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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西先生文集卷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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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西先生文集卷之四
 书
  
华西先生文集卷之四 第 96H 页
答南睡翁(启来○戊戌二月二日)
养薄致疾之喻。诚感爱眷之至。恐亦长者听之太过。虑之太深也。膏粱绮纨。未必皆刚强寿考。茹草被褐。未必皆羸惫殿屎。且如光老。禀薄气疏。志狂心粗。又多狷滞愤悱时。口或忘味。体或忘寒。壁穿来风而或忘其塞。席弊发尘而或忘其扫。以致不慎失养。诚或有之。然视吾长者淡泊清素。尚亦有间矣。顾乃未老先衰。不翅如乔松蒲柳之强衰不同。此岂外物奉养之所可推移前却者耶。且非中之教。病中无思无虑。偶因盛教。推思反覆。玆敢支蔓请益焉。中之为物。初无定体。又无方所。不可摸捉安排。试以衣服饮食浅近易知者言之。舜之饭糗衣袗。前后不同。而中则同也。禹之菲食美冕。彼此不一。而中则一也。箪食瓢饮。在颜氏则为中。乘肥衣轻。在公西则非中。孔子时中之圣也。考其所养。则或脍细食精。或狐裘麑裘羔裘貉裘。或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或甚至七日不食。此莫非中之所在也。若不究其时。不问其地。泛以不高不低不丰不约不厚不薄不侈不俭。谓之恰好至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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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地。居之而无疑。守之而不易。则岂非失中之远。而与涑水先生念中字之误同讥乎。伏愿勿鄙而终教也。力疾胡乱。并乞原恕。
上南睡翁(乙巳三月十四日)
病伏床笫。不能以时问安。瞻慕政深。日昨权友历扣。略道近来起居。有以知涵养有素。清虚日来安泰彊旺。无逊平昔。慰仰多矣。此去金雅平默。老泉先生之云仍。近故素斋公之宗党也。早孤穷居。无以资学。特以才品颖秀。聪明殊等。从邻里习举业。不劳夙进。足以成名。以为此非人事所急。弃其学而从事于向里工夫。读程朱及我东先辈之书。通贯烂熟。至其性理大原忠义大关处。无不成记。如诵己言。仡仡不倦。一切名利声色向外走作底事。泊然不入于心。尝游梅山之门。亦以高才贞躅。当为后来之秀期之也。入山耕采。养亲读书。固其素志。而谓此北山。乃其先躅攸在。无异桐梓。江上同研。针磁相引。决策举家来此。鼎不暇黔。井不暇甃。问于光老曰。入其乡也。造谒长老。在礼当先。而窃听于下风。此山有睡翁南先生宿德雅望。人所蓍龟而山斗者。安贫乐善。不求闻达。爱好后学。奖劝而成就之。虽在千里之远。当负笈赍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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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后。况履其乡而不扫其门。早薰其德义声光。是何异于过淮水而不见陈了翁。入南州而不谒徐孺子乎。愿为之绍介于前。得不见外而教诲焉。则小子之幸也。光老应之曰。子可谓识先务者矣。昔乐正子之来齐也。待舍馆之定而求见长者。见责于先生。则玆事当急而不可缓也。睡翁生长游学于寒水先生弦诵之乡。中年返筑于故山。今三数十年。乡人之善者。好之而无斁。不善者。亦未尝以恶言加之。知与不知皆曰。先生诚贤者也。苟无可欲之实可乐之真。何以致此。其诗有曰世路虽云险。平夷在我心。先生可谓居是乡而先得其道者也。况子则求道之志太锐。疾恶之心太峻。太锐则或欠乎涵畜晦养之实。太峻则或失于宽厚含容之体。尤不可以不就谋于长者。裁其过而引其不及也明矣。虽然。先生乐善不倦。爱人无间。虽在疏逖。苟有一长可取。无不欲其立而乐其成也。况于子之贤乎。且子于此山。同有传世家风者乎。亦何待余言而为山木之先容者乎。遂录其语。恭以奉听。因其进。兼请近日动止。
答白无耻堂(弘镇○辛卯)
昨日下谕知觉说。未及温绎。连忙回禀。殊甚草率。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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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愧悚。不敢自外。请复条陈谬妄而伏俟裁教焉。下谕若以四勿言之。视听言动。知觉之为也云云。伏以为若无知觉。虽不能视听言动。而语其所司。则视是目之为也。听是耳之为也。言是口之为也。动是四体之为也。虽有知觉之不昧。而蔽目则无所视。塞耳则无所听。缄口则不能言。无四体则不能动。此非知觉所独专也。以四勿言之。则非礼礼也。知其礼与非礼知也。非礼则勿义也。复礼则仁也。反覆推究。终未觉得专属一偏之可疑。且病在肾经之教。昨已略禀。然病在肝而未必无恻隐。病在肺而未必无羞恶。若以此却疑恻隐之属仁属木。羞恶之属义属金。则恐无矛盾者耶。惟病在心则非徒知觉昏昧。知觉昏昧则所谓恻隐羞恶辞让亦昏昧矣。此岂非心统性情之验耶。下谕又谓五气五理本皆灵通。其知觉必不专赖于智之一端。伏以为所谓五气五理。本是一气一理。而自其体而言之。则仁不外义。义不外仁。而非有五个物碨礌在中。而各自出来听用也。只是一理浑然之中。由其爱底谓之仁。由其恭底谓之礼。由其宜底谓之义。由其知底谓之智。仁无义礼智不得。智无仁义礼不得。理本自如此耳。初非彼此形对。互相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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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者也。恐亦不可以皆字赖字言也。盖心为火脏。而火是光明宣著之物也。故火脏特为神明之舍。性命之郛。主宰一身。照烛万形者然也。先辈之主此说者。似是将此知觉和明通同看了。故以为不可偏属之水。然知觉与明通。其体段气味迥然自别。明是照烛底。有宣著发扬底意思。知是分别底。有沉潜润细底意思。明当属火而知不可不属之水也。历选圣贤之书。无不以知言智。如樊迟问仁。子曰爱人。问知。子曰。知人。孟子曰。智之实。知斯二者不去是也。又曰。智足以知圣人。又曰。是非之心智之端。朱子注曰。知其是而是之。知其非而非之。是非二字。亦智字注脚也。程子曰。智者知也。又曰。仁载此四事。由行而宜之谓之义。履此之谓礼。知此之谓智。张子曰。仁不得义则不行。不得礼则不立。不得智则不知。不得信则不能守此致一之道也。朱子曰。智主含藏分别。有知觉无运用。又曰。知觉非仁而乃智之事也。蔡氏曰。智是吾心虚灵知觉之妙。北溪曰。无所谓智则顽然无所知觉。凡此类以知与知觉字言智者。不可殚举。究之于心。理实无疑。参之于古。言皆有稽。则断不可以知觉不属之智矣。既属之智矣。又于向上。分别一半。彼则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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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此则不属。又未知其如何也。道理尽无穷。自非大圣。不容无小小出入。先辈之论。虽有差异。安知非一时见解偶有失勘耶。在后人讲学之道。既不可以此而疵瘢厌斁。亦不可以此而疑难从违。此岂非尊畏先辈。讲明义理。亦可以并行而不相悖者耶。谬妄之见。非敢自信。而若复蓄疑藏疾。惮于质问。则恐无开悟之日。亦非所以眷爱教诲之意也。乃敢冒陈覼缕。而其狂率之罪。终不敢自解于心。伏乞并赐德谅。不胜幸甚。
上柳参判(荣五○丙午九月二十四日)
似闻柳泌馀术盛行于世。或虑眩乱骤听。略陈利病于朴友书中。命取下览如何。盖治病之道与保天下之道。大略相同。蔘朮归茸。仁义之类也。金石砂硇。战伐之类也。仁义之效。虽若迂远而利亦无穷。战伐之功。虽快目前而祸不旋踵。是以商鞅强国之术。不足以救土崩之祸。慎子胜齐之勇。不足以补误国之罪。今夫指水银铅铁烈火至毒之物而曰此可以活人。指五谷鱼肉茶饭之物而曰此非养人之具。人谁诺之。年前洛中。有友误信其说。鸠聚药料。躬亲炼出。适见之而略陈利病如右所云。其人听信而不服。比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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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临服改路者两人。至今无恙。此亦一验也。贤抱闻此云云。要下生一陈于长者之前。此亦可见尝药之诚。出于天而非自外铄也。伏望并垂察焉。
上柳参判(癸丑正月二十一日)
伏闻熟复孟子。视去冬诵鲁论时。精力彊衰。意象浓淡。无异同否。姜桂益辣。蓍龟愈神。尤所仰祝也。下生偶来山深。阻雪未归。扃户结腊。无异萧寺。咿唔破寂。牧老樵童。竞嘲白发老翁读书何求。略有所答。强解其嘲。然樵童之笑。亦自良是矣。记得长者读书舟上。人竞环听。盖稀见故异之。念昔栗翁责白麓老不勤读。鹅湖李公藏书冠带板入直。必通宵诵读。故渊翁称叹。陶庵先生易箦日尚念书。谦斋朴公八十后避寓沙川寺时。雪下南丈往受大学。见其轮诵自小学尽四子三经。循环复始。昼宵不撤。南丈道其事。近故李北青作邑时。谒金陵南相国。云治郡小事。华国文章大事。劝令在官读书。以此推之。则老而不读者。人以为异。今则反以读者为异。亦见风俗之不古也。令孙暨同闬诸少友。习见大耋用工。管子所谓父兄之教。不肃而成者。尤为此友辈幸之也。墣儿使之替拜床下。附请新岁起居。
上柳参判(辛酉十二月二十七日)
还寻旧庐。万念都灰。惟伏瞷令丈寿算。将近睿圣武公。而诵过论孟。已踰千遍。不厌不倦。上舍兄读朱书过半部。稚程我师也。尤不敢说。汝圣之仁。有一日克己复礼。天下许仁之势。何其壮也。其外琐琐盈虚得失。举不足以加损吾一毫发也。喜幸之极。自不觉贺语之发口。伏想下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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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墨溪李丈(硕基○辛亥十月六日)
人于桑榆晚节。一念之兴。一事之感。实为平生视履考祥之结梢断案。亦系将来种善基福之脑头机缄。所关不轻而重也明矣。窃瞷老丈寿跻达尊。久患麻木。起卧便旋。动辄须人。宜其倦勤嗟耋。而乃反不然。手不释卷。坐披卧念。不厌不乱。此非吾等后老之所当师法欤。但私心所惑者。几案间着稗官杂文八才子书耳。愚则妄以为误人眼目。坏人心术。莫甚于此等杂家。如淫乐妖艳骎骎陷人。莫之觉也。况在今日。众碍消剥。真原昭著。一刻光阴。贵埒尺璧。一几一微。得失当否。尤不可放过胡乱也。老丈以为如何。记昔杖舄贲临。夜分推枕。一部思传。相问迭诵。逐节讲疑。至今每读此书。未尝不喟然兴慕也。伏愿案上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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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圣叹一流人。替着吾家正法眼藏。如何如何。下段所教学古人安贫一节。令人击节。但学之恐亦煞有次第。若曾子壁立万仞。道传一贯。不可以一善一行形容模象。然溯其本。则不过曰传习。而所传所习者。不过曰忠信而已。忠信是人人所同得底固有之性也。学之亦不可曰全无其路。至若陶公器宇识见。高出等夷。其忠君忧国之诚。嫉恶愤贼之气。充贯肠肚。填塞骨髓。故志节如彼其伟然。世间小小利害得丧。自不干他胸次。若不从此本领上寻觅路脉。学习充扩。卒然学他。三旬九食。忍饥忍冻。顾不龃龉欤。下教之及。循躬多愧。亦何暇责人耶。白石老爷诗刻。儿子云锦江亭宇窄诗盛。先揭者例遭后至逼迫。类多删没。故托揭六臣书院。回答如恳耳。然庐瀑谪仙杰作。岂为徐凝辈恶诗所可争衡掩迹耶。闻尧舜公传授夷齐怨古今之句。刻在越中人口碑。板刻似亦剩事耳。
答金陶山(骥钟○戊戌十一月)
下教中忧喜两段。执事之爱我诚厚矣。教我诚至矣。但恐忧非可忧。喜非可喜。请以愚见仰陈之。天地之所以生万物。万物之所以全其生。只在各正其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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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保其形气。巨细洪纤。高下厚薄。亭亭当当。各无有馀不足之处。其忧其乐。初不系外物之有无得失与否也。若不于此真实体究。亭当劄着。徒以外物交我。则外物之来。皆足以胜我压我。皆足以动我震我。其喜惧忧乐之萃。得丧往来之冲。切切计较。屑屑缴缠。则飞扬动荡。存者几何。馀者几何。却于何处安身立命。说昭旷之原光霁之境耶。愚以为物皆有各赋之天。而全之与不全。存乎人所遇之时。厚薄荣枯存乎命。非我之所得与也。既不我关。则喜之忧之。庸非赘乎。窃瞷长者厚德笃行。诚实忠善。非独我等之师法标准。求之中古。似亦少匹。而至于照检外物。未免有不当密而密。不当细而细处。是所以或滞累胸次。欠却本体光明洒落耳。伏未知执事以为如何。乡约善俗之方。无出于此。岂非美事。但以若浇俗。行若善规。又须有大段力量。甚生次第。方始行得。若不量时度宜。生疏张皇。非但事之不济。下梢亦有收拾不得处矣。且今民穷财竭之时。无论大小事。动必有费。费必伤民。惠未及而害先至。此不可不痛加照检。至于去就语默展缩阔狭之节。此在逐人逐地。各自不同。如观风水。移步换形。何可遥度悬想。死定一法以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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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
答金陶山(己亥五月三日)
长房尽后埋主。南溪所据无告墓一节。按礼本许埋于庙阶之间故耳。今既无庙而埋于墓傍。后来定例也。故礼无其文。栗翁二告文皆告主。而一则自庙奉迁时告。一则诣墓临埋时告矣。今欲告墓。则恐当亦如执事所示矣。长房既丧。则宗孙之子若孙。或一宗之门长似当主告。不必使长房之子主告。若宗孙无子孙。而长房子为门长。则似当主告。然罪逆不灭以下十二字。用之于合祭高祖以下之祝。不用于迁埋之祝。则恐亦不当擅加之也。后书中所教。慎交游谨言语之类。谨当加意惕念。敬守勿失也。今人书札游人父子间者。浑称兄弟。愚不敢如是。向见潜友抵家儿书。亦甚病此俗之不古也。幸更商教也。
答金陶山
先媒之说。古人事事必厚本追远。故有事则祭之于其神。而必以其首刱是事之人配之。郊祭天神而以太祖配。地祭后土而以后稷配。农祭先穑。马祭先马。蚕祭先蚕之类。此皆理势之所不得不然也。先媒想来亦秪是如此。虽名氏无传。必古之圣女刱为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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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媒。而为生人之始者也。求子祭神。配之以媒礼也。岂以后世非鬼谄祭之谬而并疑此耶。变媒言禖。示字本象形。天以日月星三者。垂示吉凶之义而为字也。鬼神亦有昭示吉凶祸福之义。故凡祭神字必从示。如祭先帝。从示为禘。祭后土。从示为社。祭厉鬼。从示为禲。祭马从示为祃。皆此类也。郊媒之制未讲。社则坛三成壝。四围有门。无屋宇有主而己。未知禖亦如圜丘祭天之制否。
玄鸟至之日。即春分上候也。盖一气统三候。一候统五日。如东风解冻。为立春上候五日。蛰虫始振。为立春中候五日。鱼陟负冰。为立春下候五日。馀皆仿此。玄鸟至。似是记其节候。如上巳祓祭。上戊社祭。庚日伏库日腊之类也。孔氏燕主产乳滋蕃。重其初至之说。果如来教所疑也。
以赫厥灵以上。序其事而正言之也。上帝不宁以下三句。疑其事而反言之也。上帝不宁。照结履帝武敏。不康禋祀。照结克禋克祀。居然生子。照结先生如达。两不字居然二字。略存疑之之辞。以起下章之意。恐无突兀不连续之病。
答金陶山(辛丑二月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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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官旧民。不敢不讲。尤翁于妇侄。恭执官民之礼。及其递归而死。祭文犹称旧民。恐此当为柯则也。父母祠庙所在官与坟墓所在。未见其异同。但一时流寓与累世乡贯。或有差殊否。固陋未博。伏愧。金奉朝贺退居此乡也。城主问谒。恭执民分。谓以祠宇所在也。此亦长老笃厚之风也。寻常诵之矣。晦翁遇墓乡人。莫不加敬。况于官长耶。
与权都正(曦○辛卯四月)
光老之于老兄。有过相隐。神必恶之矣。不得已自发而乞药焉。吾辈以学朱子为心。其实不曾一刻着实下工。是以性情之间。略无得力。何以验其然也。光老于岁初。闺门之内。适见不称意之事。不省性发太急。未免打破家事。此何等骇举。吕正字是少年时节。是未读论语前事。自后人观之。尚不能无憾。光老年今几何。熟读论语几何。依然有此风习何也。私窃痛悼。似闻老兄在堂室间。亦微有照检不及处。审如是也。向来观察之云。不可谓全无苗脉之所自也。此系性情切近田地。幸望大加猛省。截拔根株。教与光老同改此病。区区之祝。然老兄有官司拘辖其失。显之于外。而人得以见之矣。光老之病。隐之于内。而人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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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之。尤为可惧。故玆敢抗颜发之也。老兄以为如何。
答权都正(丙申十月十九日)
专足下问。伏审初寒。体候康重。伏慰。少弟畏寒坯蛰。不可语人曰我生也。村秀才时或挟天皇氏地皇氏。又不免唇焦口燥。毕竟济得甚事。如此苦境。老兄却以好消息看了。无乃善谑耶。至如谁与共守。愚但患无可守之物耳。何患乎无与共之者。当与天地日月共之。当与山川草木共之。当与天下共之。当与万世共之。何谓无共。所病自甘退产而不肯乎共耳。中夜不寐。此心耿耿。惟老兄知矣。
与权都正(辛丑腊月)
闻许监察丈作青山白云人。欲哭而不可得也。每思其醉后抚臂曰。此骨父所赐也。此肉 君所养也。此身为君亲死。少无所惜。仍慷慨呜泣。醉人犹可复见。醉而识此义者。又不可得。悲矣悲矣。尝与余同寝。余起而诵书。此丈戏之曰。何乃自苦如此。余亦戏对曰。仆之狂于书。犹丈人之狂于酒。不足相病。然皆弊端也。相与大笑。至今思之。此亦相欺之言也。何曾嗜书有如嗜酒乎。他日恐无以见此丈于地下也。
与权都正(壬寅十二月四日)
华西先生文集卷之四 第 103H 页
戒儿承诺。举家咸诵。敢修宿仪。早驾是颙。来时着深衣幅巾。庶几复睹独乐园当日风采。若曰康节先生不乖时宜。裹纳橐内。以备晦翁所谓关著门以后威仪何如。愚亦用改定玉藻解。缝出袷矩袂规衣交裳平。稍适人身。藉曰错解文字。亦不害为酌古通今之适用一服。与手分世界现化出来不同。欲着之奉迎尊驾。玆先告。令抱所苦夬痊否。命之持杖。楫兄在座。亦望盍簪。
答权都正(癸丑四月三日)
恒老积尤招灾。哭承祖之嗣干家之材。痛苦痛苦。如欲无觉。尤可悲者。渠习功令决小科。向后读朱书辑我东诸先生释说。首尾细大。贯穿讲熟。差过数岁。庶无大段谬误矣。今焉已矣。渠必不能瞑目于地下。此事绝悲。无处可诉。玆仰告耳。急来未及掩面。旋伏读下问。所教节情。保生敢不承命。因贤胤行替达。
与权都正(辛酉正月十四日)
闻北胡气缩。我东节义。一倍光鲜。愚于年前有一绝云。芃芃檀木立沧波。周后斜阳此独多。漠北阴云销落尽。华阳山色更如何。以此记怀。而无人开口矣。喜甚不觉。仰诵一遍也。
答权都正(壬戌八月二十七日)
宠荣则贺后于人。穷厄则吊先于人。自是长者平日用心至厚处也。愿学而未能焉者也。伏蒙俯念出常。鸾鹄缤繁。兰金溢幅。足令冷灰复燃。枯木还萌。感刻歇后语也。夜来令体候百福。窃闻陟降庭砌。不用拄杖。瞻谒祠宇。不解巾服。庆祝之私。何可量也。少弟无一涓埃报答 国恩。末乃误入狱招。又蒙曲贷之 异渥。跼高蹐厚。此何人斯。直欲钻地而入。不可得也。遍贻远近朋友惊恐忧恼。实无以举颜向人。老兄乃以好语宽譬。仰见仁厚之万一也。
答李醇溪(正履○己亥九月)
山门拜饯后。两度下书。伏承藏戢。时出而读之。如复奉杖舄于冰雪泉岩之中。乐其声光之温栗也。但病久成废。乐简成慢。虽有慕用之诚。无以自见。亦厚恃德量。无事于区区曲谨。而自不知陷于不敏之罪也。秋高霜清。伏惟神劳恺悌。德履崇安。季兄安否。伏想亦一体也。燕行。伏念辞 阙启轺告期不远。以若执事之宿抱厚积。贲饰 国家之文章。范围天下之壮观。譬如策骥骐而临康庄。凿尾闾而受河海。自他人观之。如无可为者。而细读来教。犹有歉歉不自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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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而亹亹求将伯之助。以至刍荛之广何哉。是固出知益崇而礼益卑。德愈远而问愈近。然窃尝思之。圣人论人。亦不过曰行己有耻。使不辱命。又曰诵诗三百。不能于此则不足言。乡党记圣人言动。又致详于此。孟子辞禄于齐。而担当吊滕一事。是职也不轻而重审矣。然齐大国也。滕小国也。以大事小。其事甚易。孟子王之尊师也。子敖畏孟子。惟恐不得意。仆仆如子弟。以父兄使子弟。其事易治。孔子时皆周列国也。无冠屦倒置之势。无尊卑等威之相悬。无强弱疑畏之相伺。异端邪说。不甚炽染于中国。杞宋文献。郯聃闻见。犹有可访而徵述者。则是亦可乐焉。今也不然。呜呼不欲言也。荒芜榛棘。遍满天下。而我则一叶之兰。严冱霜雪。闭塞九野。而我则一线之春。士之不幸生于是时。当是职者。将若之何。韶武之观。纻缟之交。无地可施矣。傅富之勇。苏洪之节。时已晚矣。然则如何则可。以冰清玉洁之操。惴惴焉克体我 圣君冲龄。事獯鬻事昆夷之大德。而洞洞属属。不自失污而反命。斯可以无讥矣。行己有耻。实为不辱君命之根本。诵诗三百。专对四方。亦不外于得诗人之性情而不入于邪。如云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
华西先生文集卷之四 第 104L 页
能来。程子曰思之切也。百尔君子。不知德行。不忮不求。何用不臧。程子曰归于正也。由是观之。诗人性情。可得而言。而三百之多。亦可得而推矣。窃听儿童走卒之言。国有一贤大夫。一舌官私欲馈献殊方珍怪而不敢也。谓爱好书册异于人。货一僻文而谒焉。辄却而不受曰。吾自有家藏旧。书患不尽读。何暇求他。仍不见其标题。又尝于西馆。屏退侍妓。赠诗留裙。继必曰。又有贤君子焉。称颂其掌选之公还貂之清。即执事。向来经行也。执事当仁。虽欲让先进。恐不可得矣。长者今作千里之驾。而病不能趍扫路尘。又承询荛之盛。而又拙讷无片言。言之不以实。皆非诚敬也。玆敢送儿替躬。终不敢掩罩狂率之陋。光老固不足道。亦足以见执事不耻下问之盛也。光老疟谴才已。风疸继作。㱡㱡若就尽者然。不欲细达致恼仁眷。如寒尽而无死者。欲舣一扁艇。了勘崧岳朴渊之债。若巧凑四牡旋车之日。迎拜岳色泉声之中。亦足成一山行掌故。然病人壮谈。也何敢望。季氏老兄。不能别作书奉别。作亦何异焉。
答金都正(箕焘○庚子四月八日)
来教云云。实未读书。虚声先驰。果是我国风俗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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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兄亦病之。病之诚是也。至于欲读而眼昏气薾之教。令人兴感浩叹也。人少壮时志粗气豪。不能定志安坐读书。老则果如来教。死则决不能使鬼神读书。穷则困于饥饿而不能读。达则困于鞅掌而不暇读。贵则恃之而不读。贱则弃之而不读。是所以天地间真正读书者。千百年无几人耳。然此皆不好读为病耳。何尝见以数者之故。不能饮食。不假衣裳者乎。有博奕之暇。有游戏之暇。有往来出入之暇。有谈笑歌咏之暇。亦未尝见无力而废此数者者矣。老兄则诚老矣。有子焉。又将有子之子焉。父子祖孙。合力为之。岂无可望乎。然不办北地王谌父子兄弟背城一战之心。一片疲弊益州。决无歼魏馘吴。恢复中原。中兴四百年基业之日矣。既不能恢复中原。则一片益州。亦不复为我有矣。岂不可悲乎。孔子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寐以思无益。不如学也。夫岂无理。圣人言之。一日所为之事。一年所行之事。仔细点检。则皆无益于人者也。惟读书则不然。一字有一字之益。一句有一句之益。对他人千百说话。不如得听古圣贤人一转语。何也。彼则有害而此则有益也。一闻之尚然。况二闻三闻。以至千闻万闻。无时不闻乎。久将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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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矣。一则化矣。化则神矣。不惟闻圣贤之言为然。闻不善人之言。其效亦如此。可不惧乎。可不知所择乎。窃有感于老兄之教。笔狂不知止。亦狂奴旧态也。
与金都正(戊申二月十四日)
春寒。伏惟尊体百福。 恩除一命。柏悦罔量。长者孝友廉洁。惟有天翁知。享之以乔松之寿。引之以麟凤之雏。其得于天者。固已厚矣。刺史上其行。 圣上录其名。其得于人者。亦可谓不薄矣。此实先德发荫之兆。 国恩涣膏之始也。欲其图报涓埃之心。岂有涯极。惜乎蹇叔之膂力未愆。冯郎之岁月已多。未能少策骥步。薄试牛刀。丈夫堕地。弧矢四方之愿。岂亶若是草草。亦天也时也。但愿长者置甲鲁辈膝上。勤教以忠孝廉公字。图报于无穷。不害为将此身心奉尘刹。是则名为报佛恩也。贺语如斯已矣。又供一噱可乎。长者喜手谈。而愚本不识棋如东坡。故未知其工拙如何。然人皆嘲为劣手。故从而信之矣。今以此一着观之。则高于绮里季,夏黄公辈数丈石。华山益崔巍矣。庭中孤松。砌上霜菊。不遭烧琴煮鹤之厄矣。亦足为松菊贺也。然闻壁上缚坐海东青一额。欲学磻溪翁老当益壮之豪。气槩可想矣。何不寻初年放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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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耶。王文正问沈家银器之戒。恐不可不深加意也。仰呵仰呵。少弟百念俱灰。惟三神山不老草往来心上。他日若得联筇参盟。又不知山灵不嗔俗客否耶。
与金都正(甲寅二月三日)
远日渐近。送往之具。想益关恼神观。仰切代闷。然颜氏家贫。厚葬其子。乃夫子所戒。则可以知长者亦无难处之事也。未知如何。胤哀无病耶。居丧人子之大节。不可不自致。然比之继志述事以显父母。则犹属疏节。治墓才讫。大发身心。专力读书。追述慈训。是乃孝之大者。窃欲仰勉。然老夫空言。无力及人。故止之耳。
与金都正(戊午十二月五日)
向候时值冬雨。陪眠松菊问。独承雅诲。归有馀清。其中最所感悦者。还田一段事也。昔晦翁夫子童年。以韦斋遗命。往学刘屏山于潭溪。刘公割田以居之。刘公没。晦翁移居考亭。还刘公田。刘亦不受。仍为閒田。付之学宫。永作千古美事。不谓于吾身乃亲见此事也。夜分语次。偶及割田还卷首末。继谓受田耕活岁久。恩已不赀。小俟措置些少活计。奉还其田。追成先志。愚有以仰见德门笃厚之仁谦让之义。暨今日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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忝善述之志。此皆可为人家轨范。噫。朱刘闲田。不独专美于前。而流风所及。亦足以革化乙普明几辈人矣。此虽细事。其裨补世教。岂浅浅乎哉。戚戚兴叹。久不敢忘。又此仰告者。盖恐长者谓愚闻善。邈然不能领会。遂弃之而不终教诲也。
答徐夏卿(忠辅○丁酉三月十日)
管仲不死子纠。程子断以桓公为兄。是天地间大段扶得纲常处。何也。父子也。君臣也。兄弟也。人之大伦也。人之生。苟于此得罪。则是为天下万古所不容之大罪也。若使纠为兄桓为弟。而桓弑其兄。而管仲以子纠之傅。忘雠屈身以事之。虽后来有纠合天下。尊周攘夷之功。何可以赎其罪耶。程子之见的是如此。而愚以为当为万世定案而不可改也。未知如何。 孟子答桃应问。为七篇中第一要义。舜只知有父而不知天下为乐。皋陶只知有法而不以天子之尊势为进退。此仁之至义之尽处。天理本自如此白直。圣贤之心。亦只如此白直而已矣。至于八议。亦只是执法以后。循天理公人心而视其轻重。而权衡得其平而已。亦非徇私废法之例也。亦非舜与皋陶所得以随意推迁之也。皋陶之父杀人。则为皋陶者。只当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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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狱官。而听理于天子而已。岂有身为狱官。而听其父杀狱之理乎。若谓以天子之亲。狱官之亲。任其杀人而不问焉。则是乃徇私废法。乱之道也。岂谓尧舜之世有是乎。
孟子不受禄一款。以孔子会计当牛羊茁之义。与孟子抱关击柝之说推之。则盖士于君。为其事则食其禄。有其功则受其食。是乃天理之当然也。若不为其事。不尽其职。则不敢一日居其位享其禄。是所谓尸位窃禄。非但圣贤不肯为此。凡有志于道者。于此一段。自不敢一毫放过。岂苟为高洁之行而然哉。天理自不得不如此也。梓匠轮舆。为主人工作。而一日之功。不足以偿一日之食。则人必以为庸工贪匠而贱弃不用矣。此不过功食相称之庸义耳。大人特不失此心而已矣。
答徐夏卿
仕而不受禄。前教中引伊川西监事。窃以为程子之于宋。天子也。父母之国也。涪州蒙宥。又是感恩之时也。与孟子游齐。事体不同。西监官微禄薄。又与卿禄尊卑轻重不同。然伊川之受禄。亦止于一番。尹和靖犹未免致疑。以今观之则孟子之不受齐禄。非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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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疑在仕也。而其仕也必有义在。岂为之兆也欤。继而有乱邦不居之义。辞解而不得也欤。不受禄则孟子之心已定矣。故终必致为臣而归。何尝不受禄而已乎。然孟子去齐。为道不行耳。不受禄。为不能尽其职耳。来教定君臣之义云云。窃谓引伊川说混看了。故致生节拍。然恐不必相合说也。朱子说录呈。仰备参考焉。
答徐夏卿(壬寅九月二十七日)
圣贤千言万语。何理不显。何法不备。然其要则不过善善恶恶而已。善者何也。合乎天理之公而安乎人心之正也。恶者何也。悖乎天理之正而流乎人欲之私也。自尧舜禹精一执中。以至诗书经传讲明绍述只此两段事也。内而心性之微诚妄之别。外而事物之著得失之判。明而淑慝邪正治乱兴亡之由。幽而祸福吉凶消长进退之妙。不出乎此两段而已。天下万物无形则已。才有形。便具此两段。两段何也。善善也恶恶也。性具仁义礼智。而仁礼善善之象也。义智恶恶之象也。情别喜怒哀乐。而喜乐善善之象也。怒哀恶恶之象也。推而求之于太极之图。则阳动已具善善之象。而阴静已具恶恶之象也。若谓太极无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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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无善恶。而泛以无所不包无所不有。揣摩想象。则所谓太极者。一含糊儱侗。没主张向背底物事也。何能乘动静之机。分阴阳之别。而生万物主万化乎。太极虽曰无所不包。而所不包者恶也。虽曰无所不有。而所不有者恶也。故圣人即一太极也。合其德合其明而合其吉凶焉。虽未及于此。而循太极之道而修之则君子也而吉。违太极之道而反之则小人也而凶。若曰太极之理。本无所不包。而不分善恶。初无向背。则合于太极之道者。何必得吉。背乎太极之道者。何必得凶耶。善是直上直下亘古亘今。不易之理也。恶非一般与善相对底别个物事也。只是背理违理之名也。既曰理也。则又岂别有背理之一段根苗耶。是故阳必动阴必静。而不可易者太极也。可易则非太极也。善必福恶必祸。而不可欺者鬼神也。可欺则非鬼神也。善必从恶必去。而不可乱者圣人也。可乱则非圣人也。知善之可好恶之可恶。而知之未尽明。为之未尽分者凡人也。未知善恶之所在。而没向背去就之分者。人斯为下矣。是以为学之道。莫先于穷理。而所谓穷理者。只是逐事逐物。理会善恶之所在而分别去就耳。理有未穷。则认贼为子。唤铁作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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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种病败。势所必至。故君子之学。必以格致明善。为筑底工夫者以此也。向伏读劄录中说及太极处。仔细玩索。有与迷见略相牴牾。故玆敢先陈迷见所由之原。伏望裁教焉。
答徐夏卿(癸卯)
 比阅朱子书。有引程子说谓善恶皆天理。谓之恶者本非恶。但过与不及。便如此。此必已经商订。未知善恶皆天理五字。果作如何释耶。
愚按程子善恶皆天理一句。便即接解曰谓之恶者本非恶。但过与不及便如此。此说两句。已释尽天理有善无恶之义。明白痛快。无可更疑。朱子解明道论性说。又极仔细详密发明天理之本善。在大全六十七卷二十六板。观此则程,朱两先生之说。与夫天理人性之本善真体。合下有恶无恶不须劳辨。愚谓性难形容。不如即其发见之端言之。性之所发非情乎。四端七情是也。以喜怒言。则喜怒何尝不善。但喜不施于当喜。而怒不加于当怒。或过或不及之类。便为不善。不善是恶也。如将不当喜之喜。移之于当喜之地。将不当怒之怒。用之于当怒之处。则自如其元初之善也。过者抑之。不及者勉之则善而已矣。若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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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本无运用之物。则于何著善恶二字。又以何物论过与不及乎。故曰天下之理皆善而已。无所谓恶也。但气有不齐。而气以行理。故施有当不当之分。发有过不及之差。当者固是善。中者固是善。其不当者过。不及者皆善之变也。无名可名。故谓之恶耳。所谓恶者。初无根源。亦无实体。非如善之有终始有本末。有物可指有体可据者也。故为善者实而有得。为恶者虚而无终者以是也。若曰天理有善。又有恶云尔。则是有善则无恶可知也。既有一部有善无恶之天理矣。有恶则无善可知也。又必有一部有恶无善之天理矣。两天分在一处。不相为谋然后。善得全其善。恶亦成其恶矣。天下乌有二天乎。且为善之人。得乎有善之天。为恶之人。合乎有恶之天矣。又何必是彼而非此。又乌得以福此而祸彼乎。人之为善为恶。均是天也。圣人亦何必血诚教人遏恶明善如是乎。
 朱子答何叔京书曰。程子谓善恶皆天理。(朱子注。此句若甚可骇。)谓之恶者本非恶。(朱子注。此句便都转了。)但过不及便如此。(朱子注。自何而有此人欲之问。此句答了。)所引恶亦不可不谓之性意亦如此。
答徐夏卿(癸卯十一月二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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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教数条。即欲标疑仰禀。却恐言芜辞涩。未达本意。易致譊譊之讥。旋止而姑俟自解之日矣。细读盛谕。至所谓古人讲论之际。虽寻常训诂连篇屡牍。弗以为疲。忧道之心。如是其切也。况此系圣学根柢。有非小小文义。岂敢惮于烦渎而不罄馀怀乎之教。实有所感激盛意之攸在。玆敢逐条录疑。发病求药。幸执事勿挥而察之。书头所谓与好个朋友。对好个山水。讲好个说话。此闲中至乐也。(盛谕止此)愚窃以为朋友讲习。所以讲道资善。辅仁攻阙。关系甚重。辅益弘多。岂但为閒中至乐与山水泉石。一例比并。视为玩乐游嬉之具而已。则愚恐其所取乎朋友者。浅且薄矣。来谕谓孔子曰道二。仁与不仁而已矣。自孔子已以不仁为道也。(盛谕止此)愚窃以为此与道一而已矣之训。相发明。圣人本意。欲明人不可不仁之实也。今乃引为不仁亦道之證。此则窃谓高明平日见解。必不如此。岂偶因一时辨说之差。蔓延执滞。不觉其至此之远耶。来谕又谓休范曰易有云小人之道。此等道字。非形而上之道也。愚曰。此非形而上。则岂为形而下乎。先儒训道为当行之路。周行路也。山径之蹊间。亦路也。自道字得名以来。未尝有以情意貌色者谓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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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盛谕止此)愚窃以为道本道路之名。有形体者也。借此有形体可见易知底物。以明事物上无形之本体。是所谓形而上者也。然道字随用异指。或有专指天理而言者。如率性之谓道。一阴一阳之谓道。道之大原出于天之类是也。或有只指其所之而言者。如易所谓小人道君子道。如韩文所谓道与德为虚位之类。定是上文所论之说也。或有单指道路而言之者。如盛说所谓周行路也。山蹊亦路也。朱子所谓大路小路之类是也。非但道字为然。凡一字之义。虚实轻重。随用不同。各有攸当。今不问其虚实。不核其轻重。硬掣捏合。打成一片。亦岂无种种窒碍者乎。来谕又谓木之杯棬。固非木之理也。然杞柳可以为杯棬。有是理也。松柏不可以为杯棬。无是理也。凡物之有恶。皆犹是也。(盛谕止此)愚窃以为所谓性者。凡物所得以生者也。灭其性毁其生。戕贼揉曲。穿凿桎梏。百工之巧也。故率物之性。循天之命则为道为善。戕物之性。败天之道则为恶为伪。告子以灭其性毁其生。戕贼揉曲。穿凿桎梏。百工之巧。如以杞柳为杯棬者。譬之于以人性为善。孟子所以辟之者此也。今以杞柳之为杯棬。譬之于人之为恶则诚然矣。然则戕贼揉曲。穿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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桎梏。如匠巧之为然后。始灭其善而造其恶也明矣。岂可曰物之性有是也耶。至于杞柳可以为杯棬。松柏不可以为杯棬。是则以其气质形体而言也。认气为性。认势为道。乌乎其可也。来谕又谓至如人道心。未知高明将以人之好生。为不属于形气乎。果以人之好生。为属于形气。则抑未知高明将以人之好生之情。为非人之所得天地生物之心乎云云。(盛谕止此)愚窃以为凡物好生之情。固出于天地生物之心矣。凡人好仁之情。独不原于天地生物之心乎。夫好生好仁。均是心也。彼属人心。此属道心。不可不分也。盖理为生物之体。气为生物之具。阙一则不成物也。然此二者之中。有尊卑贵贱大小轻重之别。苟究其故。则何当为尊。何当为卑。何当为贵为大为重。何当为贱为小为轻之实。自不可诬也。惟圣人气无不纯。理无不明。故不待思勉而其动静云为之间。尊尊卑卑贵贵贱贱大小轻重。各得其序。自无顷刻之或违毫釐之或缪。是所谓道心常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听命者也。然谓道心常为主则可矣。而谓圣人无人心则不可也。谓人心听命于道心则可矣。所谓人心变为道心则不可也。凡人则气既不粹。理亦不明。故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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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发也。于属形气者。知之必明。好之必笃。于属义理者。知之不切。好之不诚。惟其如是也。故尊者反卑而卑者反尊。贵者恒贱而贱者恒贵。大小轻重。纰缪颠倒。掩胜陵夺。所谓危者愈危。微者愈微。天理之公。卒无以胜夫人欲之私者是也。圣人于此盖有忧之。就人一心知觉发处。指示其彼为形气此为道理。而分别剖判。使之不迷彼则克之抑之。而此则充之扩之。此自尧舜以来千圣相传之心诀也。故从古圣贤不言则已。言之则无非明此理也。不动则已。动之则无非由此道也。孔子所谓克己复礼。上达下达。喻义喻利之类。孟子所谓大体小体。怀仁怀利。一指肩背之类皆是也。盖仁是生之理也。形是生之气也。均是生也。与其形存而道亡。无宁道伸而形诎。故曰身可杀也。仁不可不成。生可舍也。义不可不取。食可去也。信不可不立。夫好生者宜莫如圣人。而其言若是何也。岂理则本不如此。而故为高远过激不近情理之说哉。诚能真见其仁重于身。义大于生。信宝于食也。斯理也非独贤者知之。天下之人无不知者。何以知其然也。踰墙紾臂。贪夫羞之。嗟来呼尔。乞人厌之。此岂非人心道心之分。不可诬者耶。来谕谓朱子论满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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恻隐。有曰刀割著亦痛。针刺著亦痛。割刺之痛。亦非形气外事。然则所谓恻隐一字。诚不可以孟子仁之端言也。(盛谕止此)愚窃以为刀割针刺。借彼明此也。与程子借手足痿痹。以喻不仁之意。互相发明。若如盛谕。则刀割而知痛。针刺而知痛。果皆仁人矣。手足不痿不痹者。果皆君子矣。乌有是耶。来谕又谓愚于抵伯钦(家儿埈)书。有以鸢鱼之为道。喻人心之为性云云。(盛谕止此)愚窃以为鸢鱼上。也有道器之分。知觉上。也有人道之别。恐亦无疑。但人心之为性。则告子谓之性。而孟子不谓之性。告子孟子所见不同。实在于此。窃愿高明更加三思焉。孟子亦尝曰口之于味也。目之于色也。耳之于声也。四肢之于安佚也。性也云尔。则未尝不知其为性也。其下继之曰君子不谓性何哉。然则告子之所性。人心之属也。孟子之所性。道心之谓也。此可谓同乎异乎。果可以合而为一乎。来谕又谓高明每谓愚说无补于事是也。然愚谓善恶之说不明。则是以天命为半体也。人道之说不明。则是以人心(此泛指人之心言。非上文所论人心。)为二原也。此愚之不得已而作也。再乞高明勿以愚说为无益之辨也。(盛谕止此)愚窃以为是不难。笃信孟子性善之训而推而明之。则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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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天命之为全体也。祖述大舜道心之戒而精而一之。则可以知人心之无二本也。愚所献无补之说。至今追思。每恨有愧于善柔而不直谅也。岂但曰无补而已乎哉。来谕乃曰愚平日论理。有曰皆善也。由气而有过不及。由欲而有恶。(盛谕止此)愚窃以为此一段。直与愚所闻者。如合符节。未知何故舍自家平日正当门路。时或搀取别说。判若二人。见解自相牴牾矛盾耶。自知言者观之。恐或疑其言无前定也。来谕又谓今奉盛诲。谓气质之性。不可言恶。甚喜臆见之偶中也。然愚之别恶与过不及言者。特其细分说耳。古之谈性者。亦未尝不以过不及通谓之恶。周子之言性也。有曰性刚柔善恶。程子之言生之谓性也。有曰人生气禀。理有善恶。南塘之以善恶二字。列诸性圈之中者。即本于此云云。(盛谕止此)愚窃以为尤翁曰论天命赋与之初则有气禀之美恶。论心性发用之始则有情意之善恶。合以论之。恐失先儒之意。(尤翁说止此)此最的确。气质美恶清浊粹驳之类。情意善恶邪正得失之类。合而一之。则种种窒碍。高见谓无异同。何幸如也。周子所谓刚柔善恶。言气质之禀。有此不同。程子所谓理有善恶。明人性之中。本无两物。南塘之性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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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恶。即本于此。似若无疑。愚则未能无疑。按图圈之原。出于太极。太极理也。阴阳气也。气本于理。理具于气。吻合无间。故濂溪夫子挑出一圈子于阴阳形器之外。形容模画得一团纯粹洁静正大光明底道理出来。揭如日月。标准万世。不如是则无以见不与气杂之妙也。杂乎气则无以明性善之理也。原其用心。岂不磊落光明。为后世虑。岂不出寻常万万。濂溪用了许多心力。排出一恶字在于圈外。而今也乃反引入于圈内。不论其理如何。当初作圈之意。果安在哉。理在圈内。气在圈外。一丝隔栏。堤防甚严。岂可容易决开。引入此一字而莫之恤乎。惜乎恨未及门扣质。以豁此疑也。愚所愤悱。正在发病求药。而高明亦不曲恕耶。下端数条。未暇毕陈。第更续呈求教也。
答徐夏卿(甲寅正月十二日)
前禀狂说。窃俟呵责之严。方切悚懔。乃反略加宽假。而使之尽发底蕴。抑何耶。若曰箍筒攻皮。尚有一长可取。则前陈荛言。亦已竭矣。若曰屠牛斲轮。何以知养生读书之术云尔。则虽口焦舌枯。安敢望少槩于大方家老成人之见乎哉。虽然。既犯狂妄之诛。请毕其愚。前教中斯文渐晦。异说蜂起。俗儒视朱子。殆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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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朱子之视汉儒。任斯道者。不可不严立堤防。俾遏横流(盛谕止此)一节。愚所钦服于高明之见。而不觉敛衽也。若非大家渊源真正见解。安能及此。甚盛甚盛。又谓倘于诵习之际。真有可疑。则亦不可曲意周旋。不敢开口商量。此亦可见立志高广。穷理特达之大致。非小人之腹所可测度。然愚所疑惑。亦无过于此一节者也。盖人之有生。必有道焉。天不能自教。而必借圣人之口以发之。圣人不能自传其义。而必待后贤之手以释之。故圣人者天之工祝。而孔子最工者也。贤人者圣人之良译。而朱子尤良者也。自学者言之。若无朱子。则初不通圣人之声音。不通圣人之声音。则初不识天地之性情矣。天地人之父母也。为子而不识其父母之好恶向背。则尚可以为人乎哉。开卷之前。所可先知者。彼圣我凡。彼觉我梦。彼如青天白日。我萤爝耳。彼则海涵地负。我坐井耳。彼在堂上。我未免杂处众中耳。彼登高岸。我未免出没胶盆耳。彼以天纵上智之姿。用终身死工夫。贯穿百家。淹博群言。一一从分金枰上称停出来。盛水不漏。其广大光明之极。则极古极今。无细无大。苟有一长可取则不遗。可谓集天下之粹。合天下之善者也。我则鲁莽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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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未尝一日用力耳。是知其言必与我万万不同矣。其见必与我万万不侔矣。所贵乎读其书者。正为其一一核其所不同。而黜去克化。琢磨洗濯。冀至于同耳。不然则何以读书为哉。如是逊志虚心。熟读精究。则始焉异者多而同者少。又久则异者半而同者半。又久则异者少而同者多。至于用力之久。豁然贯通焉。则不欲其同而自无不同。虽欲异之而自不得异也。故先贤有言曰。言言皆是者。朱夫子也。事事皆是者。朱夫子也。苟非实用力于此学。而精神气魄与之俱化者。安能及此也。窃观世之读朱子者异于是。才见朱子说格物。必谓其浅近支离。不合简便。遂为顿悟之说。才闻朱子说诚正。必谓其迂阔高远。不近事情。遂主管商之说。朱子曰有无极。必曰无无极。朱子曰。无不善。必曰有不善。朱子曰。大学有阙文。必曰无阙文。朱子曰。周易主卜筮。必曰非卜筮。朱子曰诗首后妃之德。必曰非也。朱子曰。书有古今文之疑。必曰误也。不问其是非得失。不究其利病效害。苟有一字半画可得以异于朱子之说。断断然以为朱子尚有不知之事。而我独能知。便自主张。便自高大。闻者喜其新而悦其异也。亦不甚为骇。甚者真以为高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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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见解。靡然尊尚。不知自陷于侮圣诬贤之科。而自误而误人也。既往之迹。班班可考也。浙江永嘉之说。一转而为阳明白沙。再转而为毛为阮为戴而极矣。于斯时也。座下乃独忧之而思有以救之。何其盛也。所可惑者。愚所累累禀质。一一诵朱子之说。而初不敢搀入己见于其间也。而终不蒙察何耶。愚本空空一庸人耳。胸中初无特见。眼中原无别歧。虽欲便而之他。其如空空无知何哉。太极有善无恶之说。在易系注中。道心人心之说。一依中庸序文。有曰虚灵知觉一而已矣。于此可以知人心之心道心之心。心则一也。又曰或原于性命。或生于形气。于此可以知道心为仁义礼智之属。人心为声色臭味之类也。又曰或危殆而不安。或微妙而难见。于此可以知人心不可不遏。道心不可不养。不遏则必危。不养则必蔽矣。又曰虽上智不能无人心。虽下愚不能无道心。于此可以知上智则道心为主。而人心之用盖寡。下愚则人心为主。而道心之发几希。故曰不能无也。又曰二者杂于方寸之间。而不知所以治之。则危者愈危。微者愈微。天理之公。卒无以胜夫人欲之私矣。于此可以知凡人初不知二者之分。而无省察克治之工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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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其所发用。全囿人欲之内。而所谓道心者。几乎泯矣。又曰精则察夫二者之间而不杂。一则守其本心之正而不离。于此又可知一念之萌。有此两歧之分。必察于此而不使有毫发之杂。是之曰惟精也。一言一动。必循天理之正。而不使有顷刻之违。是之曰惟一也。又曰必使道心常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听命焉。于此可以知虽圣人不能无人心。而无不听命于道心之时。虽曰听命于道心。而亦不可唤人心做道心也。其终也又曰天下之理。岂有以加于此哉。愚于此有以知自尧舜以来。所谓道学相传之诀。只此而已。少差则决无更加着手处矣。是以沉潜反覆。已逾千遍万遍。厚蔽难开。卒无所得。然参互考證则盖亦多矣。前乎朱子。上至于尧舜。后乎朱子。下至于我东先辈。读其书观其德。则虽或有思与不思勉与不勉之分。而无不从事于斯语者也。赞尧之德。不过曰人之有道也。饱食煖衣。逸居而无教。即近于禽兽。尧独忧之。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夫饱食煖衣与逸居。于人心之属。岂不尽矣乎。然而未免为禽兽何哉。于是乎可以知人道之责。专在道心而不在人心也。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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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有道之人字。人伦之人字。对禽兽立名。而所谓四德五伦。是人之道。非禽兽之所同者也。告子之所谓性不离乎形气。而于孟子所谓性者。盖茫然不觉也。孟子特揭出一人字。以别于犬马禽兽。此实孟子一篇之大题目也。赞舜之孝。不过曰富人之所欲。富有四海而不足以解忧。贵人之所欲。贵为天子而不足以解忧。好色人之所欲。妻帝之二女而不足以解忧。惟顺于父母。可以解忧。夫富贵与好色。岂不尽于人心。舜所以为舜。不在于此也。赞禹之功。亦惟曰恶旨酒而好善言。菲饮食而致孝于鬼神。于汤曰不迩声色。不殖货利。于文王曰卑服康功。不遑暇食。此皆精一心法之相承也。孔子之教万世也。无一语不察于二者之几。有曰谋道不谋食。有曰杀身成仁。有曰小人下达。君子上达。有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有曰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称颜子之贤。亦惟曰不以屡空之忧。易其乐道之乐。称子路之勇。亦惟曰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此皆精察二者之分于几微毫忽之际。而以验夫消长进退之迹者也。以此法去读孟子。去读大学。去读中庸诗书易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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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纲目皆然。于是乎有以知人心道心。实为学问分路。而尧舜所以为首出之圣也。向非我朱夫子表章而详说之。天下万世之人。孰从而闻此乎。故曰圣人者天之喉舌。朱子乃圣人之阶梯也。愚见如此。朱知高明以为如何。语蔓字荒。并切悚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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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谕以天理为偏善之物。愚则以善恶并言于天理中。
愚谓一于善。故谓之全。若兼善恶则偏驳矣。
 孔子曰道二云云。
若如来谕。则天下无无道之时矣。曰邦有道邦无道。曰天下有道无道何也。
 杞柳杯棬云云。
气虽出于理。而气自气理自理。势虽出于理。而势自势理自理。不可合而为一也。蠹生于木而认蠹为木则不可。蛆生于醢而唤蛆为醢则不是。愿更教破。
 若谓好己之生。别于好人之生云云。
愚以为来教中紧关。最在此一节。请更详陈。幸望细察。盖人道心之分。就自己一心上。分其理与气而已。非谓理气各在一处。不相干涉。特以所主者不同。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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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分耳。性命也形气也。各以其类而分之。则彼重且大。此轻且小。彼微而隐。此危而强。不察不治。则所谓人心专为一身之主。而所谓道心几乎息矣。凡人之所谓道心。亦不过囿在人心圈套之内而已。非天理之本体矣。故如告子之类。只知食色之性。切近于人事。而不复知有道心也。若于为己处。分其大小轻重之伦而不失其序。则推己及人处。亦不过推此心而已。故好己之生虽切。而不如好己之仁尤重。好人之生虽笃。而不如好人之仁尤大。以之事亲则口体之养小。而心志之养大。以之事君则妇寺之忠小。而大人之忠大。以之接人则分人以财其惠小。教人以善其仁大。君子之为己为人。只是一事。岂有内外彼此之间哉。然生于形气者梏于私。故惟恐其专之于己而不推于人。原于性命者属于公。故惟恐其责之于人而不修于己。是以人心之属义在先人。道心之属仁在先己。今也以一切人心之属。视作道心。又将明德新民本末先后之序。必欲先己而后人。则岂不颠倒纰缪之甚乎。切愿于此重加察焉。
 诚若是说。则论语乡党一篇。不必作也云云。
愚按乡党一篇。记圣人之小节也。然人心自然听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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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道心。道心自然统率其人心。可以见圣人从心所欲不踰矩之妙也。假如饮酒是人心。而沽酒不饮。不及乱道心也。食肉是人心。而鱼馁肉败不食。割不正不食道心也。盖虽微细之节。庸常之事。无非自天理中流出。而一毫人欲之私。不得以介于其间。此圣人动容周旋。自然中节处。然何尝指寒裘暑葛。饥食渴饮。为圣人之道心耶。且圣人之大节。又不在此。如春秋作。乱臣贼子惧。删诗书正礼乐之类。皆所以明道心于天下也。虽同在圣人分上。大小之节。又不可不知也。
 
鸢鱼云云。
愚按来教每引鸢鱼。以为人心道心合一之證。盛意盖曰鸢飞鱼跃是气也。而道于是在焉。则夫人之形气运用。何独非道之所在。而必曰人心非道心乎。盛意如此。然此是大差处。鸢鱼物也。物上只有理气二者之分而已。心主知觉之用。有主气而发者。有主理而发者。二者不同。比之鸢鱼。则人心即形而下之粗迹也。道心即形而上之妙用也。若曰人心道心本无分别。则何异指鸢鱼之形。直谓之道耶。且鸢飞鱼跃之云。所以明道之费隐。上际下蟠。无物不在。无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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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也。何尝唤鸢为遏欲存理之鸟。何尝称鱼为为善去恶之虫耶。人心道心之云。所以辨天理人欲之几。公私善恶之由。而使人知所择所守而加功也。与鸢鱼有何干涉乎。此与直指割痛刺痛为仁。同一法门。若认鸢鱼为道。割痛为仁。则千万不是。千万不是。愿更熟思焉。
 割痛刺痛。固仁中一端云云。
痛属人心。仁属道心。不可合而为一。
答徐夏卿(甲辰十一月十四日)
下教诸说。非敢硬疑强聒。实感引教之厚意迥出寻常。固不敢掩垢讳疾。竭力尽暴。但恨诚意浅薄。言辞拙涩。未足以畅达鄙见之所在。有如故自撞触撕挨。至蒙未安之教。愧死愧死。来教中所引我之不能使公为我。亦犹公之不能使我为公。今实有不然者。公我所争。止论朱子之训如此不如此而已。公固未必使我为公。我亦安敢望公为我也耶。来谕又谓虽曰大者未契。此不害为讲习中一事。此则理到之言。愚安敢不服膺也。窃谓物有大小。理无大小。所谓大者未契。未尝不由于小者之未契。若小者一一皆契。则所谓大者。亦岂无吻然可契之日耶。盖朱子释经。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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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医命药。后人受用。如受药治疾。其于吾意未甚牴牾去处。则是吾不甚受病之处。若于吾意微觉有不便处。则是吾受病之根。明在于此也。反覆究解。必求其吾心所不便之故。与夫未子说必如此然后始安之由。则必有可言者矣。若以先入之见为主。而不容更议。则是固执而后择善也。有定而后知止也。无乃倒序耶。幸更商教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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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语曾子日三省。愚谓此是曾子将成德时事。盖于务本之地。工夫已至。故特以此三事为戒也。若初学之士。所省当不止此三者也。
传习举学之终始而言。忠信指筑底根本而言。此外别有何务本工夫耶。愿更指教。
 事父母几谏。集注惟训几为微。未见明释。愚谓事之微谓之几。岂谓子之于父母。当见几而谏。不待其过之著欤。
集注训几为微。其下引礼记下气怡色柔声以谏而释之。何谓无明释。若谓见几而谏。则凡谏诤之道。莫不皆然。何独于父母言之耶。且几微之疑。朱子已辨破说在小注。幸更考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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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亿不信。集注训不信为人疑己。愚谓此不信字。是对上诈字说。皆不实也。即见在而言。谓之诈。要将来而言。谓之不信。不信只谓其人之不可信也。如此释。或可备一说否。
不信之不字。不可作无字看。若训不可信。则多一可字。又与诈字意叠。来谕既以其人之不可信为释。旋又嫌于意叠。则分诈与不信。一属见在。一属将来。似若粗通。然又有大不便者。亿逆同在未来界分。先觉合在已来界分。若谓诈属见在。则当先觉为贤。何故教人不觉。逆诈。谓人不诈我。而我以意预度其诈我也。诈属见在。则止当曰觉。不当曰逆。且不逆诈。是人与我说时事。不亿不信。是我与人说时事。盖凡人之病。才闻人说话。便疑其欺我。如此则人不诈我而我自去迎其诈。是所谓逆诈也。我方告说与人。而便先度其不信于我。如此则人不疑我而我自悬度其不信。是所谓亿不信也。逆诈亿不信。则诈与不信。不在于人而先在于我。非不诚之甚者乎。然人果欺我。人果疑我。而茫然不觉。谓人不欺。谓人不疑。则非不明之甚者乎。故其未来也。逆之亿之者。固为不诚。而其已来也。觉之不先。见之不早者。亦不可谓明也。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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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者之病。而既诚且明。则其为贤也必矣。望更订示。
答徐夏卿(乙巳正月二十六日)
下示疑义。条陈愚见。政俟斤砭之惠。而承此渎教。感幸多矣。但茅塞愈甚。疑晦愈积。可愧可惧。石潭先生书熟读之教。敢不承命。但家藏板本。只是旧刻。颇多讹误。欲得新刊全本。而此无可瓻。甚郁甚郁。先生以聪明绝异之资。笃信朱子之学。终身仰钻而得其全。故常自信曰吾幸生朱子后。学问庶几不差矣。是以尤翁直以朱门嫡传归之曰。最所尊信晦翁夫子。有如父兄说门内事。子弟听受。无所疑贰。外内钜细。悉皆承缵。体用大备。理事一贯。以此观之。则栗翁之所以为栗翁。莫盛于信朱子一事。私窃慕悦而读其书求其旨者。亦不为不久矣。但气质浅驳。工夫间断。迄今茫然无得。与初不读者无以异。尚复何言。然据愚所见而观之。则天理人欲之几。人心道心之际。剖析明快。省察精密。遏彼存此。克彼复此。笃实充大。浩瀼滂沛。历选先哲。鲜有及其阃域者矣。其论人心道心也。有曰情之发也。有为道义而发者。如欲孝其亲欲忠其君。见孺子入井而恻隐。见非义而羞恶。过宗庙而恭敬之类是也。此则谓之道心。有为口体而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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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饥欲食寒欲衣劳欲休。精盛思室之类是也。此则谓之人心。方寸之中。初无二心。只于发处。有此二端。又曰。人心道心。相对立名。既曰道心则非人心。既曰人心则非道心。故可作两边说下矣。此皆先生之定论也。合古今而通论参互。则大舜则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孔子则曰下达上达。孟子则曰小体大体。朱子则曰或生于形气之私。或原于性命之正。与先生之说。互相发明。若合符节。此如青天白日。无些掩翳。孰得以议之哉。但直遂不直遂。为气所掩不为气所掩之说。非但少异于朱子之训。与先生之说。亦不能无矛盾。或初晚不同。如朱子中和之说之类耶。抑别有义意耶。恨不得抠衣于门而启此愚迷也。论孟疑义。虽承屡教。终未开悟。钝根可愧。栗翁与黄诏使论克己复礼之说。一从朱子训释。诏使讥之曰。无拘宋人窠臼可也。栗翁答之曰。小邦之人所见孤陋。只守程朱之说。更无他道理可以敷衍。虽欲不拘窠臼。不可得也。若曰吾有所受之也云尔。则可幸无罪否。只愿老兄。亦同入此窠臼也。
答徐夏卿(己酉十一月)
盛说上段不当称侄云云。此无可疑。但孔朱之说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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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尤诸先生之文。不翅明白。而单證塘说。恐亦未周。至于下段称考于本生一款。则愚昧者不胜滋惑。斯义也已明于周公礼经。此实万古为人后者之大经大法也。汉宣帝称悼考悼妣于本生之失。程子论之甚严。断以乱伦失礼。而朱子取以笔之于纲目之书。则生于程朱之后者。更有何疑于其间哉。以私家昭穆言之。则汉宣昭帝之孙行也。以孙继祖。似或未熟于常情。然帝王家则承统之序。至严至重。故贵贵之义专。而亲亲之恩掩焉。是以或以兄继弟。或以叔继侄。或以从孙继从祖。无所不可。既承统矣。则其为先君之臣子一也。先君君也父也。嗣君臣也子也。问其服则斩衰也。斩衰服于君父者也。他不可以贰斩矣。问其庙则祢庙也。祢庙祭以君父者也。他不可以贰祢矣。既断其本生之斩。移之于此。既移其本生之祢。祭之于此。而乃反复称考妣于本生。则乌乎其可哉。窃料汉宣时议礼之臣以为宣帝承昭帝之统。则昭帝于序为祖。不可无称考之地。故以本生之史皇孙当之。骤听则似若可疑。而此实有大不然者矣。以傍支入承大统者。宣帝之身也。入承大统。故降其本生固也。若以史皇孙为考。则考之父非祖而何哉。当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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戾太子为祖乎。抑以孝昭帝为祖乎。以戾太子为祖。则乌在其承昭帝之统也。以昭帝为祖。则考之考不得为祖。而考之叔忽来为祖何哉。此所谓不可以小宗合大宗之统也。一言蔽之。断以礼经。则汉宣乃昭帝之子也。武帝之孙也。景帝之曾孙也。文帝之玄孙也。惠帝之五世也。高帝之六世也。太公之七世也。史皇孙即其本生父。戾太子即其本生祖也。惟如此然后。情文名实。四亭八当。上下左右。都无窒碍。而周公之经。孔子之笔。程朱之训。暨我东先辈之说。于是乎章章著明于天下矣。夫何异说之可贰乎。人之大伦。君臣父子二者而已矣。父子主恩。亲亲之义至重。故实兼君臣之道焉。易所谓严君是也。君臣主义。尊尊之义至严。故实兼父子之道焉。礼所谓君父是也。子之于父。不问其爵位高下而尊之如君。臣之于君。不计其亲戚疏近而视之如父。此乃两行而不相悖之道理也。至于继绝之说。则虽曰由人。实亦由天。夫蜾负螟子。桃接杏根。既有此理。则人君代天理物之政。乌得无继绝存亡之一路。赞成天地生生无穷之道也哉。然则螟不离母则必无嗣蜾之理。桃不斩根则必无接杏之理。朱子所谓既唤所后为父。则不成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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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所生为父者。真不易之定理也。知此两说。则于盛说云云。得失不难辨矣。向来蒙示渊泉相国所论本生称号之说。亦不能自喻于心。而未敢质疑。若览此则其所疑所质。亦不外矣。并乞参照。
答李伯讷(敏行○癸卯三月六日)
恋德日深。伏承惠札。出虽历月。追审体履履端贞吉。感与慰并。喜同续拜。春日渐向暄妍。伏惟燕申怡适。存养日厚。向来所慎。夬复天和。及此休退閒暇之时。益加涵养玩索之力。培壅本根。卓然为士友标准。非独弟私愿也。乃今日朝野之望。自不浅浅也。弟离索善病。日就卤莽。每仰念先丈席爱眷教导之厚。恐终失坠。报塞无地。愧恐无已。仙庄比昔差近。又值休官闲居。政宜源源团聚。讲质旧闻。而疾病事故。故作魔障。奈何奈何。大字之惠。顿觉岩泉发色。行当镌入石面。奉呈墨本也。然但恐人不如石。倒东倒西。不能学他颓波屹屹也。它日若复记数转语见寄尤光也。人苦不知足如是矣。作雨岩三字作草。益见其拙。胎呈。使儿辈鸦抹如何。梁友躬耕口读。真畏友也。无书册可资。无土地可农。幸望随事扶护。教导成立。长者事也。如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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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任景文(翼常○戊午二月九日)
慈徽永閟。中外普恸。春寒恻恻。伏惟即辰尊体对时康宁。子舍侍学勤迈。再昨冬一宵拜诲。殆三数十年初有之幸也。非惟昭颜华发。尚带畴昔典型。而获睹素履清范。与前啖荠时节不少移动。有以仰见操履敦确。不以时之奢俭有所推迁也。钦叹兴感。自幸此来不虚也。嗣承下书缕缕。续叙未尽馀抱。且其见属之意。有非拙陋所可承当。感与愧并。久不能已也。久病神倦。未克条对。少选差强。当悉暴底蕴请教也。弟上风下疝。百败侵寻。入深调摄。有添无损。不学者便老而衰。理势固然。亦复奈何。迷孙拘于情势。剋期毕亲。自多悲恼。命驾教冠。既承盛诺。铭感厚意。不敢忘也。见今天气未及暄妍。易犯尧夫先生四不出之戒。量宜展缩。实所诚恳。
答李而好(敏学)
耳目鼻皆偶窍。口与水谷两道皆奇窍。上六窍象坤三偶。下三窍象乾三奇。上坤下乾。成天地交泰之象。盖上三偶司伺察。下三奇司出纳。伺察贵左右参订。忌偏用一边。出纳贵由中专一。忌歧贰多门。故上必左右两用。下必居中一用。
华西先生文集卷之四 第 121L 页
答朴参判(宗休○乙卯六月二十八日)
自伏闻襜帷东莅。为一方苍生私切来何暮之诵矣。匪意朱墨之暇。先施下问。远及樵牧之社。擎读起敬。尤感惠泽范围不违细大远近也。但令侄书报层峰之哭。此何等惨境。以韩潮州斥佛正气化鳄仁风。尚不免茹恨衔疚。理实难谌。自昔已然。伏望旷观理遣。毋以致损于晚暮节宣。以慰遐诚焉。闻贤侄拟趍省寝膳。伏想慰悦倍异时矣。亡儿所编朱劄。未及脱草。而今此带往料理。借手缮写。伏闻向日莅越时。有捐捧助役之盛念矣。今又关听蕲赐指挥。俾终其事。实斯文之幸也。侍生馀祸未艾。今月十七。又遭仲子妇之丧。人非木石。连遭惨境。安得不消铄。无可仰达。下馈八种。伏受镌感。犹有所憾。何不添补活民沾物之波。而浪费及于山里衣萝餐松。无事优閒之汉。无乃过乎。不备。
答李圣言(敦诗○丁未七月二十日)
西石讣车。此何事也。儒贤门墙。绍述有人。乔木支厦之望。菁莪观善之益。所系弘多。况吾辈久托从游之末也耶。岁初得书。大示惫意。制送岩铭。要弟作作雨之记。故不胜隐忧。得一药方胎寄。深期驻景桑榆。资
华西先生文集卷之四 第 122H 页
益莩玉。今焉已矣。设位一恸。疑梦疑真。涕不胜抆也。细读示意。其客土仓皇。不翅若石秘阁之丧。世无范参政。范围固宜其如此也。山中一经浸齧。窘束殊甚。适见邻有买牛翁未及出市。故不计曲直。二千文借来。入褫教免浮沉也。秋后弟病如可强。欲省病姊。造叙仙扃。仍作西石渍绵之哭。以此丈事观之。亦何可信耶。
与朴圣若(时采○庚戌十月十八日)
窃观那边众丱年未就傅者。皆能通史学。凡于地部人系官衔物名之属。虽小注细释。莫不强记。问辄口应。此非沧海之产个个是珠。冀北之出色色是龙。可以见掌是教者。秉心塞渊。唇焦口破。孳孳不倦。变化妆点出许多村秀也。心固劳矣。功亦博矣。虽然据子游所以讥子夏门人者而评之。则莫或史学伤早而圣学失晚也欤。可谓失先后缓急之序矣。老兄亦以蛙聒雀跃鸦涂鸿弓。无所不至为患也。细究其所以致此之由。则学之者固未免阙党之习。教之者亦难辞浙东之讥也。童蒙训学。即三代所谓闾师塾师之职者。实主风化之本而所系不细。今例皆曰乡里孩童。难以孔孟程朱拟之于人人。则无宁以曾先之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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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微为宗师。而得之之捷而成之之易也。滔滔成风。此言似矣。愚则以为大错。孔孟程朱。固非人人之所可跂也。班马曾江。亦岂人人之所可必乎。不及等耳。与其学史而全无所觉。曷若学圣而犹知所向乎。史学热闹。经学平淡。虽使老师宿儒为之。为此则有益。为彼则有损。况乎童牛未及牴触。稚驹未及覂驾之前。岂可不择先入之言初发之轫乎。且八岁上塾之蒙。未必人人皆成功就业。获升国学。论才授职。则其势不得不受田治农。迨此父兄哺育之日聪明纯一之时。所闻所学者。实为终身基本田地。则此日尤不可漫浪也。此事尤不可驳杂也。而问其所闻。则秦始皇筑长城。楚霸王战钜鹿而已。问其所学。则曾先之纂史略。潘阳节著史论而已。若此类果可以开发良知。堤防放心乎。果可以养成坯墣。化导风俗乎。窃念古之闾塾教人次第。不问其贤愚贵贱。不论其有无成就。自能食能言。只管教之以圣人言动。习之以圣人礼法而已。是以贤者早立根基。达而仁民。愚者幼服擩染。伏而忠上。上下交资。无背驰之患。贤愚合心。成大同之业。其故何也。自幼至老。无贵无贱。一于圣人之道。无他岐之惑也。且彼虽无成。吾所以待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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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预必其无成。而姑为此有害无益之举也。故今为众丱计。莫如改授童蒙须知,击蒙要诀,家礼,孝经等书。俟其文理稍进。一遵紫阳遗矩。从小学立课。次第读经读史。如此则学之者耳濡目染。渐知向方。教之者朝说暮答。愈益分明。此亦敩学相长之道也。未知老兄以为如何。
与朴圣若(丙辰正月二十二日)
闻长哥以白衣奉疏入榻前。为大老辨诬。可谓笼潭公有孙矣。奉事公亦必曰吾门有人矣。未闻出场消息。纡菀。
答辛仁汝(元集○癸卯二月二十七日)
华玉先生祠庙。无人传托。贵宗诸家必有昭穆相当。推迁出继之道。何不另念合力。亟谋所以善后之方耶。每念此丈后事茫然。殆不能甘寝。幸与钱浦诸益。烂商归一。速急就绪。则非独华丈之灵得有所归。先贤旧家。亦可曰承述有人矣。非惟嗣为兄弟。谊当不默。此丈于光老。师也父执也。安敢不竭心告诉耶。
答柳大英(頀)
下询复初之说。当初泛引中庸人一己百。虽愚必明。虽柔必强之训。暨孔门先难后获之诀。率尔奉对。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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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蒙谴斥。窃幸謏见之不悖。然兄意以为人性虽本善。而既染于恶。则譬如物之染缁。虽浣濯还白。而终不如初未受染之为明净。此似不能无分殊。老兄所疑定如此。而瞽说不甚衬当。向所追恨其未尽者为是也。请毕其愚。以俟斤正。窃以为物之染而黑者。洴澼挼沙。濯之又濯。抑自如而黑耶。可渐黪淡而白耶。自全黑可至黪白。则自黪白至全白。亦岂无路耶。然则不至十分明净者。亦浣濯之功。毕竟未至故耳。但随本地坚疏受染深浅。而有浣濯之难易。如麻枲丝缕之属。易缁而难白。已不可谓全无可白之路。至若蠙珠在泥。明镜掩尘。苟加拂拭刮劘。复岂有些蔽障光明也哉。况心之为物。虚灵不拘。其所谓染。只是私欲蔽累。非如物受缁染之真有形质臭色也。故先贤有言曰人之容貌。不可变丑为妍。膂力不可变弱为彊。身体不可变短为长。此则已定之分。不可改也。惟有心志则可以变愚为智。变不肖为贤。此则心之虚灵。不拘于禀受故也。试以此推究如何。如有未安。即赐指诲。何幸何幸。
答柳大英(己丑十二月十二日)
别纸录教冠昏如礼。吾东前辈家。皆茶饭行用。已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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刱见独行之事。安有人惊怪如柳柳州所云耶。告于君。合下为卿士设此不当用。见愕于郑京兆。尤何足怕耶。来教云略尽在我而已。不须越俎言命送后事。恐与我晦翁夫子宛转与他商量之说。其气像规模。若不相似。礼之用。非我之所得私。而在己在人。初无二致。岂可先以越俎避嫌自居耶。然此特论用意耳。非谓强使人必从己后乃已也。兄以为如何。女家告祠。纳采婿至皆告。今就馆则纳采之告。自当如仪。就馆前一日。具就彼行礼之由以告毕。还亦如之。照以出入告有事告之例。自当如此。母命一节。势不能偕往馆次。则只得遵先辈统于尊之说。而父醮自当如仪。诸母注。姑姊嫂以女而称也。大姑父母之尊行也。不当在诸母之列。何也。卑者坐堂上命之。而尊者反下堂申之者不可耳。笄后预行醮往之辞。恐尤未安。礼奠雁称宾。御妇车始称婿。此义间不容发。男先于女。礼之大节。婿未至之时。女无可往之义。安可预申送往之辞耶。字女一节。俗无女以字行之例。故鄙家笄女时。不敢行之如仪。至今思之。似非存羊之意。兄意如何。迎婿于门外。从家礼揖让亦可。从古礼再拜为尤美。在兄斟酌而行之耳。感兄爱礼之诚问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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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不暇详考。略以謏见录呈。然凡行礼一从古人。不害为寡过之道。而及至行不去处。不得已入些己意。推迁变通而行之。入些己意处。便与古人礼意遮隔了。此晦翁所以眷眷于古礼之微意也。兄以为如何。
与李盥汝(正观○庚寅正月二十一日)
吾辈明年。便是加齐之卿相。不动心时节也。将以何言相为箴勉。向者于无耻公座。有规矩绳墨内外轻重之说。仰对俯询矣。未知尚蒙记有否。孔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天地之所以生万物。圣人之所以应万事。只是直而已矣。然而直无形象无方所。浩浩茫茫。将何所摸捉依据。而为入头下手之地乎。是以学弓者必以彀。教匠者必以寻尺。故孟子曰。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师旷之聪。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尧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又曰。既竭目力焉。继之以规矩准绳。其为方圆平直。不可胜用也。既竭耳力焉。继之以六律正五音。不可胜用也。既竭心思焉。继之以不忍人之政。而仁覆天下矣。唯如此然后。在己有循习遵守之地。而得以考其得失焉。推之于人。有取则效法之方。而知所劝惩焉。此即合内外彻上下之道也。然而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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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运斤。拙琴操缦。未尝不留意于绳律。而心既不专。习亦不继。未易至于手熟而化焉。则鲜不伤其刃绝其弦。而与初不知有绳律者无以异。或反不如拨弃绳墨者之偶有天然之一中也。见其如是。归咎于彼。而以为真不可用焉。则不亦愈远乎哉。才高手快。不由绳墨而偶有一中。此非可贵。况所谓中准之则。非中也耶。是以古之大有成就之人。莫不固守此常谈死法。而战兢临履。上做将去者。岂不为是故欤。老兄在京洛时。每以城市挠挠。忧形于言辞者。光老亦屡闻之矣。伏想就彼。似无过从酬应之劳。往复书牍之烦。幸望及此闲暇。晨昏问安之外。断置万事。将四子近思录朱子大全语类等书。闭门熟读。反复参考。覃思细绎。以老兄之高明豪迈迥出侪等。岂无所卓然见得处耶。此光老区区之祝也。又有过计之私忧。请以毕陈。幸宽其僭妄之诛而采其愿忠之愚焉。窃闻于下风。伯氏丈持琴鹤南莅。仁声洋溢远近。庶几单父武城拭目。复见于今日。世之厌薄读书者。皆谓儒者做百事不出。庶可以闭其口而夺之气矣。此非大幸于世道者欤。为子弟者。居多干涉政令。货贿声色。或失谨严之防。终贻大璞之点疵。此非所以虑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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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而诚爱之至。自不觉谬妄脱口耳。曾闻郑大而晚荣之居永嘉子舍也。命侍儿奉几簟者月馀默察情欲之萌否。而自验其定力然后乃命退。闭户独坐。读鲁论日三省问外。了无一事。至今民胥皆爱戴感叹。英友行时。亦尚雷惯云。盖其用心之苦。猛省之勇。有非他人所可及者也。与英友偶论此事。漫复及之。似亦有取于切近省察之一助也。
答李盥汝(庚子八月九日)
万里洗辖。一夏煎药。漠然无一点墨奉问。是可曰山中有故人乎。依旧寻还松菊。走伻折简。可知老兄无事出山海关矣。又无事出鬼门关矣。令人喜欲忘病也。大统地图乍展。已足以愧死坐井之蛙也。若无上面二字。尤当作万金宝也。堂额不敢揭之草屋。盖怕人诮山中农夫亦好唐也。然藏戢之矣。台山云亡。 王国失一贤宰。殄瘁之叹。不能已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