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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泉先生文集卷之十八
渊泉先生文集卷之十八 第 x 页
渊泉先生文集卷之十八(丰山 洪奭周成伯 著)
 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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拟古诗序
拟古诗若干篇。上自虞廷。下讫于唐,宋。总而汇之。凡一卷。或曰。嘻。不已过欤。虞廷之与唐,宋。甚相远也。唐,宋之与今日。又甚相远也。子乃以今世之人。而为唐,宋之文。又自唐,宋之文。而推以及乎虞廷。是结绳于七雄之世。干羽于五季之后也。嘻不已过欤。洪子曰。不然。诗者。出乎天者也。絪缊荡轧。风雨时行。浚其精华。流为品物。天之机也。有触其中。恻羞以类。不思不度。蔼然其真。天机之动乎人也。故由混元以迄于今。六万八千九百馀岁。而春秋冬夏四时之序。未尝忒也。由开物以迄于今。四万七千三百馀岁。而仁义礼智之端。喜怒哀乐之发。亦未尝殊也。奚但是而已哉。虽前乎此亿千万世。后乎此亿千万世。亦惟如是而已矣。夫其变者。人也。其未尝变者。天也。诗者。出乎天者也。故曰诗未尝有古今之变也。然则今日之村讴巷谣。皆可以续国风之后。而况其他乎。惟其组织以为华。斲削以为工。以人而灭其天者。则不与焉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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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未有不灾及其身者也。此为礼乐刑政言也。夫礼乐刑政。专之有禁。反之有灾。既不可得而古矣。其专之无禁。反之无灾者。惟文词为然。令又沮而抑之。俾不得古焉。则将使人于何而见古昔之彷佛哉。嗟乎悲夫。何今人之不幸也。虽然。诗也者。各言其志者也。固无事乎拟焉。独尝论之。冲天之翮。非一毛之力也。凌云之厦。非一木之任也。天地生物。而毒草得以攻疾。圣人御世。而瞽矇得以司音。窃独恨当世之人。执一而遗千。主此而奴彼。嚣嚣焉长短得失之争也。是作也。虽高下异体。雅俗殊涂。而曲畅兼收。混然归一。其将以兼通天下之志。而各尽天下之能也。岂徒然哉。为拟古诗者多矣。或用其题。或代其人。是托也而非拟也。或专用其意。或时剽其语。是窃也而非拟也。托近乎伪。窃近乎鄙。君子不为也。余之拟也。拟其体而已。知古今之未始异而大朴反。知同异之未始不通而大公恢。知君子之不屑伪鄙而本心之德全。于是乎一诗而三善具焉。
公谷合选序
公谷合选者何。合公谷而选之也。公谷者何。公羊子高,谷梁子赤之春秋传也。公谷之为文也如何。公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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辨而裁。其文斐然。谷梁清而婉。其光渊然。舍公谷无可选者乎。曰。多矣。然则奚取乎。公谷九经尚矣。自九经而下。莫古乎先秦。先秦之文。存乎今者。可按而数也。庄列驰虚无。管商专功利。申韩治刑名。孙吴尚权谋。荀卿多驳。吕览近诬。皆未能合乎先王之道者也。而唯三传为足以羽翼圣经。先秦之治经。亦尝有专门名家者矣。如三史之礼。周商之易。传于儒林。志于艺文者。盖以十数。今皆磨灭散落。不可复问其影响矣。而唯三传独存。先儒之说春秋者多矣。上自邹夹,铎虞。下属啖,赵,陆,张。无虑以十百数。唯三传最古。呜呼。金玉珠贝。世人之所宝也。陈之于通衢列肆之中。学士大夫有过而不顾者矣。至若汤盘孔鼎会稽之碑。岐阳之石鼓。商周之尊彝。散弃于虚莽之间。掇拾于煨烬之馀。莫不珍惜爱玩。不以千金易其贵者。何哉。为其古也。器犹然矣。而况乎书乎。况于其羽翼圣经者乎。然三传。唯左氏大行。至于公谷。往往有束阁而不观者。此二传之所以选也。然则二传至矣。奚事乎选。曰。缺句短章。诵之者无味。繁文复语。观之者易厌。删其重复。掇其精粹。庶学者读之而忘倦。咀其华而得其实。要其约而会其全。其于古人之道。庶有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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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然则登是选者。果皆粹然矣乎。曰。未也。自孔子作经。历一再传而后。得公谷焉。公谷之于春秋。有合焉者矣。有不合焉者矣。自公谷而口授。至于汉儒而后。笔之于书。汉儒之于公谷。有失其传者矣。亦有以意损益之者矣。今之选也。特取其辞华而已。至同异得失之际。裁择取舍之分。则在乎人焉。然则胡不去其疵而取其醇。如韩文公之于荀卿子焉。黜其伪而存其真。如朱夫子之于孝经焉乎。呜呼。由乎千百载之下。观乎千百载之上。以求圣人之心。而欲尽古人之所不能尽。固已难矣。况其孰真而孰伪。孰损而孰益。虽或知之。其孰能质之。公羊子曰。吾乃知之矣。如尔所不知何。谷梁子曰。著以传著。疑以传疑。是亦二子之意也。公羊传五十七章。谷梁传五十三章。合一百有十章。皆表经以冠传。书既成。家亲命弁其首。戊午四月十九日。男奭周。盥手敬序。
麻方统汇序
善医者。犹用兵焉。医之不可以无方。犹兵之不可以无法也。故素难者。金版玉韬也。本草者。劲弓利刃也。随病而剂方者。鱼丽,鸟翼,八门,六花之变也。若夫壁垒坚矣。卒乘饬矣。甲兵既缮矣。号令既申矣。有敌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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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卒然遇之。而以我之所不可知。攻我之所不及备。则其不辙乱而旗靡也者几希。是以为兵者。先务审敌之形。而为医者。先务知病之情。繇轩岐而后。论医者数百家。而言痲疹者始于近世。然求其详者。盖绝无而廑有。然则病之不可知者。莫麻疹若也。其为病也。来如怒潮。发如焱大。乘人之虚。害人甚速。其既去而复来也。或十馀年或二十馀年。其见之也罕。故其治之也为尤难。其治之也难。故其害人也为尤甚。呜呼。智士仁人之所以备其豫而济其危者。庸可忽乎。麻方统汇一书。辑古今言痲疹治者凡数十家。为篇凡五。为目凡六十有三。为方凡四百有十有六。穷其原以达其委。资其异以合其同。条分缕劈。历历有明验。信乎其为医家之指南也。嗟乎。大朴散而战争起。气数漓而疾疠炽。痘疹之作。皆自后世始也。有能调六气之和。反一元之真。措斯世于雍熙之域者。使斯民。无是疾可也。安用是方为哉。虽然。善用兵者。不恃敌之不吾侵。而恃吾之不可胜。故干羽既舞。不忘猾夏之戒。弓矢既橐。不癈诘戒之语。是方也。亦圣世之所不遗欤。遂为之。订其讹谬。正其编简。印以活字。俾广其传。世之言仁术者。庶或有取焉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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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别舍弟宪仲序
吾东方之地。由东至西者千里。由南至北者三千馀里。余生三十年。足不能及百里外。天下之童观者。莫我若也。今年春。始乘使者传。东南际大海。北出于咸关北。今又将西渡鸭水。涉辽蓟二千馀里。以达于燕京。于是乎今世之大观者。又莫我若也。以三十年之所不能。而尽之于一岁。何其易也。嗟乎。圣道至远也。理义无穷也。白首纷如。而不能望其畔岸者。比比皆是也。有能一日用其力者。吾未见其不能至也。吾弟勉之哉。吾弟读古人书数百卷。颇能言天人性命之奥。其视吾前日之足不及百里外者。不啻远过之也。吾弟勉乎哉。吾归而见吾弟。其将拭目而俟之。
皇甫忠定公子孙谱序
余读 皇明史。至方先生孝孺传。未尝不掩卷太息而流涕也。以一身而系天下纲常之重。其死也固荣于生也。然一身既死。而九族随之。虽数百馀年之后。公议大定。欲求其遗裔之存于世者。而烟灭灰死。已无复馀烬矣。天之所以报施忠义者。抑何其薄也。嘉靖中。有松江人俞氏子。自称为方氏后。一时士大夫翕然信之。为之撰归宗录。久之始觉其诬。余尝闻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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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之孤。有逃难而得免者。近始自大江之南。游宦于北京。吾邦之奉使者。固往往见之云。岂天之报施忠义者。久而后始大著耶。丧乱之馀。文献无徵。吾不得而知之矣。皇甫忠定公之于我 朝。即方先生之于皇明也。其受知于 先朝也同。其受任于危疑之时。而不以祸福动其心也同。其与国家偕存亡。而伉然不惧于死生之际也同。其身之既死。而湛灭之祸及于阖宗也亦同。忠定之子有逃难于黄州者。 肃庙朝。始 命求公后录用之。平山人有自称公后者。与居黄者讼于官。有忠定时版籍。藏于黄州之家。印识尚宛然。其讼遂决。暨今 上四年甲子。命㫌忠定公闾。有自蔚山来者。自言公世适。欲棹楔于其家。其言所自出。与居黄者异。于是居黄者。引 国朝实录庄陵志及东鹤寺招魂记以证之。其诬又立卞。呜呼。忠定之同于方先生者。一何多也。然而方氏之后。真伪错糅。久而不能定。忠定之后。徵信于家藏。合符于国乘。派系源流。历历如指掌。而一时士大夫之翕然而信之者。不于其伪而于其真。天之所以报忠定者。殆厚于方氏。而文献之功。曷可少哉。于是公之裔孙泶暨渼。聚族而谋为谱。以广文献之传。夫不忘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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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生。孝也。著其信以防其伪。智也。孝且智。公于是乎有后矣。意天之所以报施忠义者。尚未艾与。遂书之以待其验。
沙村遗稿序
黄叔度隐居求志。功业不见于世。而为郭林宗,陈仲举,苟朗陵诸公所推服。千载之下。望之邈然。如邹鲁上人。陶元亮,杜子美。穷居草茅。裋褐不掩。而读其文者。敛衽咨嗟。想望其人。以为百世之师。盖叔度以其友。而元亮,子美以其文。传曰。不知其人。视其友。又曰。诵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余于是尤信。沙村张公生 明宣盛际。以文章。策名于朝。垂三十年。以直道寡与龃龉。不得志于时。卒困穷以殁。世之知公者固鲜矣。余得公之遗稿而读之。然后知公之贤远于人。而因以悲公之重不幸也。公居南原。南原。士大夫之渊薮也。公所与游。固皆一时知名士。及公之出而取友于四方。则其所与善者。又率天下伟人。问谁知奖。则卢王溪禛。问谁酬唱。则郑农圃文孚,柳于于梦寅。问谁传业。则梁霁湖庆遇。问谁称道而推挹。则清阴金公,石洲权公。其尤也。呜呼。此非所谓不知其人。视其友者耶。公之文滔滔自运。不事劖刻淘汰之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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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明白坦夷。想见其为人。诗尤豪健奔放。一往千言。而发之以平易。有盛世中和之音。然此皆不足以论公也。公之诗多壬辰乱后作。方其困顿流离。偪侧于兵戈之中。而绝无一句自怜语。唯眷恋民国。恻怆沈郁。有子美一饭不忘君之意。及见废朝政乱。绝意进取。颓然自放于山水之间。发为歌诗。往往有遗世独往之思。其游仙诸篇。即陶元亮读山海经之意也。呜呼。此非所谓诵其诗读其书而其人可知者耶。梁霁湖。公之门人也。与公俱生湖南。俱有文章志行。俱不遇于世以没。而后二百馀年。 正宗大王。闻其名。求其文。令奎章阁锓行之。夫士以殁世而名不称为愧。以见遇于人主为荣。遇于当世。与遇于千百岁之后一也。惜乎。无以公之为霁湖师者。警咳于 旒纩之侧也。此吾所以悲公之重不幸也。然公之文。苟传于世。世必有知公者。宜公之子孙汲汲于刊布是集也。公旧有集。刻于湖南。寻燬于火。今之存者。散落之馀也。公之七世孙𪸗。将以是梓于木。来告余曰。愿有弁于卷。余不敢辞。遂书而归之。公名经世。字兼善。沙村其号云。
延安乡校讲会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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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者之教。闾有塾。党有庠。术有序。乡有校。今皆废矣。惟乡校堇存耳。古人之于学校也。春诵夏弦。秋学礼。冬读书。有干戚羽籥之肄。有兴器用币之具。有养老以教其孝悌。有合语以简其贤能。有饮射酺禜读法之礼。以习其威仪。其不率教者。又有夏楚觥挞之罚。今皆废矣。唯读书堇存耳。呜呼。今之学者。可谓不幸矣。今人之欲繇学以成其材者。亦可谓难矣。虽然。学也者。所以学为人而已。人之所以为人者。仁义礼智之性。父子之亲。君臣之义。夫妇长幼朋友之伦而已。仁义礼智之性。无古今一也。父子之亲。君臣之义。夫妇长幼朋友之伦。亦无古今一也。今之学。果有异乎古之学欤。学也者。学以至乎圣贤之道也。二帝,三王,孔,孟,程,朱之道。固不传矣。而二帝,三王,孔,孟,程,朱之书具在。由其书以求其道。道未尝不传也。然则今之欲繇学以成其材者。吾又未见其难也。今八路之邑。莫不有校以待学者。而束脩之礼不讲。鼓箧之政不修。劬躬励志之士。无所为而至焉。其稍知读书者。不过缀缉为文辞。以应科举而已。而至于二帝,三王,孔,孟,程,朱之道。所以求至乎圣贤者。未尝过而问焉。呜呼。校者。教也。有校而无教。是无校也。读书者。将以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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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也。读书而不求道。是不读书也。是又并与其堇存者而废之矣。可胜叹哉。岁丙寅。家大人来守玆土。祗拜 圣庙。循观黉舍。求问其读书之士。则曰吟诵之声。不作于是宫也百有馀年矣。于是慨世教之陵夷。惜良才之荒熺。遂与诸生约。为读书之会。月再行之。又忧其浸久而浸废也。著为条例。藏诸学宫。俾来者共守之。呜呼。凡我与会之士。其相勖之哉。日讲月劘。无怠无忘。习贯乎勾读。而沉潜乎精义。砥砺乎名检。而发见乎事业。化行乎州里。而俗变乎观感。吾将见玆州之士。户诵诗而家习礼矣。士饬其行。民服其业。循循退让。耻言人过失。而太守之庭。无争讼之声矣。为子者孝。为弟者悌。下敬其上。少敬其老。而斑白者不负戴于玆州之路矣。通经学古之士。蔚然兴起。出为时用。思皇之颂作。而羽仪之占叶。是则学之效也。是则读书之效也。斯书也何书也。二帝,三王,孔,孟,程,朱之书也。斯学也何学也。学以至于圣贤之道也。夫所谓圣贤之道者。何也。仁义礼智之性。父子之亲。君臣之义。夫妇长幼朋友之伦而已矣。呜呼。诸生其相与勖之哉。
星漏合编序
渊泉先生文集卷之十八 第 396L 页
截竹以为管。范铜以为钟。引喉而歌。则戛然而有声。此足以为乐矣。然尺寸不适。疾徐不应。噍者为乱。弇者为忧。君子之所不听也。饥则实口。寒则掩体。尊者坐于上。而卑者役于下。此足以为人道矣。圣人则为之文。笾豆有品。服佩有章。登降有数。拜揖有节。器不中尺。则市者不鬻。衣之不衷。而君子知其灾。昧者不察。乃或曰去而节文。泯而度数。灭绝礼乐。以反吾天真。呜呼。彼恶知所谓天真哉。今夫晦而为夜。旭而为朝。炎炎而为夏。慄慄而为冬。此所谓天道之真也。然日月之躔度。昼夜之分秒。刻漏之长短缓急。晨昏中星之推移。信若期会。密若析缕。自子会以来。未始有一日忒。是以上穷混元。下步无终。操筹而求之。若执赢估而适市。然则节文度数之学。亦岂非出于天者哉。后之学者。骛虚而忘实。高者。流荡而不返。卑者。闇塞而无见。虽百工技艺之事亦然。悲夫。此俗之所以日薄也。余于今之治艺者。得两人焉。有金生泳者治九九之法。尤精于历象。作漏筹通义,中星纪两书。其纤悉微密。古人不能过也。尚君若能。亦喜谈象数者也。然于世所称一切灾祥氛祲之说。皆屏弃不问。而独取此两编。手写而藏之。夫中星者。尧典之所首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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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漏筹者。周官挈壶氏之所掌也。余既重金生之精于度数。而又喜尚君之用心。合于古人。故为之序其首。且告之曰。子知三尺之箭五斗之瓶。升降迟速。终日夜而不失毫分者乎。唯其平也。子知三垣五宫十二次二十八宿之推荡转移。弥亿万载而不愆行度之秒忽者乎。唯其有恒也。子知穹然者之日运于上。无始无卒而无有所止息者乎。唯其健也。唯公而后。可以平。唯信而后。可以有恒。唯勤而后。可以合乎健。子其勉之矣。主之以信。行之以勤。应之以无私。虽天下国家。可均也。而况于区区之艺乎哉。
严户长实纪序
正宗十有五年辛亥。设坛于 庄陵之傍。以领议政皇甫仁,忠文公成三问等。三十有二人配食。而户长严公兴道与焉。户长。乡职也。无禄食官位之列于朝。然距公没三百馀年。至今妇人孺子。无不知严户长者。语必曰严户长。而不敢名云。嗟乎。彼三十有二人者。或刎首决𥆖。以殉故主。或茹草带萦。以靖其身。固可谓各尽其道矣。然其所成就者。特一身之节耳。若夫越山之趾。冷浦之阳。 象设严严。松柏郁郁。有原可封。有坛可礼者。其谁之功也。由是言之。则虽以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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跻之于三十二人之上。可也。当公之树义之始。其事甚秘。其迹甚晦。虽其子孙。辄讳不敢自言。以是野乘之所传述者。同异相错。疑信相半。殆莫可考證。然而卒大显于三百馀年之后。俎豆棹楔。焕赫相望。屈伸显晦之际。固有天道哉。而天之报施忠义。亦可谓不薄矣。朝廷既 赠公爵。 命求其裔孙而官之。历累岁。不能得。迨近岁。宁越之严。往往自言其世系。而蔚山之严。以旧志。徵其为公裔。夫忠义之报。必昌其后。公之苗裔畏约抑没于数百馀年之间。而稍稍始显于今日者。亦安知非天道哉。惜乎。余识不足以考古。文不足以阐幽。所能言者。止于是而已。来求余文者。名硕宪。亦蔚人云。
续史略序
岁戊辰三月。奭周以祠官。有事于 明皇帝坛下。周还既毕。怵焉而叹曰。有是哉。 高皇帝拨乱之功也。显皇帝恤患之仁也。 烈皇帝以身殉社之义也。诗云于乎前王不忘。夫以周之臣民。不忘文武之德。而诗人犹为之称道如此。今去 皇明之亡。百有六十年矣。吾东方特海隅一属国耳。而其民尚服 皇明之衣冠。士大夫尚书 皇明之年号。朝廷之上。尚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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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明之礼乐典章。至于坛壝以享之。弦歌以诵之。百馀年如一日。非 皇明之德之盛。何以及此。而我 国家礼义之惇。亦可以求有耀于万世矣。然而我 国之于 皇明。若是其近也。若是其不忘也。而问 皇明之事于我 国之士。虽号为博雅者。或茫然而不能对。顾反不能如汉唐宋之详。是独非学士大夫之耻哉。今之学者。幼少时。必先读江贽通鉴。曾先之史略。通鉴终于五季。史略终于元。夫幼而不习。则长而易忘。宜今人之不能详于 皇明也。奭周生六年。受曾氏书。再周岁而毕。家大人手钞 皇明史。为续史略以教之。其书凡一卷。其文约。其事核。其体裁实仿曾氏书。而其去取与夺。必本于春秋纲目之义。奭周受而读之二十有八年矣。每与人谈 皇明事。幸而不至于茫然不能对者。是书之力也。尝窃以为孔子大圣也。然其作春秋。其事则悉因鲁史之旧文而已。至尊正统攘夷狄。明大义于天下。则独出于圣人之权衡。而非旧史之所能与也。今是书之纪事也。亦因清人所为三编纲目。而损益之而已。然近世为 明史者。屡十家。皆迄于崇祯而止。独是书特揭弘光,隆武,永历之号。以续崇祯之后。此非所谓尊正统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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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狄。明大义于天下者乎。今天下胥而为戎狄。虽有是书。不能广也。然不能广于天下。而广之于吾东方一国之内。则吾东方之义。岂不益有耀于万世哉。 皇坛礼成之翌日。家大人在瑞兴府。以书来命曰。余将以活字印续史略。尔其序之。奭周喜曰。是书也。今可以广于一国矣。乃盥手再拜而敬书之。若夫忧勤恭俭之所以兴。宴安佚欲之所以亡。与夫朋党邪正之分。直臣贤辅忠亮死节之士。所以风励乎后世者。皆在读者自得之。非小子之所容赘也。
洪氏读书录序
书籍之为用于学者。尚矣。矜繁富者。往而不返。安简陋者。得少而自足。是二者皆过也。孔子曰。博学于文。又曰。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古之学者。未有不博其闻见而能为通儒君子者也。然三代六艺之书。不过数万言。游庠序者。耕且读。三年而通一艺。三十而五经立。有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邱者。已号为博矣。汉氏之盛。刘向,班固所校书。凡万三千二百六十九卷。古人以编竹为卷。或十馀卷而当今一卷。实不过数千卷耳。当是之时。虽欲尽穷天下之书。亦不足以言劳矣。暨世降而文弥胜。为学者浸离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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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而以空言相夸竞。竹素之传。日以滋多。读者虽白首。不能及其什一。其务博者。往往穷日夜弊精神。唯记诵之为务。是以读书愈多而心愈放。闻识益广而德业益荒。呜呼。吾夫子所谓博学而多闻者。岂谓是欤。余生六岁而知读书。今三十馀年矣。盖尝有志于博学多闻之事。而不得其要。凡诸子百氏术数之书。以及乎稗官杂记谲诞嵬琐不经之谈。亦时时泛滥出入。而稽古之典。经世之务。顾反有不暇及者。中道而悟。始稍循约。嘅听明之不逮。感年时之难追。每端居抚卷。未尝不怃然而有馀悔焉。吾弟宪仲。亦有志于学。于经史诸书。颇涉其崖略。为文章滔滔不穷。苟勉焉不怠。其所就盖未可量也。然宪仲才高而敏。得之甚易。吾惧其自足而止也。又惧其如余之泛滥而不得其要也。于是取凡余之所尝读而有得。与夫所愿读而未及者。列其目识其概而告之曰。天下之书可观者亦多矣。尔其勉之哉。昔汉世祖披舆地图而叹曰。天下郡国如是。今才得其一耳。今宪仲阅是录也。反求其所尝读得。亦无茫然而自失欤。然世祖既抚中国。闭玉门绝西域而不通。知荒外之不足以弊民也。凡书之不登于是录者。亦玉门西域也。宪仲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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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之哉。时庚午仲春。书于养生坊南第。
回卺稧帖序
松京。故高丽时王都也。方高丽盛际。公侯卿大夫之家。甍瓦相比。衣金紫乘轩车而出者。接毂于衢道。当是时。松京之人。贵甲于一国。及鼎革之际。松京之人。往往为王氏守节不仕。而朝廷亦不复用松京人。其人既无所用于世。则尽以其才智施之治生。常积贮废居。逐什一以为赢。故其人又多富。其后数百年。其民益饶于产业。内有居处服膳之养。外无声名荣禄之诱。其长者又往往惇厖恺悌而好施。以积其福祉。于是松京之人。又多寿。夫贵富寿。天之美禄也。松京之俗。凡三变于千有馀年之间。而常不失天之美禄。非其得于天者甚厚。何以及此。戊辰春。余过松京。见前县监李君。李君固惇厖恺悌人也。为余言吾乡之人既多寿。而夫妇之偕寿焉者又多。吾邻里有六人。与吾而凡七。当其醮岁之周。既率其子孙宗党。设席称觞。以尽一时之欢。而又将相与合稧修帖。以识其盛事于无穷。愿乞一言以为叙。余闻而叹曰。休哉炽乎。诸君之得于天也。贵富寿。固皆天之美禄也。然贵富犹有人力焉。唯寿为全乎天。而非人力之所可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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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况于夫妇之偕寿乎。余尝读女曰鸡鸣之诗。见其夫妇之间。以勤俭好善相勉励。先之以昧朝之警。申之以杂佩之赠而后。乃致其颂祷之辞曰。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然则勤俭而好善者。固偕老之所由本也。余雅善李君。固意其有勤俭好善之风。今以其所得于天者推之。尤信然。则六人者。金虽不及见。亦可以信其为人矣。使七人之子孙。及其乡里之后生。咸得其勤俭好善之风而师之。恂恂然日趍于惇厖恺悌。天之所以福松人者。其有艾乎。他日余将过松京。苟见其耋艾之歌咏于道。而杯觞管弦之交错于里闾。虽或谓松京之俗不古人若。吾不信也。李君名亨道。今年八十三。金君载河年七十九。闵君之行年七十八。白君命佑,姜君得文。俱年七十六。金君始杭年七十五。孔君宗禹年七十四。闵君中武科。白君擢进士试。姜君官万户。馀皆士人云。
送北评事赵元卿(钟永)
去京师三千里。踰铁关摩天鬼门之险。东薄瑟海。北与胡交足而立。此天下之穷处也。盲风虐雪。以春为冬。踔绝百里。终日无人烟。此又行役之至艰也。吾友赵元卿受命为评事于北。出门北望。欣然而有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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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哉。元卿少好文章。壮而喜观游。胸中有书数千卷。居闉阇簪组间。恒郁郁无所泄其奇。今其喜岂徒然欤。虽然。余尝闻往时。胡虏屡入扰六镇。朝廷以北顾为忧。岁尝遣侍从之臣兼资文武者一人为评事。监其互市。而仍以镇抚其民。苟评事得人。则虏不敢南向而溲。其为任岂亶事文章观游而止哉。今 国家升平。且二百年矣。评事遂为间官。然宰边邑者率武人。且疆埸辽绝。声闻不相接。虽有至贫暴无俚者。得发于观察使者鲜矣。而况于朝廷乎。输籴者见纳而不见出。粟腐于仓。而科敛加益急。民喁喁待死。而不知所告。呜呼。北方之事。吾不知其所税驾矣。夫自吉州以北千馀里。得历脩门登文石。端笏而关谋议者。唯评事一人耳。是北方千馀里之民。以其喁喁待死之命。而耑听于一评事也。君子之心。不以得位显荣为乐。而以利泽之及于众为喜。北方千馀里之民。其为众何如也。宜元卿之有喜于玆行也。元卿行矣。一日三饭者。不问人之饥。今元卿袭重裘。拥襜帷。安坐而行。犹时有烈风之惨于肌也。则北民之苦。亦可以恻然而想矣。元卿勉之哉。
江城君子孙谱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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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或称江城君文公益渐。仕高丽时。奉使如蒙古。蒙古主欲易置高丽君。胁之以威。江城君以死拒不从。遂窜于交阯之南。天下称其节。及余读高丽史。史氏不载其事。盖文献之缺久矣。然史氏传江城君。称其与李公穑,禹公玄宝相党比。为大司宪赵浚所劾去。夫二公者。丽氏贞臣。而赵司宪则开国佐命之臣也。然则江城君之秉节于丽氏将亡之际。而不以安危贰其心者。可知已。呜呼。公之大节所成就。卓卓如此。修丽史者。当开国之初。固不免迁就其辞。后之君子尚论者。亦不能为之表章。顾及称史氏之所不载者。以为后人疑何哉。江城君以吉贝之种。肇惠我三韩。民到于今享其利。维 国家亦诞报其功。凡号为江城君后者。虽沦为皂隶。举免其庸调。俾迄于百世勿替。语曰垂泽厚者流光远。其江城君之谓欤。余闻活千人者。其后必昌。公之衣被斯民于冻皴慄烈之中者。岂直亿万人而已哉。而又济之以忠义。宜乎舄奕融炽。食其报无穷也。今东方之文。以南平为望。而贯南平者又多祖江城君。亦可谓蕃衍矣。顾未闻有奕然光显于时者。岂其积之益厚。而将有待于后之人欤。公之裔孙。修其谱且成。徵余识其首。余谓谱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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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远收族。固不可以不修。唯君子所以显其祖先。而光荣其宗族。有大于修谱者。遂书此。以为诸文氏勖。
送郑景守东游序
水于天下。海最大。山于国中。而金刚最名。余外弟郑君景守将游焉。余闻而叹曰。景守之游也。近乎道矣。景守家南山下。或累岁不一登其颠。都门去汉江无十里。景守之舟。岁不能一再泛。人之视景守。若漠然无意于山水者。今景守一举而尽天下之大观二。决计于旬日之内。虽家人。或不及与谋。非大勇而能如是乎。非其志在大而不在小。能如是乎。夫景守固读书以学为圣人者也。使其志圣人之道也如是大。求圣人之道也如是勇。其于进德也奚有。虽然。吾闻志大者。必谨其细。行远者。未始不自迩。今景守将东遵大海。以放乎金刚。苟不出东郭门。涉月溪安昌之津。踰大关岭而东。则海不可得至。而不繇杆城,高城之路。度百川桥。历榆岾寺。而登三水之峙。则金刚不可得见。景守勉矣哉。夫将求至于圣人之道者。亦若是焉尔。
芝溪李公遗稿序
奭周幼。常侍家大人侧。家大人少嗜书。不喜交游。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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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有宾客留连之款。惟戚丈李公至。恒与语移日不勌。夜辄代烛者数四。奭周时甫龀。不晓所语者云何。独见李公进止如履绳。平居欬笑温温。无疾遽意。与他宾客来者不同。即私窃识之。及稍长。知缀字满纸。公辄用手爪掐纸上字。不大声以告曰。某可用。某不可使。洎奭周年十四时。僭为书累百馀言。自命其所得。以质于公。公逌然喜曰。可教矣。自是每见公退。辄充然如宿饱。既而奭周仕宦于仆仆。而公亦渐老。不能复数拜公如昔时矣。公垂六十。始以禄仕。为寝郎。未几遂下世。其翌年。公之嗣正履审夫氏。手裒公诗文若干篇。示奭周。奭周既受而读之。谓然悕曰。嗟乎。是余三十年所亲炙而未能尽者也。今人读古作者文章。往往辍卷而叹。恨不获同时者多矣。奭周生幸及公时。又幸而承教。最早且久。犹有所不能尽者如此。其为恨又何如哉。抑余尝疑公以彼其蕴。终穷以不遇。而世亦莫能知其深者。及获玆篇卒业。然后悟公之穷有以也。今之为文者。取人所习见语。累缀如蓏蔓。展纸疾读。流利口吻。举笔欲抹。不可骤得。则曰是足乎需世矣。其崖然欲自异者。又无所得于意。而艰棘其句。虫籀其字。若侏离僸佅语。神不偕貌。中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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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外强。顾侈为盘诰复作。若公之文。根古而材今。出之有法。平易者不俚。信倔者不诡。雕镂而不丧其天。二涂之趍。无一而合焉。则其知之鲜也固宜。知之者既鲜。则其穷也亦固宜。审夫氏属余为序曰。世习吾先人者唯子。子不可以辞。顾余诚不敢辞。然世不复有斯文也。则孰信余言。世尚有知斯文者耶。虽微余言。其孰不重之。特志余所受知于公及其所不能尽而以为恨者而已。呜呼。公则诚穷矣。而审夫氏。读书有文行。寔克厥绍。其季又嶷嶷欲自立。岂古所谓文能达人者。将在是欤。
送表兄金子令盈德序
古之仕者。以内为悦。今之仕者。以外为喜。盖无贤不肖皆然。此其故何哉。古之仕于内者。禄足以仁其三族。其进于通显也。易为涂。其有罪过摈斥。然后试于外。恒廪之外。摇手触赃。其稍食既无以优于内。唯有离索之忧。僻远之苦而已。此固常情之所不悦也。古之仕于内者。虽卑官庶职。皆得以言议关于上。言而得行。膏泽下于民。举内外咸受其赐。其在外者。虽至方伯连率。其惠之所及也有穷。限其所部而止耳。其以内为悦也则尤宜。今也不然。卿相之禄。不能周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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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大夫乘轩。或不能备徒御。而宰小县者。拥大盖。策肥马。趋走呵呼之属被道路。妻子,婢仆,衣食。恣所欲。朝廷之上。言有尼。行有格。虽显且尊矣。一举措。不能自申其志。求一夫之被其益。十不克一见。而亲民之官。施舍自专。一令而当利泽立施。居一县则惠一县。居一郡则惠一郡。苟君子之有慈惠爱利之心者。舍是亦无由少行其道。然则虽使古之人。居今世。其亦必以外为喜也无疑矣。呜呼。民之散久矣。长民者唯利是务。饥馑转死。勤恤不及。而锥刀之末。无遗于下。民穷而无聊。其势必激。激而不已。害不及国家不止。今其端已见矣。维社稷安危。繄牧守良否。是系今之吏于外者。吾又见其惧之多于喜也。余表兄金子。重步而详言。能文而不耀。悃愊质诚。不识世有机械事。信所谓古之人也。今玆从京官五品。出令岭南之盈德县。始受命。忻然以喜。既而又恤然有惧色。余知其喜之非私喜。而其惧之诚知所惧也。于是乎为之言。
握奇图说序
兵必有陈。陈必有制。制必师乎古。自轩辕以降。未有易是者也。而今之谈者。率曰两军相薄。奚暇陈。将勇者胜。焉用制。时异势殊。何古之足泥。信斯言也。是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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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可绌。韬略可火。而㫌旗铙镯。坐作击刺之节。皆可废也。且不观夫往者定原之役乎。以王师雷霆之威。挟其十倍之众五倍之食。薄之于三里之城。杂焉而进。靡然而退。精锐单于矢石之下者。五月矣。筑土而闉。穴地而道。伏火于其中。斯皆古人之粗迹。至浅陋阔疏者也。一用之而告捷者不终日。任己之与师古。其成效果何如哉。余书生也。不敢知兵事。顾尝观世之读圣人书者。往往以章句训诂节文度数之详。为不足究。心曰是粗迹也。其甚者并与礼乐政法治天下之大经而撇弃之。以为古法不可用。及其措诸政事也。米盐簿书。苟且俗习。一切以取办目前为利。而道日益丧。治日益卑。天下之民日益病。谈兵者亦何以异是哉。呜呼。治天下者失其道。而至于用武攻武者。又灭裂如是。天下之事。吾不知其所税驾矣。节度梁侯垸。夙从事韎韦。独以习兵书闻。余心乡往之久矣。一日得其所为握奇图说读之。慨然叹曰。梁侯之用心。异于今之人矣。今世习武事者。褊袒挟矢。五发而二鹄。超足而射百步外。则自以为足矣。一朝得举。束军志不目。有语及风后,太公,武侯,李靖之法。则绾笠毂拥钺旄者。群笑以为迂。有能如梁侯之用心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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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今梁侯老矣。诚有得梁侯之书而表章之。使后进攻武者。咸以梁侯为法。则世其犹有赖乎。是书上溯古经。下参时宜。经以阵行。纬以教阅。而尤眷眷于偏箱鹿角之制。盖其意以御暴止杀为本。而不欲为谲诈侥倖。以人命为草芥也。顾余非知兵者。不能备论。特书其所常感慨者。以为序。序成日。梁侯适出总水师东莱。东莱南邻倭。扼釜山对马之冲。梁侯暇日登綄扇之楼。以望大海。询倭寇之所从入。以鉴壬辰之事。而讲戚将军李统制之遗法。其又将有所增益也夫。
送尚君得容镇花梁序
尚君若能好读书。隐约有思虑。喜谈论古今成败当世事利病。颇自负干济才。取武举三十馀年。郁郁从诸校后。今已老白首矣。始得花梁镇佥使以去。呜呼。其尚为有所遇邪。记余共尚君游最久。尝与东出沧海上。北穷辽潘燕蓟之路。又与之同榻卧垂七年。余喜观史。尚君熟兵家书。而两人俱好阅舆图。每从故纸上。按山川形胜关防要害。辄盱衡弊吻。不知烛之将烬也。今花梁。在畿甸湖右沿海之交。南控大津。北障沁都。号为海防重庭。而船不过五艘。粟不溢百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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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棹卒六百人。皆散在数十里外茅苇洲渚之间。有居民四十二户而已。诚欲为 国家效一日之力。昼(一作画)金汤保障百世之计。其又可有所措耶。余尝怪 国家环八路。关岭江海之冲。列镇堡以百馀数。度其调兵置官。积贮营筑之用。其劳民费财。亦已钜矣。而西北缘边之戍为卒者。往往不满数十。弓不可彀矢。炮不可衔丸。而其为主将者。又或不能饱脱粟。有虏马数骑至。则直坐而缚耳。又乌用劳民费财。而为是无益之制置哉。虽然。制置之得失。非镇将之所得议也。顾所当尽心焉者。其职耳。夫秦之崤函。蜀之剑门。江左之石头。失其守者相踵。彼非兵食之不足。器械之不利也。而十家之聚。有人焉为之主。则剽掠者或过而不敢睨。是岂不由人和哉。尚君固慈祥恺悌人也。吾知其得人和有馀矣。宽以怀之。勤以抚之。劝之以耕作之功。而笃之以忠信之教。彼四十二户者虽少。固吾君之赤子也。金汤保障百世之计。又安知其不玆在也。呜呼。士读圣贤书。终身谈尧舜三王之道。求得位以泽一夫。而卒不可蕲。或得位矣。而竟亦无一夫被其泽者。比比也。彼四十二户者。其为一夫也。亦众矣。尚君勉之矣。子固未为无所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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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文成公实记序
情易忽于近。论必定于久。理势之常然也。今天下佣隶髫丱。无不知孔氏为圣人者。当齐宣梁惠间。去孔氏才百馀年耳。一时之学。不入于申商。则入于杨墨。其能尊孔氏者。唯孟子一人而已。盖知圣之难于近如此。晦轩安文成公之生。去朱夫子廑四十馀岁。方是时。女真,蒙古交兵于中国。丽氏之梯航。不及于浙闽之间者百年。自王宫以下。家家奉浮屠氏。梵呗之声。多于弦诵。学士大夫号为博极载籍者。亦未尝识朱子为何如人也。自文成公一入燕都。始手钞其书以归。又购其图像。与孔子俱奉于座右。又为文告太学诸生。使之一遵朱氏。然后朱氏之学。始稍稍行于东方。至今谈经传者。非朱氏之书不敢治。虽俗衰教弛。大儒不作。而异端邪诐之说。犹不敢公行而无忌。呜呼。是谁之功也。夫孟氏之尊孔。在邹,鲁之间。而公之尊朱。在于海东万馀里之外。孟氏之尊孔。得于曾子,子思传授之馀。而公之尊朱。得于戎狄浮屠蔽塞之中。使孟氏而见公。亦岂不许以豪杰之士。无所待而兴者哉。由文成公以后。权菊斋,李益斋,禹文僖诸公。相踵而起。皆以尊朱为事。至圃隐郑文忠公。而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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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大章明于世。然朝廷之上。犹尊浮屠氏自若。以故终丽之代。不及食崇儒之效。而我 国家受之。遂享有四百年文明之治。是公之功。不独在斯文。而实大有造于我 邦。宜乎其庙食百世。泽流昆裔。贵相望于公卿。而贱犹得复其庸徭也。公家旧有实记。公十九世孙在默甫。益修葺之。书将锓。谂序于奭周。奭周谓公大节在史册。显名在妇人孺子之口。学术渊源。又在诸先辈叙述。俱无容赘为也。顾今世去贤益远。谭治者右功利。攻业者尚新奇。而衣方幅阔袖者。殆不识尊贤为何事。于斯时也。而表章文成公之道。亦讵非世教之一助哉。遂特书其大者。以属之云。
懦轩集序
吾先祖文懿公。喜与贤士大夫游。当 长陵中兴。遭值艰虞。英隽驰骛。一时人物称极盛。而其杰然挺拔为朝野眉目者。皆文懿公所善也。吾家有文懿公知旧书牍及唱酬诗帖。以尤庵宋文正公书为首。在诗则沂川洪相国,白轩李相国,湖洲蔡太学士,青湖李太学士为最多。乐全申公,沧洲金公,市南俞公书与诗。亦屡见于其中。而故大司宪懦轩朴公。又特以神交著。文懿公尝称朴公曰。伟人也。其推文辞。则有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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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中洒落星罗七。笔下纵横阵扫千。道才猷。则有曰朝廷莫问人多少。男子终为国重轻。盖其引重如此。公之六世孙参判宗正氏。裒公遗文百馀篇及同时诸公诗文之及于公者。合而为三卷。以示奭周。奭周受而读之。凡文懿公知旧。如沂川,乐全诸君子作。皆在焉。文懿公作。又特多。而神道之石。扬扢最盛。则宋文正公笔也。公当丁卯之难。上疏请独假一队。以掩敌不备。及在南汉围中。又朝夕求对。屡请出奇兵乘敌。而皆格于时议。其才猷百未尝一试世。而于文词又不自矜贵。今之所裒。皆出于散佚之馀。什不能一二。此岂足以尽公哉。然文词才猷之于公皆末也。公既首抗言。绌和议。又与清阴金文正公。偕絷拘沈馆。困苦危辱者万端。而竟未尝一挠其志。尚论之士。迄于今慕义不衰。公之所以为伟人者。盖在此而不在彼也。于公又奚憾焉。参判文徵奭周一言曰。以子为文懿公裔也。奭周不敢辞。亦不敢僭有所称述。乃敬书文懿公之言以应之。呜呼。古人有言曰。不知其人。视其所与。千载之下。有读是集而论其世者。知公之所与。其亦将知文懿公之所与也夫。
西溪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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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溪先生集凡四卷。故通政大夫行槐山郡守庆州李公之诗若文也。我东方文物才彦之隆。莫京于 穆陵盛际。而公之名大显。于是时。甫举进士。以穷经笃行。登剡牍。 宣庙讲易经。命简一时名儒能通易者。校其注舛讹以进。公以六品荫官。首其选。士林荣之。然公素无仕宦意。每除职。或拜或不拜。亦未尝久居位。及昏朝斁伦。遂闭门不复出。 仁庙初元。始一膺命为官。不久又辞去。遂终老于清州之西溪。公少尝从徐孤青,郑寒冈游。晚尤善沙溪金文元公。文元公读易有疑。辄以书抵公质问。公之殁。贤士大夫为哀挽者数十人。而清阴文正公为之冠。有尘掩庖牺卦后书之句。其邃于易。为大儒先生所推重如此。至平居。与学者讲说及上疏论君德时事。皆切近明剀。凿凿可见于实用。无一幽眇牵合语。嗟乎。如公者始可谓真儒矣。抑公湖右一布衣耳。深藏于草茅之中。无贵近势利之援。进不繇科第。职不过郎署。而 圣主待之如宾友。朝廷推之为硕师。遇事侃侃。倾写衷蕴。多人所不敢言者。而朝奏夕可。动见嘉诩。无一以出位踰分为咎者。公则固过人远矣。非 圣朝尊贤待士恢张言路之盛。亦何以及此。呜呼。岂非百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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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当鉴法哉。公之裔以是集来。徵言于余。余读公诸疏。废书而叹者再三。窃谓是集之所表章。非一人一家之私。而余病且拙。言不足为重于世。乃辞不敢为。而公之裔求之甚勤。既而余又读公集中有言及吾先祖文敬公清州之政。以为如保赤子。有博施济众之仁。余于是义不可复辞。遂敬书以弁其首。
送沈维新宰新昌序
沈侯维新。余童子时友也。补荫仕三年。得湖西之新昌县治之。新昌小邑也。维新自为童子时。已有长者识。于事务晰如也。细至米盐履屐。无丝毫不洞綮窾。身不出百里外。谈八路郡邑利害闾里情状。如生且长于其中者。家无儋石储以待人。人游其门者。率诚心愿慕。为之奔走而不惮。自其未食禄时。语及民忧国病。往往至流涕。呜呼。以彼其才。而又以是诚心将之。虽宰天下无忧也。况一小邑耶。虽然。余闻古之为邑者。必以牧养小民为首务。今 国家财计大匮。不能谋时月费。有司者。不得已而反以催科为首务。于是以漕转稽期。一日罢三十二邑宰。维新之所代。亦其一也。使维新。欲专于牧养小民乎。则上无以佐县官急。而又将获罪于有司。不然而从事于督责驱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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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以逭一身之咎而已。则吾又惧其非 圣朝慎简守宰意也。吾于是乎不能不为维新忧也。昔有客于晋者。谓赵简子曰。君之国中饱。简子欣然而喜。客曰。国匮于上。民困于下。然而奸吏富矣。简子乃抚然自失。今之弊有不幸而类是者。然则上不亏公家之计。而下不至督责驱率于民者。其亦必有道矣。夫抱簿书趋走。开闭筦钥于府库者。吏也。峨冕拥盖。行呵辟于路。而坐指麾符檄者。亦古之所谓吏也。夫唯无诸己而后。可以禁乎人。今日之可以是语告者。唯维新其庶几乎。呜呼。以子之才。而行子之诚心。上不亏公家之计。而下不至督责驱率于民。是邑也其亦庶几乎。余幼。尝与维新课作歌诗。一操笔。横竖盈纸。方自负其多。维新俛首沈思。徐出寂寥数语。余未尝不心服焉。余顷治湖西邑五十四。竟卤莽无所成。今维新始得其一而理之。维新勉之矣。余之将心服于子者。又岂独歌诗而已哉。
送郑景守宰镇安序
余愚不晓事务。唯颇以嗜书闻。平居盖未尝一日去简册。及为官莅民。不以一卷自随。虽无事。辄尽屏室中书以为常。或怪问其故。余曰。吾之职以民为事者
渊泉先生文集卷之十八 第 408H 页
也。读书而心不专乎书。是不如不读也。心专乎书。是有时而不在乎民也。吾之心一刻不在乎民。则民将有终岁受其害者矣。或曰。然则古之为政者。固无所用书乎。曰。恶。恶然。古之为书者。固将以教人治天下也。故曰幼而学之。壮而行之。若待其从政而后。始取书读之。是凿井而救火也。曰。然则子之为政也。亦有得于书者乎。曰。余则安能得。且余窃有所惑于今者。余自孩稚时。见古人之书言善治民者。必曰宽征徭。缓刑罚。及出而见于今之从政者。则率以能痛民之肌肤。而急于催科者为材矣。古书言善听讼者。必曰使民尽其情。及见于今。则率以屏绝诉牒。使小民欲言而不敢者为能矣。忠信以交物。简俭以省费。擿蠹锄梗以戢猾。皆古书所谓良吏之事也。及见于今。则以笼罩亿逆为通变。礼厨传侈奉养为识体。容隐因循。惠奸而病良。为能镇静。不然则曰迂阔。曰苟陋。曰喜生事。凡如是者。不可以一二筹。余固欲唯今之徇。而卒不能自释于平日之所读。余方且皇惑跳眩。而不知其所从。余又安能有所得哉。嗟乎。余之从事于莅民也。亦尝历数岁矣。而反省其所为。殆无一与古书合者。是则余平日不善读书之过。而非居官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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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罪也。内弟郑景守好古嗜书。皆甚于余。玆方得镇安宰以往。余为举屏书之说及余之所感于今者。以告之曰。非子之嗜书。吾不以前说进。非子之好古。吾又不敢以后说讯也。景守曰。世翼闻命矣。抑言无进于此者乎。余曰。夫书者。圣贤之训。而吾儒之本业也。犹且以为不专于民而屏之。况于他暇豫不急之务乎。又况于声色观游之娱。荡志而伤财者乎。又况敢斯须自惰。而不用其心力于民乎。古人有言曰。此身苟一日之安。百姓罹无涯之苦。呜呼。存此心也。虽以之为天下可也。子其行矣。吾固无以进于此矣。
㫌孝录序
自余为童子时。尝往来清潭别业。未至潭六七里。见荒原穷谷中茆屋廑数家。而有绰楔朱丹于其间者。路傍人。指以相语曰。此孝子门也。余时未知孝子为谁也。然已心识之。稍长知读书。获见吾从祖新斋公所为朴孝翁传。然后始知其名氏洎事行之详。又知向所谓孝子门者。乃其追服守墓之所也。于是益心敬之。其后过孝子门。未尝不惕然想见其人也。或曰。追服礼欤。曰。礼。吾未之学也。然朴孝子之追服也。则出乎天矣。孝子幼失父。长而欲服之。其母不可。则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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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服。而独疏食终三年。使孝子有所慕效。勉强而为欤。则是亦足以成其名已矣。及母没。孝子哀毁几不全。至父没周一甲之岁。孝子年六十三矣。乃追服衰绖。庐墓侧。朝夕号哭。既阕服。遂留不复归。以终其身。方孝子始庐于是也。丛薄澴山。人迹踔绝。一茅宇不御风雨。使孝子。有所慕效。勉强而为欤。则是固不能以时月淹矣。况于三年乎。而况于终其身乎。故曰出于天也。自孝子庐于是也。虎豹无留迹。远近闻其风而愿邻者若而家。于是始稍稍有人烟。每孝子上墓哭。有异鸟随鸣上下。如是者三岁而后止。夫感人者。犹容伪。若感物则非至诚不能。故曰出于天也。人性之善。固莫不根乎天者。而唯孝为最先。夫所谓礼者。亦因其出乎天者。节文之而已矣。嗟乎。今之能言礼者。亦不鲜矣。动则曰追服非礼也。庐墓非礼也。然夷考其服丧之实。其居处食饮笑语之际。异于平人者。或几希。礼吾固未之学也。然若彼者。吾未知其与孝子果孰为近于礼也。嗟乎。世之侈甲第跨通衢。栋宇亘阡陌。地望声势。能震耀奔走人者何限。及时移身往。曾不一瞬。而人未尝过而问者多矣。如孝子者。生闾巷间。终身于寂寞之滨。而其生也。朝廷表其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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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公大人。争为之咨嗟歌咏。其没已六十年。樵子馌妇。无不知孝子门者。嗟乎。是岂可以人力求哉。孝子名泰星。其获㫌也。吾再从高祖府尹公。以邑守上其事。吾曾王考靖惠公。实贰春官。署其奏。而吾三考诸兄弟。咸有纪述。以故孝子之诸孙曾。多出入吾门者。而余自童子时。知钦慕孝子今四十年矣。于是序其所裒辑㫌孝录以畀之。
送大初宰安峡序
余与太初同宗也。而又同闬居。为童子时。又同游处。方太初十许岁。意气横溢。读书甫掩卷。辄奔轶如飞电。上攀危稍。下跌深渊。又或手脩竿巨石。左右跳舞。作长枪强弩势。观者如墙。颜色不少怍。人或诽且笑。辄曰。大丈夫顾其志如何耳。余时尝从容规箴。然独许其志可有为也。太初虽好戏。顾喜书不少废。言必称古杰士。稍长折节就规绳。文辞谈论。益荦荦动人。今从任九年矣。得安峡县宰之。嗟乎。我东国用人甚狭。虽游,夏之学。管,葛之才。一格于资地。上不能自致公卿。次亦不得出一言预朝廷议。今太初所得。廑一小县耳。而其进已无可复加矣。太初虽有志。其又将安所施欤。虽然。余观后世为公卿者。其横金帖玉。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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辟人道路。固非不尊且显也。平居举足蹜蹜如缘阪。非熟揣摩俯仰。不敢遽动其唇吻。况求其发一虑建一议。以利泽一夫哉。而其出宰县邑者。虽至小且卑。学校军旅财赋狱讼之事。无所不得总。环一壤数百千家。举候其指顾为蹙舒。朝度于中。夕可以及于民。然则大丈夫读书慕古。欲少施其志者。宜何所取舍也。嗟乎。士固患无志。既有志矣。又恒患夺于物。夺人之志者。唯衣食为最甚。太初家苦贫。恒不餍酱藿。一朝而享百里之奉。妻子僮仆。皆有馀饱。少纵其手。又可以为他日计。此亦其夺志之时也。余识太初四十年矣。而验其志之所存。则盖将自今日。始于其行。遂书以勖。
柳淑人七十寿序
吾先君子。与参奉李公。为戚从叔侄。幼相与欢甚。五十年如一日。余甫髫龀。已获承公诲。又尝升堂而拜公之配柳淑人。由是知其家法颇习。既长。又从公之两胤游。于是益知其有义方之训。淑人今年七十矣。迨设悦之辰。长胤元祥甫徵言于朋知。以助举引翼之觯。而余亦猥及焉。元祥之言曰。吾家既窭甚。凡洗腆滫𤅵。所以供吾亲者。吾力咸不及。顾吾力所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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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唯玆介寿之文耳。吾安得无汲汲于是也。余因念吾母氏明年。亦七十矣。自十年已来。吾昆季围金亸朱。迭侍左右。而吾母未尝为一启齿。兼珍之膳。肥臑若芳。而亦未尝为一饱。唯见子孙有一小善可意者。则喜辄见于色。以故吾昆季屡逢晬日。尚不敢称一觞以进于吾母。而唯相戒兢兢。毋或为不义事。顾余顽且愚。动辄与愆咎会。常大惧无以安吾母心。今元祥兄弟。家虽窭。其志益不懈。砥行劬业。令闻日起。其所以顺适亲心。永绥多祉者。将于斯乎在。又奚假他人之文以为重哉。抑尝闻古之贤母。有善教子者。其子自外归。必问其所与交游。得其人则喜而为加餐。然则人子之欲悦亲心者。苟能得当世之士端良而有文者。与之为友。且得其介寿之言。以献于其亲。是亦贤于三牲之供矣。余诚愧非其人。然既不敢忘通家谊。且将俟明年。得元祥甫一言。以为吾母寿。遂不获固辞。自今以后每十载。吾与元祥甫。迭先后为文。交相为二老祝。以至于二十载三十载而不止。是则吾二人之大愿也。
玄岩遗稿序
文必先秦西京下。乃为韩,欧。诗必曹,刘,陶,谢下。乃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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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此好古者之恒言也。而徇时好者笑之曰。三代之不能不秦,汉。秦,汉之不能不唐宋。皆势也。何必唐,宋之不可为元, 明。而又不可为今人之新体哉。于是乎斗巧竞异。仄媚尖纤。百怪睒旸。目眩耳夺。文之卑极矣。而害且移于心术。嗟乎。彼徇时好者。固过矣。而所谓好古者。卒亦未尝见其能古也。是其故何哉。夫文者。言之精也。言者衷之声也。自夫大朴之离。而天下之习于便儇偷薄也久矣。由其心事性情之微。以及乎一吐吻举足。罔有非徇时好者。而徒欲以笔墨句字之表袭古人而像之。不亦远且末乎。吾表兄玄岩金公。生今世五十馀年。口无饰语。身无佻行。胸中无机械。望其步趋。听其咳唾。使人肃然无嫚易想。而与之交。天真烂然。风谊笃厚。久益可亲爱。至所谓时俗好尚。则漠然不识为何事。以故时俗之人知好公者甚少。至摸象其言。动以为戏笑。然及论世有古人风者。未尝不独数公。公蚤攻古文。而尤喜为歌诗。往往有盛唐风韵。读其辞。常泊然不见其用力。而人亦莫能为之。譬如阔袖方舄。缓步于大道之中。而策蹄齧躏荆棘者。颠蹶喘吁。瞠乎而恒后。嗟乎。是岂可以强而求哉。公于近代杂书。未尝少过目。一日造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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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独坐顾侍者。取架上书。侍者以南宋以后书进。公徐摇首曰。吾不解观此。其取孟子若史记来。讥公者。以为公狭而不博。知公者。亦谓公专精于古文而已。不知公性情嗜好。宜于古而不宜于今者率如此。非独于文也。呜呼。公则已远矣。吾又安得不徇时好之士。而与之读公文也哉。
忠节录序
当 皇明建文之季。方先生孝孺,景都御史清等。以身殉国难者若干人。忠节之盛。至今耀宇宙间。时有所谓东湖樵夫者。闻变自投水死。世莫知其名。后二百年。始有笔其事于册者。学士大夫争传道之不疑。嗟乎。乐善慕义。信人之情。而忠臣义士。固不厌其多也。我 朝六臣之死。与景都御史事。绝相类。当是时。有礼曹正郎朴公。奉使朝天子。还至鸭绿江南。闻六臣已死。从容仰药而殁。吾东方妇人佣隶。未有不知六臣事者。而公之名独湮晦至今。盖六臣死都下。公死绝塞。六臣死刀锯。公死仰药。六臣之死。欲以有为。而公之死。则特欲不愧于其心耳。其显晦固宜尔也。虽然。公尝策名有爵位。其死也。当时贵戚之臣。有私记其事者。其苗裔又绳绳多闻人。其视东湖之樵。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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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已显而有徵矣。乐善慕义之士。其有不传诵而表章之耶。公讳审问。密阳人。擢第于 英陵盛际。今 上四年。始闻于朝。 赠秩贰天官。去公没三百有馀年矣。其裔孙裒遗事为忠节录。索余为弁言。公之忠不待言而章。余特惧其以晚出。见疑于人也。故书以谂于知言者。
孤隐遗事序
故云峰监务孤隐李公遗事既成书。其裔孙光烈。徵言于礼山洪奭周。奭周受而读之。至李公入居昌朴儒山中。操文祭朴儒事。废卷而叹曰。呜呼悲夫。朴儒者。盖新罗遗民。不仕于高丽之朝者也。以李公之节。闻其风而慕之。奠酹之文。至以西山柴桑为比。其卓操亦可想已。然而国史野乘。阙焉无姓名。世几不知为何人。文献之散落。岂不重可悲哉。我 正宗大王。尝驾过鹭梁江上。顾路傍有 端庙时六臣冢。慨然兴怀。命国史氏。䌷名山石室之藏。以及乎古家野老之遗传。凡有为 端庙尽节者。咸蒐采表章之。命其书曰 庄陵史补。书既成。藏之宙合楼。不遽付剞劂。盖犹将有待于佒闻也。李公之事。以 正庙宾天前数月。始闻于朝。遂不获列名于编。呜呼。亦重可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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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鼎革禅让之际。作史者固多忌讳。而洁身殉志之士。其心又未尝数数于后世之名。故其卓卓如朴儒与公者。抑没晻翳数百馀年而后。廑想其彷佛。其埋光灭迹。长往而不闻其名者。又岂可胜道哉。又岂可胜道哉。公之裔独能自奋于湮晦之馀。以徼惠于 圣代。又且裒缀散佚。集为信书。俾后世有所称述。亦可谓能孝也已。公讳智活。京山人也。从高祖文烈公兆年。相丽忠惠王。以忠节闻天下。族大父文忠公仁复。相恭悯王。称为社稷臣。其大节皆在国史。公弃官于 端庙逊位之岁。没其身不出山中。今 上十三年癸酉。始朱丹其闾曰忠臣之门。后四年丁丑。 赠通政大夫吏曹参议。呜呼。李氏之家。其可谓世有忠孝矣。
春堂遗稿序
甚矣。徵实之难也。方丽运告讫。忠志之士。不忘其旧主。以身殉义者。盖亦多矣。而其名之见于史。不过数人。幸而见者。率不免微晦其辞回互其事。使后之览者。无所据以得其实。虽卓卓如文益渐,禹玄宝诸公者。徒观于史氏之所载。则将不免为挟私朋比之人而止耳。文献之可徵于后者。宜莫如国史。而其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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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犹如此。而况于其他乎。余读丽史。载我 太祖麾下士之谋去圃隐郑文忠公也。 太祖兄女婿卞仲良。泄其谋于郑公。及郑公死。卞亦流绝岛。当是时。丽之将亡。无知愚皆知之矣。而郑公不死。则丽亦必不亡。使卞公凭附姻亲之好。从容坐视于其间。则袭青紫盟带砺。与兴朝同其荣。怀直戾契致耳。顾舍其固有之贵富。而尽心于必亡之国。输诚于必死之人。甘与之蹈祸而不悔。匪其志只知有国。而不知有一身之存亡者。其能之乎。及考野史。乃言卞公以郑道传,南訚党。及于戊寅之难。夫郑文忠公之所与为敌者。南,郑二人其首也。公既以郑公之故。不顾其身。以自取窜遂之祸。而顾反与二人者。绸缪翕訾于倾危之谋。此理之所必无也。且公之得不与郑公同死者。特以姻亲故耳。然以姻亲而忠于他人。几败其大事。其得罪也亦大矣。虽幸而免死。岂复能与闻于腹心之密议哉。意者。公以姻亲故。见容于 太祖。得释其流配。而其心必不能忘旧主。固已为时所疑忘。及至定社以后。则时事愈危。疑忌愈深。遂不能脱于大祸耳。呜呼。鼎革之际。史臣多讳。既不能大书明言。而为野乘者。又不讯本末。剽闻而遽笔之。使赍志殉身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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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垢晻昧而不见白于世。岂不重可悲哉。公受学于郑文忠公。早著文章名。今其存者。唯韵语十一篇耳。而婉丽悱恻。犹足以想见其隐衷。其裔孙裒而辑之。冠以系谱。附以遗事叙述之文。合而附诸梓。余既悲公之志不见白于世。遂为之考订旧闻。发其幽如右。以俟徵于百代之公议云。
福寿双会序
或问于余曰。为善者获福。果可信欤。余应之曰。奚为其不信也。周公之诗曰。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孔子曰。仁者寿。使周孔而非圣人欤。则吾不敢知也。使圣人而好为欺人之言欤。则吾又不敢知也。不然则为善者之获福与寿。吾请执契而质之曰。圣人之言。姑将以劝夫人耳。为善而不必福。为恶而不必祸者。吾见亦多矣。曰。嗟乎否否。如子之言。则为圣人者。亦不诚甚矣。天下之善。莫大于诚己。则不诚又将何以劝人善哉。吾当试为子譬之。夫为善而获福者。犹食之必饱也。为不善而遘祸者。犹夜入于山而饵豺虎也。羸痨反胃之人。有日饭数斗而腹愈欿然者。太行之狂夫。有入虎穴。撩虎尾而免于搏噬者。子亦将以为食不必饱。而虎不必避也哉。嗟乎。今世之不肯为善者。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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唾弃五谷。而以身试虎穴者也。子不为恻然奔走而往救之。顾反设淫辞而益其惑耶。且夫天之福祸于人。犹王者之有赏刑也。为天下者。悬法禁。明趋避。以齐下民。人或见犯禁者之倖免于刑也。噭噭然号于众曰。作奸而侮法者。未必得罪。遂相率而为不法。则有不以是为乱民者哉。天道恢恢。疏而不失。福祸之应。常要以久远。子姑务为善而已。慎无为天之乱民也哉。问者始释然而去。世所传福寿书有两本。皆 明季人所述也。其意皆劝人为善。其指多切近浅显。尤宜于愚夫愚妇。虽其言时有未醇。要其归有近乎仁人者。遂为之择而存其尤。合而命之曰福寿双会。呜呼。不待劝而乐于为善者。上知也。劝之而不肯信。惩之而不知惧者。至愚而自暴者也。若中人之情。则鲜不以祸福为惩劝。世之为上知者固鲜。其至愚而自暴者。亦不如中人之多也。是书之裨于世。其或不为不多欤。
芝谷遗稿序
余少从家庭间。闻吾高祖睡隐公。当 英宗时。以都承旨侍近密。有太学生郑柔。抗疏讨辛壬逆党。 召入至 殿陛前。语颇触 上怒。吾高祖进对言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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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不养。 上即为霁怒。柔得无罪。一时诵之为美事。今得芝谷遗稿读之。又知有柳公事。呜呼。方 国家久安无警。堂陛之严。邈如九天。其在卿大夫侍从之位者。怀悃愊蓄耿结。求一望清光。而少吐其胸中之言。十恒不能一二得。而况于穷乡下邑韦布之士乎。柳公一上舍生耳。涉湖南六百里外。抱方尺之牍。朝叩阍而夕 赐对。抗声于旒纩之前。与 君父争可否。往复屡百言。撄讳忌触贵近而无罚。盖我 朝培植士气累百年之久。其效如此。而我 英庙恢张翕受之德。于是乎与天地同其大矣。呜呼盛哉。公既屡上章言事。益不谐于时。遂遁于苧罗山中。嘐嘐以经籍自娱。或惜公遭际 圣明。而不获展其用。然壬寅之狱。忠逆倒植。民彝之将绝者有年矣。公以一言反其案。而 天听遂回。幽枉毕伸。国是之定。至于今有赖。公虽穷老隐约。固未为不见用也。方公登对时。大憝尚据廊庙。其焰犹熏灼一世。而公奋然直抉其逆状。不啻如鸷禽之搏孤雏。雷霆之震不及身。咫尺而终日谔谔。不失一辞。非其气养之有素。何以能此。文章者。气之发也。以故公所为诗文。皆勃勃有生意。可想其为人。其后孙裒之得数百篇。属公之外曾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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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赞善宋公稚圭。纂次为集。而徵余弁其首。余病矣。久不能为文。然念公之事。可以徵我 朝士气之盛。而我 英庙至德弘度。繇是益章。其所系固不轻矣。且培士气而扶大义。以彰我 圣祖容谏之懿。是吾高祖夙昔之所拳拳也。我后人何敢无一言。遂盥乎敬书之如右。柳公讳组。字圭甫。完山人。来求文者。公之曾孙曰浚云。
三复斋集序
我 国家圣神相承。登崇俊乂。以广开言路。翕受不厌为家法。在下者。亦以敢谏不避忌讳相尚。昌言盈庭。直气发舒。间有不幸颠踬者。既久。未尝不大伸。 社稷灵长。式至今有赖。当 肃庙甲戌。大义始明。邪正尚争。有若故司宪府持平 赠大司宪三复斋李公。以新进职言事。立 殿陛。挺然为众正倡。遇事棘棘。不瞻顾前后。至 宫掖严秘。燕私隐微。外廷所莫敢言者。辄露章不少讳。至今从纸上观者。亦缩头汗背。而朝奏夕下。十允七八。斥罚不一加。于是公直声震一世。而我 肃庙容谏之德。益布闻于海内矣。然公既斥邪论严。仉憾猬集。贼臣为俑。谗言交讧。而公竟抱冤。瘐狱中。公殉之明年。陶庵李文正公为谏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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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昔我 仁祖时。崔晛尝辞连逆臣狱。 仁庙思其直曰。晛尝夜对。力争某事。予甚以为苦。后思之。真爱我者。遂释不问。今李某以数直谏闻。而竟用非罪瘐死。得无愧 圣祖德耶。居未几。 肃庙命询诸臣。咸一辞称公冤。乃 下教伸雪之。还其职牒。呜呼。公之尽言不讳。我 肃庙之乐闻忠谠。可谓千载一遇矣。若其不能脱于谗人之锋者。天也非人也。然一言之感 天心转圜。㫌直悯枉。德意蔼然。我 圣祖容谏之德。于是乎克有终始。而家法之传。可永为后世训矣。岂不盛哉。公事亲有至诚。而其见诬也。以不孝为名。吾高祖睡隐公为文酹公。有曰。孝出于天。而罹罔极之祸。忠贯乎日。而抱戴盆之冤。一时以为公言。公之妹为吾外曾祖妣。外曾祖妣性高洁。有公风。晚岁卧病。尚娓娓道公事。至谗邪小人贼害之状。往往蹶起。击寝壁感愤。涕洟不能止。吾先妣每举以语诸子。奭周由是从幼少时。已习闻公大节。公章奏已彪炳国乘。人亦多传道者。而其所为诗赋杂文。皆宏肆有奇气。无碌碌语。其集十卷。吾外王考所选定也。公之曾孙某将校刊以行于世。俾奭周弁其首。余谓公章奏皆格言嘉猷。宜日陈于 旒纩之前。而 圣朝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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谏之家法。尤不可以莫之表章也。然则是集之行。岂直为一人一家之私哉。余后人。固不敢当玆役。惟内外先世之谊。有不可终辞者。乃再拜敬识之。呜呼。吾外王考手泽尚在。而吾先妣谆谆之语。今不可复闻矣。呜呼悲夫。
送柳锡老赴燕序
游观之所得。如读书然。夫展卷疾读。瞥然而解人颐者。必稗官小品俳谐之文也。再绎之则索然无馀味矣。班,马之史。屈,宋之骚。陶元亮,杜子美,韩,欧,曾,苏之诗文。沈𨡉咀嚼。愈久而愈有得。至易,书,诗,春秋,论语。则有终身诵之而不能尽者。观人亦然。斗筲之才。立谈而见。智深而勇沈。蓄厚而肩钜者。日与之处而不可测其涯涘。东人之观于中国者。廑一隅耳。然巫闾,碣石,勃海之浸。千里之野。万里之城。亦天下之钜观也。明堂天阙。万乘之居。百神之所主。四表之所准。固天下之大都会也。三代汉,唐之士。虽不可见。如陆稼书,顾宁人之经术。汪琬,方苞之文章。魏叔子之悲歌感慨。亦未必无其人也。虽不能与五经比观。何遽出班,马,屈,宋下哉。今之观中国者。率不过一目而止其浅者。直眩于宫室之丽。廛肆之富。金碧珠玉之侈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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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否则以片言蔽之曰。中国无可观。呜呼。以此术而读书观人。亦无怪乎学术之日卑。而才俊之不见扬也。柳侍郎锡老。以书状官。观于中国。既归十有五年。复介于朝正之使以往。锡老少嗜书于班,马已下诸家。盖尝反复而得其味矣。历试于朝。声实方茂。今之归也。固将膺铨衡人物之责。余以故特举读书观人之说以告之。余亦尝一观中国。而无所得者也。今衰且病。对书而不能读。况能再游于方域之外耶。姑愿俟锡老之归。而求闻其所未闻者。
近光录序
余少以章句业。受知我 先王。日橐笔侍左右。一日进庠舍诸生。讲易书诗。余职当呼诸生名。阅其簿。有王姓而太其名者。指以问僚官曰。是何人也。有识其人者曰。噫。是奇士也。贫无俚。身为酒家佣。间则有读书不辍。伊吾声竟夜达四邻。酒家迩 禁门外。其名遂上闻。于是以褐衣芒屩。 召入见禁中。令赋诗诵书。皆称旨。 特命壮勇营廪之。已又命饩诸学宫。肄经艺以进。于戏。吾 君之爱才也如此。吾 君之喜读书人也如此。吾 君之不遗疏贱也如此。吾 君之明无不周而仁无不覃也如此。盖当是时。自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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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至闾巷间。无不传王君事者。而余知之独晚。然从殿陛上。视王君进趍容止。亦独知其为恂恂忠悫人也。今年春。王君访余于家。出其所叙遭际本末。而求一言以弁。盖去 先王时三十年矣。遂与道旧日事。相视掩抑者久之。嗟乎。余与王君。俱 先王造化中物也。王君自庚申后。益困顿无所遇。既白首。廑得乘一障而归。然其攻文。老而益勤。往往有警策语。又能追述畴昔。以纂次为书。只辞之纡。一物之贶。咸志之唯谨。亦可谓不负 恩造矣。如余者。位列卿。登馆阁。非不荣且显也。而衰病荒惰。无丝粟称塞。 顾遇读王君之书。怵然而有馀愧焉。呜呼。昌歜之味。至微薄也。思文王者。尚追其嗜好而存之。而况得玆编而读之者。目存乎色笑。耳著乎警欬。想像乎盛德之所发。其有不如聆清庙之瑟。愀然而复见者乎。呜呼。使一世之士。薰馀光而泳 遗泽。相与兴起乎右文之化。而益笃其亲贤乐利之思者。其将在玆编也夫。
上党世稿序
生人之道。莫大于孝。孝莫大于显其亲。显其亲而推以及乎先祖。又孝之大者也。显其先而使之不朽于后世。斯又显之大者也。古之所谓不朽者有三。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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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文者言之精也。德与功。亦必待文而后传。是故。君子之欲显其先于久远者。非文无由焉。吾东方最重世族。又最重文学。凡冠冕于朝。表范于乡者。率以是相甲乙。然求其能奕世绳趾而不替者。盖鲜矣。若其代有述作。而又能葆守裒辑。以传于久远者。则百又不一二觏。呜呼。亦已难矣。东方之有文学。自箕子始。而清州之韩。以箕子为祖。迄今屡千岁。名卿硕儒。肩武相望。举世咸推为显阀。而其有世稿。则自吾婿弼教辅卿始。辅卿之言曰。吾家之以文学相绍也远矣。其尤远者。既放佚而不可求。幸而可永者。吾不敢不尽心焉。然文辞之垂诸后也。多则烦。烦则人易厌。帙重而人易厌。斯所以放佚而不传也。于是尽发其巾箧之弆。而遍求诸宗党长老之所藏。稡而约之。得若干卷。盖自右议政忠靖公以后。为世者八。为人者十六。而为诗若文者二百四十一篇。其求之也至勤。其蒐之也至广。而其选之也至精。其为文皆可诵而传也。呜呼。若辅卿者。可谓能显其先矣。虽然。余犹有勉焉。韩之世固可谓盛矣。而辅卿之祖考与先大人年位。皆不称德。其所存者。犹未能大显于世。辅卿之为是编也。其得无戚然而伤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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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欤。孔子曰。立身扬名。以显父母。显亲存乎立身。立身存乎学。学又莫先于读书。凡载于是稿。亦皆读书之所得也。呜呼。上焉而绍其祖。近焉而显其亲。为辅卿者。可不勉欤。
张氏遗事序
世恒言天道无徵。为善者无报。嗟乎。是贼夫人也。余观张氏家所编其先祖 赠工曹判书遗事。益信有天道焉。其书言 赠判书尝游海上。活一大龟。放诸水。后航海朝天。遇大风几危。忽见大龟支船。获无恙。又言当光海戊午。 西宫之变。潜效忠劳。供膳羞无乏。后卒受 恩奖。又尝捐千金。赎人异域。其子孙后多贵显。世世笃恩顾。夫输忠于板荡之时。而纡宠于亨泰之日。树德于急难之中。而飨好于安乐之后。为善之报亦已昭矣。况以介虫微物。衔恩效灵。以克济不测之风涛。斯又可见天道非耶。为善者。固未尝望报也。而其报之不爽如此。是所谓天道也。世之言者。或局近而迷远。执一而疑百。往往至诬蔽天道。而使为善者怠以沮。嗟乎。独何心哉。 赠判书固长者。生平积善。盖不可胜纪。今去之二百年。苗裔犹绳绳不衰。方且重梓遗事。用永其不朽。呜呼。为善者于是乎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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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无疑且怠矣。余七世祖妣贞明公主。当戊午时。实侍在 西宫。繇是余家与张氏。亦世讲交好。其后孙锡祚。徵余弁一言。余义固不敢辞。然 赠判书之事。荦荦在人口。亦无容余言赘也。 赠判书家。故以忠孝相传。其昆弟子孙。焯焯多闻人。 赠判书之子炫。风仪动人。尤敏干务。有劳于 国家实多。至其洁身守义。以全其宗。尤卓然有人所不可及者。盖张氏之多贤也。亦旧矣。余故牵连书之。以示夫张氏之子孙。俾克知自励。而益永其为善之报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