸谒曰云云。惟曰玆乃圣人彝训。先王成宪。损民我不敢知。益民我不敢知。予惟先王成宪时知。若大木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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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罔有移。若震霆降厥侧若罔闻。鞠躬执玉。祇告厥辟。惟曰呜呼。今王君万民。厥丕绩。允侔乃祖考。先王明光德。乃心惟悦。不其然。呜呼。惟先王遗德。洽于下民。浸淫在厥肝肺。今有民飏言在中野曰今王圣明。民不克信。曰今王犹尧舜。民不克信。惟曰尔先王复作。四方民大兴动。胥鼓舞胥泣涕胥告言。呜呼。民情惟若玆。今王有忧事。惟曰我先王。奚用莅玆。有疑事。惟曰我先王。奚用释玆。有声色悦耳目。惟曰我先王。亦有玆。惟先王之彝宪式遵。丕笃承前人成烈。呜呼。厥臣奉厥君。罔敢易常典。畴敢易玆。出于不轨。允若玆。天下不治。呜呼。古之人相厥辟。有以一身遭时艰难。罄厥心膂。用济斯民。以安邦国。厥心惟曰在昔祖考先人。笃忠王家。今予蔑德。忝宠丕责。若济川失舟楫。若陟涂颠乘驷。曷惟克任。不辱王命。用增前人光。惟曰予鄙闇。大不及古人克知己愆。凡百君子。亦罔及古人忠朴。胥克训诲。诏厥朋友臣仆。惟曰尔忠虑于邦国。惟攻责予愆尤。罔有贷遗。予毋敢怨怒尔。惟曰予罔或拒忠谋执私智。用得罪于下士。惟曰予罔或忌贤嫉能。俾仁贤荒逋于外。厥执身若大敌。肆百姓爱之。惟恐失。厥后任之。罔有疑。官人赏人。谗言不兴。刑人杀人。民不怨。允若玆。天下不治。呜呼。古先哲王。或创业造邦。以诏厥后。厥后嗣王。或勤俭德。式守成宪。或艰难厥治。克缵先烈。罔非赖厥臣贤哲。惟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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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永肩忠贞。乃心王家。厥后有圣德。宣之扬之。惟恐民罔闻知。失德。匡之辅之。惟恐有彰。时乃孚感厥后心。今小民夫妇在室。贞信调协。不贻厥父母忧戚。家道丕亨。吉庆荐臻。矧厥君臣雍熙。兆民用康。克享上帝心。祇承天地。和协阴阳。曰雨雨曰旸旸。曰岁大熟。岁大熟。牷牲粢盛。用奉玉帛。罔不明腆馨香。神祇时听。祖考时格。嗅歆醉饫。降福洋洋。君臣同德。厥惟乐哉。呜呼。古之人事厥后。厥进退不拘系。进以道退以道。四方民以厥进退。卜厥治乱。亦厥后以厥进退作喜忧。将欲安先王宗庙社稷。罔敢不尽厥礼竭厥诚。惟厥臣言听。厥臣谏纳。俾厥臣道不合。惟耻之。允若玆。庶绩不兴。非民攸闻。乃或厥臣不克若玆。顾厥禄忘厥德。惟进退不禀于道。非人侮尔。惟尔自侮。非人慢尔。惟尔自慢。不惟尔自侮自慢。俾他人骄厥志。作人臣。骄君心。厥咎谁任。人有以道在位。求善厥终。惟曰尔弁冕惟予授。黼黻惟予授。宗彝惟予授。尔曷敢违予。人有苦口惟曰尔非予。畴克援尔。尔今用予。要声于民。呜呼。若婴儿载匍匐抱哺。在厥祖考膝。厥祖考恒训曰昔先王诏厥臣。惟曰尔勤训乃子孙后人。世笃忠贞。以翼后嗣辟。今汝迪听。畴肯弃先王命。忍居不典。偏谀善佞。用忝厥先人攸命。肆厥婴儿既立身。乃作不居。人乃有纳笑言。惟曰尧舜不克玆。惟曰今民大安。惟曰予寝饮罔不乃攸赐。知乃丕惠。惟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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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克。呜呼。上臣不言惠。惟后圣作乃惠。民安作乃惠。矧厥后惠厥躬。忍不报之以正。私厥爵禄。货利交征。庶绩丕兴。非民攸闻。呜呼。古先哲王。敷求贤人。惟用诚。厥或无人。天乃生之。民乃兴之。罔有求不获。亦罔不求有获。呜呼。惟泉水滔滔。不汲不盈。惟黍稷茂茂。不耕不获。厥或求不用诚。罔或曰无斯人。
 念斋曰一篇辅相论。破体梓人传待漏院记。而波澜恣阔。曲折纡回。硬奥详恳。非柳王敌手。首述天祐下民。作民主之意。次述人主奉若天命。求贤委任之意。次论相业。各有条段。有一等贤相辅人主创业垂统者。有一等贤相辅嗣王守成继述者。有一等贤相辅后辟弘济艰难者。其下总论显晦消长之几。出处荣辱之分。宛转恻怛。足以感动人。自非胸中别具一部大炉鞴者不能。
 沆瀣曰昌明博大而兼有亲切之理。简劲峻亢而间发吟讽之趣。击节一读。不觉口呿而心折。诚不料天于衰季之世。生此大材。
 稼山曰此篇悬空述圣贤事。而分段处点缀数笔断论。故纯是议论文字。而却似全篇叙事之笔。叙事中夹议论。古来大家所难。此文每段皆用譬喻生波澜。譬喻中又夹譬喻。如若厥考有攸事诏厥子。厥乡人里人言不肯背弃。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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违越厥命。其斡旋之力。不啻扛鼎倒牛。而篇末叙闭时恶相事。忽夹入一等正人引退完节事。且叙且论。错落接应。以写胸中所蕴。读者只宜言大文章本领六经。不宜以摸拟断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