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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山先生文集卷之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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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山先生文集卷之二十七
 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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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至日自警文(丁巳)
余年十七。始志于学。今为六年。而六年之间。三年居忧。三年病眼。实欠旬月之安。故所谓居敬以立其本。穷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践其实。三者无一事彷似。岂非可哀也耶。余资性粗率。才分鲁钝。不齿恒人固万万。然惟其向道一念。夙夜憧憧。每切朝闻夕死之愿。而以其粗率也。故不能用存省之工。以其鲁钝也。故罔克致穷格之力。既莫存省。则多动而少静。其所谓静者。亦不免昏沉思睡。若其发处则千头万绪。扰乱一心。终莫能物来顺应。我则如故。故天君失自主宰。而百体不从于令矣。又阙穷格。则四书六经诸子百家。举皆茫然。章句训诂之末。亦不能以句读者多矣。矧玆通古今达事理。明礼乐之原。知道德之归者乎。每中夜绕壁。思所以革旧图新之道而丧威之馀。疾病贞痼。终不得大振作大厮杀。用副皇天降衷之至意。则其亦命之穷矣。尚何所怨尤哉。然我之所有之性。即尧舜汤文所共有之性也。我之所读之书。即孔孟程朱所共读之书也。尧舜汤文有是性。而何独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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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尧舜汤文。孔孟程朱读是书。而何独以为孔孟程朱也。彼何人我何人。有为者亦若是而已。死丧疾病。亦圣贤之所不免。则不当缘此而自画也决矣。若于朱先生三以之工。念玆在玆。日新又新。以至于强健笃实。高明精微之域。则可谓学问之极功。圣人之能事。岂非天地间一快事耶。余固无所短长。而区区准的则亦不在第二等。窃有感于子程子学以至圣人一语也。重峰先生有言曰天生男子。岂偶然哉。余于此三复咏叹。图所以服膺勿失。而不得焉尔。一阳初生。万化维新。而回顾平生。了无所成。尤悔如山。难容猝拔。羞愧欲死。图其迁改。以不负志学之初心。故书此以自警。
警俗(己丑)
警俗者。何为而作也。唤醒世俗之迷也。夫华夷之分。天下万世之大闲也。卑高陈而贵贱不可易位。内外定而疆域不可逾限。此其故何哉。夷狄者在人与禽兽之间。所以终难改也。是以蛮夷猾夏。大舜著五刑之法。猃狁孔炽。孔子美六月之师。因之明荒服之制。峻出入之防。是为王政之先务也。且春秋大义数十。而尊周攘夷。为其大者。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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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为亿世虑。可谓至深远矣。夫女真蒙古之窃据函夏。臣妾六合者。气数攸夺。悖天逆理。穹壤之易处。首足之倒居。未足以喻其变也。士不幸而遇遭此时。茫茫宇宙。上惨下黩。无净土可以容足。则秖当遁世长往。晦其身而泯其迹而已。而许衡,吴澄,刘因之徒。自谓诵法孔子。而不知斯义。甘心事虏。率天下而归之。薛敬轩,罗整庵,高梁溪群贤生于铁木乱华之馀。其所惩毖。宜靡极不至。而处三人者。不惟不辟廓。又从以赞美。几于圣人。流弊漫漫。贻祸世教。驯致甲申之变而极矣。彼建虏者。无亡矢遗镞之患。而坐收渔人之功。一朝而盗先王之神器。夷其礼乐。薙其黎献。四海九州。尽化为戎。是则金元之所未有也。薛罗诸人不得辞其责。其不曰率万世而归夷狄者乎。斯事也端由于不严华夷之辨。而亦 高皇帝有以启之也。夫以尧舜三代之遗民。臣服犬羊者。固已失身。靡所逃于法义之诛。而如余阙之为胡元死者。建祠以奖之。至遣危素守庙。又送蔡子英出塞。以从旧君。是视事虏。以常经通谊也。创业垂统。正宜挈持大经。以立人极。而一初施措。反常乃尔。召今日陆沉之祸固也。是所谓祸福无门。惟人所召者欤。曰然则为金元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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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者。不可以殉国乎。人各为其主耳。为其主死。何谓不可。曰唯唯否否。为其部落者则当死。死当表章。以堂堂华夏之人。而为戎狄殉。即所云可以无死而死者。非直伤勇而已。讵可许其忠乎。华夷之辨。重于君臣之义。以故吕留良少事建虏。晚而觉非。引义自靖。君子以为先黩后贞。应不惑于百世之笃论也。借令臣服而为禽民。有真人者作。如洪武之世。则亦当相率而归正。是识去就之分者也。未可以服二姓而断之以失节。宋景濂刘伯温之于 皇明是已。为其大臣者则秖宜没齿自废。以赎其失身之罪而已。曰然则如我朝之于清人。如之何其可也。曰丁丑南城之役。君臣上下。同死社稷。固为第一义。而不能直遂者。为其达权图存也。三百年宗国自在。四千里封疆依旧。则黾勉为畏天保国之图者。乃有不得已耳。含冤忍痛。百世如一日。一日而忘此义。是无人心者也。然习熟见闻。恬若为常。无复赍抱薪尝胆之志者。至有言贤于尧舜者矣。至有言父母孔迩者矣。自有权宜文字以来。亦未有若斯之极者也。且下城一事。当为为国讳者。故举咸称讲和。而今有云国降者矣。无统以还。公私碑志。皆用 崇祯年号。而今有直书伪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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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矣。又有著书立论。张皇虏势。如李邺之于金源者矣。牧隐中胡元制科。恐未免身过。而或不以为非。至以其思元。比之于杨维桢者矣。是皆不讲春秋之义者也。曰是固然矣。彼既以诚待我。我当以诚应之。彼之将亡。我之所以处彼者当奈何。曰彼人视中国如逆旅。一曙有事。必为元顺帝之逃。而当假涂于我。故聊为此市恩沽惠。为异时藉力之图。其所以外施呴孑者。岂由于真诚哉。天厌秽德久矣。彼之垂亡。行将见中国之师临之于前。蒙古之兵压之于后。面背受敌。进退不得。讵有馀力可及借道。是固事理之所必无者也。纵使然者。我之所以励志复雪。章大义于天下者。在玆一举。齐襄公报九世之耻。春秋大之。耻辱者勇之决也。岂念区区皮币之所相须。而不一洒之哉。假使彼人径归巢穴。责我以旧谊。如北元之于丽氏。我当据义斥绝。如圃隐潘南之为。讵可以牺牲玉帛。待于两境。若郑人之为。事齐事楚。若滕人然哉。若是者。不失向背之正也。或昧逆顺之理。以效节于旧。罔仆于新。为尽分然者。然则视建虏真若事君。守贞而不贰。是不通礼义之旨者也。昔先王待夷狄以禽兽。可以人而为禽兽死乎。抑天地闭塞。彝伦斁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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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丧羞恶之性而然乎。是可与语尊攘之义哉。
记报应(庚戌)
曹操令作其身后冢墓曰。古之葬者。必居瘠薄之地。其规西门豹。西原上为寿陵。因高为基。不封不树。及死遗令敛以时服。无藏金玉珍宝。名曰高陵。而为疑冢七十二于漳河上。所以防掘也。后人有诗云何有馀机到丘垄。又用此为科题。其诗有舞智圆枕身后转。夜台甘眠大汉盗。坟前坐狐尔前身。一生潜机无不到。奸人枯骨卧无恙。天下雠人怨未报等句。其道得奸凶情状者。更无馀辞也。及清雍正之世。邺下群儿。浴于漳水辄死。疑有水怪。发丁断源求之。机弩四起。矛剑变化。集众力除去。则有石椁出。珠襦玉匣。宛然若新。即曹操真冢也。闻于胡皇则曰生为瞒贼。死害生民。命焚骨漂流。此载清人杜诗详注云。盖阿瞒以螟蟊之智。阴贼国命。而窃其权。以至弑国母而极矣。默授其子。俾行篡夺。其为事极逆。其为迹至㬥。且为疑冢。以欺天地神明。要其保体魄于无穷。而竟被显戮于千馀年之后。枯骸灰烬。漂散江流。生而为狗彘之所不食。死而为鱼鳖之所不受。是可验天道报应也。若使伏其尸于昭烈庙前。数其罪而跪斩。则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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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大好快活哉。即其机变之巧。莫甚于疑冢。而竟不免乃尔。其所以远害者。乃所以自害也。凡工于谋者。费尽机心机事。作为安身立命者。其不镜考于玆哉。
箕子朝周辨(甲午)
箕子已知商之沦丧。而曰我罔为臣仆。则所矢愿者素耳。武王革命。释囚而访道。故为武王陈洪范。仍避地于朝鲜。以传道则可。仕则不可也。以称十有三祀。而知箕子之不臣于武王。以称王访于箕子。而知武王之不臣箕子。非武王之圣。不能虚逊访道。非箕子之圣。亦不能授法无悭。是所谓天地气象也。二圣相与而不相失有如是者。何曾受茅于周廷。亦何曾班瑞于青丘哉。史记曰武王乃封箕子于朝鲜者。是不知武王箕子之心者也。商容胶鬲。为殷朝之名贤。而武王秖表商容之闾而不降其志。亦不屈胶鬲为己用。任他孤竹二子。采薇雷岑。以成其风节。乃所以物各付物。两尽其道也。在四人犹然。况于授法之圣者乎。箕子之长往朝鲜。如夫子之欲居九夷。秖要遁世无闷。我得其正。用遂罔仆之志。自契明夷之象。圣德所临。为东民所爱戴耳。岂有心于为君哉。行九井之制。施八条之教。推道训俗。化夷为华。是亦天地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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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如此者亦何有于封哉。不思用晦。有怀故都。乘白马渡鸭绿。奏言试功。如虞廷之四朝者。非义之所当出。岂以圣人而为之乎。史记又云箕子朝周。作麦秀之歌。前编纲目亦云十有六年夏。箕子来朝。马迁信野人之言。而纲目袭马迁之笔也。既曰封于朝鲜而不臣。则又何为来朝。如殷士之祼京。永失忠圣之名哉。淮南王传伍被曰臣闻箕子过故国而悲。作麦秀之歌。微子委身以存祀。故至申以微子之命。则朝周固也。认微子为箕子。何其颠哉。史云微子抱祭器而入周。又云造军门肉袒面璧。左牵羊右抱茅。膝行而前以告。既云入周。则又何待周师而后面缚乎。古者同姓。虽危不去国。微子亲兄也。纵去秖避纣已矣。必应隐忍徊徨于都鄙之间。宁有去商即周之理哉。苟其然者。孔圣岂肯并许以三仁哉。史家承讹袭谬。既诬微子为入周。又诬箕子为朝周。甚矣马迁之疏也。入周尚云伤仁。况朝周乎。以殷师而玉帛来聘。如夫娄之于涂山。则恶在其为靖献先王。不顾行遁哉。后之人不信商书而信史家。亦可异焉。武王顺人应天。天下宗周。而子氏臣民举不肯臣仆。至康王之世。亳社既屋垂四十年。而逋播黎献。犹矢死不贰。是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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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之顽民。即殷之忠臣也。遗黎之于旧君。其所爱慕而不忘者。至于斯极。况箕子乎。故曰朝周者非箕子。乃微子也。
读大铁椎传(己亥)
士生于世。处则当有守。出则当有为。有为者往往豪伟倜傥。自赴功名之会。而沉没困穷。不能自奋以为世用。欲用而卒沮于疑忌。如宋之龙伯康赵次张诸人。每读陈同甫中兴遗传序。未尝不赍憾于南渡将相也。又读魏冰叔大铁椎传。有曰子房得沧海郡力士。椎秦皇帝博浪沙中。大铁椎其人欤。天生异人。必有所用。又曰天之生才。不必为人用欤。抑用之自有其时欤。呜呼。所托意者溢于言外。亦可以不言而喻也。冰叔生值鼎革。冠屦倒置。慷慨引决。洁身自靖。周游四方。阴求天下奇士。为其所欲为。大铁椎乃其所以志也。与吕留良诗纵有虹贯日。终无轲入秦。同一意气也。虏无百年之运。故待其有时。必有所用欤。冰叔晚被康熙敦迫。而益复抗志。灭景穷山。不复有为于斯世。而犹怀铁椎之客。年未四十。为 明室复雠一念。至死不忘。一何壮哉。苟使冰叔遇可乘之机。则博浪一举。讵或专美于子房哉。然则子房已试底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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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冰叔未试底子房。祖龙将死。故椎声所振。群雄倡起逐鹿。虏运不穷。故袖却神手。旄头不陨孛芒。以时异也。孰谓古今人同不同如何哉。乾隆之季。有陈德者挟匕首行荆卿之事。羽林千军。㗳如木偶。陪卫诸臣。血洒銮舆。乾隆仅以身免。免是幸耳。陈德是 皇明遗黎。而故为豫让之涂厕欤。抑亦闻子房之风者欤。天厌秽德久矣。若将借陈德而告警。冰叔之志。其将大行欤。何至今寥寥也。第窃有俟焉。
又题
吾东之江陵府。即古所谓沧海郡也。府治东门外大昌驿。有力士遗墟。斯已奇矣。而府司又藏大铁椎。名曰国师杖。其重不可举。至今传为力士所用。归自博浪。戢而不出。力士死后数千年。而相守勿失云。江陵咸乐恒。其人自奇士。亦能讱于言。而为余道其事。其言可信也。呜呼。此神物也。有物必有其用。用之自有其时欤。抑亦有待夫子房欤。戒子房之一举误中。而无容再误欤。天下之事变无穷。九世之雠耻当雪。则向后之彰义灭胡。安知不有资于玆椎欤。若使魏冰叔而知者。必应阐扬斯事。属意深远。不独待大铁椎客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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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岭南楼事
山南有二名楼。左曰岭南。右曰矗石。右之人曰矗石胜岭南。左之人曰岭南胜矗石。轩近而轾远。入主而出奴。两相不下。有若聚讼。为一路未决之公案。余在洛闻之。片言以折之曰未论江山楼榭形胜之优劣。以贱娼而殉国难。载籍所未有。即玆一事。矗足以掩岭南矣。及来密州。登所谓岭南楼者。若凭虚而飏空。秀峰如飞凤而翔其背。澄江如张弓而循其趾。有千树栗万竿竹。罗列于渚清沙白之间。望之如云兴霞蔚。听之如鼓瑟鸣筝。斯已奇矣。而茂林脩竹之外。又有层峦拱护。巨野围绕。楼出其上。前临无垠。固一国之瑰观也。然苟择其地。亦有胜于凝川。苟费其力。平地可以起楼。是固未足为名胜也。余问故老曰昔有知印。窥觇内衙。见知府女子未行者而悦之。赂结其乳媪。乳媪疚于利。托以乘月。引女娘至南楼。身则避之。知印闯出而诱之万端。女娘据义严斥。俾不敢近。知印拔佩刀直前以劫之。亦不动。知印审不可强辱。即刺杀于楼东第三楹前。埋于楼下竹林。其后知府来者辄魇死。有李进士者随知府至。(或云因斯事进士直拜知府。)宿凌波阁。阁即楼之寝室也。张烛而坐以候变。夜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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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童女。被发冒血而入。泣诉其事。愿复雠。进士因所指。得其尸。颜色如生。戢木而还于其家。即诛其知印之行凶者。邑遂无事。后观察使以岭南楼月夜。逢李上舍。说前生冤债为题。试士于营庭。(或云知府用此题。设白日场于此楼之庭。)且邑之知印。每当迎新。辄斋沐具羞。而祭之于殉节之楹前。至今不绝云。于戏。斯其所以为名楼欤。向使知府之女。被其污蔑。则虽若泯然无迹。天神之所鉴临。亦安得以秘之哉。纵倾南江之水。未足以雪斯耻。一蒙其玷秽。楼安所见称哉。此其人即未笄之女子耳。弱不能胜衣。而力拒强㬥。矢不辱其身。锋刃所加。性命即判。而肤不挠目不逃。励万夫不可夺之勇。就戮死而靡悔。烈哉烈哉。惜其名姓无传。而不表于后也。变出于府吏。故府吏讳其事。并失知府之名。未详其为何代何人。尤可惜也。然斯楼存则斯人不亡。纵使楼毁。贞心姱节。不与之随化。当与天壤而俱弊也。然亦自尽其性分耳。传不传。岂其所与知哉。盖斯楼之逢斯人。盖不偶然。而得斯人而名益重。在人则不幸。而在楼则幸。楼与人之并传于无止也审矣。矗楼余固未见。不知其与岭南所争雄者何如。而矗之有忠妓。犹岭之有烈娘。未可谓其重若彼。其轻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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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则两楼之相抗也宜哉。何可伯仲乎其间。以快务胜之心乎。是好事者之为。曷足与语名楼哉。苟使异日复有如龙蛇之变。密之妓。安知不为论介之行。匹义联芳。垂双节于千古乎。然则人固成楼之名。而楼亦不为无助也。又何必强辨乎哉。
毅宗皇帝殉社日敬叙
今年太岁甲申三月十有九日。即我 毅宗烈皇帝殉社之四回甲也。礼云国君去其国。止之曰奈何去社稷。又曰国君死社稷。是为亡国正终之义也。诸侯有国。受之于天子。有死而无去。无去者国亡君死正也。苟社稷无陨。先君克祀。则或有达权而图存者。亦有不安其国。致位而去者。礼所以有寓公也。然非义之正耳。若至天子受命于天。无可去之义。君臣上下。同死社稷已矣。大君者父母之宗子也。焉有宗子而为奴隶役者乎。然鸿荒以后。有国有君者。为累千百载。而臻斯理者寥寥。夏后殷周。圣人之国。而其亡也咸被放诛。僇辱备至。矧其馀者乎。惟金哀宗自焚而死。视彼偷生苟免。服为俘虏者。不翅守经。然完颜守绪。东奔西走。图存于亡。未可谓死社也。惟我 烈皇帝。当阉凶窃柄。威震人主。而不大声色。剪除扫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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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年十七。比诸汉昭事。尤加难矣。因之畏天灾恤民隐。勤经筵察吏治。未尝有食息暇逸。而远耳目之娱。无内外之荒。壹是以兴衰拨乱为务。信能君臣一德。将相寅协。则可但为守成之英主哉。时则珰炎燔穹。延及四海。天下事已八九去矣。建虏猖獗。全辽失守。闯贼不轨。中原溃裂。背腹受敌。头目不捍。东败西丧。生灵涂炭。虽有知者。亦无如之何矣。 先帝生丁不辰。适会末运。未明求衣。徵兵檄饷。十七年相为终始。而及至元朝风霾。 孝陵夜哭。恒星入月。帝曜下移。历数已穷。天禄永终。讵容人力于其间哉。范景文,李邦华亟请南迁而不应。至于 中壸就缢。贵主手刃。而卒以 身殉。朕尸可裂。民命毋残。恨结幽泉。言存衣带。呜呼痛哉。是所谓不去社稷而死者也。呜呼。人无有不死之人。国无有不亡之国。等一死耳。等一亡耳。苟得其正则讵可云死而亡乎哉。惟吾 先帝躬践斯义。天地以贞观。日月以贞明。圣人效天下之动。以贞夫一。皆成就一个正也。于戏休哉。纵使吾 先帝罔遭家不造。乘运制治。大猷时升。不过少延邦命而已。纵令厥享国千祀。竟同归于屋社。亦何裨于三纲五常之重哉。亡国之祸。未有酷于 崇祯。而亡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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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正。未有过于 崇祯。洞穷宙而一人焉耳矣。三代后惟汉与 明。得国以道。而山阳安乐。国亡不死。忝厥父祖。有初而无终者乃尔。孰若吾 先帝死国之烈。增光于得国之正。 圣祖神孙。同一揆者哉。 殉社之甲子四周。而神州之陆沉依旧。河清之消息无闻。而汉祚之中天无望。是为遗黎腐心之恸也。或谓先帝闷仁元元。纲纪庶政。发扬蹈厉。恐不逮事。则理宜克享天心。迓续景命。宗庙子孙。无绝终古。而今乃大谬不然。抑天道非耶。窃以为是乃天道也。我 先帝以一死而酬百王。天经地义。民彝物则。赖以不坠。将以立人极于亿世。与穹壤而悠久。天之报施 圣主。其在斯乎。其在斯乎。以兴废得丧之常数。致诘于老苍者。非知天者也。是日海东遗民洪直弼。拜手稽首谨述。
李士蕴改字说
李君镇玉。担笭于西林。鼓箧于南湖。余问其表德则曰待可。曰是不衬乎玉。请改字。字之曰士蕴。取朱诗玉蕴山辉之义也。又请其说。余伏枕滨死。不能为文。略掇往哲成训而复之曰。人之蕴蓄。由学而大。在多闻前古圣贤之言与行。考迹以观用。察言以求心。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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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得之。以蓄成其德。是所谓蕴之为德行者也。盖人之心。虚灵洞彻。万理咸备。原无不足。然理义无穷。事变万端。小而日用常行动静语默。大而礼乐政刑因革损益。何由而得时措之宜乎。必究前言往行。然后见识日长而蓄德日大。非要誇闻见以为博也。易曰乾坤其蕴。诗云我心蕴结。蒙叟亦言万物尽然。而以是为蕴蕴之义大矣哉。内而不出。遵养时晦。慥慥乎真积力久。驯致至德凝道。斯乃蕴之为功也。君子比德于玉。故曰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道也者。天下之所贵也。贵之者。以君子之温其如玉也。士蕴乎。顾名字而思义。则何患不造道成德乎。士蕴向学。似非一时意气。请益真切。然癃喘凛缀。罔克施教。力疾作字说以贻之。士蕴乎。其钦念哉。
梅山先生文集卷之二十七
 序
  
送庶从兄(奭弼)佐幕海营序(己未)
幕官之名尚矣。在府幕而曰府端。在州幕而曰州端。节端者。节度之幕也。宪端者。宪司之幕也。所谓九综州纲三端府职者是已。盖军府之要。掌在宾寮。而载笔旌旄。运筹帷幄。重弓旌光樽俎。称席上之珍。而献一代之宝。讵直为宾主之荣哉。我东升平日久。四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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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警。方伯连帅之罗致于幕下者。俱是射不穿札。身不跨马之白面书生与市井子弟耳。其何以参军谋膺使檄为缓急之须哉。以故主将之期之也。已不以重。宾佐之自待也。亦以自轻。惟货利是趋。惟声色是耽。弁髦廉义。土苴身名。而犹不知为羞耻。事固可哀也。亦可慨也。庶堂兄奭汝。即身不胜衣之一弱夫耳。一朝着广袖衣。插白羽毛。骍弓美箭。饰其腰背。出而佐幕于首阳之观察营。首阳海州也。西临呜呼。海路通乎燕齐。北接浿萨。关防控于畿辅。其为地也。固一国之要冲也。不幸值金革之事。如龙蛇之变。丙丁之役。则奭汝可能受命辟书。祇役戎府。多成功而鲜败事否乎。此犹过计之忧。而海乃纷华之所萃。货泉之所凑也。人鬼判于辞受。坑坎存乎衽席。真所谓滔天之恶。成于斯须不忍。宁不可畏也哉。然则为奭汝今日计。如之何其可哉。其惟操其心而律其躬乎。制情欲则思鲁男燃柱之举。临财𧶅则体杨公四知之训。寡过之道。其有出于斯者乎。朱先生有言。于货色两关打不透。更无话可说。苟能从事于斯。常慥慥乎老少之戒。其所以综州纲而端府职者。庶乎由是而之焉。然终吾生于虎尾春冰之中。至于欲蜕而理融。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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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但做幕中之良士哉。第拱以俟焉。
外王母七十一岁寿序
外大母太硕人。春秋六十有二岁壬子。小子直弼为之序。以颂冈陵之祝矣。后十年辛酉。即太硕人寿七十有一之岁。而五月上旬生朝也。其盛矣乎。人生百年。七十者稀。而况登七十而向耄悼者乎。自髦悼而将至于期颐乎。人生而到期颐者尤稀矣。然太硕人已杖于国。而韶颜犹昔。绿鬓重生。鲐背鲵齿。永锡难老。可期于守一处和。盖仁者寿。以静而有常也。大德必得。即理之固然耳。辟如万木凋谢而松柏不改。沧桑屡换而海屋长存。不亦盛矣乎。此舅氏暨小子之所共祷者也。小子窃有所隐痛者。昔吾母氏。每当太硕人晬辰。洁斋具羞。率子女归宁。愉色婉容。左右膝下。盈盈介寿之觞。洞洞爱日之诚。有令人生孝悌之心。今不可以复见矣。苟使今日而在者。发已种种矣。衣䌽弄雀。欢娱于北堂之上。将无愧西河不老仙。而音容冥邈。厚夜难晨。此其不暨之恸。贯彻于幽明者也。小子敢不居致其敬养致其乐。用体著存不忘之心乎。呜呼。无母何恃。繄我独无。然母氏之所恃。小子之所恃也。太硕人之于小子。以祖孙而兼母子。拊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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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长育。饮食而教诲。扶床坐膝。囿馀生于涵淹呴濡之中。小子至今以为命者。即太硕人赐也。小子志物之养。靡敢不逮于昔日归宁之时。则庶慰母氏九幽之思也欤。朱夫子寿祝夫人曰。堂中老人寿而康。红颜绿鬓双瞳方。但愿年年似此日。老莱母子俱徜徉。此舅氏今日之愿。而小子之心。亦舅氏之心也。非直以舅氏之心。以母氏之心为心焉尔。
送朴季立荣归序(癸亥)
吾友朴季立进士。访余于终南山下。余为之言曰。子加于首而被于体者。非 高皇帝之所赐乎。标子名而书左旁者。非嘉庆年号乎。服 皇朝之服。抱丑虏之号。何其不相称也。曰然则不当赴举尔乎。既赴举。是恶乎免。曰欲为 大明遗民。当不赴举已矣。曰道者千万人所共由之路。人人秉此义。将无赴举者。国其无人矣乎。曰千万人中。常知有己可也。但当为吾所当为。以尽义之所在。何可以人之为而为也。曰然则吾其失身矣乎。曰失身则未也。知此义而为者。直如泰伯之高文王。文王之高武王耳。今谓文武之所为。不义可乎。曰自居以第一义者赴诸己乎。曰有复雠雪耻之志则可。无复雠雪耻之志则不可。曰吾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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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占得第二等。则何以善其后。曰其唯明天理正人心。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道而已矣。此圣人之事。而学圣人者亦不可以不自任也。春秋大义数十。尊中国攘夷狄。为第一义。此宜今日之明目张胆。竭力而扶植者也。昔尤翁临没。托门人曰学问当主朱子。事业当主 孝庙。同志之士。相守勿失。斯义之不可忘。百世如一日。而不讲久矣。其将弁髦尤翁训乎。子能无感于中者乎。闻子之乡有尤翁祠。归应登堂而拜。只以软巾襕衫铃带焉可矣。不可以白牌入也。仍述答问。为荣归序。
送李子囿随其大人判中枢公使燕序(丙子)
吾友李子囿。随其尊大爷赴燕之行。乃子弟职也。临行要余赠言。赠言仁者事耳。余曷敢焉。辞不获已。则强为之说曰。子囿以丙子之冬而往。将以丁丑之春而还矣。伊昔是年之冬春。即吾东天地翻覆。沧桑改易之辰。而甲子奄三周于玆矣。呜呼。忍言当日之事乎。虽不忍言。亦何忍不思。在馀人固当乃尔。况为文忠文贞两公之孙如吾子囿者乎。文忠公丁 国家百六之运。四朝 皇京。四傧 天使。竭心志之力。尽忠贞之节。辄能解纷释难。转危为安。厥有成绩。铭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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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而勒钟鼎。斯已盛矣。而若其辨诬一奏。辞严义明。名正理得。伸万折必东之诚。章大义于天下后世。政尤翁所谓微此文。数千年箕子之邦。将未免于夷狄禽兽之归。天之经地之义民之彝。灿然复明者也。文贞先生际 宁陵大有为之会。夹赞 圣志。拟雪国耻。弓剑遽遗。大业罔究。则勇退于急流之中。自靖于嵁岩之下。以献于 先王先人者。其志诚亦戚矣。若至千秋大义无人识。石室山前痛哭回之诗。有激而发。所感者深矣。子囿苟能有契于二祖之心。其于春秋尊攘之义。山河今古之感。自有所不能已者。靡时不然。况于是年乎。自有太一肇判。阳无可尽之理。以夷狄而主中国。至于二百年之久者。洪荒以后所未有之大变。而阴之盛极矣。剥尽于上而复生于下。自然而然者。讵终无大来之运乎。凡得失之数。如循环然。虏人既以是年而得意。则其不以是年而失意欤。是可以占皓天之必复欤。且物极必反。理之常也。理终不可胜气乎。以是年之行。占是年之运。其将有红云一朵日边开。如文贞先生诗语乎否乎。待到子囿之还。而可闻而知也。然斯事也。非可以取必。则其异于影响语者几希矣。惟有一事可以奉闻者。昔黄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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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公之赴京也。沙翁随行。所以扶持奉护者。诚孝笃至。至于进食必从傍。默数举匙多少。以为健惫之候。往返近万里。罔或少怠。子囿之所法象。其不在玆乎。至于声色纷华之丛。玉帛渊薮之萃。所以荡耳目而蛊心志者。整顿自将。漠然不以经意。是固有云塘丈人成矩。此尤子囿所宜观法者也。观法近则收功易。溯云塘而达乎沙溪。因之祖述文忠文贞两公志事。则不可谓虚作此行。讵但辽蓟风霜。晨昏无阙之为恭修子职已矣哉。子囿乎。钦念哉。
送姜文老游燕序(戊寅)
不佞生于 天王不颁正朔二百四十年之后。哀时命之不遘而靡所舒愤懑。惟愿没齿山泽。矢心自靖。一日姜居士文老甫。随上行人赴燕戒驾。要不佞赠言。呜呼。建虏之窃据中土。已一百七十有五年于玆矣。自鸿荒以来。废兴无常。蛮夷猾夏。五胡乱华。至蒙古而统一区宇。若是者固多矣。无亡矢遗镞之患。而坐收渔人之利。因以享国。既永且专。未有若建虏之为者。巍然处尧舜三代所传之位。臣妾尧舜三代所临之民。薙天下之发。左天下之衽。举天下而夷狄之。尧舜三代之民。亦举夷狄之法。而加之先王之教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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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已沦胥而为夷矣。此金元之所未施于宋馀。而建虏为之。建虏之罪。所以上通于天也。中州士大夫。皆习熟见闻。恬若为常。不复知有华夷之大分。此志士仁人之愤恨彻骨。而无乐乎为生者也。其身已化为戎。而所不化者其心耳。然逐腥秽之臭。混旃裘之丛。应举觅官。趋走于龙庭。犹患其或失者。滔滔是圣贤遗裔。宋 明遗黎。则其迹然矣。其可曰其心不化乎。此王仲淹心迹之辨。所以见斥于圣门也。如徐乾学,李光地,熊赐履,陆陇其之徒。自谓诵法孔朱。而红兜马蹄。翱翔于穹庐之中。赞颂功德则比隆唐虞。誇张遭逢则激昂风云。无复忍痛含冤底意思。真不识人间羞耻事者。馀子又何足诛哉。然天地之生久矣。阴阳消长之气数。渐就姤遁者。固无如之何矣。至若吾道一脉。则终无可绝之理。以故铁木之世。有若金仁山,许白云,鲍鲁斋,程林隐群贤。抱经嵁岩。传道授业。虽天地闭塞。腥臊并御。而斯文赖而不丧。以启 大明御夫之运。厥功韪哉。今日域中。重入于长夜漫漫之中。而读书种子。绵延于其间。穷山绝海。应有头不剃心不易。守死善道之士。正如九野闭寒而阳德孔昭。风霜剥林而硕果不食。汉祚中天之兆。其在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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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在斯乎。黑窣窣地。安知不为光皪皪地乎。近世之黄越,汪佑,李霈霖兄弟。其不变形未可知。而是亦遁世无闷。灭景于丘壑者也。其修学著书。流传于吾东。不佞托以九京之神契者久矣。其人与骨皆已朽。独其书在耳。继三子而作者。必有其人。存则求其人。殁则求其书。人与书俱得以见。则相得益章。讵不为友天下之善士乎。苟其然者。不虚作此行。文老勉乎哉。不佞匏系也。生不识中州之大。赖吾子之行。而闻其人读其书。则可以结万里之神交。相许为 大明遗民。而虏运之垂穷。亦可卜于此矣。第拱以俟之。
赠苏纯汝(辉冕)归济阳序(甲午)
湖南在 熙朝中叶。多道德文章之士。发为气节。形诸事业。磊落炳烺。著在简策。以鸣国家之盛。非诸路所可拟也。贤泽寖湮。弊陋不振者。亦久矣。英杰之生乎其间者。应无古今之殊。而寥寥乎无闻。是可异焉。然盛衰之理常相仍。而行其将反古昔之盛美乎。癸巳孟冬。益州苏君辉冕纯汝。款扉请学。余愧无德以将之。特书往哲格言以赠。翌岁再访。而月日不爽。世谓湖俗尚文故欠质。而视纯汝信义崇笃。则真影响语也。与纯汝处。其气薰然以和。其容翼然以恭。其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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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粹然以正。真可与入道者也。但所求助者。非其人耳。重以淹病垂死。声气不续。仅敩以大学及太极西铭。而微辞奥旨。亦未尽喻。其误远来者大矣。可但为让抗惭丁哉。纯汝临归乞言。其意肫挚。而赠言仁者事也。吾岂敢焉。然亦可无一言以送之乎。士之处嵁岩者。木石之与俦。麋鹿之与朋。去人群绝世胶。罔克从先觉者。切偲咨诹。以广厥业。其弊多失之陋。亦因无相观而善。往往半涂而废。是为离索者所宜识戒也。固宜心为严师而专精于圣经。可以自得而化也。不善学者。靡足以得经之理。诵习则有馀。而措施则不达。其于斯理也。悦于目而不通于心。究其常而不究其变。如观宝玉于富人之室。非不知其可珍。而不能使之为己有。若是者何因而闻道哉。信能钻研名理。体验身心。养之纯守之笃。则不被事物之所移。习俗之所敚。驯致于至德凝道。是无待胜已警益。何有于陋哉。夫不安于小成。然后可以成大器。不诱于近利。然后可以立远功。故程子曰言学便以道为志。言人便以圣为志。不如此。便是自小自弃也。纯汝乎。毋狃于小成。毋屑于近利。亟就远者大者。至于圣人而后吾事始了也。己立而立人。是为与人为善。倡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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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之髦俊。考论道德仁义之绪。扩充其所为。明正学于一路。则庶几回醇返朴。儒教大行。复湖南风气之旧。纯汝乎。钦念哉。
信庵集序(乙未)
古人有言。死而有三不朽。曰德曰功曰言。言必藉功德而立。而功德亦藉乎言。言不立。功德亦安所托以寄其不朽哉。然则三者备而后。方可云久而不废也。不佞窃尝存念乎世教人物。用此三者。历选并世之君子。惟故谕善信庵先生尹公其人乎。公晚而策名。历事 英 正两朝。独持清裁。尽言不讳。庶几肤不挠目不逃。所以扶纲常而正名义者。当匹美于古之遗直。直声振朝。为妇孺舆儓所歆诵。而触忤权倖。几陷大僇。赖 正庙明圣。回一生于万死之中。亦公之所树立使然也。 正庙尝临筵叹曰尹某癸卯朝参日所奏。唤醒人耳目。而不免久枳。亦可见世道。因之简在 圣心。专畀公以教胄。是所云须寻天下第一等人者也。公殚诚辅翼。仰赞 纯庙养正之功。用基三纪无为之化。是公之不自为功。而功在是矣。公居恒守身。怀独行君子之德。义不苟合当世。当世所不容。然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斯其所以为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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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故受遇巷之知。终有裨于 宗国者乃尔。岂无所本而然哉。是所谓先得吾身好。吾君好天下国家亦好者欤。公天分绝异。蚤自志学。服习乎伯氏竹庵处士。师资乎黎湖渼湖两贤。而专务自得。深造独诣。慥慥乎内积忠信。以先立其大者。庶乎默而成之。存乎德行。其发之为文辞者。皆守约践实。实有诸己之所推。而醇乎一出于真。真有德者有言也。呜呼。世运偏陂。沧桑百变。滔滔是威怵利疚。用能立脚得住者鲜矣。公独置身于标榜之外。而挺然特立。如大冬之寒松。以底俯仰无怍。身名俱完。苟非冲乎其不盈。悠乎其与逝。毕其生而无累者。其何以垂世致远。为 熙朝之耿光哉。不佞慕公最深。且有朱陈亲谊。而形迹攸拘。未纳床下一拜。是为赍恨千古。公嗣孙经烈汝常甫。属不佞以弁卷之文。是亦不可以已乎。终不可以无言。则特举其本之学问。而归重于名节。以成三不朽者。而为之义谛。然公意不在文。文不期传。而传之以文者。即公造道成德之载是焉耳。愿公诸一世。俾读斯集者。知有名实纯粹之真士夫。用揭今与后之标准云尔。
清德祠志序(丙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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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德祠者。即镇安大君章懿公讳芳雨之庙。而 朝家取伯夷之清与太伯之德而锡号者也。公以 太祖胄子。仕丽朝为大宗伯。及戊辰威化之役。公察其为化家为国之几。挈家入铁原山中。壬申 太祖既光膺宝箓。公避于咸州之故里。 太祖不欲枉其志。赐一区田宅。俾终老焉。呜呼。处冢嗣之尊。当垂统之始。望望然去。无与家国事者何哉。公心知 定宗太宗咸有圣德。天与人归。如姬宗之王季文王。遂为泰伯之逃。人秖知公无愧三让之至德。而不知其弃世长往于肇刱之前。晦身自靖于革除之后者。无逊二松之清也。昔史迁尝称孔子序列古之仁圣贤人而曰。如吴太伯伯夷之伦详矣。夫泰伯采药荆蛮。裸以为饰。其不伦甚矣。而今玆称述。与伯夷班者。岂无以哉。朱子尝云泰伯之心。即夷齐叩马之心。而其弟仲雍。寔与泰伯同归。则孔子又称之曰身中清。然则其迹差殊于伯夷。其德亦何尝不侔哉。如公者是为不从。故不嗣。而无所事于毁冠裂冕。登山采薇。如痴如聋。泯其形迹。俾无得以称焉。讵非独全其心。表里无憾者欤。好名者能让。见贤者思齐。公非有为而为。而真性所发。自符于二子者。尤可异焉。呜呼。公之遁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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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伯之心。天地之常经也。 太祖之举。即武王之心。古今之通谊也。然靡 圣父。不能遂不夺之志。靡贤子。不能尽处变之道。斯义也。可谓并行而不悖也。公殁四百年。始受知于 正庙。树丰碑于墓隧。 赐恩侑于家庙。又尝 教筵臣曰。我朝之太伯仲雍。即让宁孝宁。而镇安大君。视两宁尤为卓绝。予别有所表章之意而未遑也。逮 纯庙戊子。 宣祠额曰清德。承 正庙阐显之遗志者。靡有馀憾。猗欤盛哉。公嗣孙敏坤及后孙夏永。裒辑公私文字。名之曰清德祠志。俾不佞叙其事。是非不佞之所及。而不佞尝服公为王氏之纯臣。 太祖之贤子。卓然为百世之师。为公后承者。克绍先烈。尽忠尽孝。无徒若馀人之闻风而兴起哉。是为序。
士礼汇考序(丁酉)
礼之为书难矣。仪礼缺而不完。礼记冗而无序。礼无全经。而代各为书。靡所乎折衷。及家礼作。而礼在下者定矣。然其书中逸。未经再修。惟通解一部。以经统传。以传释经。为礼之大全。然犹苦于体大。罔究厥业。赖有黄杨两贤克绍师志。补完丧祭二编。大纲小纪。详法略则。庶几悉举。而苟欲极天地之变。酌古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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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又通乎南北风气。损文就质。以求厥中。亦有俟乎来者。以后出者明也。杜典郑志。该历代之典礼。而私礼阙焉。徐秦通考。尽公私之常变。而不及吾东。吾东礼教之盛。如周礼之在鲁。上下制作。彬彬乎可班三古。然散出于群贤纂述者。殆充栋而汗牛。记识之难熟。讲习之弗理。学者之所为病者也。上舍咸君镇泰圣登蚤自守身。皓首穷经。又能专门三礼。慥慥乎恭俭庄敬之教。尝蒐辑群书。立纲分条。先之以古经。次之以仪式。百家辨说。逐节收入。细大不遗。而择之必精。执之有要。洵天壤间不可少之书也。名之曰士礼汇考。附以王朝乡学三礼而曰士礼者。以篇目次第之专宗家礼。而家礼是士礼也。卷为二百编。编礼以来所创有者。富矣哉。其孰尚焉。圣登秉觚牍焦思虑。穷老尽力。用就此书。其可传也无疑。然窃观往哲著述。必有并世君子为之流别而后。可图不朽。陈浩之礼记集说。陈栎之礼记解成。而世无知者。吴幼清评之曰二陈君之说礼。无可疵。后皆列之学宫。斯书也曾被老洲吴先生指引。卒底于成。按说亦经禀裁。则其所取重。可但如二陈之于幼清哉。噫。礼本于天。故圣人裁之以天理。此敕典庸礼。必举天而实之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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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圣人之心。理一而用殊。天下之事。万殊而一本。故三百三千。咸从圣人胸中流出。为永世法。所以别同异明是非。定亲疏决嫌疑。纲纪万事。雕琢六情者。皆承天道尽人性。而因其所自然耳。然人心之发。有过不及之差。圣人抑其过而勉其所不及。以造于中。中者礼也。是以濂溪图说。以礼为中。不中则非礼。故曰礼所以制中也。子思子论圣人中和之极致。而赞其优优之大。则亦可见礼之为中也。冠而成人之道。婚而造端之则。丧而情文备。祭而诚敬尽。皆中而已。今之举四礼者。不此之求。而徒屑屑于仪章度数之微。其何以为礼哉。学者必敬以为主。戒惧而存天理。慎独而防人欲。大本既立。应物无差。则自其语默动静。而礼已行矣。凡立有家之常体。谨吉凶之大节者。由是而之焉。何患其不得其中哉。然则其不本之修身。而能善乎四礼者。未之有也。礼之弊久矣。知斯义者寥寥。圣登独苦之心。其出于忧患世教之意乎。既卒业。将请序于老洲。老洲遽捐函丈。而圣登亦继殁矣。圣登之季镇嵩圣中。亦邃于礼。与共其编摩。如大小都梁之于四书条辨也。以不佞亦尝与闻绪论。俾为文弁卷。辞不获已。则特举子思濂溪之训。俾读是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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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得礼之本而知所用中。慰逝者于无穷云尔。
东山李公(秉泰)传后序(戊戌)
弘文馆副提学东山李公秉泰卒后。雪窗金公纯泽为之传。雷渊南文清公为传后序。用补其阙。而余以所闻。犹恨其未该。更为之叙云。公天性笃孝。养亲以志。父死于疠。家贫不克备襚赗。敛以时服。公终身隐痛。痛自菲恶。饥寒到骨而不恤。母尝馈以祭馂。问其所自出。出而哇之。为平市郎驺直。不入于家。莅地部捧税谷。例用剩米。公不纳曰讵可与曹吏分利乎。及为陜川。饔飧于官。馀无所取。值岁大饥。尽捐饩廪以赈之。道伯巡部到邑。设馔只具一鱼。幕裨视膳者。惊喝厨吏。公招其人责之曰民方填壑。救死不给。吾则饭蔬食。食无鱼。食亦半脔。以按使故供全鱼。尔是何人。敢云尔。道伯立逐客谢之云。方夏告旱。公斋祓祷雨。雨随下。惟陜境普洽。海印寺红流洞岩瀑胜绝。游者皆题名。石面无完所。寺僧服公蠲役。无以报至渥。请镵公名。公嫌与人列书。指截壁曰是其所宜。而下临深湫。非人力所及奈何。群僧虔诚祭湫。湫忽冰塞。始驾梯施功。功讫而冰泮。余曾停屐其下。仰见公姓名。字画宛如新镌。徘徊久之不忍去。缁徒为余道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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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甚悉。公在官而服重制。及归解所受丧袍还陜人。陜人立生祠揭之。公殁而祭。余屡过岭。岭人称述公语吃吃不休。又闻公为西邑。及瓜脱所着衣输官库。还来时旧服。邑例买马资行。吏以马留公所。公曰此官马非我物也。仍不纳。当与丽朝之八马碑匹美云。公廉贞出于真诚。故其所孚感。捷于影响。是岂强勉而致之哉。世之訾公以矫饰者。是不知诚者也。诚者无息。不诚何能不贰操以终其身哉。亦何能使人久而不忘乃尔哉。程子云不能动人。只是诚不至。至诚动天。况人乎。如公者亦庶几能天。而能人者也。顾今世趋靡靡。名检扫地。稍自好者。亦不可见。况其诚者乎。安得作公于九京。唤醒人之迷魂哉。想像清节。忾然兴慕。追述逸事。风切当世之君子。
李忠庄公实记序(辛丑)
故顺兴府使忠庄公李先生。殉 国垂四百年。而凛凛有生气。可以薄日月抗泰嵩。弥远而弥彰者。岂非以节与功。并立于无止哉。先生妙岁策名。翱翔于金马玉堂。与成朴诸公。左右厦毡。应一世黼黻笙镛之需。事乃大谬。退耕于野。其膺兴州之 命。则将以有为也。穿万峡朝越中。候问不绝。用伸爱戴之血忱。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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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锦城大君誓天矢心。仗义兴师。传檄远近。塞断鸟竹两岭。倡起山南忠义之士。迎复 上王。再造 宗国。名正言顺。而事竟不成则天也。当是时。三相以扶社稷而死。六臣以谋复 辟而死。烈焰燔空。两仪熙灼。先生岂不知只手之不可以争天哉。乘人之弊车者。不以折轘而不救。登人之坏舟者。不以遇溺而不拯。惟尽在我之道。讵可计成败利钝哉。若是者欲以九牛一毛。维天地而参三光。是可验 英陵化育之盛。而 端庙之尊贤。得报礼之重者乃尔也。先生生丁鼎革。自分一死。逮其谈笑刀锯。指叱鼎镬。湛九族而不悔者。以天理当然而然耳。亦何有于身后之名哉。然奕世悯忠之士。莫不长歌短述。痛哭流涕。殆不能自遏。是可见未死之人心也。扶纲常于既坠。激士风于靡然者。即先生之赞冶隐。而乃所以自赞欤。天运回环。 端庙追正宝位。是为先生素志蕴结。阅百劫而不泐者也。未就于当世者。竟成于三百年之久。苟不固死事群贤精忠上格。其孰能与此哉。夫复位之举。虽 肃庙之所义起。而 复位之计。寔权舆于先生。向所云节与功并立者。岂不然耶。 元陵戊午特赠先生大冢宰。 健陵辛亥又 赐谥忠庄。与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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慬诸人。配食于 庄寝之忠臣坛。此方铁诸子之所未获于 建文者也。 皇朝之壬午殉乱。 本朝之丙丁死义。同一气数。而克享一体祭祀。神理人情。两无所憾者。独有先生诸人耳。我 圣朝显忠遂良用极崇报者。度越千古。于戏盛哉。先生举义同志之士。死者致命遂志。如赴乐地。生者背北面东。终身自靖。而其名湮灭不称。不如雪庵和尚东湖樵夫之与方铁同传。是为所赍恨。然传不传。岂其心之所存哉。先生富于文章。所著述尽逸于炎劫。一二断烂。亦可见全凤之一羽也。永川章甫裒蒐公私文献。名之曰大田实记。大田者先生攸芋也。先生傍孙远钦。问序于不佞。不佞常慕先生气节。欲为之执鞭而不可得。备述其事。用戒为人臣而贩君卖国者。
松轩权公实记序
本朝龙蛇之役。国以再造者。专赖士大夫之力。而士之奋忠抗义立功纾乱。多出于峤南。峤南为倭寇下陆首路。纵之为焚掠。伏之为巢穴。千里无人烟。卒能收讨复之勋者。海防则李忠武。在陆则权忠毅居最。而忠毅之族有松轩权公汝精。亦能用敌王忾。保有一方。其功不已韪哉。公世居迎日。读书怀独行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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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德义。闻列镇望风奔溃。无敢彀一矢向贼。喟然叹曰。生长升平之世。衣君食君。而逢犬羊之乱。讵忍为苟活之计乎。遂与亲戚乡邻。首倡义旅。雪涕谕众曰。效死报国。人臣之职。若势穷力竭则死当为义鬼。遂倾家赀备战具。祭天行师。败贼于兄江。与权忠毅合。败之于永川。又败之于西川及达岘。与郭忘忧再祐会。退贼于火旺山城。复与权忠毅。讨贼于达城。三战三捷。进兵八公山。转斗至岛山。无不告功。盖以数百不教之民。抗千万剽悍之贼。奚翅寸莛之敌千匀。而有全胜而无挫衄者。忠愤所激。气义自奋。岂强弱众寡之可较哉。竟能匡恢旧疆。 庙社光奠者。寔由 皇朝之威灵。 祖宗之圣神。基命宥密。确然不拔之势。而抑有藉于培士气结人心。如子弟之卫父兄。效死勿去。于乎盛哉。公之祖先。有以丽朝判事。自靖于鼎革之际者。又有为 庄陵殉节。而坐谪于迎日者。公奋不顾身。以徇国家之急者。岂无所自而然哉。夫公之所树立。卓荦奇伟。无让乎并世群彦。而名湮灭而不称者。以无为之先后也。然公秖知有国。而不知有身者。即以天理当然。吾不得不然耳。名位之崇卑。阐扬之有无。亦何与于公哉。公后孙翌尝从余游。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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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起兵时日记。而谒序曰原记太半残缺。且无文献可徵。愿有述焉。余嘉其真朴。以无徵为有徵。遂力疾而叙之。且谂于翌曰人臣之志节。莫大于忠义。而缓急国家之所时有也。为公后承者。各自努力。克绍先休。居则讲忠敬。出则思捍卫。用尽内修外攘之道。仰报我 列圣深恩厚渥。讵不为一路之耿光。而永有辞于来世乎。权氏乎。其钦念哉。
怀斋集序
古人有言。赴君难忠也。死王事义也。死忠与义。亦复何求。又云非死之难。处死之难。以故殒节苟合其宜。义夫岂吝其殁。捐躯若得其所。烈士不爱其生。而臣道毕矣。 本朝龙蛇之变。天步艰难。社稷丘墟。生灵鱼肉。肝脑涂地。呜呼尚忍言哉。始倭奴之入寇也。吾邦之狃安久矣。猝见其封豕长蛇。逞毒肆凶。握节腰符者。莫之与撄。望风奔溃。当时国势。岌岌乎殆哉。于是乎义旅兴焉。慷慨奋忠。躬婴矢石。卒能扫荡腥秽。复我衽席。君子谓 庙祏光奠。金瓯无缺者。专赖 皇朝之恩。而虽微天兵。 国有再造之理者。以 祖宗圣神。基命宥密。已有所养士气而定民志也。于乎盛哉。抗义纾乱者。惟湖南居先。有若赵重峰,高霁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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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健斋以身殉国。尤为卓绝。而若其首事先倡。激发一路义士之心者。惟怀斋朴公光玉是已。方高金两贤之出师也。朴公则病未从军。留调兵粮。功未就而身先殒。公与两贤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赴公家之难。其死虽异。其志则同。讵可与两贤者差殊观哉。方李洸兵之再溃也。全省人心。土崩瓦解。公独发愤和泪。缄疏 行在。声道臣之罪。荐引权元帅。黜怯懦而用贤能。一战而报龙城之捷。再战而收涬洲之绩。终成匡恢之基本。是所云保睢阳以保江淮。保江淮以保四海者也。原始要终则朴公之功为大。而又有大焉。昔汉人只知给馈饷不绝粮道。为萧何之功。而不知举淮阴之功。朴公则具玆两美。而世无知者。抑以与两贤不同其死欤。箕微比干之行不同。而同出于至诚恻怛。故圣人许以三仁。况朴公规画兵食。尽瘁成病。以至于死。死不忘国。何必血膏原野。然后谓死于王事哉。世之贰视于两公者。其亦不达于理也。公从事性理之学。登剡荐宰百里。而思庵朴文忠公许公以文武全才。用备王国之桢。处台阁则振謇谔之声。试郡邑则兴风草之化。道不可行则克遂初服。出处语默。无一不准于绳墨。驯致竭身命以徇国。历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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险而一节。是岂无所本而然哉。本之学问而究竟以节义。斯为公始终条理也。公种学绩文。文词富赡。而因绝嗣靡所收戢。公从七代孙▣▣蒐辑断烂。附以纪述。合为四编。零金片羽。尤足可珍。亦何以多为哉。公从▣代孙兰赫。谒不佞以弁卷之文。不佞尝闻公愿慕河西之遗风。而从游于高峰,思庵,玉溪群贤。讲磨道义。其所造就。出于师友渊源之正。纵微壬辰树立。亦无愧为一世之名儒。学问为气节所掩。而不有气节。亦何以见学问之真哉。力疾而副其愿。俾示湖南学者。庶乎闻风而兴起焉。
洪忠平公事迹考序
忠平公事迹考五编。即高丽忠臣静轩洪先生实记。而先生后孙秉哲氏所捃摭而成者也。始先生以左仆射。持被都省。闻李资谦与拓俊京谋反犯阙。即夜缒城而入。不离王左右。资谦烧宫殿。迁王南内。先生捍卫王。步至西华门。当刃直前而死之。及资谦败。录报国勋。赠太尉门下侍郎谥忠平。君子曰如此而后天下之为君臣者定也。夫君臣之分。无所逃于霄壤之间。斯义也如日月之丽于天。夫人能知之。然一遇邦命垂绝之会。往往不识逆顺之变。能竭身命以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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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经夷险而一节。如先生之为者。历选崇昔。仅可以一二数。况当是时。先生癃疾退休。非有偷生之责。而临乱慨然曰主辱臣死。吾可自安。冒危难而不顾。蹈白刃其如归。苟非熊鱼之判。有定于素日之讲磨者。其何以与此哉。昔人有云非死之难。处死之难。若乃申蒯之断臂。弘演之纳肝。荡阴之被矢。侍中溅血。青城之易服。侍郎抱哭。莫不气激倾辀。志坚化碧。皓皓乎与秋霜烈日比洁也。然如此者。亦或取办于一时意气。不专有素养之正。若先生则所学者周公孔子。所讲者六经四书也。由是而引君当道。由是而乐育誉髦。亦由是而专对上国。不辱君命。用华变夷。宣畅人文。将使道术明乎书。风教成乎身。经世淑民。用垂无穷。而竟以身殉道。先立其大者。笃论者秪知先生之为纯忠。而不知纯忠之所自者。为有本而如是也。苟究其体用之全。则是亦大德中川流。或拟之于崔卓,金镇,安甫鳞之伦者。讵可谓知先生哉。并时被祸者数十人。皆直犯虓怒之势。有非可免而免者。乃先生则可以避患而有不为者。所谓赴君难忠也。死王事义也。忠义以固君臣安社稷。感天地格鬼神。先生岂非其人哉。窃尝谓以一身而任三纲五常之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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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国五百年。惟有先生与圃隐郑文忠公。圃隐所就。固不可以一事盖之。然与先生为始终条理。为王氏结局。重峰赵文烈公历叙忠臣之统。而至高丽则曰得洪忠平,郑文忠二人。又为之诗歌。咏其气义之感。其欲死于忠而竟死于节者。亦先生有以启之也。先生后承蕃衍。名德相禅。而汔今举一国阀阅。不为先生所自出者几希。忠贤之垂裕后昆。未有若斯之盛者。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岂不信哉。秉哲氏既辑遗文故事。又述其年表。仍形诸绘事。所以微显阐幽者。无复馀蕴。是书之成。可以劝万世为人臣者。非直为一家之文献。于乎休哉。原编已锓梓于军威。秉哲氏胤子祖燮。与岭中宗人宅秀范九。谋及诸宗。徵序于直弼曰。以子之为先祖傍裔与弥甥也。直弼曰不佞曷敢当玆役。第尝䌷阅丽乘。诵服先生德业风烈久矣。亦何敢让。遂力疾泚笔。用叙高山景行之慕云尔。
三隐合稿序
丽氏之季。多守义成名之士。以隐为号者为十人。而田氏兄弟居其三焉。野隐讳禄生。值玄陵之世。逆臣李仁任议迎元使。背贰 皇明。圃隐郑文忠公,潘南朴文正公共争其不可。野隐率谏官李詹。抗疏请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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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任。同被淫刑以死。野隐仲氏耒隐讳贵生。见王朝屋社。与杜门洞诸子。各言其志。耒隐曰深入于山。耕者谁知。遂逃入绝海。耒隐季氏文元公讳祖生。以学问显。际遇忠惠王。至托二王子。而期以霍葛。涕泣受命。朝服尽湿。及忠定王逊位。从王江华。而托耕于隐。三隐者齐名并美。不翅若贾门三虎。王氏三珠。噫。并世诸隐。或轻性命而殉国。或忘身世而自靖。是所云殷之三仁。同出于至诚恻怛。而全其心之德者也。野隐耕隐殉忠丽世。耒隐色举 本朝。是为易地则皆然也。盖革代之际。忠臣烈士成仁取义者。未易一二言。而或当死生患难。不夺所守。而事功无可称。或节与功并著。立身处心。不无遗议。然论人当观其大节。大节既立。其馀曷足较哉。孔子曰国有道。不变塞焉。国无道。至死不变。孟子曰君子所性。虽大行不加焉。虽穷居不损焉。必如此而后。可以为君子。若三隐者庶几近之。又有节孝公汉老,松潭公有秋,性庵公佐命,晦亭公子寿。出处虽殊。而咸称名德。田氏之门。一何多贤也。即所云各得其本心。而同谓之仁者欤。野隐耕隐二稿之行久矣。三隐后承。方谋合三稿而一之。如古之联珠花萼。问序于不佞。不佞老阁铅椠。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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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有感于名行风节。力疾而书之。用附微显阐幽之义云尔。
权忠壮公实记序(辛亥)
吾东兵燹之憯。莫酷乎龙蛇之变。当是时。都元帅权公战于陆。统制使李公战于海。功俱为最。国史载之。然李公少从武选。洞贯穰苴孙武握奇诸书。其临机制胜。固有所蓄积也。权公相门子。绳墨是遵。经术是崇。晚通朝籍。人亦惟黼黻弘猷是期。一朝临大乱。神智猋发。批亢捣虚。动合机宜。卒成不世之勋。呜呼。自古国家危亡之会。天不欲遂颠覆之。必生文武全才已乱之人。以储其用。使之拨乱而反之正。周之吉甫,晋之杜预,唐之毕諴,宋之宗汝霖,虞允文是已。若我朝岛夷之猖獗也。长驱入寇。三京失守。 皇舆败绩。车驾西狩。清川以东。盖非复吾有。况穴据都城。游骑弥郊坰。虺盘蚓结。莫可掀撼。而公以南徼一刺史。号召义旅。北首勤王。倡创残饥羸之馀。兵革朽钝。徒以忠义相感激。一进而有熊峙之捷。再进而奏幸州之绩。贼含愤肆毒。矢死一逞而竟不可得。则遂捐京城而走。钟簴不移。国以中恢。于是权元帅以善用兵闻天下。是所云武夫夺其气。儒者奠京师者也。不佞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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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居上游。挐舟至幸州。求观公壁垒遗墟。冈阜陂陁。若储胥然。峭壁削立。若剑戟之簇攒。想见公励气巡师。威勇燀赫。辄彷徨叹息而不能去者久之。今其后人。博考史乘。采诸名公文人之言。汇为公实记。以不佞为公弥甥。使为文而弁其首。呜呼。公之勋庸颠末。岂待读此书而尽得之。向所彷徨叹息求观于幸州者。才十之一二耳。然公前后当倭奴。鏖于秃城。设奇而褫其魄。遌于稷山而脱其距。掎于岛山而落其角。所在树立。无不可铭彝纪常。而论者特以熊峙幸州为称首者。岂非以时势之难。而关系为尤大也欤。余于此重有感焉。李公闲山鸣洋之勚。与公并跱。而中罹文网。旋即死绥。莫究厥用。而公则削平祸乱。媮佚桑榆。以天年终。哀荣备至。其幸不幸何如也。而顾近世鲜究往牒。或有以水陆成绩差殊观者何哉。然二公之名。焜耀寰宇。舆儓妇孺。诵而传之。至今凛凛有生气。盖二公之不同于前者暂耳。而所以同于后者将无穷已。又何有幸不幸也。古人有云读武侯出师表而不流涕者。是无人心者也。余亦谓读公实记而有不感发而兴立者。烝民首章之义泯矣。
兰菊斋遗稿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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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佞曾读小戴儒行篇。有以知儒无古今。惟观其志与行如何耳。及阅兰菊斋李公遗编行录。又乃慨然兴叹。夫以我东华右文崇儒之盛。而诸老先生阐明开发道术。独不为天下裂。祖孔祢朱。若斯其彬彬。而犹不无门户之歧。闻行之殊。往往有笃行高识。潜藏晦养。而穷约艰贞。没世而不著称者。夫以公师友之讲习。行治之醇朴。礼律之谨严。方之近世群儒。亦已孟晋而优入。特以声闻稍远于京洛。志意不屑乎吹嘘。其介如石。用自存身。然观其穷格则条痕掌血。尤见其精密。论其践述则虎尾春冰。益臻其谨畏。求之一路善士。略鲜伦比。即其咳唾之馀。弥见其难及。竿牍诸篇。蕴奥毕显。造诣地步。当在于善信之间。庶几安时处顺。不皦不昧者也。并世而不一识。岂非留恨平生哉。不佞癃朽龙钟。益不堪为人文字。而公之孙奎铉请公弁卷之托。相守时月。务积苦血。有靡敢终辞者。诚以发潜阐幽。其责在人。而若公之见理深切。制行真笃。寔无愧于儒行所云。则后世之子云尧夫必有诵读知人而论公之世者。稿凡四编。质悫精深。尤在于书牍。惜乎。及门者不多。而所叩发者犹简也。公专于内修。故不遑修辞。修辞立诚。为实修业处。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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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所愿在玆。则以文艺而轻重公者。讵非浅之为知哉。读斯集者。不可以不知斯义也。
悦庵集序(甲午)
士之守身。如室女之处闺。跬步不可踰闲。苟可踰也。其异乎涂泽而倚市门者几希。以故读书怀独行君子之德义。遵晦物表。介然离俗。枯死嵁岩。不见知而不悔。乃为能守其身。以余观之。若悦庵夏处士时赞。其无愧于是欤。处士世居达城之晚村。蚤悦圣贤之学。从宋心斋,李镜湖两贤游。与闻名理。晚拟毕命松楸。筑丙舍而处焉。即所云独茂岩栖也。冥心万缘。不出山扃。享年七十九而终。处士身以介子无嗣。临终遗书侄孙。俾之体祔于墓。神祔于庙。祭止兄孙。措置后事。凿凿中礼。如素日之持守。生死岂二揆哉。不佞常恨并世而不识其面。及觐达府。要处士一顾。处士引不入偃室之义而辞焉。弥服其自重。不以不既觏为憾也。处士常耻声誉。屡避方伯荐引。有欲举剡而嫌其名同先讳。要亟改者。处士曰礼孤子不改名。遂辞。其轨于正义乃尔。苟不固不更所守者。亦何能与此哉。士之回面污行。不知失身之为辱者。视处士之为。能不颜厚忸怩乎。处士从孙正益,正昌。抱公遗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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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入京师。要一言弁卷。知其声气之感。不可以亲疏限也。顾此窾见。徒能薄观其外。而未窥阃域。秖用影响语。潦率应副。亦曷足以轻重处士哉。且修辞须要立诚。立诚而可处。是实居业。论处士以修辞精粗者。浅之知处士者也。以故特举其守身大致而告之曰。无所求有素守。如悦庵处士。方许其为守经之士也。
读书要诀序
晦庵夫子始述读书之要。尊圣贤之成训。严学者之阶级。石潭先生续撰击蒙要诀读书章。常教理义浸灌。靡时间断。斯已至矣。而修斋宋公又编读书要诀。首揭以图。历举为学之道。读书之本。若法若序。靡一不该。以黄文肃公真实心地刻苦工夫八字。为其节度。纲领既举。条目斯张。博之尽万物之理。约之宗一心之妙。立志之大则复其性而参天地。体验之实则修诸己而安百姓。体用兼而等级密。病于博者可得反约之术。寡于闻者可知讲学之端。由是而之焉。则为圣为贤。其犹视掌。是为公所尝雅言。无容改评者也。盖学问之道。惟知与行。二者如轮翼之不可偏废。论轻重则固知轻而行重。然若究知行全体。乾虽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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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坤不能成物。寔无贵乎资始。而亦未有不资始而能成物者。推斯义也。恐不可分轻重。以故读书研理。为为学之第一义谛。而吾东儒学之弊痼矣。狃于言诠而懒于知新。原始发头。孰不要博约齐造。而所谓博文终是疏略。往往雇耳佣目。无所定准。此要诀之所由作也。学者信能一此为度。循序致精。浸涵之不足。又游泳之。温燖之不足。又浓郁之。咀嚼之不足。又厌饫之。融而通之。会其有极。则自应心与理一。驯致穷理尽性。以至于命者。亦岂舍是而能之哉。此修斋公所厚望于后学者也。于戏。同春先生禀明道之资。彰紫阳之学。天德王道。靡所不备。公乃溯家学渊源。蚤自树立。未弱冠用述斯编。即因春翁所从事而写成者也。亦可谓公家之单传密付。讵但阐朱李两贤妙道精义之蕴哉。公之孙正熙文吾。常要不佞为弁卷之文。不佞亦曾奉教于公。而荒颓垂死。竟未闻道。愧无以藉手拜公。愿将馀日。克践惠训。因之警策文吾。壹遵成法。用尽继述之义云尔。
性堂集序
士有二道。出与处已矣。出则有为。处则有守。守莫大于守身。而守身亦有时措之宜焉。呜呼。 皇朝之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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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屋。乾坤毁矣。冠屦倒置。腥臊并御。中州士大夫安常习故。不复识忍痛含冤之义。搏颡虏庭。恬然不以为耻。从而为辞曰彼虽夷狄。重道而崇儒。则君子亦可以仕矣。彼窃唐虞三代所传之神器。夷其礼乐。薙其遗黎。变其风而易其俗曰。我重先圣之道。则是矫诬僭猾。厥罪弥天。莫逃于麟经之诛。安有君子虚拘而辱身。泯华夷之大防哉。独吾东人士。羞为清人陪臣。往往有抗义自靖者。是足以有辞于天下后世。近故性堂处士郑公居其一焉。公自髫龀。闻丙丁事。慨然曰吾不忍为建虏之民。遂矢心自废。终身空室蓬户。糟糠不厌。至妻子饿死而犹不悔。与人论北伐谈兵事。声气激烈。腔血如沸。发诸声诗者。皆是东海之蹈西台之哭。可备风泉之乱者也。其能以一身而任大经。卓然自立于颓波之中者。斯已奇矣。而又能虑湖海之变。见几而作。遵晦嵁岩。超然于昆冈之炎。苟非明理知微。亦何以与此哉。公读书怀独行君子之德义。不苟合当世。当世之齮龁极矣。祸焰剥床。几不能免。值 健陵明圣拔坑坎而奠衽席。必欲进用。敦遣不已。而终未拔介石之志。即所谓非伏其身而不见。非闭其言而不出。非藏其知而不发。以时然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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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所以为公欤。不如此。何以为 有明遗民哉。夫身之否亨。由乎时。道之否亨。由乎我。故曰大人否亨。不以道而身亨。乃道否也。如公者毕生秉义。至死不顾。亦可谓身道俱亨。岂不是志可则而进退合道者欤。公为学。专于内养。不事著述。述亦不屑修辞。且散佚殆尽。存者未足为全。鼎之一脔耳。诗多脍炙人口。三山斋金公评之以清水芙蓉。即其艺而验性情之正也。公之孙浩乾,浩坤。印公遗文。而其第三婿胤子金博渊惟诚甫。整釐为若干卷。徵序于不佞。不佞自童丱诵义无穷。靡敢以癃病辞。遂援笔而叙之如右。使人知天壤间。有尊攘之大义。亦可以藉手而见往哲。知德者尚有取焉尔。
任明老慈夫人洪氏七十岁寿序(壬子)
河南老子雅言人无父母。生日当倍悲痛。安忍置酒张乐。朱子载其说于小学近思。垂教后世。盖其自为也如此。则事亲也接人也。何独不然。然而朱子尝有寿母生朝之词矣。尝有卓夫人生朝之词矣。亦尝有贺高倅生朝之词矣。然则是其置酒以为乐可知也。陈安卿深疑之。举程子之训而问之。则答曰吾力量不足。未免放过耳。然且有不得已者存。其情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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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其意亦可见矣。任君宪晦明老贻书于余曰。父母晬甲。献寿饰喜。人子所不容已也。昔先子回甲。牢守程子之训而莫之许。偏闱回甲。以在先子丧中。亦莫之行。今也则家亲年准七耋。喜惧之至。尤不自已。将以设帨之辰。设小酌。仿涑水家仪。上宜家之祝。速父老故旧。以共欢娱。愿先生宠锡序引。用贲荒寒也。余不辞而言曰。君子之于生朝也。念顾复之恩。切风树之恸。闻乐而不乐。食旨而不甘。故不为之宴者。天理之自然也。孝子之于为亲也。遇是日不可昧然而已。则宰畜醑酿。献寿秩然。宾既醉止。式歌且舞。亦人道之当然也。斯二者。并行而不相悖者也。故程子之雅言也如彼。而朱子之庸行也如此。然则先公畴昔之牢拒。明老今日之饰喜。可谓两得之矣。又况明老之慈夫人在家也。父母曰孝。于归也。尊章曰善事。事夫子而夫子曰甚宜。推之娣姒宗族。皆曰古之女士。其闺范之孚于人有如此者。喜施而恤穷。隐恶而扬善。虫蚁微物。不忍杀伤。酝酿祥和。既寿且康。其仁心之感于天有如此者。明老从余游。读洛闽之书。而谢绝功令。夫人悦而顺之。其见识之超诣。不让于和靖之母矣。安贫固穷。义方是教。而于富贵利达。泊然无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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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之意。则祝夫人灶陉不炀。而勉子以无疆之道义。励子以坚刚之峻节者。未知其孰为伯仲也。明老学道十年。而不志于谷。高标雅操。竹君而石友也。是其资禀学问。有大过人者。而芝根醴源。亦不可诬矣。于是乎力疾而书之。用备慈孝两尽之义谛云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