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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西先生文集卷之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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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西先生文集卷之十五
 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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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上随录二
孔子后战国以下人。皆曰诵法孔子。然体验孔子之言而得之于心。烂熳受用者。惟孟子一人而已。不信孟子。无以知孔子。
止至善。合明明德新民而言。与建中立极同意。会其有极。归其有极。亦合内外通彼此而言。诗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与商邑翼翼四方之极同意。此释止至善之传也。用此意看。尽分明。
哀公问政章。果能此道之果字。当着意看。人非不知有人一己百。变化气质之道。不能者无他焉。病在不果。
栽者培之。倾者覆之。此理尽分明。不须他求。只于自家心上体验。可见惺惺。便是栽培时。才放下不照管。便是倾覆时。
人谓盛怒曰性发。此最有理。须看性发时何等烈烈刚猛。着一毫閒杂得否。着一毫昏惰得否。性发时如此。则性未发时。奚独不然。然则一直柔荏闲杂昏惰时节。便是那丧性时节。火未起时。虽无许多光焰。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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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赤自如也。若并与其热赤者而消了。只得道火灭死也。
天将生一富家翁。则必先使之穷乏啙窳。身亲经历。深察其所以致之由。真知其不可堪之情。察之深知之真。故念念相续。为之不息。自至于诚而致有。有而致多矣。天下事皆然。明五伦。天下万古之大事也。舜之命契。明五伦之最初头也。天将使舜而当其任焉。故先使身从这里经历过。以瞽为父。以嚚为母。以象为弟。归妹贵贱殊而二女情意睽也。以尧女为妻。受尧之天下而使其子臣之。天下必不成之事也。虽贤难其无怨。况丹朱乎。一丹朱不奈何。况九男乎。所居成聚。三年成都。天下之士归之。在畎亩之时。则位不正当而处极危疑。且成聚成都。归之者未必人人皆皋陶稷契八元八凯也。其智未必尽知舜之心也。以尊卑相等之势。友天下有万不齐之人。而处不正当极危疑之地。亦天下之所不成也。使舜处于其间。一一经历。深察而真知之。是以后来得位治天下也。便以百姓之不亲五者之不逊为忧。而首命契敷教焉。忧父子之无亲。教之以亲。忧君臣之无义。教之以义。忧夫妇无别。教之使别。忧长幼无序。教之使序。忧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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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无信。教之使信。向使瞽爱舜而已矣。象敬舜而已矣。尧臣舜而已矣。夫妇无谟治朕栖之祸。朋友无巧令孔壬之难。虽以舜之大知。未必深知其病之所由。而汲汲救治之。为天下万世虑。如是其深且远也。余故曰。不病不医。
人皆饕利喜市易。闻其所有赢。莫不欢喜竞榷。锥刀不捐。独有大赢不可赀计者三事。而莫思交易何哉。以围博奕之隙。易讨经籍。以养妾媵之费。易养贤士。以饰外物之心。易治内工。必无折阅之理矣。
君子学道。不要利己。亦不要害己。只要全性。不计生不计死。只是尽性。非独君子为然。人皆能之矣。特不推广耳。今有人叱打其亲而与之千金。必不受矣。有虎攫其子。必不奔避而趍救之矣。金非不利也。不受性发故也。避虎非不为可生之路也。不避亦性不奈何故也。然则较利害计死生。只是做性不笃时閒漫说。
凡物之成。在判决死生以后做事。不打过此关。亦只是不成底漫说。
西施。非不美也。蒙不洁则掩鼻而过之。掩鼻则乌有其美者乎。人持华美之物。鲜不骄吝。骄吝大不华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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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物也。并与其华美者而丧了。良闷。
一箪食一豆羹。得之则生。不得则死。由不义而得之。则不受而死。此孟子一生用功得力处。其用功得力。至精至笃。故及至齐卿万钟而容易打叠了。今人初无根脚。合下微细处。已打不过。却容易说万钟之辞受。特不到面前。故全不理会而大开口说话而已。(丙申。)
伊尹幡然一改。便以天下为己任。陶铸乃已。此何等器局。何等力量。细究其立本处。不过非其义也非其道也。一介不以与人。一介不以取诸人。系马千驷。不视也。禄之以天下。不顾也。此千古圣贤吃紧得力处。孟子身亲经验来。故深知伊尹如此。
子思之不受鼎肉。程子之不受金楪。朱子之不受生日馈遗。及至我东先辈。退翁之投栗墙外。栗翁之儿时不吃邻食。(乙巳小人。)尤翁之雪中却米。前圣后贤。其道一也。此不过乞人行路之人。不食呼尔嗟来之类耳。但圣贤终身不失此心。而无细大缓急之间尔。
周公之治天下。无一毫自私处。亦无一毫与人处。此是圣人大操执大力量。
今夫乞僧立人门外。击铎诵偈。此乃禅家诵佛之法教也。其意只在要得人粒米分钱而已。学者说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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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才有求之之心。则与彼乞僧身分何异。古人譬之于穿窬。此非刻核之论也。
闾阎匹夫匹妇。犯用人一文钱一溢米。不能趁日偿还。必遭催迫窘窒之患。小则临门叱喝。大则诉官刑囚。此则理势之所必至也。至于势不得相较。力不敢相抗。则口虽不敢言。其理势之所必至者即天也。天岂为小大强弱而宽假推迁之乎。是以积厚债负于仍循寻常之中。终至不可遏处发之。故必至灭身覆家乃已。此亦理势之所必至也。至此而后。虽欲追报。其可得乎。悲夫。
君子所居之室。当使伯夷筑之。不可使盗蹠筑之。君子所食之粟。当使伯夷树之。不可使盗蹠树之。
圣人开物成务。教人以必生之路。授人以必生之业。教以为士而使之食禄。不及焉则教以为农而使之食力。又不及焉则教以为工为贾而使之食功食利。虽其大小贵贱不同。而所以为生之道则一也。舍此正当路脉。别求生路于四民之外者。虽有千蹊万径。皆邪曲迂僻去处。存心于此以为生。迷不觉悟。便是无根脚人。治人者不可不使人执恒业。自治者不可不定恒业。工贾犹胜似无根脚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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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乞至贱也。求乞亦有求乞之道。乞人身被褴褛。手执一橐。立人门下。巽辞直说。与则恭受之。不与则无辞而退。人必哀恤而亦无执此罪之之理。无他。得其道也。若使乞人着明鲜衣冠。具车马仆从。横驰入人家上堂坐。以怪诞妖妄之说。甘美谀悦之辞。或怵之以祸福。或啖之以利害。或示之以约信。百方动得主人。夺取多小货物。小间必败露受罪不小。又必受鬼诛。乞则一也。彼无罪而此为罪何也。不得其道故也。圣人教人学道。宜若以浑厚宽平巽顺和悦之辞。诱掖劝导。使人悦乐歆动。竞劝争进之不暇。而必说出一死字。如曰守死善道。杀身成仁。朝闻夕死。至死不变。见危授命。能致其身。又曰舍生取义。又曰死而后已。每每出一个死字。立个标的。使人惊怯畏怵。不敢向前直觑何也。是必有说焉。看他天下万事无小大难易。不办一死字而有能做得成者乎。佣人为人耕耘。所求不过三盂饭耳。热土如釜。熯日灼背。不敢言热。楚茨钻股。淤泥没胫。不敢言劳。必尽日力乃罢。不然。摈不得售焉。此时不拚一死则不能也。良弓教人射。必矫揉其肩臂。缚束其腰膂。强壮其筋脉。变化其气血。冒风雨赴汤火而不知其冷热。蹈剑戟冲矢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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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觉其怵怯然后。方始言射。不办死心而能之乎。章邯之战河北也。秦之暴虐日甚。已失天下之心。其土崩瓦解之势。秦兵人人已自知之。以天下蜂起之将。率血冤骨雠之兵以赴之。其破败摧陷。大势已判矣。项籍沉船破釜甑烧庐舍。持三日粮。示无一生还心。然后方始扫荡了。不然。成败未可知也。天下之事。何事不然。不窦细行也。子羔之不出卫城。拚死心也。跪坐小节也。管幼安之穿榻。尽死力也。子路之结缨。曾子之易箦。不以死异视也。故自一粒米一文钱。以至万钟之禄四海之富。不办一死。终无可辞之地也。自一坐一行一动一静。以至衽席几案之上。玉帛俎豆之所。刀钜鼎镬之间。干戈矢石之冲。不办一死心。则终无安身立命之地。故以可东可西之心。半间不界之见。一向寻觅稳便快乐之地者。只是弄得虚伪。决无有成之理。非惟大事如此。虽小小匹似閒事。亦如此。
圣人苦心血诚。教人防货色。洋学苦心血诚。使人通货色。
纯金不着些儿铁。热火宁容点子冰。
异端邪说之祸人家国。如毒箭之中人。虽即拔去。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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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烈已深入肌肤凑理筋骨血脉之间。逐旋烂毁迸裂。不可复救。岂不可哀。若不急下秦缓,华陀倒仓刮骨之方。怎生奈何。古之学墨者。薄葬其亲。今之学墨者。厚葬其亲。以掩其迹。古之学禅者。剃头净发。今之学禅者。簪发加冠以讳其形。孰能辨鱼藏之匕鲞遮之盐也哉。西洋之学。以不欺乐死。为渠学之极致。而以通货通色为当然。此乃夷狄禽兽之所不屑为。而亦夷狄禽兽之所不容有者也。夫圣人设教立法。凡奸色盗货之罪。与杀人伤人者同科。彼奸色盗货。虽非本欲杀伤人物。而其祸必至于害生戕生。无有噍类乃已。故断之以偿命之重律。是即天讨。王章国法之炳如日星者也。如古之圣人。不制婚姻之礼。而继之以分别之教淫宫之辟。以防其祸者。人不知父子久矣。如古之圣人。不制四民生养之业。而继之以廉耻之教盗贼之律者。人之类灭久矣。然古之为是说者。不讳乐死。故易得而诛之。今之沉淫陷溺者。掩其名以匿其形。故人不得以辨之。故后世之诛禅学者。不必问其剃头净发。凡为外伦理废事务之说者皆禅也。说性说心而沦入虚无空寂者皆禅也。后世之诛洋学者。不必问渠读何书渠修何行。阴主通货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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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无分无义之说者。皆西洋也。此非其人慕悦其学而效法之也。如死虎之鬼。为虎之伥而迷不觉悟。悲夫。
处独。倦于对众者。敬天。不如敬人也。居家。怠于供职者。爱亲。不如爱爵也。讲讨。缓于供狱者。恶恶。不如恶死也。惟君子无缓急巨细死生之间而已矣。
知人妙法。莫神于孔子。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之三言。孟子听言观眸。恐易疏漏。不如孔子之精密。万无一失。大抵欲知人善恶。先视其所为之事是何事。果为善事也则善人也。为不善之事也则不善之人也。然虽为善事而未知其所以为善者。何所为而为之则善恶未可知也。故详观其所以为善者何为而为之。果无所为而为之则善也。有所为而为之则非善也。然不出于天性之自然。则亦安能久而不变也。故必察其心之所安者在何事。果安于为善而不安于为恶。则斯善人而已矣。反是则所行虽善。所由虽善。终未可知也。山禽野兽驯于家久则虽若自然。然终不若居山居野之为乐也。此处最宜着眼。以一言一事之迎合己意者。直断断判决其人之是非贤否。难矣哉。亦异乎圣人之观人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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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论所为所由所安者。而只以一言一事之偶然近似者。而判其人之贤否。则娼家之容。有时乎美于烈妇矣。屠儿之仁。有时乎贤于头陀矣。
钓猎者其知万物之情乎。设钓纶机槛者。必以香饵。射鹿雉者。必吹筒作牝雌声以引之。盖非食色之欲。不足以动得其忘死涉危之心也。故人物之致命。由于食色者。十常八九。
机檴槛阱。物之所畏者也。飞走饮啄。物之所安者也。然不忽于此则必无入彼之理。刀钜鼎镬。人之所畏也。苟且因循。人之所安也。不失于此则亦无陷彼之理。然则可畏者不在于机檴(一作擭)槛阱。而在乎飞走饮啄之间也。可畏者不在于刀钜鼎镬。而在乎苟且因循之地也。君子所畏者天也。亦不以彼此异视而已矣。尧舜时梗化者。驩共鲧苗也。孟子时乱道者杨墨也。程朱时乱道者佛老也。今之西洋。视杨墨佛老。祸速而害深何也。有许多机巧方术。而阴以货色之欲。诱陷众生。沉渍颇僻。莫可救回。若使孟朱当之。宜如何辟距也。
舜之侧微。必耕稼陶渔。傅说之居傅岩也。必胥靡。伊尹之处莘野也。必躬耕。孔子少时。必亲鄙事。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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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佐贤辅。必从贱业中起身成名者极多。其故何也。此其人才德有所不逮而然耶。抑故为诡异之行以自隐卑耶。此不过数口生活。而如是其拙涩劳苦。苦无推迁变通之道。而后来治人治天下。却乃容易展布。此何故耶。岂拙于为一己而工于为天下耶。孔明三代后第一人物也。只手起隆中。三分天下。割据荆蜀。手握重兵。与吴魏争衡。恢复汉室。在其掌握。事之不成天耳。非人之无才耳。此何等才局。何等筹略。及考其自家为生之道。则不过曰躬耕耳种桑耳。其所以自养者曰澹泊耳。何其才智优于为国而短于为家也。
事事物物上。自有天然不易之中。非人力所可安排着。才安排时便非天然之中。然只得依着规矩准绳行去行来。不着人私意曲见。久久自有得。惟戒惧慎独。是入道之近径。
天地之道生成而已。生之者善。成之者性。不曰生之者善而曰继之者善。此指生而又生而言也。生生不已之谓继。
非中不能庸。有过不及则安能常。非庸不得中。有时而息。非偏倚而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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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庸二字。与大学之止至善相表里。至善即中之所在也。止字是庸字意思。惟精惟一亦然。精所以得中也。一所以致庸也。
兴亡成败。验于心足矣。无他虚实之道也。
孟子曰。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此据孟子时而言也。今之学者。能知西洋之祸。则犹为善边人也。西洋之说。虽有千端万绪。只是无父无君之主本。通货通色之方法。
邪说之染人。如时气之轮行。人虽百方畏避。犹不得免焉。况慕向悦乐之乎。亦陷溺死亡而已矣。不亦惨乎。
充塞仁义。惑世诬民之说。何代无之。亦未有如西洋之惨。
中国之害。莫大于河。自大禹以下。历世帝王。尽力防筑其堤堰。然犹不免于溃缺横流。况欲撤去其堤防乎。于此掘去一掬土。害及于万物者。不知几万亩也。是可忍为乎。不思而已矣。
礼义廉耻之防遏人欲。奚翅如堤防洪河乎。于此毁了一分。祸及于生民者。不知几万家也。是可忍为乎。不仁而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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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礼无义之事。所得几何。不足以补所失之祸。仁者不忍由。知者不敢由。
敲冰打鱼。至危之事也。尔鱼我鱼之分。不可易也。不然。不能以济危也。纸牌赌钱。至贪之戏也。尔赢我输之别。不敢乱也。不然。不能以终局也。何也。无分则乱故也。欲为家为国而惟乱是长。不亦惑之甚乎。
通货通色。禽兽之道也。然非禽兽之性然也。势不能达也。人则不然。知足以及之。仁足以守之。力足以达之。而反欲为禽兽之所不欲为。不亦异乎。
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此实理也。君子非惟可畏者在此。亦可乐者在此。
才有一物则已具背面。才有一事则已含终始。背面之间。四方已分。始终之中。四段(生长遂成。)已备。此理之本然也。至于偏全之说。指偏胜者言之耳。如天非无顺德而健为之主。故曰乾。地非无健德而顺为之主。故曰坤。若曰天只得健之性而地单具顺之性焉。则岂为知道之言乎。人物之不同亦类此。故谓之全则无不全。谓之偏则无不偏。自其偏者而观之。则阴非阳阳非阴矣。自其全者而观之。则物物各具一太极。
人物性同异之辨。不须多言。盖穷格之工。比类之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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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是一项工夫。各就一事一物上。穷究到十分尽头。方见其理。穷究多后。那事事物物。不待比类。而自有贯通不碍处矣。不从一物上穷究到底。先将他事他物。比并参较。则彼此连累。支离缪舛。都无一处通晓。愈多愈窒。愈详愈昏。今之学者。不如逐一事一物上。专心究核。见那天理备足。无复馀欠。加些不得。减些不得。此即所谓万物各一太极也。逐一理会后。又合而观之。则其有万不同者。合为一理。合成一片。而亦自有多些不得。少些不得处矣。此所谓万物总一太极也。若不各求一物之极。而泛以比类想像。则其所谓异者。非见其真异也。其所谓同者。非见其真同也。特是缘文生解之言也。性本非有馀不足之物也。
为物于天地之间者。只当以顺天乐天为心。若萌一毫违天胜天之心则此逆势也。不遏绝则其势必至于不天而乃已。为子于父母者。只当以得亲顺亲为心。若有一毫不是底心。则潜滋暗长。必至于为悖子乃已。为人臣。若有一毫不忠不敬之心。则此乃犯上之兆也。读圣人之书而好别立己见。则此乃侮圣之渐也。萌芽长成之间。其迟速缓急之势。虽或不同。而履霜坚冰。自然不易之定理也。可不慎哉。君子之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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惧谨独。其不容已也如是。
阳不易而阴易。故河洛之数。一三五生数也不易。七九成数也易。八卦乾坤坎离阳也不易。震兑艮巽阴也易。(以反对言。)以此推之。物物皆然。大而言之。古今因革。即此理也。父子不易姓。姑妇易姓。亦此理也。至于草木。根干不易而花叶易也。
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道一而已矣。阴阳以气言。柔刚以质言。仁义以心言。三者之不同何也。所乘之器不同也。推之物物皆然。
理本纯善。理本分明。气本于理之善。故其本亦无不善。气生于理之明。故其灵亦无不明。
仁义礼智。本于人心上立名。其馀推类而言。
水陆接界。不能以分也。在水之物置陆则死。在陆之物沉水则死。犯分故也。头尾一体也。倒悬则死。逆势故也。分与势天理也。
佣人为人力作一日。受一日雇直。直之为言直也。办一邑之事者。当受一邑之养。干一州之务者。当享一州之俸。功被一国者。当见报于一国。德覆天下万世者。当得尊亲于天下万世。此亦直理也。凡力薄而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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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效小而报大者。非直理也。人如知此则自无怨天尤人之处矣。凡人怨天尤人者。皆有求于外而不得者也。或求其不可得者。或求之不以道。皆非得之之道也。其不得。岂天与人乎。何怨何尤之有。
才有一物。便有始有终。有头有尾。有鬼有神。有生有死。有顺有逆。有声色臭味。有向背去就。天于气上具。地于质上具。人于心上具。万物各于形形上具。草木亦有生气。于生气上具。枯木死灰亦有形质。于形质上具。其局处气质也。其通处理也。天下无无性之物。性无有馀不足之性。
以仁义礼智求于物。犹以青黄赤白咸酸苦辛求之于人心。盖其理则一也。
将后人之身。学古人之道。如假借东家之器。传泻西家之馔相似。合下器中有许多滓秽腐丑。当一一湔雪洁净。方能盛住他美馔。全得他本来色味。若留着一点滓浊在内。和他美馔坏败了。把来一束薪木。传来一点于火爇在上。他便是火自燧人始钻之火。至于万古家家日用底火。只是这火。但这火寓此薪木上发用活了。今人将血肉之身。盛住道理在里许。久之淹渍融合。更无内外方是活。古人今人更无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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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禀天地之理以为性。受天地之气以为身。一人之心。何理不具。一人之身。何气不备。但因其所主所养者而长焉。养公平正直之气。则公平正直之气。日日长长。养污曲偏私之气。则污曲偏私之气。日益污曲偏私。养刚毅方严之气。则刚毅方严之气。日日长长。养懒惰解弛。则日益懒惰解弛。养宽厚和顺之气。则宽厚和顺之气。日日长长。养残刻忮害。则日益残刻忮害。养详缓缜密之气。则详缓缜密之气。日日长长。养卤莽粗率。则卤莽粗率而已矣。惟在人致知涵养如何。
大人德无不周。故气无不盛。
其次当视其所偏而治之。
凡人心无所见。故所用只是自家伎俩而已矣。自家伎俩。虽或偶有长处。只是济其自私之见而已矣。君子不贵也。
俚语俗说。极有理会处。如人事之善者曰着。(方音)不善者曰不着。盖当着事物之理。为善出则为不善。如孝为事亲之理。而事亲者不着于是理。则非善事亲者也。忠为事君之理。而事君者不着于是理。则非善事君者也。事事物物。莫不有本然之理当行之路。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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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傍衬贴而行之耳。故人事善不善。只是着不着之间而已。世人问人契活。必曰生理。凡物之生理为之本。而其为生之道。亦莫非是理之发用也。是理充足则生道盛大。是理消亡则生道穷缩。然则天下之生。曷尝有舍是而为之地者哉。人莫不寻常口说而未必知其如是也。且人骂詈以无道。则愚夫愚妇莫不惊怒。虽穷天极地大凶极恶底斥之。亦不过曰无道。过此则无可加之辞。然则道之于天下。是大小大事。而人生日用。不可须臾无者也。茫然不知所以求之而不以为忧何哉。程子曰。易于近者。非知言者也。此类之谓也。(戊戌以后。)
好善恶恶之情实。则计较利害之私轻。
人于物之全体。只是见了半截。其半截常隐在不见处。向南而坐则东西半截以后隐而不见。见处南一方及西之半东之半。天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昼见这一半。宵见那一半。而一半常隐。草木之长。枝叶居半。根柢居半。枝叶见而根柢隐。明而礼乐。幽而鬼神。亦非异物。而礼乐见而鬼神隐。至著者象而至微者理。象见而理隐。自今日以上是往。自今日以下是来。往见而来隐。未发是性而已发是情。情见而性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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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善于见者。即其所见而知其所未见。执其所不隐而信其所隐。若离其显而索其隐。滞于偏而迷于全。岂善说道者哉。
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志求之也。据有之也。依一之也。游从容涵泳之也。道是人伦当行之路。德是行道而有得于心。仁是德之骨子。艺是天理之寓于日用事为之间者也。志以心之所之者言。德以心言。仁以性言。艺以事物言。志之不笃。则道自道我自我。而不足以据而有之于己也。据之不固。则德或二三。而有时乎私欲间之而天理不明矣。惟依而不违。然后理与我为一而无内外本末精粗之间也。然于事物仪节之间。有所未达。则应有所不尽。用有所不周。而非德性之全体也。故以游于艺终之。
孟子曰。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也。依于仁。犹由仁义行底意。据于德。犹行仁义底意。
志可夺。非志也。据则守之勿失而无所事。志矣。依则无时离违。而据不足言。道德仁一也。但渐鞭辟近里说。道之得于心谓之德。德之里面骨子是仁。艺是道理之散在日用事物者。游比志据依。则虽有出入进退之意。而其沉潜涵养从容自得之妙。则又见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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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然而然。此成于乐之意也欤。
俗语水波谓水决。木纹谓木决。情动处谓之性决。决是分明之意也。观水之波流。知水为趍下之物。观木之纹理。知木为曲直之物。观人之情发。知恻隐辞让羞恶是非为本有底物事决然是如此。
丈夫要做学问。诿以贫困多务。妇女要治纺绩。诿以舂炊无暇。牛马要装载物事。诿以鞍鞯之重。是皆不诚底说话。世间岂有无事底人。岂有不舂炊底家。岂有无鞍鞯底马牛。
老子曰。数车无车盖装载转运。是车之全体。若分言则载物轸也。转者轮也。挽者辕辀也。数了此数者。则更无所谓车者矣。心亦如此。仁之爱。礼之敬。义之裁制。智之知觉。即心之全体大用也。若数了此数者之外。更无所谓心者矣。
凡看文字。须先看通篇命意所在。字字有着落有意味。如告子主义外之说。故孟子以四端明之。端字若不对着义外看。便无意味。有性恶无善无不善之说。故孟子以性善明之。若无性恶等害道说话。虽不言性善可也。万章疑伊尹割烹要汤。故孟子便说他非其义也非其道也。一介不以与人。一介不以取人。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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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要汤之疑。则亦不必发明伊尹一介之与取。浩然之气亦然。公孙丑以王霸事业。看作过力量底大事。疑孟子之疑惧动心而发问。故通篇主意。只在发明不动心之故。曰知言则理明知至。于天下之事。无所疑惑而无可以动心。曰养浩然之气则气盛体充。于天下之事。便打叠得过。不足以动心。浩然二字。只是盛大充满。不衰飒低弱底貌㨾。不然而孟子只说一气字体段。唤做正气亦得。唤做生生之气亦得。塞乎天地之间。亦有照应发明。公孙丑以王霸事功发问。王霸即德业之遍覆于天下者也。须有塞天地之气量。方能做出覆天下之事业。看孟子塞乎天地之语。则王者事业。即其分内。不足言。下文说伊尹伯夷。亦发明其皆能以朝诸侯有天下。况不以伊尹伯夷自居者乎。孟子不动心知言养气之说。亦只是孔子知者不惑勇者不惧二句注脚。
圣人之学。一以天理为准则。而心是该贮天理之器。身是藏心之具。天地之间。是身所居之地也。故圣人之道。自本而末。自内而外。周遍条畅。无渗漏空阙处。才出一言。内自性情。外而家邦。精粗首尾该举无遗。他人语内则遗外。举大则略细。孟子不然。千万人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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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塞乎天地之间。朝诸侯有天下。是广大规模。自反而不缩。知言集义。行有不慊于心则馁。是细密工夫。如告子初无广大规模。又无细密工夫。只一向主张私意。不肯屈己受人以自高而已。
君子最恶无功而食。仁义礼智孝悌忠信。生民之道也。一动一静一语一默。有益于生民者。其功可以食。功大则仁覆四海。泽及万世。天必饷之以无穷之禄。有功于一代者。饷之以一代之禄。有功于一时一物。亦必有报。以德之大小功之高下泽之远近。福禄随之隆杀。所谓天命天爵是也。不仁不义。无礼无智。无功于生民。有害于生物者。灾害并至。刑戮随之。所谓父不父子不子。君不君臣不臣。虽有粟吾得而食诸者此也。至于小民作力以食者。必作有益于生民作用之具。若耒耜釜甑衣服饮食之类者。足以聊赖自活。作奇巧奢靡玩戏淫技之属。有百害无一益者。虽饕十倍之赢利。快活目前。鲜有久长支活者。小民执业。亦不可不择也。孟子曰。矢人岂不仁于函人。矢人惟恐不伤人。函人惟恐伤人。术不可不慎。此之谓也。(壬寅。)
工贾。亦生民之所不可无者也。然工贾所以贱于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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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者。亦有故焉。农桑之利。生物之本也。无此事则无此物。有此事则有是物。生生之道也。工贾之利。消物之具也。天地间元有之物。本有定形。本有定数。不在于此。必在于彼。不用于今。必用于后。视其有无。搬运交博。量其贵贱。积贮敛散。亦足以便民之用。济民之穷。然只用已生已成之物。糜费消耗而已。终非生长养就之事也。故得利虽赢而终不能御乏。收效虽速而终不能支迟。亦不可不知也。
君子谋道不谋食。道不离物。但得道在物。无不成物。非徒物必有道焉。苟于道无所不明。则事物之来。无小无大。无精无粗。而其本末表里。终始首尾。先后缓急。迟速轻重。是非得失。利病成败。一一呈露。无复隐晦。惑乱处之有。方行之无疑。则天下之能事毕矣。人于事物。道有不明。义有不精。故或遗本而趋末。或重表而轻里。或先其所后而缓其所急。一切颠倒错乱。纰缪乖背。故虽有小得。得者恒小而失者恒大。成者甚轻而败者甚重。得不足以补其失。成不足以赎其败。是以以之谋身则爱一指而丧肩背。以之谋家则坼毁栋梁而致饰墙垣。以之理财则贪饕枝叶而刬削根柢。以之谋国则先功利而后廉耻。以之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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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尊霸诈而卑王道。如是则何往而不病。何施而不败乎。孔子曰。谋道不谋食。圣人岂欺人哉。
人有恒言。一饱食亦有数。数也者。气势往来消长进退饶乏之分限节度也。有自然不易昭然不乱之定数。如种下一粒谷。则滋润萌芽。必有抽茁发生之限。亦有发达长养之限。亦有花实颖栗之限。亦有大小多寡之限。今日种下。决无明日结实之理。种下一粒。决无收敛一斛之理。豆不生麦。稻不结粟。此定理也定数也。气有微著。物有大小。故数亦有微著大小。小数以小数推之。大数以大数推之。如一斗之赢九。不能支万斛之欠。一力士之排山。不能当一溜之穿石。此小数不能支大数。暂数不能御常数也。故察于细而蔽于大。溺于近而忽于久者。非知数者也。
用小敌大。用寡御众。皆有法焉。不过曰几也预也。合而言之诚也。一蚁之蹊。足以溃黄河之筑。防之于蚁孔之初则不过一举手而已。及其既溃则糜天下之财。疲天下之力。而尚难其遏止。洪炉炽热。大釜熬赤。可以涸溪壑之水。而退薪则止沸。万木之架。不足以桥过一川。而一叶之小。足以驾沧海之大。其故何也。事研其几则成而不劳。道立于预则用之不穷。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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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知微知彰。此之谓也。
周以一片邠岐榛荒之地。当殷纣天下强大富盛之际。而彼日以缩。此日以昌何也。此则后妃采葛采蘩。彼则妇人休其蚕织。此则养鸡豢狗。以养耆耇。彼则肉山脯林。以饫逋逃。此则一献百拜。终日不醉。彼则酒池牛饮。迷乱酩酊。此则陶复陶穴。彼则琼宫瑶台。此则让路让畔。彼则攘夺盗窃。此则菲食恶衣。彼则玉食珠衣。此则匏尊萑筐。彼则象箸玉杯。物物相反。事事相背。推厥所由。则消长兴表之分可知也。非但天下之大势如此。虽闾巷编户。其存亡起灭之形。皆如此。
孟子劝齐梁之君。救涂炭之民。亦不过曰制民之产。产之为言。母生子之名也。财亦有母有子。养其母而节其子则财恒足。滥其子而伤其母则财恒渴。如一井之田。一夫百亩母也。稼穑所出子也。五亩树桑母也。摘叶养蚕子也。五鸡二豚母也。卵育字长子也。木无根柢则必无条叶花实之繁。水无源泉则必无盈溢波澜之盛。此必然之势也。故善治天下者。必制天下之财母。善治一国者。必制一国之财母。善治一家者。必制一家之财母。司马迁货殖传所谓户字。亦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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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此意。凡事莫不善于缓其本而急于末。繁其花而弱其根。
语云一年之计莫如种谷。十年之计莫如种树。百年之计莫如种德。若今日种谷。明日求食。今年种树。明年求实。必无是理。种德亦如此。故先其事而后其得。正其道而不计其功。是入德要法。凡事切切于计功谋利。则欲速之心胜而事必不达矣。
七月篇是周公所作。纤悉该括。无所不备。盖预勤俭三字为之经纬。而忠孝二字为之根本。
有德无欲。才应一事。便添一德。才接一物。便添一德。有欲无德。应一事。便损一德。接一物。便加一罪。
多欲心不存。
凡事无其本而有其末者。未之有也。关雎人伦之本也。葛覃后妃之本也。籍田公蚕井田。治天下之本也。关雎不讲。则夫妇坏而人伦斁。葛覃不讲。则蚕织贱而衣章缺。籍田不脩。则天下之人。弃本趋末。公蚕不修。则天下之人。不爱土物而贵远物。井田不修。则天下之人。慕兼并掊克。而欲炽奢极。民穷财竭。不伏兵于农。则犹盛水于虚空。终无翕聚停驻之理。无以绝渗漏溃涸之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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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一身。身有耳目口鼻手脚。又有心以统之。心不失统。而使耳尽耳职。目尽目职。口鼻尽口鼻之职。手脚尽手脚之职焉。一身之上。岂有不了底事。天下亦岂有不可办底事。人有一家。家有多少人。人各有四体百能。主其家者。不失其道。而使人各尽其四体百能。一家之事。岂有未了底事。盖心为一身之主。故心有计较利害之私。偏倚蔽锢之病。则耳目口鼻手脚从而失职。而一身之事未了矣。主一家之人。蔽于欲而昧于理。则一家之人。废其职而家道穷矣。主一国主天下。皆如此。
以理言则道心固理之发也。人心亦理之发也。以气言则人心固气之发也。道心亦气之发也。看其所主。而道心主于理。故谓之理发。人心主于气。故谓之气发。(丙午)
东北之气主阳主义。西南之气主阴主利。
方升之日。明在木上。将夕之日。明在木下。故朝日曰杲。日在木上。夕日曰杳。日在木下。禀东方方升之气者。多上达性命之善。禀西方将夕之气者。多下达形气之私。
至昏至贪之物。必于下达处。有一两通人所不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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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乌是至昏之鸟。能先见恶秽。鼠是至贪之虫。能测知藏秘。凡人禀下品昏贪之性者。类多形气利欲一边。通人所不能通。测人所不能测处。然于上达仁义礼智上。愈益昏塞不通。是以灾必逮身。祸必及人。不可不审也。
如草木禽兽之类。有至味者。必带至毒。禀平和之气者。有平淡之味。滋益深远。
欲火同体。虽一点火承接以膏油焰硝薪蕴之属。旋旋引着。始自烱烱。终至炎炎。燎原烁金。势不可救止。若去薪止燎。则不须焦烂之劳而火自息焉。人之嗜欲亦如此。如甘脆少艾华彩奢丽哇淫奇羡之物。一切皆引着嗜欲之具也。故欲养其德性。则莫如先节其嗜欲。欲节其嗜欲则莫如禁绝其外诱之属也。
物之有至贪之性者。必有至毒。不可不察。
热火一过后。宿灰寂寞。人欲大炽后。百害并至。
理气对言。故曰理无为而气有为。然气之所为即理之所为也。单言则凡气之所为者是理也。
人皆以充足其所欲为命脉。然既充足其所欲之时。大祸立至。吁可哀矣。
古之人所学者无他。遏人欲复天理而已。今之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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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者无他。充人欲而胜天理而已。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以其心之所向不同故也。惟其所向专一。是以深喻。惟其深喻。是以笃好。今人才见人深喻于形气上事则便以为贤。殊不知此所以为不贤也。
七情即人心道心之心字也。心岂可分属一边。
四端亦情也。亦岂有人心道心之分。但孟子所从而言者。指道心也。非指人心也。如言本心即指仁义之心也。
气固有万不同。而盖有四等。形体不同一也。气禀不同二也。情欲不同三也。习俗不同四也。形体不同。如人物禽兽草木是也。气禀不同。如圣凡智愚是也。情欲不同。如君子喻义。小人喻利是也。习俗不同。如习于善则为善。习于恶则为恶是也。是岂所禀之理不同也哉。
草木禽兽之与人不同。谓之局于形气可也。若谓理本不同则不可。夫厚蔽梏丧之人。酷似全无良心。谓之不禀天性可乎。草木禽兽则有生之初。局于形质。虽与禀生之后梏丧者不同。然其理则未尝不同也。人所以一日得生于天地之间者。以其有天理也。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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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理者人欲而已。然则人欲只是害生之物也。何贵于是而为之也。(丁未。)
道不外于五伦。而传道者师也。教不出于五典。而立教者师也。伦各其一。而师包其五道之所在。即师之所在也。道在于君则臣固师君。道在于臣。君可师臣。推之皆然。父之所师。子亦师之。君之所师。臣亦师之。非但可以通上下贵贱。亦可以通古今远近。
犯上作乱。不顺之病。巧言令色。顺之之失。不顺之病。与仁相反。人所易知。顺之之失。与仁弥近。人所难辨。圣贤教训。每举两端而理自明。
礼之用和为贵。才有分毫违礼时。便觉不和。所谓和当于礼上求。
大丈夫出一言作一事。便当思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
君子非确乎不拔之强。不足以当大事胜重任。非遁世不见知而无闷之塞。不足以感鬼神动天地。
尊中华攘夷狄。穷天地之大经。黜己私奉帝衷。有圣贤之要法。
心者。人之神明而合理气包动静者也。性则心之体而理之乘气而静者也。情则心之用而理之乘气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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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者也。(戊申。)
以理言则心犹太极之统四德。性犹利贞。情犹元亨。利贞万理之归藏也。太极之体也。元亨万理之发施也。太极之用也。
以气言则心犹元气之统四时。性犹秋冬。情犹春夏。秋冬万物之成终也。春夏万物之生始也。
分言则心者万理之总会主宰者也。性者寂然不动而万理咸备者也。情者感而遂通而万理发用者也。各有所指。不可混沦看。
合言则心也性也情也。一理也。浑然无彼此内外终始本末之间。此理之全体也。
以理言则圣凡之心一也。舜蹠之性一也。尧桀之情一也。理同故也。
以气言则天下之心。有万不同也。天下之性。有万不同也。天下之情。有万不同也。气异故也。
所谓理者。是气之本体也准则也。所谓气者。是理之形体也器具也。理外无气。气外无理。
天下无有理无气之物。无有气无理之物。虽曰一物可也。圣贤立教。必分别言之。犹恐其分之未精。认之或杂。何故也。此处最当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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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者是物当然之则也。所谓形而上之道也。气者是物能然之具也。所谓形而下之器也。物之为物。虽不可阙一。然才曰循理则无往而不顺。才曰任气则无往而不碍。其故何也。此处最当着眼。
理本尊而无对者也。气本卑而有对者也。无对故两在不测。而体万物而不遗。有对故一定不易。而局一方而不通。周子所谓物则不通。神妙万物。栗谷所谓理通气局是也。
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以其理而言则阴阳也柔刚也仁义也。一理也。以其分而言则阴阳气也。柔刚质也。仁义心也。三才也。天地人合为一物则见其不可阙处。分为三物则见其不相通处。
天地至大。鬼神至微。若不可以究。然其感通之妙则自人心至近至切处始。故孝为达道之首。盖人心之德。仁为长。仁发为爱而爱莫先于爱亲。不尽爱亲之道而能感天地格鬼神者。未之有也。
中庸八德之方有三。生知安行也。学知利行也。困知勉行也。大舜生知安行也。颜渊学知利行也。子路困知勉行也。此知仁勇之等也。行道之人有三。大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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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也。孔子也。大舜。道德功业。备于一身。无以尚矣。文王。合数世而备成。孔子。无名位而行于天下万世。大舜,文王。哀公问三章。是也。
中庸鬼神章以上。惟见其塞。鬼神章以下。惟见其通。默究其所以然之故。则只是一个诚之道也。此乃天地之本性。鬼神之良能也。非人力所能安排措置而致之也。知道者于此默观可也。
人之为学。心与理而已。心以主本全体言。理以发用零碎言。中庸所谓大本达道至德至道诚与道大德小德大道小道至圣至诚。皆指此也。是故。言心而遗理。言理而遗心。非善言也。
心有以理言者。有以气言者。二者。不可合而为一。譬如性一也。有本然之性。有气质之性。杂而言之不是。然心本气也。性本理也。理气不离。故亦可互言。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古今言理气之别。此语最尽。就一形字上。着一上下字而已。上下字含蓄得无穷。
而字只是继语辞。与以字意义不同。
乾健坤顺。震动巽入。坎陷离丽。艮止兑悦。形而上之道也。乾天坤地。震雷巽风。坎水离火。艮山兑泽。形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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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之器也。二者不可不分。亦不可不合。
形者理气合一之物也。观理者当于此求之。观气者当于此求之。
八卦横图。当观生出之先后次序。圆图当观流行之消长循环。方图当观方体之中外远近。先天当观天道自然之体。后天当观人道当然之用。
易者天地之真像。圣人之神器也。自未画之前观之。则非天下之神圣。固不能形容发挥。自已画之后观之。则使天下万世之人。无上下智愚。皆得以酬酢需用。此之谓成器也。夫成器者。如耒耜舟车规矩准绳。非圣人之神智。不能刱始营造。既成之后。人人皆得以受用不匮而亹亹不倦也。由是观之。贤者与能而不肖者不可能则非常器也。智者与能而愚者不可知则非常道也。
卦者体也。蓍者用也。一体一用。相待合一然后。方成全器。若两者阙一。则如废轮而转车。毁帆而运船。终莫之成也。君子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易之用有此四者而已。四者相合为一。非四各一道也。方其观象也。辞与占在其中矣。方其观变也。象与辞在其中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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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诚即真实无妄之谓也。天地之道。本自真实无妄。故皆有积渐。如一阳始动于冬至盛阴之下。逐旋长养。历二阳三阳四阳五阳。至于夏至。极乎六阳。则其长也非一朝一夕之事也。阴之消也亦如此。有一株树于此。自甲坼生芽生叶生枝生花生实。有许多节次。有许多时节。此皆实理也。如或有朝生暮拱。冬华春结之木则非常道也。沧海虽广。原其生则涓涓之会也。泰山虽高。究其微则尘尘之多也。文武之兴。实根于艺谷。赧王之亡。实兆于下堂。是岂无渐而偶然得之者哉。是故培根则繁实。履霜则坚冰。小儿皆知之。以其至诚无妄故也。前知之道。岂有外此者哉。
易曰。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天下之物。未有不自至卑而萌。亦未有已萌而不极乎至高者。如善念一萌于至隐之下。而积达乎至显之上。恶念一萌于至微之中。而积发乎至著之外。此非人之所能为也。实天地至诚无妄之道。本自如此。
易曰。日往则月来。月往则日来。此屈伸之道也。天下之物。未有此往而彼不来。彼往而此不来者。如有得则必有失。有失则必有得。得失一原也。有利则必有害。有害则必有利。利害一事也。故君子之屈伸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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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之屈伸以物。昼夜一日之数也。日月一朔之数也。物有大小。事有迟速。知道者默观则可见。
易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阴阳以气言。昼夜之说也。柔刚以质言。生成之说也。仁义以心言。爱敬之说也。三说理则一也。各有所司。不可相推也。
墨氏。知仁而不知义。非道也。杨氏。知义而不知仁。非道也。老氏。小仁义而尚玄虚。非道也。佛氏。绝仁义而说轮回。非道也。仁义。人之道也。人而废人之道。犹天不能寒暑。地不能长养也。
心之为职。虚灵知觉也。所谓虚灵知觉者。天下万理无所不具。天下万事无所不管也。是物存主于一身而统该万化。实为一身之生道。不可顷刻之不存。毫忽之不察也。诚之者存心之道也。明之者明理之道也。学之为道。惟此两段事而已。若夫圣人。不待存而自存。不待明而自明。
天清而寒。地浊而温。故去地远则温浊之气渐薄。去天近则寒清之气渐盛。水流就下。故水源始发于高山。终会于深谷。是以源发处必多寒者。地高故也。流合处必多温者。地低故也。高山先雪后消。平地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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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消。亦以此。我国济州在南海中。去南极不远。多暑少寒之地也。然而汉挐山顶。五月雪尚不消者。山高而去地绝远故也。西蜀亦在西南之隅。宜其不寒而山高处五月有雪者。地势占高故也。汉水出自蜀境。历二广二浙而流入于海。想其高下之势甚相悬。其多寒可知也。
清寒之气。自天而下降。温浊之气。自地而上升。寒气遇温则融而生水。温气薄寒则蒸而生云。故云合而雨下。天气下降而地气不应则雾作而不雨。地气上升而天气不应则云兴而不雨。易曰。密云不雨。尚往也。地气上升为云而尚往者。天气不应故也。口嘘冻石则生水。火蒸寒物则生雾。即一理也。
燥湿二气。充塞两间。高而显者。为日为月为星为辰。降而浊者。为山为泽为土为石。薄则为雷。挠则为风。蒸则为云为雨。凝则为霜为雪。莫非阴阳变化之迹也。
易曰。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乎。所谓变化者。阳变为阴。阴化为阳之谓也。天地之良能如斯而已矣。变化皆有渐。无特地陡绝之事。若今日流金烁石。明日折胶皲皮。必无不病之物。然而不病者。变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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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极微有渐而使之不知不觉也。禽兽羽毛。热则希革。寒则毨氄。草,木根枝。热则发生。寒则坚实。变化之迹。循环不息。是乃至诚无伪之道也。
事事物物上。自有天然不易底道理十分恰好。才着一分私意曲见安排穿凿。便破碎灭裂。譬如一株树。自有时节萌芽蓓蕾开花结子。自然完美。若着些一智巧。催促推迁。便不完全。
虽百工贱执事。也有规矩绳墨。不循那路子。而好自用奇巧者。便不天然。
易曰。君子所居而安者。易之序也。序也者。先后尊卑之等也。太极生两仪。阳仪居上。阴仪居下。四象则老阳位一数九。少阴位二数八。少阳位三数七。老阴位四数六。八卦则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先天图阳则始于震。上极乎乾。阴则始于巽。下极乎坤。后天图则始震终艮。男位北而面南。女位南而面北。上下经六十四卦序之类。皆有尊卑之等先后之次而不可易也。是所谓易之序也。以人事推之。则父子尊卑之伦。君臣贵贱之等。兄弟先后之次。夫妇内外之别。朋友亲疏之分。皆易之序也。细推则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无非易之序也。至于万事万物。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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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则乱而不理。危而不安。故曰君子所居而安者。易之序也。
易曰。所乐而玩者。爻之辞也。何谓也。曰。圣人既立象设卦。卦有六爻。爻有尊卑贵贱得位失位有应无应或动或静之象矣。既有象矣。则不能无爱恶取舍去就诚伪之情矣。既有情矣。则其吉凶悔吝忧虞休咎之验。各以类应者。自然不易之理也。圣人于是逐卦逐爻之下。系之以辞。如乾卦之下。系之以元亨利贞。坤卦之下。系之以元亨利牝马之贞。乾初九之下。潜龙勿用。坤初六之下。履霜坚冰至之类也。天地幽隐之情。鬼神湮郁之心。于是乎著明宣发。而天下之人。无贵贱贤愚。而咸得以易知易从。譬如瞽矇开眼。乃睹日月之明。聋聩醒耳。得听钟鼓之音。其驩虞快乐。当如何也。故曰鼓之舞之以尽神。又曰鼓天下之动者存乎辞。其乐可知也。
君子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何谓也。曰。此言君子用易之道。有动静偏全之不同也。当无事无为之时。则观象玩辞。易中何所不备。沉潜反复。洁净精微之体。于此而得之矣。及其有事而问焉。则极其数通其变。而玩其吉凶悔吝之占。则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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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一卦一爻而已。此动静体用分合偏全之妙也。与大德敦化小德川流一般。
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何谓也。曰。天地画前之易也。乾坤画后之易也。然天高地卑。乾上坤下。不用比较安排而自相吻合。此一定不易之理也。所谓易与天地准是也。
曰卑高以陈。贵贱位矣。何谓也。曰。此言形质也。形质属阴。故逆行而自下达上。观草木生长土木成造之序则可知也。卑高以陈。指事物而言。贵贱位矣。指卦体六位而言。事物无不先卑后高。故卦爻亦自下上生也。盖天地乾坤。以统体言。阳也。卑高贵贱。以一物言。阴也。故言天地。则先言天后言地。言卑高。则先言卑后言高。
曰动静有常。刚柔断矣。何谓也。曰。动静。指阴阳实体也。刚柔。指奇耦两爻也。
曰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吉凶生矣。何谓也。曰。方物实体也。吉凶占辞也。水之所向在下。故天下之水。同聚于海。云之所往在上。故天下之云。同会于天。所向者善则天下之善人皆来聚。所向者恶则天下之恶人皆来聚。此方以类聚也。男女同出一母。而内外异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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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萁同出一根。而贵贱异器。此物以群分也。
凡有声色貌象而盈于天地之间者。皆气也。自存诸人而言之。一动一静。一语一默。无非气也。若执此而證之曰此气也。此言非不的当。非不分明矣。虽然。若但如此而已。则圣人所谓微。所谓隐。所谓无声无臭。所谓形而上。所谓无极而太极。所谓非见闻所及。果何事也。此所谓理也。此虽无形。实为有形之主。此虽至微。实为至显之体。此虽无为。实为万化万事之根本也。圣人明见其如此。而闷众人之懵然无觉。汩没驰逐于形气作用之中。故不得不指出而明示之。然指出其所不可见者而使之见。指出其所不可闻者而使之闻。指出其至隐至微者而使之著显。其势顾不难欤。是以言之不足则画之。画之不足则歌之。歌之不足则注之。前圣后圣所以指出发明者。无所不用其极。可谓苦心血诚矣。然后隐者显微者著。如青天白日之光明。使天下万古之人。皆得以同赌而同闻。圣人之功。亦可谓神矣。奈之何理气一物。无太极之说。骎骎炽盛。使既睹之青天掩翳而不见。既升之白日薄蚀而不明。此曷故焉。此必亿兆生灵不安之兆。思之及此。不胜浩叹。此非人力之所及。奈何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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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体浩浩。极广极大。上际下蟠。若不可以方向摸捉。然自存诸人具于心者而言之。则其未发也。无一毫偏倚之累然后谓之体。其已发也。无一毫前却之差然后谓之用。其得失存亡。有在造次须臾之顷。而间不容发。则所占地界。可谓至狭而至窄矣。是以动不动。无临深履薄烛微研几之工。则体倚不立。用窒不行。而天壤倒置。燕越背驰。道不与我相干矣。
凡有一物。必具形气神理。然其可见者形气也。而不可见者理也。其可知者理也。而不可知者神也。
理气合而为人。故人身之中。只有此二者而已。更无他物。但理为主而气为之役则无往而不善。气为主而理反为役则无往而非恶。譬如一家之中。只有奴主两人。主为政则治。奴为政则乱。而兴亡得失。皆由此两人而已。奴为政主为政之间。有自然如此勉强如此之别。此善恶大小深浅之别。
心有理气两物。养其理则理强。任其气则气强。物亦有理形两面。所穷者在理则心与理会而日就高明。所究者在形则心与物化而日溺污下。读书利病。亦如此。
神也者。妙万物而非人之所为者也。如一身之中。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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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视远。耳能听德。鼻辨臭之善恶。舌辨味之善恶。口辨事之善恶。是谁使之然也。是所谓神也。乃理之妙用也。
未发之性。以不杂气者言之则尧桀一也。已发之情。以不杂气者言之则尧桀一也。同者理也。不同者有气故也。学者要在化其不同者。归于同耳。其要只在妙敬致知两事。通贯发未发。恭敬知觉。心之全体也。恭敬主一。知觉该万。通贯动静之道也。若动时恭敬而静时不恭敬。或静时恭敬而动时不恭敬。恭敬与心为二物。动时有知觉而静时无知觉。或静时有知觉而动时无知觉。知觉与心为二物。
体用二字。本出佛书。而儒家借用之说也。盖体用有本末之意。有内外之义。有先后之义。有能所之义。故有以动静分体用者。有以性道分体用者。有以费隐分体用者。有以理象分体用者。有以物理分体用者。随文异义。不可混沦推迁。如执静体动用之说。疑费属动隐属静则不可也。执理体象用之说。疑理属静象属动则不可也。此等处当活看也。
仁义相对。有仁体义用之说。有义体仁用之说。是则仁义互换为体用也。阴阳相对。有阴体阳用之说。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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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体阴用之说。是则阴阳互换为体用也。理气相对。有理体象用之说。有物体理用之说。是则理物互换为体用也。以此推之。则随文异义可见。
朱子以太极为体动静为用之说。为未安而改之者。虑误看者认太极为静阴阳为动故改之。曰太极者本然之妙。动静者所乘之机。此语极精。然其实则曰体曰用。亦无分属动静之嫌也。若知体用之不可偏属动静之义。则理为体气为用。亦无不可也。
道理本也。气数末也。本末固出于一原。则亦非二事也。然以道理为主。则贯乎进退得失消长之中。而无时不全。无处不行。其气数之盛衰长短。有不足以问矣。以气数为主。则进不知退。得不知失。消不知长。而所谓道理者。已不与我相干矣。然则所谓气数者。亦堕空落虚而无所用矣。是以君子之学。只讲道理之当不当而已。不问气数之如何。
天以主宰言则谓之上帝。以妙用言则谓之神。自存诸人者而言其主宰则曰心。言其妙用则谓之神明。言其禀受则谓之性。言其发用则谓之情。是皆指理而言。然气亦不外是矣。
盖天下无无气之理。亦无无理之气。欲择无气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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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名之曰理。则终无言理之地矣。欲指无理之地而名之曰气。则亦无言气之地矣。所谓理气。只在人分合看。
理上自有体用。如仁为体义为用之类也。气上亦有体用。如阴为体阳为用之类也。以理与气相对说。则理为体气为用。如指道德为本体。动静为日用之类也。以物与理相对说。则物为体理为用。如人身为体而仁义为用之类也。切不可滞泥看。
尧曰允执厥中。汤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箕子曰皇建其有极。刘子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孔子曰中立而不倚。子思子曰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朱子曰直上直下。又曰如通天柱。礼曰深衣负绳。易曰敬以直内。九容曰头容直。小学曰肩背竦直。盖中者天所以生人之德也。人得此中而生。中体不立则无以尽为人之道矣。惟主敬然后体直。体直然后内直。内直然后可以立天下之大中。立天下之大中然后。事事物物之中。可得以行矣。中之德其盛矣乎。
言者心之声也。几之动而吉凶之先见者也。故听其言而细究其所从而起所从而往。则其得失吉凶。如影响符契之相合。无差错逃遁处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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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受日光而成其明。日资月精而生其明。然月受日光易见。日资月精难知。盖水火互根之理也。
体用一源。当就太极图第一圈上。须看下面许多物事已具于此。
显微无间。当就阳动阴静以下圈上。须观物物各具此。
自理观物。则理如此故神亦如此。神如此故气亦如此。气如此故形亦如此。
即物观理。则形成故气聚。气聚故神会。神会故理具。人心道心。合亦不得。离亦不得。合不得也。故无时不照管。离不得也。故无处不省察。人心分上。听命于道心则危者安。道心分上。不杂之以人心则微者著。
读虞书。须观大舜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是何等气象。鲧悻悻自用。方命圮族。是何等气象。天理人欲存亡得失之判在此。凡读书讲道。才得一说。便自主张。不乐与天下古今人通共讲讨。以求真是所在。胶守一己私见。黯黯终身。自误误人者。视辟四门底气象。果何如也。
智属水。水有分解开释之妙。天下虽胶漆腻垢。至难解释之物。沉涵水中。则莫不分别为二。融释洁净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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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此水之妙用如此也。是故智之用。最盛于分别是非而已。知觉是分别是非之具也。知有分解之义。觉有开释之义。孟子曰是非之心智也。朱子曰知觉智之事也。其实一也。
理与气不相杂也。故以理为主而率其气则无往而不善。以气为主而反其理则无往而不凶。理与气不相离也。故以理为主而明之养之则能变化其气质。以气为主而循之培之则能移易其性情。
理通故该动静。气局故动非静静非动。
心能虚灵不昧者理也。虽曰虚而今不能无塞。虽曰灵而今不能无顽。虽曰不昧而今不能免乎有时而昧者。有气故也。心能具众理者理也。虽曰具众理而今不能具得一理者。有气故也。心能应万事者理也。虽曰应万事而今不能应得一事者。有气故也。是故不可不先明其理。当以十分无欠者。为之本为之准。以为向望恢复之地。又不可不密察其气。当以一毫未净者。为之病为之阙。以施克治变化之功。是故就一心字。两边分说。而惟恐其或杂之而不明也。惟恐其或离之而不察也。若说理而遗气。执气而为理。则大失本文之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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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恒言。皆曰尧舜与人同一心也。同一性也。同一情也。此则以理言也。虽曰理同而彼实无所不知。而我实有所不知。彼实无所不能。而我实有所不能。彼实参天地赞化育。而我不能参天地赞化育。彼实为法于天下万世。而我不能为法于天下万世者。其故何也。乌在其心同性同情同也哉。是无他焉。气为之拘。欲为之蔽也。
不见理之本体。而但以治气制欲为道。则如释氏绝伦。陆棠主敬之类也。不见气之所在。而但以灵觉作用为理。则告子说性。管商尚功之类也。
凡说道理。有正说有倒说。如说仁心之德爱之理是正说。如说爱之理心之德是倒说。如说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是正说。如说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是倒说。如说明德虚灵不昧。具众理应万事是正说。如说这个道理在心里。光明照澈是倒说。既曰理则理中何所不具。何所不有。但以文字求之。则文字亦有未及说者矣。以事物求之。则事物亦有未及见者矣。但得其理则无古与今。无人与己。
格物穷理。如穿贯竹管。有未透些子处。便通不得呼吸。凡有一物。必有一理。如十分格得那九分九釐。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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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者只有一釐一毫。亦与全未格物者无异。故大学经。既曰。格物致知。又必曰。物格知至。传补亡章。既曰。即夫事物。因其已知而益穷之。以求至乎其极。又必曰。用力之久。一朝豁然贯通。盖虽用力格致。勤苦千百。而若未至一朝豁然贯通处。则不可曰物格知至。知法天礼法地。日月星辰虽高而附丽天内。土石水泉虽深而含载地上。更无高于天之物。更无深于地之物。故万物涵育生长于其间。若使天有覆焘不尽。地有持载不胜处。则天地不足为天地。万物不得为万物。学者致知。当以无所不周为心。致礼。当以无所不敬为心。常以此意存诸胸中可也。
闻一过僧来住悬灯寺。每夜五鼓。设一高榻于中堂。升坐说法。使缁徒围坐而听之。不许疑难问辨交相取正。不论其说有理无理。只此一事便大错误。众人差处。我喜正之。我有差处。则却畏忌人规正。此实天下至暗之见。此实天下至危之道。而不自觉悟。哀哉。学者不可不深省而痛惩之。其说得失。有不足辨也。未发者已发之体也。已发者未发之用也。所谓体立而用行者。譬如立标于中。而影随日照而东西南北矣。非标之转移摇易也。若使标之立于中者。有些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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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偏左倒东倒西之时。则其影之发于外者。一切差缪而皆失其方位分限矣。盖按标之偏与不偏倚与不倚。而推其影之差与不差也。视影之过与不过及与不及。而验其标之中与不中也。是故体不立则用不行。用不行则体不立。岂可二之也哉。体用一原之妙至矣哉。
善卿曰。譬如洪钟悬空。小撞则小应。大撞则大应。随其所撞。发音不差。而洪钟则未尝移动。亦此理也。
𥠧程曰。若于喜时。化喜而外驰。则更安能应得怒事无差。若于怒时。化怒而外驰。则更安能应得喜事无差。大学所戒四有五辟。正亦为此故也。
立天下之大本。谓立之于中而外应。四方八面。均齐方正。其未发也。亦只如此。其已发也。亦只如此。但有寂感动静之异耳。非谓未发在内而已发出外也。譬如一枚蠙珠顿放在此。初无五采之可言。及其照物也。照红物则浑身发红。照青物则浑身发青。黑白皆如此。物去则亦复如初。此无他。珠之为质。极清极粹。故应得五采。随应百化。珠之本体固自如而未尝变也。非天下之至精。安能如此。
郦生劝立六国后。以为羽翼。其计似矣。汉高一闻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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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之言。便促销印。石勒一闻其说。而便知其为失计。此必有得失较著之算。此等处思量。亦一格致之端也。
知上九之不可复上。则此便是一阳生于下之几。不远复是也。
至诚之道。可以前知。不能前知者。非知道者也。得其道则吉。失其道则凶。夫何疑之有。
至美之物反则必为至恶之物。至馨之物败则必成至秽之物。大利之中。必藏大害。至卑之中。必含至高。知道者默识可也。
万物不问美恶。皆有要用处。以天地大化观之。则少一个不得。如治病养生。非蔘朮。不能补元。非黄硝。不能去疾。天地功用亦如此。至毒之物。其用甚紧。劣下之物。其用亦不歇。
天地之心孔仁。发生万物。成就万物。非雨露。不能生物。非霜雪。不能成物。知霜雪之非杀物而为生物之本者。其知天地之心者乎。
和风甘雨。鼓发万物而莫不生养。惟向死之物。得是气而尤速其腐败衰亡矣。天道栽者培之。倾者覆之。盖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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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者乘除加减而已矣。物之将兴也。其数乘而加。物之向衰也。其数除而减。
凡看一字应一物。看之应之者。心也神也。一字一物。理也道也。不可言此有理而彼无理。彼是道而此非道。此合内外之道也。
感之者在外则应之者在内。感之者在内则应之者在外。虽有内外彼此之分。其实皆理也。理一也。
不会神字意思。钝滞了理字。
非天下之至仁。不能成天下之大业。非天下之至贪。不能败天下之大业。
天道循环不息。譬如軖车反覆翻转。上者反下。下者复上。左者居右。右者在左。不暂停息。若胶着一边。便缺裂破碎而行不去矣。凡不通天理而胶固人欲者如此。
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侮人者人亦侮之。夺人者人亦夺之。此明白易知之道也。
太极图第一圈。理而已矣。于此可见天下万物。只是理之所为。更无他物也。
阴阳圈。理居中气在外。可见是理不离是气之中。
五行圈。理圈内着五行字。可见物物包在理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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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圈。乾男坤女分对左右。可见男女同一理也。
万物圈下。终书万物化生。可见物物各具理之全体也。
以心之灵。鉴物之理。譬如止水照物之形。若有些波动。则便自昏乱。失物之正形。凡讲说带些争心胜气。则便已昏蔽。转益迷乱。更安能照察其精微。切可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