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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西先生文集卷之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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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西先生文集卷之十四
 杂著
  
华西先生文集卷之十四 第 355H 页
溪上随录一
夫道若大路。大路人岂不见哉。但不以仁体之。故却与我不亲切。不亲切故视之而不见也。(己卯以前。)
八卦乾坤不交。故全不用事。六子相交故用事。兑震巽艮惟一交。而离坎再交。故功用尤多。兑二阳在下。一阴在上。故为停蓄动物之象而为泽。艮二阴在下。一阳在上。故为抽出静物之象而为山。震一阳在下。为二阴所掩。故有奋薄不出之象而为雷为电。巽一阴在下。为二阳所引。故有鼓发得散之象而为风为木。离上阳下阳而一阴丽故为火。火之就上而热者。二阳用事也。其翕辟燥急。阴在中也。坎上阴下阴而一阳陷故为水。水之就下而寒者。二阴用事也。其专直流通。阳在中也。
啄木之喙锥。窃脂之爪掬。天下之物。莫不适用也。当门之兰见锄。托社之鼠免害。所遇不同也。(庚辰。)
天地间无空缺处。天地间都无陈材。
天下无无对之物。亦无齐首并出之对。其故何也。动静循环。阴阳相反。故两两相对而开与阖为对。往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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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为对。生与死为对也。阴统于阳。地统于天。故本之则一而开之反为阖。来之反为往。生之反为死。而非一时并生。一处同有者也。故善之反为恶。而推其原则善而已矣。吉之反为凶。而究其本则吉而已矣。是之反为非。而溯其初则是而已矣。故只知无无对之物。而谓之性有善恶。则是善恶齐头并出。一时俱有。一处混在者也。乌乎其可也。兄与弟为对而兄之出。乌有所谓弟者哉。生与死为对而生之始。乌有所谓死者哉。然此消则彼长。彼盛则此衰。此亦间不容发之几也。可不慎之哉。
刘禅以昏弱失蜀。孙皓以残虐败吴。司马氏三世苦心血诚。在吞吴并蜀。而事成之日。自以刘禅为子。以孙皓为妇而不知忧也。甚矣人不知反鉴也。
盖天下之物。元有是理。故有是心。有是心故有是言。有是言故有是名义。有是声音。有是节奏。其表里本末。实相该属贯穿。有不可以毫发差者。亦不可以任此而遗彼也。故古人之教。必教之以乐。使之言以察其心之所之。永其言以养其声音。叶以八器。节以舞蹈。以养其形骸筋脉。故内而心志。外而四肢百体。皆得其养。得于内者日深。而达于外者日著。表里融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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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末该贯。自无孤枯捍格臲卼隔截之病。晦翁所谓明命赫然。罔有内外。德崇业广。乃复其初者。可得而语也。今皆不可复见。则作成人材。不亦难乎。明理之具。犹有读书一事。善读者心思以究其义。口诵以习其声。形之于言以察其明否。行之于身以验其得否。因是而入。至古人之域。亦无不可者。但恐人不肯如是着力耳。但以作字辈言之。漫浪诵读。固不可以得力。若但眼阅心究而不习之于声。则其发之也。又却枯滞零缀。都无津津无穷之味矣。于此亦可验也。(辛巳。)
凡读书。精思则于有味处有味。熟读则却于无味处有味。
非无无以居其有。非虚无以载其实。非简无以御其烦。非约无以御其丰。故天道恶盈而好谦。(癸未。)
当慎所居。所居者形类之。当慎所近。所近者气类之。当慎所执。所执者心类之。何谓形类。鱼龙水居。其鳞波流。麋鹿山居。其角峥嵘。龟鳖石居。其甲岩险。何谓气类。藏铁于石。亦能指南。沉木于水。亦能润下。何谓心类。矢人犹恐不伤人。函人犹恐伤人。
凡答述人言语。切忌争先较捷。又不可引起别端。遮拦人意。虽寻常习熟底。容更审慎消详。此亦修辞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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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之一端也。
大学自齐家而治国。言德化躬率。所谓虽有周官法制。无关雎麟趾之化。不可行者也。自治国而平天下。言为政规模。所谓尧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者也。故文王之治岐。治国之极功化。周公之制礼乐。平天下之大规模。
谓人莫己若。其心真见其莫己若处故耳。此是私意根株。不拔去此根株。虽尧舜与居。必以为莫己若也。
以道为有亏欠时。是认气为道之病也。不见道体。以私意扭捏揣摩。则不认气为道者鲜矣。
凡事尽分处。便是功效。功效不在尽分之外。凡人所以不及圣人。只在不尽分。
骄泰之心。乖戾之气。生祸召灾之苗脉也。
不矜细行。终累大德。譬之于牛。毛有一斑。角有寸曲。似不甚害事。终不足为祭天地山川之牛也。
天地之道。只是一个生。消下一生字。毕竟有尽时。生而又生。是乃无亏欠无穷尽。是所谓易自然出许多事来。此处最可观。
用财之道。可一言而尽也。勤而廉。在己常裕。在人无怨。吝而贪。在己恒劳。在人恒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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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性而外天下国家者。非知性者也。说心而不知言者。非知心者也。
事父母而专自己之情欲者。非善承父母之志者也。事天地而任气质之性者。非善继天地之心者也。
学问之道。最忌陵躐。朱夫子曰。四子六经之阶梯。近思录四子之阶梯。阶梯二字。当着意看。以余观之。我东先辈。又朱子之阶梯也。
朱子用今人语。一一递换古人说话。即与孔子在鲁服缝掖。在宋冠章甫同意。此其妙用处。
逄蒙学射于羿章。孟子引公明仪之言非一处。非同时人也。此作问答音读者恐非。盖公明仪尝论羿此事。有宜若无罪之语。即罪羿之辞也。孟子引之薄乎云尔。乌得无罪。即孟子释宜若无罪之云。意自如此云尔。
齐人有一妻一妾章。章首脱孟子曰三字。恐不必然。似是接上文尧舜与人同耳。通为一章。何以知其然。盖储子齐王之近臣也。告孟子以齐王瞷孟子之意。遂意君子之道。别有幽隐难测高妙奇特之事。故以有异于人问之。孟子直以尧舜与人同答之。盖明君子之道在日用常行之中。本自明白坦易。初无幽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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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异之事也。然储子既不足以达其意。则恐其遂以君子幽独之中。真无有以异于众人而肆其放恣无忌之心。不知复有大可羞愧之心则非小失也。故复以齐人妻瞷良人之事言之。喻今之求富贵利达者。若使人瞷之。则其羞愧之事。何以异于乞墦间骄妻妾者哉。此则切于储子之病。故姑以是警之。使齐之君臣皆知所以自省而警惕焉。推类而尽之则君子之内省不疚者。亦可见矣。此其所以为圣贤之言也欤。
谓人莫己若。有三病。不大不明不敬。
孟子所谓知言。中庸所谓学问思辨。即大学格致之事也。不先格致而专意诚正。则所谓诚正。非正理而沦入空虚。但知格致而不能诚正。则所谓格致。非实事而为涂听道说。涂听道说其害浅。以其易知也。沦入空虚其祸深。以其弥近也。
人有恒言。皆曰验迹。知之迹言也。身之迹人也。圣人之迹。天下万世也。
自尧舜至周公。行道之统也。自孔子至尤翁。传学之统也。孔子似尧舜。孟子似禹。朱子似周公。尤翁似孟子。
华西先生文集卷之十四 第 358H 页
性分内事。非至诚不能尽。
象忧亦忧。象喜亦喜。与乍见孺子匍匐入井。怵惕恻隐。同一体段。夫入井之孺子。与吾本同一气一理。故彼动则此动。况兄弟尤亲切者乎。
施于人而望报非仁也。受恩于人而不报非义也。
辞受取予。皆有一定不易之体。然辞过乎让。受过乎廉。取过乎薄。予过乎厚。观过斯知仁矣。
施与难得其宜。取之于彼以与此。自以为惠惑也。况未免于割剥饿莩之皮肉。以继犬马馀粱肉者哉。以为恩我也欤。则不知恩我之深。未必若雠我之毐(一作毒)也。以为徼福也欤。则鬼神亦已知之矣。
不仁者未必事事皆不仁。人人皆怨。在家无怨。在邦无怨。惟敬而不失者为然。天下之人皆谓之仁。惟事事践理者能之矣。
研其几则一俞一吁。治天下如反掌。失其道则百战百胜。措一身无容足。(己丑。)
韩信之逃。萧何之追。汉高之且喜且怒。设坛拜将。都是他谲处。韩信明是楚亡卒。不逃无以重其身。萧何不追。无以重韩信于汉高。汉高不惊喜设坛。亦无以重韩信于一军。做此许多貌㨾。是他谲处。君臣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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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以诡遇。故终以诡败。传檄三秦。云梦后车。直是同一轨辙。君臣之际。岂可以诡哉。
朱子曰。文章到欧,曾,苏。道理到二程方是畅。以余观之。殆夫子自道也。
无是事而有是念。是客念。有是事而无是心。是褊心。客念害义。褊心害仁。
枉尺直寻底意思。甚坏人心术。孟子平生苦心血诚。只在打破那一句。后人平生苦心血诚。只在成就那一句。
失志而忧愁郁悒。与得志而骄淫放肆。有何分别。知骄淫放肆之为可恶。而不知忧愁郁悒之为可耻。亦惑矣。
桀纣之恶。未必如是其厚。天下万世之恶归也。桀鸡栖木。纣牛后绳。物何尝秽恶。亦非一日之积。特以托非地而居不动也。百秽之受。真若固有然。人可不择其处而慎所归也哉。
桂山丈云吾东之于 皇明。固有君臣之定分。不当复以壬辰再造之恩为言。此论尽高。然愚以为子之于父。父虽不慈。子不可以不孝。义固当然。念劬劳顾腹之恩。而欲报无极者。亦理之自然。彼此初不相妨。
华西先生文集卷之十四 第 359H 页
恐不可以偏举也。
不主忠信。世间都无一事。(庚寅。)
为国不以让。如礼何。为国不以信。如法何。汉有天下四百年之长。亦赖有留侯让齐封。酂侯立画一两事耳。此两人者实西汉之耳目。高皇以智服天下。以威服天下。天下之所畏服也。而高皇遇一难事。必曰子房。到不奈何处。必曰子房。当世耳目。莫神于子房。亦莫悦于子房。子房而让齐国则天下知争功之为可羞。子房而辟谷导引则天下知嗜欲之非可生。于是击柱偶语之习息。而清净无事之说行。向无子房一让。天下起而争夺矣。陈平无所施其智矣。王陵无所用其忠矣。是知安刘之功。亦当以子房为首也。然而清净之说行。而一变而晋。再变而夷。此则子房不可不任其咎也。然则以一身为天下之耳目。其亦难矣乎。可不深思远虑乎哉。
遁世不见知而无悯。惟至诚无息者能之。
管子曰。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士之进退辞受。实系邦国兴替污隆。
自古不恤礼义廉耻。以小艺曲技论治者。鲜不误人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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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一家之望者。一家之标准。属一乡之望者。一乡之标准。属一国之望者。一国之标准。天下亦然。须看许多狼狈。有不先自标准处差误者乎。
自治民逆推至明善。如登九层台上。少中间一级不得。不明乎善而自谓诚身者。蔽于私己者也。宋之陆氏。明之阳明。皆是不诚乎身。而亲悦之者。溺于私爱者也。瞽之于象。荆公之于王雱。皆是不顺乎亲。而朋友好之者。昵于党比者也。非所谓信也。不信乎朋友而上任之者。悦于阿谀者也。非所谓获也。不获乎上而以治民先期者。非审于几者也。东汉之贤。我国之己卯。亦不能无遗憾也。
天地之生气交感则悦同志同气之交感。亦天地本然之情也。好德未必不如好色也。
色斯举矣。翔而后集。天地万物之生气也。
知人极是难事。陈子禽慕悦孔子。非不知孔子也。夫子岂贤于子贡之论。自后世观之。无异丧性人说话。自孟子以后。惟有韩文公知孟子为传道之统。然多与荀杨有并称处。后人心不厌。非后人知于前人也。是非大定也。是非未定之前。不作丧性人说话。亦自不易也。
华西先生文集卷之十四 第 360H 页
心有所蔽。则发之言辞。必有不周处。即其不周处。究核拓将去。使无渗漏。渐渐开明。
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此于交接朋友。尤宜审慎。因者或因事或因势或因便近。而以为此非长大久远之事。何必择可亲之人而后为可也。未免或借其力。或藉其财。而未尝为永久地也。然迹日以亲。情日以厚。于焉之间。离合去就。俱涉形迹。遂至于失恩失义之科。而为终身之疵累。可胜惜哉。盖尝思之。天地之间。万事势而已。从头至尾。只是一个路脉。如劈破千寻之竹。从着铓处破将去。尽末乃已。不问因某事细大。到路穷处开一条通界则均也。此所谓势也。虽在窘急之地仓猝之顷。立下斩钉截铁底规模。十分审慎。知其为可亲然后因之。则此为异日宗主而庶无失身之悔矣。观于古今狼狈人。可见矣。
去谗远色贱货三者。贵德尊贤之基本也。三者有一焉。以为尊贤者皆伪也。信其伪而有不颠沛者乎。
不塞不流。不止不行。是昌黎晚来阅历世故既多。有真实见处。
程子以纯悫笃实之诚。正大光明之学。倡明其道于天下。是何等血诚。是何等积功。苏黄辈挟浮薄藻华
华西先生文集卷之十四 第 360L 页
娼嫉而陵轹之。坏败人心。煽动祸乱。阴使正人君子不得容息于世而后已。每中夜思之。直欲痛哭。后人之悦慕于彼者。亦独何心哉。
蛇虺亦天地问一生物也。人莫不恶害人也。蛇虺只管害人。不必害善人也。小人以伤害善类为性者。人或目之以蛇虺。然蛇虺亦不如此。
费隐章以下九章。同为一意。鬼神章以前。是潜龙之德。惟患其不确。鬼神章以后。是见龙之事。惟恐其不普。不专确。无以感鬼神之德。不普博。无以尽鬼神之妙。譬之卦蓍。寂然不动体也。感而遂通天下之故用也。立其体而达其用者其神乎。
诚与鬼神。更无分别。诚不至。合鬼神不足以为诚矣。大学传十章。虽无鬼神之说。其理已具。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诰曰作新民。朱夫子释之曰。豉(一作鼓)之舞之之谓作。言振起其自新之民也。日新又新。自治之事也。无与于天下之民而民自新焉。玆曷故焉。孰使之然哉。非神之神乎。易曰鼓之舞之以尽神。朱子所以引以释作字之义者。其意深矣。齐家治国之传。诗云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宜其家人而后。可以教国人。诗云宜兄宜弟。宜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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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弟而后。可以教国人。诗云其仪不忒。正是四国。其为父子兄弟足法而后。民法之也。咏叹淫泆。便有鼓舞尽神之妙。此非微之显而诚之不可掩者乎。此等处。当与中庸鬼神章参看。
才不诚。便无鬼神。便是虚空。
物性之有至仁者。必有至勇。观于雌鸡乳孳。必怒气勃勃。毛磔翮猛。以其至仁于生育也。故人之无威勇者。知其无仁爱之实。
君子才接人。便有辅益底意思。小人才接人。便有求望底意思。
文王上不得为泰伯。下不得为武王。处极难之地而保至纯之德。其为忧患。孰大于是。而夫子乃曰无忧。无忧二字。包含甚广。
身不失天下之显名。视舜之德为圣人。便已有论韶武不同之意。下语精当不差如此。
妻子合兄弟翕。止曰父母其顺矣乎。至德为圣人。尊为天子。继志述事。践位行礼。始曰孝之全体也。亦致一之道也。
私意与气禀所拘。自是两项病痛。虽遏绝私意。使勿萌作。若谓便已为复性之极功。而不察气禀所偏而
华西先生文集卷之十四 第 361L 页
克治。则鲜不流于异端邪僻之学。此其为害有甚于困于私意何也。困于私意者。虽不足以有立。亦不能自信而为是。故其害浅近。偏于气禀者。或用力过入。实有成效。故自信太过而不悟其非。人亦慕悦其实效而不知流弊之愈远。良可忧也。故学者以持敬致慎为本。而不可不就正有道之人。以遏欲存理为事。而不可不考證古人之成法。向使杨朱学为义。而就孔孟而正之。则未必不为无适无莫之义也。尚安有无君之弊也。向使墨氏学为仁。而祖尧舜而述之。则未必不做立己成物之仁也。尚安以无父为忧哉。陆氏而近取晦翁。远宗濂洛。不堕禅佛之坑矣。黑水而下资华阳。上法退栗。不伏凶逆之椹矣。呜呼悲夫。
武王周公。善事文考。至于尊以天子。祭以天下。尊之至也。养之至也。推以至王季太王。又推以至后稷以下群公焉。又推之而及大夫士庶人。又推之而上及于后稷之所自出。下及于本支百世。使身之所处上下四方极天蟠地。无所不用情而致诚焉。此孝之全体也。武王周公。亦不过尽善事父母之道者也。
不出庙门。而尊卑贵贱亲疏贤愚老幼之体。已立于天下。诗曰奏格无言。时靡有争。此之谓乎。
华西先生文集卷之十四 第 362H 页
大壮之象曰。非礼不履。告哀公以修身之要。亦曰非礼不动。告颜渊以为仁之目。亦曰非礼勿视听言动。赞易天道也。告君大节也。告颜渊传道之统也。而止于此一言何也。礼者天理之绳墨也。人道之秤锤也。但曰顺天理尽人道云尔。则理无形象。道无方所。浩浩茫茫。无所准则。若使天下有万不同之心。听其各自臆度揣摩而知之。则所谓天理者。几何不化于人欲之杂也。所谓人道者。几何不沦于禽兽之归也。是犹大匠为器。必以规矩。教人亦必以规矩。若曰舍规矩而直授人以巧。非余之所敢知也。
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上律天时。下袭水土。历选前古状夫子之德行者多矣。未有若此之该完精确也。后之欲学夫子之道者。舍此而曷以哉。如以今人言之。远当宗师孔孟程朱之心学。近当遵守退栗尤春之法门。显晦存亡。顺其自然之运。贵贱贫富。安其所遇之地。乾乾惕厉。存乎人焉耳。
天下之理。阳一而阴两。君一而臣二。吉一而凶三。是以学者工夫。顺境少而逆境多。惟善做逆境工夫者。易得力。
天理人欲。同行一路。极难辨别。气禀所拘。又有弥近
华西先生文集卷之十四 第 362L 页
天理而与人欲悬别者。所以断断自信。至死无悟。非读书穷理朋友讲磨。不能觉。孟子曰。我天民之先觉者也。非余觉之而谁也。觉字有味。人皆曰余觉不待先觉之天民而自觉者。是夫妇之与知能行者。非所谓道之全体也。所谓高妙之见。切近之情。安知非气禀之所拘。私意之所成者乎。余故曰学以自觉为贵者。非真觉也。
天下无王则乱。三军无帅则溃。家无尊则毁。惟心亦然。无主乃狂。主者依也。吾将曷依。天可依也。天有时而煖者冰。地可依也。地有时而江者陆。惟道则不然。穷天地而不毁。彻尘微而无缺。形在则在。声至而至。居之则安于磐石。决之则沛然江河。守之不烦。用之无竭。吾非斯道。曷依曷从。
强哉矫。矫者有千斤弩力。有随事视其不足而扶竖匡直之势。
位自是德之章。禄自是德之养。名自是德之声。寿自是德之符。四其字。可见其不自外得底意思。
至微而至著者理也。何以知其然也。祯祥妖孽。理之著于气者也。见乎蓍龟。理之著于物者也。动乎四体。理之著于形者也。然则天下之物。无一不先知也。况
华西先生文集卷之十四 第 363H 页
乎人心之灵乎。况乎至诚无伪乎。故曰前知。故曰如神。
盖中庸之不行有三病。反一也。过不及二也。废三也。究其所以病。反是。自用自专之病。过不及出入之病。废是力不足之病。自用自专非知也。出入非仁也。力不足非勇也。大舜知也。医反之病。颜渊仁也。医过不及之病。子路勇也。医废之病。
大德必得其位。得字应德字。盖仁义礼智。德之得于内者也。位禄名寿。德之得于外者也。
愚而好自用。贱而好自专。好字与溥博渊泉而时出之底气像意味。迥然不同。学者亦不可不知也。
行险而徼幸。险非独危绝叵测底事。才涉人欲界分。便是险。
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于人。千古以来君子密传义谛在此。
明乎郊社之礼。禘尝之义。治国其如示诸掌乎。三代以后文字。横渠张先生西铭。得其意思。晦翁朱夫子纂辑仪礼经传通解。得其范围。
中庸三十三章。一言而蔽之。曰至诚无息。
日省月试。一勤怠也。饩廪称事。劝工拙也。来百工之
华西先生文集卷之十四 第 363L 页
道也。
曾子悫实。子思通明。
大舜取众言而善用中。朱子集百家而善折衷。其揆同也。孟子距杨墨而卫孔子。尤翁距镌辈而卫朱子。其事同也。
姑息。息妇也。姑妇之间。以恩爱为主。无直截严畏之意。故爱人不以德者。谓姑息之爱。犹呴呴之仁。谓妇人之仁也。
为人为己。最怕姑息。姑息二字。误了人平生。
性本该动静。静性之体所以立也。动性之用所以行也。(辛卯。)
人心各具一太极。其未发性也。体所以立也。其已发情也。用所以行也。
修身则道立。立也。尊贤以下至怀诸侯。行也。道犹水也。九经犹畎洫沟浍川江而达于海。水发源盛。便从这路子。滔滔地流将去。
宽裕温柔。仁之体有容用也。发刚强毅。义之体有执用也。齐庄中正。礼之体有敬用也。文理密察。知之体有别用也。足以是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体立而用行也。
华西先生文集卷之十四 第 364H 页
子思子中庸。首明慎独之工。自大学诚意章来。孟子七篇。皆明性善之理。自中庸明善章来。其传授渊源。不可诬也。
天下无无性之物。禽兽草木灰烬枯腐。皆有其性。皆有体用。人亦天地间物耳。又其贵者也。何患乎无其性无其体用。而圣人必以存心养性为尚。而洞洞属属。惟恐失之也哉。万物无此工夫。未有目之以失性。而人独谓之失性何哉。
以天命之谓性起头。以上天之载无声无臭结尾。中问(一作间)包得许多事在。
理有何穷何尽。只在人存心如何耳。存心于虚无。则养得个虚无底气味。存心于寂灭。则养得个寂灭底气味。此特非实理实事也。存心于实理实事然后。养得个实理实事。故曰不明乎善。不诚乎身。易曰独远实也。实即善也。
孟子曰。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礼实体也。
易曰。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前言往行。实事也。
不识有性者。堕在人欲坑堑。抬头不起。识有性者。却向万物未形顶头。寻却个玄玄妙妙混沦无头尾无名目底。把作人性看了。此非性也。只是渠意见如此。
华西先生文集卷之十四 第 364L 页
故揣摩想像者如此耳。
邵康节曰。性者。道之形体。此言的确。
在天元亨利贞是道。道非玄玄妙妙混沦者也。在人仁义礼智是性。性非玄玄妙妙混沦者也。
何以知其非玄玄妙妙混沦者也。以其用之著于外者而逆知之耳。使其存诸中而为之体者。若果玄玄妙妙。混沦无头尾无名目云尔。则发之而形于外者。亦必玄玄妙妙。混沦无头尾无名目而已矣。何其各各分明耶。若曰内外异致。又何谓体用一原耶。孟子曰。天下之言性者。故而已矣。舍故而言性。非性也。
形质上论性。与心知上论性不同。形质之性。虽枯木有枯木之性。死灰有死灰之性。人心活物也。与枯木死灰一般时节。便是丧那活物之性。是之谓丧性。
众人无未发时节。有之则与圣人无别也。
或曰。虽常人。其静也非喜怒哀乐之发焉。则是亦为未发之中。而所谓未发者。如镜之有垢也。如水之有查滓也。只一黑窣窣地也。曰不然。镜之垢。蔽之留也。水之滓。动之馀也。心之黑窣窣。情欲荡汩之馀也。视将来则虽未及发。而论已往则乌得为未发耶。若喜怒哀乐之未发也。而有此不同之极。则安得便下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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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中三字而少中间曲折耶。谓之中以下亦有此不同者。则安得便谓中也者天下之大本耶。愚谓常人长在喜怒哀乐荡汩之中。而绝无未发时节。若气昏心倦。休思息虑时则或有之。是不过枯木死灰而已也。安得以发未发论也。
前发已过。无一毫查滓之留。后发未形。有万理昭森之象。于此方始论此。此则与圣人同体。只论息与无息。喜怒哀乐之未发。诚之复也。发而皆中节。诚之通也。性本该有刚柔动静。但以致一之义言之。则刚为君而柔为臣。动为实而静为虚。于天三地二之数。阳奇阴偶之画。可见孔子于地雷一阳之生。乃曰其见天地之心。此意甚分明。虽其相资之势。一阴一阳。一动一静。不可相无。而其天地之本情。则乃在此而不在彼也。故论性之界分则虚而静。论性之体段则动而实。此实不易之定理也。
情是直遂底。意是经营往来底。虽凡人好色恶臭。情也非意也。好善恶恶。不能如好色恶臭。则其好善恶恶。意也非情也。真能如好好色如恶恶臭则诚矣。
程子曰。未应不是先。已应不是后。愚以为未发只是已发后事。已发只是未发时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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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之又思则得。得之又得则可以至于不思而得矣。天下怀襄。洪涛巨浪。都聚于砥柱之上。以其屹然不倒也。不倒岂砥柱之罪也。大贤之多恶于世亦类此。涛息而功高。恶定而实显。
过不及之病。读书时最可验。口到此而敏者过之。钝者不及。过不及之间。不知其味。心与口相离而书自书我自我矣。此道不行之验也。万事皆然。
依乎中庸。依与依于仁之依同。顷刻之间。心有不存。便是中庸之道废而不行也。依字当玩味。
易曰闲邪存其诚。邪非恶念。虽善念。不当事而存。如读论语时念在孟子。读学而篇时念在为政篇。读上句时念在下句。便是邪。邪是歧出之径也。道是目下当行之路。向不当行处去。是所谓不诚。是所谓离道也。
敬是合内外彻上下之道。才不敬。道与我不相干。虽珍羞美馔龙泡凤炙豹胎熊蹯。罗列左右。不入于肚。不害为饥。虽轻煖华丽绮罗锦绣狐貉羔羊。委积眼前。不挂于肩。不害为冻何也。与己不相干故也。虽天下万理在眼前。才不敬时。便与我不相干。
易曰。有不速之客三人来。敬之终吉。虽刚暴侵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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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至诚致敬。自有感动之理。人理如此。天地亦然。鬼神亦然。万物亦然。未有笃敬而不动者也。
笃敬时。自然严毅。
格致两字。实止至善之枢纽关键。如以一物而言。格那九分。未格那一分时。那一分便是病败所由起处。以十物而言。格那九物。未格那一物时。那一物便是气禀人欲所掩蔽处。
大德敦化。如转磨。小德川流。如麦屑四旁迸出来。
人之知觉。固有明于此而蔽于彼者。以曾子之笃实践履真积力久。若未闻一贯之旨而豁然无疑焉。则未得为曾子也。何也。老子数车无车之说。可谓理到。而至于离仁义而说道。则判若两人说话。司马子长读孟子书。至梁惠王问何以利吾国。未尝不废书而叹曰。嗟呼。利诚乱之始也。夫子罕言利。常防其源也。故曰放于利而行多怨。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好利之弊。何以异哉。此说非不明白直切。至作货殖传。津津说利。读之便使人歆歆欣欣然只知有利。不知世间复有事在。两说谓出一口不得。故人贵知道。不知道则非但他人难信。虽自家思之。亦必似狂惑人矣。
苟日新。非略略改过迁善之谓也。便是脱去旧习。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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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一初底时节也。此汤之勇。亦反之之机也。颜子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朱子所谓一朝豁然贯通。大略相同。日日新又日新。即汤之圣敬日跻是也。
止至善之止字。有从容不迫之意。传之五引诗云包含无限意味。
天地间万事诚而已矣。不诚。便是空荡荡地。诚无不通。其次致曲。致曲工夫。如穿穴相似。穿一孔。穿到八九分。又改穿他孔。无缘到那通处。若要通。只穿到九分。九釐不得穿到。通时便是诚。假令坐时。不可但要不倾倚箕踞而已。必要如尸。立时不可但要不趍走颠蹶而已。必要如齐。一言一动一事一物。莫不如此。若要略略地做去便已。与不做者无以远。只是不诚故也。性缓气惰。轻儇俊决之人。决不能到那通处。
情弱则私意侵凌。情实则私意屏息。学者工夫。人鬼关头。只在防意。防意之要。莫如实其情。好好色恶恶臭实情也。防之又防。以至于绝则诚矣。学者最怕情弱。许多计较奸伪。皆从情弱底生出来。
尊德惟致广大极高明温故敦厚。致中工夫。道问学尽精微道中庸知新崇礼。致和工夫。
经纶天下之大经。结首章致和。立天下之大本。结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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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知天地之化育。结天地位万物育。首章先中后和。明一本而万殊也。三十二章先大经后大本。明万殊归一本也。夫焉有所倚赞之也。
知远之近。远指天地位万物育。近指中和之德。知风之自。指和自中出来。知微之显。指中发而为和也。
溥博渊泉。是未发前气像。
潜龙勿用与复其见天地之心。先王至日闭关同义。
性。生理也。昏惰时。便是生理灭绝了。
喜怒哀乐之未发。未字当玩味。
性诚也。性岂有息。
蹻蹠非无天性。只是不做故谓之蹻蹠。虽善人君子。有不做时。便是丧性。丧性便是蹻蹠。蹻蹠亦不过丧性而已。
接续则活。不接续则不活。习熟则悦。不习熟则不悦。学至于为之不厌。方是学。
血气之欲寝盛。理义之勇寝微。
欲胜者智昏。欲属火智属水。火盛则水竭也。
欲炽则财竭。财竭则民困。民困则国亡。此自然之势也。是犹人身火动则血虚。血虚则阳沉。阳沉则人亡。保国莫如安民。安民莫如裕财。裕财莫如无欲。保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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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如健阳。健阳莫如润血。润血莫如降火。医国医人。其道一也。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此杜工部伤时语也。犹不知富贵家妻妇。已自穷乏窘迫。无乐其生而漠然无觉。不推恩无以保妻子。推恩足以保天下。此知道之言也。
人臣告君之辞。自非见道全体者。不能无偏。才偏不能无害。况以水济水。以火济火。益其病者哉。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所因者大体也。所损益者。特其流弊之小过不及者也。孔子曰。为上不宽。吾何以观之哉。宽是为上之大体也。 大明承元主昏缓放废之馀。不得不肃整纪纲。而所可虑者。因是而失之苛刻而不宽耳。及问元政得失于冯翌。而对以元有天下。以宽得之。以宽失之。元特以昏缓放废而失之耳。何尝以宽失之耶。张公艺对唐高宗。以忍字百馀。高宗之病。独在柔懦容忍。不能刚克正纪。而张公艺之忍字。又从以资助其病而使之无疑。冯翌之对。与此何异哉。箕子对武王之访也。乃曰高明柔克。沉潜刚克。何尝有一毫偏胜耶。终 明之世。失在不宽而无悟也。 太祖失之耳。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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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之失者。冯翌不为无罪。人臣告君之辞。可不慎哉。
万安于万贵妃颛宠时。因缘图进。贻书其家人。冒称子侄。及败惧祸及。则曰与万氏久不往来。宦臣李黄恣横。朝臣争以黄金白金赂遗。隐之曰馈米。此时惟恐其米不为金。及广有罪而死。帝发其贿簿。朝臣夜赴寿宁侯张鹤龄求解。此时惟恐其金不为米。变疏为戚。又变密作疏。谓金为米。幻米为银。其间用心亦太劳矣。安得不长戚戚也。(幻米为银四字疑有误。)
小人积不善之极。转福为殃。其机甚暴。君子积善之极。倾否回泰。其势似缓。譬如草木得气而萌生。非积时日不达。及至陨落。一夕霜下。便消杀了。其理一也。故易自乾坤历八卦而始得泰卦。泰一反而成否。贲一因而成剥。
事贵有渐。虽善事。张皇暴急。鲜克集事。
大寒大暑。若不以渐。物莫不病死。
不睹不闻。是全然无事时也。常人之心。全然无事则与灭火相似。戒慎恐惧。祗是人心不死时。
尧舜汤武之化犹时雨。孔孟程朱之化犹江河。时雨云行雨施。品物咸亨。须臾之顷。普遍天下。无一物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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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其泽焉。虽欲无沾。不可得也。江河混混发源。或隐或现。湾环委曲。亦毕竟达于四海。泽物无穷期。汲引饮食。灌溉滋沃。无所不足。但待人自夫取用。若人不取用。滋益他不得。然时雨一时之利。江河万古之利。或闻智属于冬之收藏。何谓也。曰。春生许多物来。到夏长养条畅。到秋坚实成就。及至冬。草枯叶陨。百蛰咸伏。却无一事。许多物事。都似扫空了。然草藏于荄。木晦于根。华归于实。飞潜走跃。咸藏于蛰。收敛一年之成功。个个成实。所以能发生来春许多事来。智亦如此。读许多书。阅许多事。酬应万变。及至事过了。都没形影。惟藏敛在知觉里面。是以撞着。便复发来。此便是成始成终底道理。
无形迹事为。而藏得前面既往底。接得后面将来底。在四时惟冬为然。在四德惟智为然。故在天北极为众星之枢。在人知觉为万化之枢。
或问正心修身传。四有五辟。如何分看。曰。忿懥恐惧好乐忧患。虽自外感而就心上说。亲爱畏敬哀矜贱恶敖惰。虽自内应而就身上说。四有属知觉里面之病。五辟属酬接外面之病。非独有所字。与之其字不同。忿懥云云。亲爱云云。意味迥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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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存心。思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不可言之事。不可行之物。存着心内。毕竟要用甚么。不过成一团心病。
人好说神异。便向虚妄去。殊不知天地之道明白坦易而无妄也。
程子曰。有人见鬼神。若非眼病。必是心病。
心本虚灵。若不以实理主宰。恍惚怪妄。何所不至。然恍惚怪妄。亦必因闻见所及而生。故君子非礼不视。非礼不听。
康节诗曰。幽暗岩崖生魑魅。清平郊野见鸾凰。言各以类应也。
喜怒哀乐。对仁义礼智说。则仁义礼智固是体。喜怒哀乐固是用。若单举喜怒哀乐说。则其未发为体。已发为用。子思作中庸时。未有对说仁义礼智之意。只当就现说底看体用。若移就蔓延说。何由见出本文意脉。
子思作中庸时。想来老氏之说已盛行。人皆把性作虚空看了。故子思直指人喜怒哀乐而立说。只言其发未发。此意似极明白。
或问子云喜怒哀乐之未发。其体段各各分明。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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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沦。未发时无形无眹。何以见其各各分明。曰。不要如此摸索。如看火。明与热是他本性。然明非热热非明。非初间混沦。后来发用时始各各分明。未发用时已自各各分明。
譬之一房。主敬如整顿什物。致知如办具什物。若房内不办具灯檠。无以燃火。不办具书册。无以考證。欠炉无以贮火。欠几无以凭。欠簟无以荐。房内空无一物时。外面事来。无缘应接得出。虽办许多。都在不整齐安顿时。亦皆错乱。不得副用。
圣人之在天下。一人不服化。一物不得所。便如四肢百骸三百六十节三万六千毛孔。才有一处窒塞。便觉刺楚牵痛。全身不安。然则士之处天下。无一人见知。无一物得意时。便是全身刺痛。呼吸不通。要非舍死坚忍耐不出。
喜事之人。必不了事。以其动以人也。
天下成就许大事业者。皆从不得已处做起。此动以天也。
古之帝王开物成务。圣贤出处语默。皆非有心而为之也。不得已也。
得已而不已。妄动也。不得已而已之。不仁也。妄动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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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仁。君子不由也。
生知如气化。学知如形化。气化无种子。形化有种子。方能发生。故学知如下种。种禾时只得禾生。无麦生之理。种豆时只得豆生。无麻生之理。田虽有发生万谷之理。不下种子时。只是空田。惟心田亦然。本具万物之理。然未格物时。只是空荡荡地。格一物时。便种下一物之理。格二物时。便种下二物之理。譬如十物欠却一物。十分未至一分。便是知上欠却那一物与一分。不由格物致知而待他自然发来。无异于置空田而望秋也。知不当知。如种莠。养不当养。如培荆棘。莠不种而生。荆棘剪且不去。况种而培者乎。气化。天地初辟。万物未生之时。无极二五妙合而凝化者也。天地既判。万物既成之后。只得形化。形化者。皆自种子中发生来也。欲达圣人之道。而不由学知而想望生知。是犹废形化而倒求气化于天地之始也。
父子五德皆具。一言以蔽之。曰仁而已矣。君臣五德皆具。一言以蔽之。曰义而已矣。夫妇之别。长幼之序。朋友之信。皆如此。
两物合而为一者。惟水为然。其次土也。故夫妇之合属水。朋友之合属土。知亦属水。故能合天下之物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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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一。能通天下之物而无间。
凡有形之物。皆有罅隙。虽金石之坚。犹可透过。不一故也。惟神能一。
为尧舜之民。而不遵契之教。喜犯皋陶之刑者。尧舜之乱民也。生于三代之下。不服孔孟程朱之训。而务立新说者。时王之乱民也。孔孟之所传者。尧舜文武治天下之道也。程朱之所释者。孔孟之意也。 明太祖以是教天下。我国 君以是教百姓。不遵君皇之命。非乱民而何。平生费了许多聪明。入了许多精力。成就一个乱民。不亦可哀乎。(壬辰。)
事父母而自行己志。所行虽善。不害为悖子。居是国而犯时宪。所行虽是。不害为乱民。读圣贤之书而喜立新见。所见虽无私。不害为乱经。况不是乎哉。
礼者。有本有徵。朱夫子释曰。天理之节文。以有本而言也。人事之仪则。以有徵而言也。
处无事。当如有事。处小事。当如大事。若先自失。何能治事。
按礼。公族有死罪。则磬(缢杀之也。)于甸人。狱成。有司谳于公。其死罪则曰其之罪在大辟。公曰宥之。有司又曰在辟。公又曰宥之。有司又曰在辟。及三宥。不对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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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刑于甸人。公又使人追之曰虽然必赦之。有司对曰无及也。反命于公。公素服不听乐。为之变。如其伦之丧。惟如此而后。天叙之亲。天讨之严。两极其用而并行不悖也。故孟子答桃应之问。直究竟到皋陶执舜之父而无疑。舜窃负遵海滨。忘天下而欣然无悔。非见理明透。安能如许说出。若成王为天子。周公奉命讨管蔡。而周公若以亲亲之私。废天讨者。是与党恶谋危王室。均其罪也。周公之诛管蔡。亦不敢不尔。建文皇帝之讨燕也。诏诸将以无使我负杀叔之名。后人以 建文之诏。为近宋襄之仁。然余独恨其为臣者。独不举磬甸之礼。周公诛管蔡之事。皋陶执瞽瞍之义。号令天下。明诰六师。人皆知干纪之罪人。得而诛之而无所容于天地。则夹河之役。未必败绩。望风迎降。首鼠两端之辈。亦可以破胆矣。时齐泰,黄子澄辈挟赞王室。虑不足以及此。无足怪者。所可惜者。方孝孺读书忠义士也。未闻出此一语。疾声晓告天下之人。独何哉。吁可悲夫。
修道之教。须有圣人之德。又须有天子之位。做得尽。做得尽时。天地如何不位。万物如何不育。孔子有其德而无其位也。故亦有做不尽处。然自后世观之。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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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礼乐删诗书作春秋之功。实参天地赞化育而及于后世者。反有贤于在位之圣人矣。(癸巳。)
背阴向阳。天地之本情。内夏外夷。帝王之本情。好善恶恶。凡民之本情。虽众阴剥极之中。天地之本情未尝息。四海腥膻之中。帝王之本情未尝息。气欲昏蔽之中。人之本情未尝息。苟此情一息间断。天地不能为天地。人不能为人。生物不能生。
忧患疹疾之中。不能动心忍性。则必至丧心失性。动心忍性则知益明。丧心失性则气益昏。
学者于界分上。也须大着眼目。方始不错路头。阴阳盛衰。是天地间大界分。华夷盛衰。是天下万古帝王承统之大界分。淑慝消长。是天下万古君子小人之大界分。天理人欲消长。是人心性情发用之大界分。君子立心处身。于大界分处一错路头。便是堕空落虚。无以立于天地之间。而无可更救处。管夷吾虽不离于杂霸。犹是尊周边人。许鲁斋虽从事孔孟之学。是夷狄边人。鲁仲连,新垣衍亦然。孔子所以许管仲。宋子所以斥鲁斋者以此也。
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此十字。诸葛武侯之所以立脚于天地之间者也。此三代以来第一人物。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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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目。三国时才智术谋。不为无人。有开口说得此十字者否。才曰汉贼可以两立。是曹孟德术中人。才曰王业可以偏安。是安乐公一流人。颜子克己复礼以为仁。其意亦如此。
圣贤千言万语。非求多前人。皆从不得已处发之。如对症投剂。凡读圣贤说话。也须理会病痛切急万不得已之故而下得此药。此药之所以救得此病者如何则无不真切。不翅如渴得饮。如痒得搔。方始见得天地间少此说不得。如陶冶工匠釜甑耒耜之属阙一。则做不成生民之业。如此然后。不知手舞足蹈也。如筑九层之台。大做根脚始得。此合尖合杀之说。也须理会台方四尺。层广二尺。根脚合方几尺始得。若不大做根脚。便是架空筑虚。费了许多工力。也高不得。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也须理会九仞之上。少一篑土则如何功亏。如为山。须直到得无可得加。方是成功处。少一篑不得。
中夏有中夏之盛衰。夷狄有夷狄之盛衰。唐虞之蛮夷猾夏。姤之初六也。 崇祯之末。剥之上九也。于此不知硕果不食之理。便是不识天地之心矣。坤何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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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阳。上六曰龙战于野。孔子曰。嫌于无阳也。故称龙焉。圣人忧患后世之意。可谓远矣。复之初九曰不远复。孔子曰。复其见天地之心。程子曰。动之端。乃天地之心。非圣人体道之诚。孰能知此乎。
战国以下秦汉以来。人皆曰诵法孔子。而明孔子之道而得之于身者。惟孟子一人而已。故说得明快。不信孟子之说。则无以明孔子之道也。自宋以下。孔孟之道始明。周程之力也。因周程之说而上接孔孟之统。讲明继开。中兴天地一治之运者。朱夫子也。后乎朱子。吾东先辈尊信其说。而论其寓慕羹墙。神会心融。内外细大。举学无遗则宋子也。盖讲明道学。虽曰天地间万古公共底大小大事。而中间尽有多小阶梯。朱子曰。近思四书之阶梯。而四书六经之阶梯。以此推之。吾东先辈。其学朱子之阶梯乎。
不学孟子。学孔子无路。不学吾东先辈。学朱子无路。君子之道。自自家性情心身上推出去。家而国而天下万古。而无一物不及底意思。是为仁之范围。无一物透漏底意思。是为义之范围。
凡理会文字。如搏猛虎。四面张纲围定。使不得透漏。四方八面合逐。将来射杀了。觅出致命痕方是。
华西先生文集卷之十四 第 373H 页
孔子曰。将叛者其辞惭。中心疑者其辞枝。吉人之辞寡。躁人之辞多。诬善之人其辞游。失其守者其辞屈。孟子曰。诐辞知其所蔽。淫辞知其所陷。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此是孔孟知言之法也。孔子之言。如闻乐而象其德。孟子之言。如按狱而得其情。此亦时世之变也。学者不可不知。
项籍楚之怒气也。秦之欺楚最无状。至诱致与国万乘之君执杀之。楚则不悟也。此屈三闾所以愤闷痛恨。抱石沉水而死也。楚之山川草木鬼神。如何不忿怒。其气凝结为人。故项籍楚之怒气也。如一块电火迸发天地间。喷薄于钜鹿。喷薄于新安坑。又喷薄焚灼于阿房宫。向后天地之怒气渐渐解散而消灭。故项籍亦无力矣。大抵乘其不知欺人害物之罪天地鬼神所甚怒。故其效应之著显如此。
义理直截。无两是双非。人事无定。或互有得失。若相和看。连那义理病了。
天下之说理气者。盖有两病。舍器说空一也。认贼为子一也。舍器说空则判理气为二物。所谓理者求之于想像揣摩之间。而认之为高妙空寂之物。所谓气者属之于皮膜范围之外。而认之为剩赘閒多之物。
华西先生文集卷之十四 第 373L 页
是以无钻研穷格之劳而深中恬嬉安佚之欲。无杀身致命之危而高占脱俗超物之名。于是乎心不管迹。理不函事。道不涉器。性不统情。天下之事。一切尖斜奇零。偏侧崎岖。无一正当真实处。诐淫邪遁之祸。陷人于夷狄禽兽之酷而不自觉悟。甚则以为倚市鼓刀。无害于读礼诵佛而莫之恤也。认贼为子。其病由于看理气为一物。只见已然而不知有未然之故。只见能然而不知有当然之则。拘于气禀者。唤做天命之本然。发于物欲者。唤做人心之当然。不复辨问其大小贵贱之别。强弱胜负之势。而任他狂闹胡乱做将去。又借圣学良知良能毋自欺等说。截去首尾。孤行一句。以文其任情纵欲刓廉丧义之为。而大拍头胡叫唤。甚则至谓恶为性。谓善为伪。此则不待一转而堕落坑堑也明矣。朱子不离不杂之训。发前圣所未发而大有功于学者。
曰。贼可杀。是主人边人。曰贼可杀可赦。是贼边人。是所谓诐辞也。诐辞半是半不是之辞也。诐字从皮。皮从阜则为陂岸。一边平一边仄处谓之陂。譬之人行。多从其平底。信足胡乱走将去。故终至蹉趺堕落而后乃已。故诐辞最可畏。若全是陷阱坑堑底人。岂信
华西先生文集卷之十四 第 374H 页
向而着足哉。若曰贼无害于事。是淫辞。若曰贼自是义。是邪辞。若曰迹虽行贼。而其心则义。或将以行义。故为此云尔之类。是遁辞。此四者孟子知言之只眼。(若曰贼无害于事。是淫辞。若曰贼自是义。是邪辞。后改云口虽非之而心实歆艳赞叹其行贼之才能功效之类。是淫辞。力右贼边而乃反攻短主人之类。是邪辞。详见与任容叔书。)
圣人人伦之至也。父子君臣夫妇兄弟朋友之间。不以极等道理自责。不以极等事相望。便是于人伦上有未尽处。孟子曰。人皆可以为尧舜。惟如此然后。方得免为人伦之罪人也。
天下万古。道一而已矣。帝王之治。行此道也。圣贤之训。明此道也。尧舜以下孔孟以下。当分两节看。兜工鲧苗。梗尧舜之化者也。老佛杨墨。乱孔孟之说者也。讨叛臣辟邪说。皆所以行天讨也。其义同如是。一一相准看始得。
卫国之忠。必在兴亡未判之前。卫道之功。必在是非未定之日。
自吾父母以上祖曾祖高祖。以至始祖及厥初生民之祖皆祖也。亲爱之心。自吾父母始。自吾 君以上列圣祖及正统之君。以至上古继天立极之君皆君也。忠敬之心。自吾 君始。自吾东诸先生以上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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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子孟子孔子。以至尧舜皆师也。尊信之心。自吾传习之师始。自吾所接朋友。以至天下同胞万古人物皆友也。亲信之心。自吾友始。故不爱其亲。是得罪于天下万世之父与祖也。不敬其君。是得罪于天下万世之君也。不尊其师。是得罪于天下万古之君子也。失信于友。是得罪于天下万古之人物也。非父母与诸祖。吾得有此身乎。非吾 君与百王。吾得遂此生乎。非先辈与往圣之教。吾得闻此道乎。非吾友与四海苍生。吾谁与交接往来。相资相益而以为生乎。常常存着此念在肚里。仁义孝悌之心。油然而生。自不能已矣。凡遗亲后君。慢师侮圣。欺人害物之念。自不敢萌蘖于胸中矣。
东汉斩伐党锢之祸。极惨失天下之心。虽以诸葛武侯之忠义。鼓发他不得。王莽时。只是王莽篡汉。汉未失天下之心也。故光武一发。便鼓发得来。此天下之大势也。
禹之抑洪水。天下人人祸迫于己。其势急故做得速。孟子之辟杨墨。其祸惟君子知之。天下人人未必知。其势缓故做得迟。此所乘之势不同也。
格物而到十分极至处。是达可行于天下之道。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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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物皆然。
孟子曰。事孰为大。事亲为大。守孰为大。守身为大。不失其身而能事其亲者。吾闻之矣。失其身而能事其亲者。吾未之闻也。身非自己之身。乃父母之身也。失身之辱。便是辱父母之身。便是不善事其父母矣。善事者必不失其身。身与父母为一。而义精仁熟然后。两事俱尽。若曰事亲而不恤失身。守身而不能事亲。则是身与父母为二而非仁非义。
凡遇事。有行不去处。是看道理不透彻之病。
朱子曰。踏翻了船。通身堕在水中。方看得道理出。今人不惟不踏翻了船。慑怯登船。坐在平陆稳稳地。揣摩想像。如何入得它皮膜。
乾元资始。品物流形。此天地之力量也。乾道变化。各正性命。此天地之性情也。君子观于此。而恢廓其力量而有涵育万物底气像。全确其性情而有容一物不得底气像。
君子之学。当用死法门活性情。
王陵独说出高帝白马之盟。正言于吕氏之朝。此天下人宗主刘氏之一大题目也。然则非独人臣之义。当以王陵为正。以功言之。平勃安刘之功。亦当逊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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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下者。不可不先正风气。汉之王陵。面折吕后。董仲舒之学。先黜功利。诸葛武侯之出处之类。终是近正。唐之魏郑公失节立功。狄梁公屈身逆后。韩文公卫道之功虽大。亦不免投书献启之类。终是挟杂。此汉唐之风气不同处也。
性。即理也。有何形象摸捉。格物致知。是明性之功。
气禀之善恶。以优劣等差言。情意之善恶。以是非得失言。优劣等嗟与是非得失自不同。若混合说。大不是。何以明之。等差如天地清浊之类也。得失如天地灾祥之类也。细究自可默识。
生龙活虎。才被一条绳缚住。使不能兴云啸风。与凡虫无异。虽英雄人物。才受一毫私意所系缚。便为一庸人所制。
君子之学。以范围言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皆吾分内事。以立本处言之。只知善道而已。亦不为身不为家不为国不为天下而为之也。
心于一身。只是一个虚灵物事。必有所待而饱足。义理充足则饱。财物积多则饱。富贵崇高则饱。饱乎此者。有无限好事。饱乎彼者。有无限不好事。饱乎此者。无时而竭。饱乎彼者。有时而竭。此则可求而得。彼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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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求而得。以饮食为饥饱者。肠肚也。非心也。
知性之工。全在发后。养性之工。多在发前。
凡格天下事物。方知底属情。已知底属性。
凡观人。先观其发用处。次观其立本处。万无一失。
未发前气像。不须别立话头。孔子曰敬以直内。曾子曰瑟僩恂慄。子思曰戒慎恐惧。朱子曰大故猛如烈火相似。此皆立本处。不容多说。
凡言性。有统情言底。有对情言底。不可不辨。仁义礼智亦然。有兼用言者。有指体言者。
性道一也。性是天下万物各得底。道是天下万物共由底。君子于各得底。只知尽己。不知有人。于共由底。只知从人。不知有己。始得。
明明德新民止至善。是圣人血诚所欲。及到做不得时。立言垂后。不得已底事也。晚来删诗书正礼乐作春秋。是圣人冷了底事业。天下万世。实被其泽于无穷矣。
颜子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学者须理会颜子所以问于不能。问于寡者。是果有益于颜子之实见实得乎。是徒出于颜子谦厚宽广之美而已乎。如是理会。尽有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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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会乐喜怒哀乐发而皆中节。便是理会得性之体段面目。未发前工夫。无许多节目。只从戒慎恐惧上做将去。俨若思气容肃。如热火相似。大故猛便是。
诗曰。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君子事事循天理。是求福之道。若插入一发私意于其间。便是损福时。
诗曰。亹亹文王。令闻不已。又曰。勉勉我王。纲纪四方。亹亹勉勉字。善形容文王之德。形容天道。亦不过曰维天之命于穆不已。
四端之端字。寻常只以端绪字看。久读方知有力量。何也。农不违时。谷不可胜食。数罟不入污池。鱼鳖不可胜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此特其始耳。若要其终而言之。则下文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以下是也。怵惕羞恶辞让是非之心。是仁义礼智发用之端始也。如下文知皆扩而充之。至于足以保四海。合下是德性本然底限量。如是看然后。端字方有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