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审　华宁殿(四首○丙申)
羽卫　銮舆匝岁巡。新礼父老说前尘。秪今　惠泽还如旧。雨露年年草木春。
黼尘犹瞻赫日临。伤心无路听　温言。　隆恩未报空华发。羞说当年在翰林。
花气深深锁晚春。炉香徐引捲帘人。周旋忽似陪　銮日。四十年前两侍臣。(是日奉审。与留守徐有矩准平偕。)
常怪支离寄世间。馀生幸复近　威颜。　天扃再叩应无日。未忍寻常下　殿还。
禁不作韵语久矣。宪仲为五言一篇。强余步韵。不得已破戒。(丁酉。)
倦翮怀林栖。疲鬣谢皇路。纵免羁笼愁。那复历块步。疏才负明时。积(一作愆)荷宽度。抽版待弹劾。俯仰怍心素。湍流塞增冰。舍筏仍径渡。杉梓有遗荫。环堵足形寓。绚名炯前戒。道书记曾注。新知款樵牧。旧学遗章句。流光欺卧病。物色惊反顾。来时积雪岸。密叶交万树。荒村寂谁问。卯君时独遌。清吟答松琴。老眼披花雾。

吾穷半坐文。愆尤每自数。多言集众谤。虚声触神怒。伊来久吹赍。宿莽荒艺圃。流泉虽无心。尚恐与石遇。时为不平鸣。㶁㶁未可住。唯当学止水。泊然离外慕。从它众窍号。掀作万马駏。客念既云息。童颜或能驻。忆君弱冠时。落笔轻文赋。埙篪迭宫徵。佳处辄心喻。君诗晚更奇。妙境参禅悟。吾言老无味。大羹兼草具。相看遂两忘。万象浑迷瞀。　君恩独难谖。铭镂彻肝腑。前宵梦琼楼。辗转忽径寤。朽材谢芝蘖。放迹甘草屦。青春信黄卷。九轨思横骛。岩廊揭木偶。志气嗟衰暮。魑魅幸免御。膏肓敢恨痼。倚杖听农语。稻针天新雨。泥坡健黄犊。水田低白鹭。君行又此时。流云暂散聚。临分休觅语。已作无口瓠。
湍山杂咏(四首)
君恩讵忘报。无那薄才何。敢道归田乐。空为望美歌。破窗犹得月。枯井不生波。卧念三年事。愆尤数更多。
久知行路难。犹恃寸心丹。积负那堪悔。　隆恩尚许宽。馀生依栎社。残梦罢槐安。莫问归来日。从今到岁寒。
宿昔趍庭训。丁宁进退间。恭听犹在耳。归拜更何颜。贞石坚难磷。寒松老可攀。此心无处诉。空有涕痕斑。

五载重泉路。伤心别孟光。行藏吾独苦。忧乐子俱忘。野服谁当补。床琴不复张。平生鹿门约。流恨满东冈。
送宪仲回家
君来月正满。君返月又缺。缺圆如转环。往来交蹄辙。老去已惯离。况玆非远别。前期亦可数。菊花知佳节。加餐两相劝。衰鬓共如雪。秪愁夜转永。独听秋虫咽。君行差可乐。凉飙濯残热。澄江豁万顷。好放瓮中鳖。(时适有邻童擉鳖。用十五钱买之。付宪仲。俾放诸临津水中。)
余废笔砚久矣。维新之逝。亦无一言。而幽明之际。情理俱。三岁之间。往来于心曲者屡矣。终祥前一夕。宪仲适有二绝句相示。因步其韵。遂演至九首。以代追挽。忆农岩先生晚年。绝不作诗。唯为戚兄李公有挽章九绝。其终篇有曰。送君唯有九哀章。仍用其语。为卒章。(选六。)
寥落秋空不肯晨。梦中颜色寤非真。如今老眼无馀泪。泉路年年送故人。
玄岩诗句石溪谈。春梦蘧蘧过隙骖。地下相从应有伴。谁怜寂寞在江潭。
童稚交情老不违。相逢笑语辄忘归。汪然一掬忧时涕。未觉君身是布衣。

来时皂盖返丹旌。俱向临湍水上行。定识归魂偏蜷恋。通津前路暮潮生。(吾伯母墓。在通津。)
寒花寂历没龟趺。遗恨平园下笔迟。箧里双鱼犹渍泪。几回重读更沾颐。(朱韦斋葬寂历山。有樽酒寒花寂历中之句。朱子请墓铭于周平园必大。文未成而易箦。维新在德州。以书求两世先志于余。十馀日而讣至。文成而不及见。书亦未及复也。)
笔花霜落砚田荒。三岁无言只自伤。楚客行吟魂更断。为君重续九哀章。
西楼秋望三百八十字
梓匠失绳引。风景翳蓬茨。终晷坐面墙。久废二南诗。三春倚病枕。万品空华滋。微暄入首夏。流汗已沾肌。西楼乍延眺。老生骋奇思。(宗人子范。架木楼外拓数武。以避西景。登其上。又可以眺远。)短椽当翚革。村丁代般倕。居然跬武间。坐令神境移。青山倏奋迅。平楚迥靡迤。烦襟濯醍醐。六月来轻飔。稻长鹭下堤。草深牛眠陂。行人窅如画。微径互参差。农讴答芦管。馌筥交锄犁。赏心已云足。即目良可怡。俯仰遂自适。不悟流光驰。高秋木叶脱。青女肃容姿。腰镰出四邻。粳稻欲忘饥。清晨纵远瞩。镜天澄毫釐。平沙露雁际。空水忽渺瀰。轻烟展罗縠。霁景涵琉璃。朝霞尚空濛。晚照愈沦漪。渔歌远不闻。风帆时

旖旎。终年得未曾。惊倒复然疑。初谓老眼雾。狂花发迷离。招招问傍人。拍手齐称奇。得非前夜雨。天吴听指撝。复恐刘生画。潇湘翻在斯。披榛得幽芳。拨云开赫曦。静言方寸内。玆理默可推。昧尘有聚散。宝鉴无盈亏。轩豁向阳牖。考亭不吾欺。夙昔江湖愿。天公遂我私。钴鉧十亩潭。子厚乐居夷。矧我松梓乡。依归实在玆。旋轸已嗟晚。两鬓纷如丝。沧洲虽可泛。舟楫有安危。谁如几案间。坐与群仙期。西牖夕不扃。低月到檐迟。寄谢远游客。蹄轮莫谩疲。
夜宿华藏寺。书寄两弟。时闻欲偕游洞阴。
江山岂不好。独游情易阑。坡公留妙语。千载有同叹。(首十字。用东坡全句。)况我积离思。久谢平生欢。名区岂有缘。游事忽无端。蓝舆听仆夫。出门聊自宽。高秋四野净。松枫绚苍丹。招提悟渐近。秀色生岩峦。前朝有遗构。贝叶薰旃檀。壁势天为低。海气云共漫。烦襟得暂豁。危径遂忘难。骋眸却惆怅。信美谁与观。云表有归雁。参差分羽翰。遥怜对床地。玉屏蘸清澜。离情纵言均。觉我形影单。丛林翳残月。梦罢晨钟寒。题诗须泛叶。鹭洲通临湍。
闻华藏之胜。四十有九年矣。愿一游而终不能谐。今玆之行。决于造次之间。非素计也。乃知世事有不容安排者如此。
华藏久远游。不谓在今秋。放迹仍无系。随缘且少留。琳宫空劫炉。(寺有高僧堂八十间。最为瑰观。辛卯之火。寸椽无遗。)云衲已荒邱。(闻寺僧瓘绚，无喜。皆识字。可与谭话。今俱不在。只有年少者四人耳。)惆怅归装晚。青山笑白头。

景守终祥。宪仲有八韵诗寄示。用其首句韵。演至百五十言。以抒悲廓之怀。
繁忧集孤栖。夏夜当脩龄。愆尤积难数。良箴谁与聆。永怀同袍子。三岁阻泉扃。芝宇恍作梦。兰室蔼馀馨。奇文错五纬。宿蕴涵四溟。中表讵私好。夙昔久忘形。逢迎或旷日。问讯疲奴星。风霜挟尺纸。森罗尽六经。可但顶门针。常留座右铭。高言尚在耳。哀涕忽已零。胸中三古志。那忍堕香冥。湍江寄飘蓬。逝波遂不停。相思益渺然。宿草迷东坰。悲歌续采葵。寂寞无人听。穹林不见月。何处想仪型。
生日。两弟来会。次仲弟途中作。
端居耿百虑。晨起揽衣裳。寒空伫远眺。双雁忽来翔。念我久离群。斑鬓屡惊霜。危梦罢蚁穴。羸迹避羊肠。桑榆薄西景。樗栎老东冈。玆辰得良遌。暂如还故乡。

欢言列长筵。细斟当深觞。玉屑终昼霏。青灯永夕张。翻经溯孟朱。展诗轻陈黄。江光赤壁近。雨声怀远凉。谁遣李委笛。远飘婆律香。湛怡信可怀。劬劳讵敢忘。馀生有归依。永矢松楸傍。遗训佩渊冰。宿菑锄榛荒。阿仲吐奇藻。掷地锵璆璜。聊将黍谷律。穷岁驻春光。
宪仲与季显而奭得凤字。赋诗寄示。属余和之。(戊戌。)
林居屏群嚣。不知春鸟哢。村童报乡书。始惊池塘梦。流眺感时物。雾眼初拭霿。和煦转严飔。积雪开阴洞。澄泉泄冰底。决决如剖瓮。新阳信可怀。徂岁惜已送。因之念久别。寤寐见阿仲。前冬解携地。屐泥融宿冻。归思托流响。候雁正北羾。远闻羊求径。槐柳接胡衕。双美喜得朋。三益遂成众。展亲仍朱陈。论交即王贡。埙篪应同声。掷地宫商中。徐儒夙睎颜。一簟甘屡空。鱼生赋远游。不作穷途恸。清时需群材。冈梧待鸣凤。谓当纵逸辔。和銮合磬控。胡为守一室。蠹卷空充栋。杜门苦幽独。出门多喧閧。吾庐虽云僻。风月足唫弄。春江有归楫。撇波如飞鞚。芳辰莫谩抛。荣木有馀讽。
乘舟溯临津。东至长浦。西下至钓鳌浪。与宪仲同拈永字。

山行苦登顿。野行倦驰骋。不如沧波上。高枕信舴艋。已道春物妍。更欣春浪静。沿洄三十里。春昼亦云永。轻帆听所如。时复得新境。沙痕落朝汛。岸芳含夕景。径行未妨迟。佳处总可领。遥山竞入眼。独识三峰影。娟娟所怀人。迢递隔重岭。愿言托宵梦。复恐天宇冷。
与宪仲陟都罗山顶。归路。拜外氏远祖墓。少憩于永守庵。
青山去人无咫尺。终岁不听游子屐。有如大隐在人境。心远自屏车马迹。临湍逋客岂有素。相视欣然两莫逆。钟鼎竹帛皆前梦。秪道佳观未可掷。驾言出门即山巅。坐令万象生几席。江阔遥疑张翰帆。树深近分玄晖宅。文殊高座涌天花。白鹤低飞刷云翮。飘然远举知未易。且搴松枝煮白石。草软冈平行屡憩。兴来时复携轻策。因攀杉梓读古碣。偶寻招提逢老释。幽花不肯媚艳阳。半绽犹含春露泽。细思物理悟行休。惆怅两鬓如雪白。峰转溪回路更纡。西风拂面林影夕。寄谢山灵休惜别。更上西楼挹远碧。
皋浪舟中。次宪仲寄示韵。时宪仲游广津。劝余移居。
君诗似栾城。秀语分山绿。吾衰倦吟觞。惆怅水调曲。

江皋有归路。昨梦聊复续。蓝舆转山腰。危墙立如束。长空不见际。坐笑井观局。烦襟得澄波。忽若春雪沃。扣弦发长啸。振衣怀新浴。苍屏削太古。万象纷开瞩。朝霞羃轻罗。夕月漱寒玉。风潮信上下。造物从我欲。遥闻广陵墅。亦复离尘俗。相期在迢递。有怀当谁告。
归舟为风所阻。时方苦旱。
莫恨上滩速。翻令下滩迟。迟速安足较。但愁西风吹。西风不作雨。惜此三农时。波心有老龙。水落眠不知。长年曳百丈。跬步那容移。晨月递午阴。坐与寒潮期。行休听天公。惊浪幸免危。轻凉间薄暑。袗裌亦可支。江烟湿晚饭。鲜脍乱银丝。吾侪且一饱。须念田家饥。犁锄待土膏。秧马正堪骑。寄语后有人。莫嫌烟蓑披。
白鹤最高顶(两首)
沧江虽好足风波。且向空山扫薜萝。倚杖晴云先引道。出门芳草已连坡。千峦石势排鹏翼。一郡人烟点蚁窠。目极神京犹不见。秪今无那客愁何。
玉止高人迥不群。儿孙罗列万(一作枝)分。已知灵境无凡卉。宁待澄泉濯垢氛。素女胞胎迷幻语。玄陵宫阙吊空文。(史言山下有丽恭悯时所营新宫。而了不可寻其旧址。俗传岩上。有仙女解胎遗迹。)平畴五月秧歌晚。乞与峰头触石云。
松枝补檐。宪仲先赋五言排律十四韵。用其韵。不依其字。遂成四律。(选二。)
素帙围虚壁。苍山拥短墙。已堪容偃息。那复计炎凉。忽觉繁阴积。浑忘畏日长。茆檐浮翠色。如在万松冈。
秪谓秉心固。谁知效用良。青灯滴香𣿉。丹灶拾流肪。更展云屏叠。重遮火伞张。清飔将好雨。时复听丝簧。

和两弟在广津临汉亭寄示韵。永明屡劝余移居此亭。而不能从。故颔联云。
惆怅虚亭俯碧湾。扁舟先载卯君还。佳期已负黄骁水。倦迹犹依白鹤山。好与松杉留晚契。恐教鱼鸟笑衰颜。唯应两地相思梦。同在烟波杳霭间。
又次永明韵
我屋山连野。君居水际天。村锄朝带雨。汀树晚含烟。独坐偏长日。相思倍暮年。西风能送帆。会到白鸥前。
醇溪学士匹马远访。次宪仲韵以赠之。其归适七月既望。将汎舟临湍之赤壁下。(醇溪。李正履审夫号。)
寂历疏灯掩短宵。故人匹马定谁招。三年不改涪翁发。七月行听蜀客箫。苔没林扉才识路。雨过沙岸欲平潮。知君独爱临江壁。任是颠风也不摇。
将浴东阳温泉

伤禽不忘飞。蹇蹄不忘驰。而我倦趋营。久与尘路辞。因病幸得閒。何用更问医。兼旬委枕簟。积藓侵履綦。荣名分已谢。形骸尚难遗。遥闻太白南。泉脉泄坤维。灵源閟金膏。煖液涵玉池。炎凉自世情。真性独不移。丹炉纵荒唐。素发应华滋。神农或阙文。驻颜先青芝。怀玆亦有年。世故多参差。匡庐表水碧。紫阳曾留诗。驾言不在远。出门知路岐。翩然白鹤云。送我西北之。吾生秪随缘。帝乡非所期。轻身倘有术。探胜讵辞疲。名山七十二。真侣足追随。桃筇伴蜡屐。永谢樊笼羁。神仙在平地。岂必凌赫戏。聊先濯尘垢。莹我肝与脾。
晓度青石关。关西至朴渊。才十馀里。
晨光耿残月。暗泉鸣宿雨。归人始起病。薄言苏心腑。穿林出半天。削壁无尺土。逢境记旧践。惬愿怀新睹。幽幽大兴洞。去路交跬武。飞流决云汉。万壑殷钟鼓。前游杳三纪。梦想疑邃古。欣然便命驾。仆夫不言苦。循躬忽反顾。蹙若鱼在罟。风光信可怀。愆咎奈难数。归欤白鹤庐。舒膝足环堵。浮云托我梦。浩荡周天宇。
发临湍
翳翳坡垄隔。去去川陆长。昔人怀三宿。矧伊宰树傍。我来方岁改。再见秋菊芳。童孺纵嬉笑。邻曲通酒浆。

如何舍此去。广陵非吾乡。江干有回雁。待我欲成行。晨兴扫堂阜。衣上浥微霜。依迟去留际。五步九回肠。村翁惜别离。山客问行藏。那能便不顾。徒御共彷徨。心知去路夐。未暇念曛黄。杉松望渐微。苍翠暧杳茫。重来定何日。双鬓久惊霜。人生会有涯。终古托玆冈。
自湍南移卜居临汉亭。与两弟相会。遂次其韵。
相迎江路近。不道江风寒。雨歇鸥心净。天长鹤影盘。去帆争问渡。归客独凭栏。尚忆皋兰艇。乘潮下碧湍。(皋兰。津名。在临津上流。)
醇溪昆仲。卜夜会话。以诗书敦宿好。分韵赋诗。得诗字。
疏松杂众卉。岁暮见贞姿。层冰闭寒江。中自涵涟漪。三冬属一病。坐遣流光驰。圭组恧前非。觚翰嘅今衰。衡扉不闻扣。独掩风雪时。空庭乍延月。人影忽参差。清芬袭四座。握手君为谁。云禽俪遐翮。玉蕊联芳枝。前春惠州饭。充然久忘饥。言归鹿门室。锄唱迭埙篪。迢迢百里径。绝峡穿熊罴。相思即命驾。三过不言疲。高谈烛屡跋。旷怀云俱披。亹亹到六经。沕若针投磁。群嚣付一吷。此乐曾谁知。愆尤积暮齿。分与轩冕辞。如君瑚琏器。长𨓏岂其宜。箧中救荒书。疲瘵须长医。

东江少风波。清濑待春凘。耒耟望四邻。坐诵花溪诗。
江楼暮春。次宪仲韵。
冉冉朝霞递暮云。轻红暗绿任缤纷。兼旬闭户春犹驻。待月留人夜未分。花影交成三太白。箫声飞和两茅君。澄江一色元无变。风去风来自作纹。
又拈韵得望字
郊春见荷锄。滩晓闻扣榜。群动各有务。匪直口腹养。而我独何者。一身甘散浪。三年楚泽畔。行吟杂渔唱。恩波忽无际。江汉共浩漾。秪擎玉局　际。遄随金鸡放。迢迢万里月。流影自天上。　琼楼亦不远。欲攀还惆怅。晴窗掩轻飔。小庭凭短杖。残骸遽如许。馀生已可谅。何须问詹尹。此病天所饷。犹存耿耿心。长倚北斗望。
过春草亭有感
春草庭空二十春。伤心何处问芳邻。前滩一棹归来晚。飞尽江花不见人。
出水落山
经年卧江干。沧波在庭轩。尚嫌山不深。时闻车马喧。名峰秀东维。苍翠锁朝昏。晴岚入轻策。扶我出松门。千林互迎送。百谷争吐吞。层峦削万仞。积气蟠厚坤。

江河浩无际。此中涵真源。仙洞标嘉名。玉友联金昆。(山有隐仙，玉流，金流三洞。)迥立风佩动。倒泻天汉奔。环林编笙竽。落地皆璚琨。谅难定心目。那容寄名言。归来万缘静。梵呗澄梦魂。招提宿云表。星斗晓可扪。前行富清玩。仆夫戒征辕。阴潭老龙漱。远岫高凤骞。踌躇独谁为。玆山未可谖。
回龙亭
不识回龙路。今行水落西。林端落河汉。云表隐招提。学释迷栖止。(寺云是无学和尚所占。)渊翁有品题。前山无此胜。何用更攀跻。(是行。将访望月。未果。)
归自道峰。与群季。临岐分携。呼韵各赋。
终岁江村独掩关。谁令一出憺忘还。金浆玉髓三仙洞。青壁丹梯万丈山。梅月荒墟苔暗古。华阳巨笔石留斑。相逢未可轻分手。况复松风涧濑间。
与群季拈唐
轻尘一洗雨痕馀。山色青浮野老居。入洞谁搴三秀草。登盘尚饱四腮鱼。松门不碍微风过。苔径时因好客锄。散秩江湖新拜　赐。未应丹鼎避除书。
复元斋俞丈(星柱)挽(两首)
举世趍荣利。图书独一床。微言窥妙键。新藻发幽光。

毛檄非怀禄。莱衣为奉觞。兰庭留晚荫。全胜满籯黄。
尚忆城南屋。书声隔巷闻。先人存晚契。小子袭馀芬。礼数无轩组。谈论总典坟。遗编空在箧。谁禁异言纷。
台山侍郎。自龙山挐舟相访。归后有诗。仍答其意。(台山。金迈淳德叟号。)
君居鹭洲西。我客鸥渚东。相望岂云远。呼吸一帆风。吾衰废筇屐。春满卧病中。故人虽白发。韶颜尚如童。迹蹇身非屈。道积气弥充。方欣卜子肥。未信原思穷。兴言永伐木。绿阴交葱茏。前江命归楫。杳若乘轻鸿。光飙袭庭牖。馥馥兰蕙丛。倒屐颜已开。合席神先融。流光几凉焕。交道贵始终。殷勤叙契阔。豁达开蔀蒙。真工虽敛华。老气尚摅虹。六籍穷灏噩。万理罗隤穹。骋师倒河汉。抗志齐华嵩。清樽遂当夜。星斗耿遥空。三纪倏一梦。此乐今始同。浮生怆合散。放迹遗穷通。畴昔金闺选。共侍　蓬莱宫。追随几俊彦。濩落馀两翁。君如百鍊钢。霜雪莹磨砻。我似垂翅禽。望月惊虚弓。久惭葭倚玉。尚期麻扶蓬。感君佩弦诲。金针度盲聋。顾惟社栎姿。讵参搆厦功。铅刀再莫割。血指难为工。渔钓寄散浪。畎亩颂亨礼。方知答　隆恩。端在息微躬。君才未曾施。苍生望谢公。追　先岂忘报。在野

犹愿忠。遐躅纵自閟。令德日宜崇。晨光屏群嚣。孤烛照深衷。相对且亹亹。相别恐匆匆。江春已不驻。江雨复空濛。江流尚无尽。重忆理烟篷。
舟行呼韵
云际波心共一天。晴光浮入木兰船。轻风信楫如平地。迟日留人似少年。网外跳鱼生浪细。矶头拳鹭聚沙圆。邻舟忽送山阳笛。春草空亭锁暮烟。
醇溪滞雨留话。得雨字共赋。
林居谢尘鞅。碧苔交庭宇。尚赖素心人。时来扫榛莽。已同江上舟。复此江楼雨。江雨解留人。晚香湿兰杜。欢言外形骸。况暇论宾主。图书足忘饥。鸡黍未辞窭。薄醪犹可醺。陶然梦太古。依俙写遗声。恐非人间谱。
送醇溪昆仲入燕(二十首。选十五。)
寒风掩衡扉。落叶埋步堞。江湖满眼前。终岁倦舟楫。忽闻同袍友。关河当远涉。游情将别意。千重复万叠。
之子金闺彦。常有江海心。蓬海神仙窟。朗州枫橘林。穷通澹俱忘。风流良足钦。奕奕使者传。旧我犹视今。
风露九连宿。雨雪三河餐。男儿四方志。未应辞路难。行厨况递供。动息亦易安。平居苦羁束。出门天地宽。
自古行人职。或佩安危寄。升平亦已久。皮币应故事。

关市任胥商。翰墨骋游戏。玆行愿拭目。一揽澄清辔。
忆我从玆役。再饮辽河水。长风送逸驾。快若抟霄鹏。所嗟独眠夜。揽被怀姜肱。君行信可羡。双璧久齐称。
西豪德星会。声价重季方。雄文富万有。逸气横八荒。龙渊未出匣。郁郁含光芒。中原盛旗鼓。谁复当雁行。
君家经济学。文藻乃其馀。指掌平籴议。照胆辟邪书。寰区富见闻。应补箧中储。归来当一试。莫教饱蠹鱼。
剥落彝鼎刻。琐碎虫鱼笺。黄茅一望弥。菽粟皆荒田。吾东广天下。洛闽留真传。华　国谅斯在。专对讵足贤。
中州未宜轻。宿学犹可数。榕材与稼书。典型终近古。近闻汤侍郎。自任中流柱。凭君试一叩。同声应宫羽。
殊方念旧游。逝波惊不住。风飞箬汀麾。草宿心谷墓。伯长文武材。惜为毛▼(虫+生)蜈。于今尚留恨。点苍迷尘雾。(心谷。费编修兰墀号。今没已久。箬汀。李主事璋煜号。闻方为外职。阮元伯长。今阁老也。当余赴京时。在云南。未及相见。留书付其子常生。)
辞章虽末技。时运系盛衰。韩欧已绝响。汪魏尚遗规。箕邦俨芾冕。璜声合采荠。文身遍瓯骆。持此欲安施。
观朝喟巾裳。观市厌金绮。欲问三代旧。唯应在流峙。嵩华带河洛。步武如可企。盈盈芦沟波。胡为限弱水。

吾　邦足名胜。那复待远游。生平读经史。抚迹皆中州。衍河吊燕丹。盘谷访田畴。巫闾配五岳。望秩自商周。
驱车德胜西。行访蓟邱植。居人眩空名。竞指渔阳北。不有竹垞记。谁徵召伯域。知君欲探胜。须藉稽古力。
觇国谅未易。况复言语殊。咨诹须自近。羸瘵满道隅。西州半积水。悍吏犹徵租。归来侍　经帷。定上流民图。
次台山病中韵(两首)
我衰当暮岁。君病已兼旬。共惜灵丹晚。谁闻大雅陈。楼虚风答语。窗薄月窥人。惆怅前尘梦。东华听漏晨。
同病空相念。音书旷几旬。卜居分镜剡。论契合雷陈。清话秪凭梦。残编独伴人。埘鸡冲雨雪。犹不废司晨。
次宪仲寄示韵
雪里禽声冻不喧。倦飞犹喜脱笼樊。金丹返老那能待。玉宇愁寒未敢言。桂棹曾经游赤壁。菰田近复傍青门。残灯坐念羲皇易。子夜新阳辟混元。
次宪仲咏梅韵
江皋宿鹤寒未起。梦上云霄伴羽士。香风忽捲入窅冥。不分罗浮去几里。玉女仙扉点明星。劝我琼浆濯

尘髓。月地云阶无俗客。缟衣叩门谁家子。仙仙欲动忽复住。问之不语微露齿。蘧然一觉何所见。手把五凤楼中纸。便与梅花作传神。文藻通灵乃能尔。他时画梅兼画我。共对清汉半江水。
金平仲自忠州来访。时年七十五矣。次宪仲韵以赠。(四首。)
门掩寒天剥啄稀。西湖孤鹤报谁飞。韶颜不改三年外。秪为离愁减带围。
幽幽山气韫悬藜。时放精光化素霓。奇宝如今谁解惜。君行须访鹭洲西。
江冰掩尽系船痕。春草空亭日又昏。楚些歌终人不返。逢君此地倍伤魂。
老去休嗟落笔迟。寒梅未放雪中枝。留君直到春风后。江树江烟总入诗。
同竹溪咏春雪。仍以为别。
熟知江上路。相逢复相别。别路且莫问。愁冰复愁雪。春雪连江尚易消。春冰见底令人慄。冰泮雪尽亦有时。复恐春泥深没膝。蕊城归客遍关愁。船道迷茫步道绝。愁来却作郢中吟。忽觉阳春回素发。对君翻忆少壮时。咳唾落地皆琼屑。大陆银盘(一片银盘大陆圆。竹溪少年时。

咏雪诗也。)占骊珠。至今光怪眼犹缬。长卿濡笔羞腐毫。枚叟邹生敢争列。岂知蹉跎五十载。瑶浆不能疗苦渴。欲出曾无灞桥驴。高卧谁问袁安室。君今一身不自谋。尚为黎元肠内热。苦道三冬无片白。麦陇土乾愁冻裂。谁教滕六悔前懒。始共句芒徐按节。积素先宜绚艳阳。轻寒未妨参暖律。漫天同集八表云。羃地齐封群蛰穴。前驱玉龙骖白凤。上下瑶台与璚阙。已令万形随雕镂。独许月星争皎洁。功成敛迹亦不迟。碧波涵镜晴峰出。却留膏泽溥含生。不与色相归变灭。平畴竞贺占多稼。漏屋犹应念无褐。侧闻新降宽大书。条风受序群萌达。此时逢君听君歌。霁宇无氛灵襟豁。感君一念在苍生。羡君老气犹勃郁。情长才短奈吾何。欲和君歌不成阕。君行欲发更少留。不缘冰凘与泥滑。共君俱是白头人。一别未知相逢日。春江舟楫渐可乘。与君且待花间月。
和竹溪(两首)
轻飔无力殿馀寒。老去逢春且自宽。林霭含晴禽语软。山容回碧雪华残。归舟渐喜烟波阔。征马犹愁峡路难。莫怪相留淹日月。江花欲发共谁看。
久罢黄粱梦。还丹尚未成。行藏俱世累。穷达见交情。

好鸟时能啭。幽花亦自荣。棹歌当别路。翻恐唤愁生。
次宪仲重赠竹溪
东风残雪不成泥。沙岸春生草更萋。渔子歌声鸥外迥。故人归路雁边迷。离情较海犹嫌浅。老气蟠空未觉低。梦里狂谈醒却笑。文章勋业两醯鸡。
访水落兴国寺。时永明先在寺中。
郊扉掩幽寂。清月屡缺圆。暄风起我病。韶景似去年。江𦤎乍隐见。山路始攀缘。移筇惜芳草。纵目欣平川。层峦耸晴空。矫若鹏噣褰。泉声濯飞壒。石气盘苍烟。欣言识旧面。拱揖来群仙。招提亦已近。白衲迎我前。卯君和余懒。寄声下诸天。埙篪递逸响。涧壑同冷然。却忆金陵馆。官灯照孤眠。苍生望苏息。那得赋归田。
台山侍郎之逝。宇宙间交游尽矣。顾影伤神。情溢为辞。凡得八绝句。聊以自纾其弸轖于台山。则初未有发挥也。
卧向青灯欲烬时。低空缺月到檐迟。山阴小棹风流尽。寥落江天更待谁。
半世论交四海空。江湖相望两衰翁。癯容尚入前宵梦。惊断山阳一篴风。
门外垂杨不系船。前沙鸥鹭浪惊眠。寒檠久废残书

课。认诵周诗伐木篇。(余近诵诗。至鹿鸣什。闻台山讣。为之废课者屡日。)
笑语从容只片时。馀生犹道有前期。尘编在案那堪展。留得平生满肚疑。
标补遗编得细翻。许君亲见紫阳论。游筇未践鹅湖约。高树蝉声更断魂。
临箦渊冰语有因。人言诗谶果如神。知君不负平生志。衰世全归玉立身。(台山春初诗。有郕公临箦说渊冰之句。)
蓉城蓬海说荒唐。地下修文亦杳茫。奕奕精神如不散。秪应奎璧耀寒芒。
西清旧俪曙星残。又送君行入道山。白发清障生意尽。为谁孤影寄人间。
送外孙韩天禄之其父永柔任所
江风濯晚暑。山菊有新香。登楼忽惆怅。送汝将远方。我老无与伴。唯汝常在傍。听汝读书声。百忧俱欲忘。如何舍我去。添我鬓边霜。汝行谅可乐。䌽服随汝娘。关西九轨道。车稳复马良。云山错锦绣。澄江争练光。汝龄才及九。气欲横八荒。风烟壮藻思。有作盈一囊。行行永清县。欢言似故乡。抠衣拜阿爷。雅琴开黄堂。官厨富饮膳。入唇皆甘芳。兴居总如意。所戒在太康。平朝整栉縰。清昼展缥缃。声气莫粗厉。步趍要安详。

勿以耳目玩。虚遣寸阴忙。勿为口腹累。护汝腑与脏。珍玩使人侈。声色使人狂。顽童慎无昵。择交须端庄。丁宁父母训。铭佩以为常。腹中圣贤书。才识日以长。嶷然栋梁姿。宁独彪文章。玆语苟不负。少别亦何伤。归来舞勺日。与汝含饴糖。无谓我言耄。为汝迓吉祥。
次宪仲守岁韵(三首)
懒掩寒窗蠹卷残。那知斗柄望春还。山庭雪残晨休扫。涧户人稀昼亦关。身为久閒翻似健。发无馀黑不成斑。新年旧岁何须辨。总在黄粱一熟间。
清夜沉沉蜡炬残。年先却向此中还。昭琴屡阅亏成劫。庄蝶犹迷梦觉关。远岫冲寒含黛绿。晴云捲雪作鳞斑。浮生已道无馀恋。且为春风住世间。
晨窗倚到夕晖残。倦鸟閒云屡往还。松合诗声轻庾鲍。山含画意笑荆关。携筇强学鱼千里。对卷难窥豹一斑。雪后春光应未远。与君同醉百花间。
陵谒日。诣新里。遥申迎　驾之礼。距　跸路几十里。时闻鼓吹声而已。
佳气清尘望里浮。山重树复漫回头。云门鼓吹知天近。　仙寝衣冠想月游。往日荣名坡老梦。残年心事魏牟洲。村翁尚睹苍龙仗。善颂何人效麦邱。
次永明在玛里见寄韵。是日余在新里阻雨。
箭桥西畔望君居。咫尺浑如万里馀。遍野深泥那辨路。浮阶积溜似酾渠。灌园且摘光风菜。晒网难收谷雨鱼。苜蓿。一名光风菋(一作菜)。谷雨鱼。俗所谓贡脂也。谷雨前后水涨。则此鱼不得上云。而来诗以有菜无鱼为叹。故此联及之。 会侍明宵同漾月。春江舟楫浩冯虚。

牛尾川观泉石。寄示两弟。
衰翁倦閒步。游子惜芳时。三春不下阶。山鸟唤梦迟。清赏岂在远。出门心便怡。微风送轻棹。泄云开晴曦。澄波淼空阔。万里无津涯。林蹊忽回转。谷帘分清漪。灵洞发天籁。风佩杂笙篪。盘陀莹白玉。终古谢磷缁。筇鞋代樯楫。登顿未言疲。谁云江湖迥。复此泉石奇。天公念我来。宿雨留新滋。空山尽日鸣。赏音当为谁。悠然藉芳草。一觞聊独持。邻翁似解意。向我重来期。吾行讵能频。须报卯君知。
渊泉先生文集卷之五(礼山　洪奭周成伯　著)
　疏劄[一]
　　
再辞正言。仍论壮营各库还属内帑疏。
伏以臣之虚叨见职。今已半月有馀。而　天牌之临。亦几十有馀次矣。苟使臣若情若病。或有一分可强之路。则顾何敢一直违逋。甘自陷于慢　命之科哉。臣之自来情势。既已悉暴于前疏。今不敢更事烦渎。

而窃伏念士大夫进退辞受之际。非独为一身之处义而已。朝廷之轻重。于是而系焉。世道之污隆。由是而判焉。臣虽无似。顾其职则台阁也。方今　圣明在上。治化日新。政宜以砥砺廉隅。振举颓俗。为目下之急先务。而台阁之上。乃有撇弃四维之人。则其为朝廷世道之累。当如何哉。况臣之所被人言。匪如一时弹駮之比。彼其声罪之甚严。遣辞之至深。殆有为人臣子所不忍闻者。在臣自靖之道。唯当包羞省愆。没身铲迹于仕宦之路。无至于重犯公议之嗤骂。以贻清朝之羞辱而已。又安可诿以时日之稍久。罪名之已解。而乃敢为扬扬冒进之计哉。臣之情踪。既万万无弹束之望。则疾病有无。固未暇论。而昨年夏秋之交。偶感毒热。遂成沉疴。半载委顿。屡滨危境。今虽获寻生路。而真元大脱。气息涔涔。寝啖动作。尚不能与平人等。最是两脚俱病。筋脉挛缩。寻常之顷。运动须人。蹩躄之状。观者掩口。假令臣冒没进身。黾勉供职。其颠仆于班行之内。蹒跚于　殿陛之间。势所必至。臣身固不足恤。其如瞻聆之骇笑何哉。以此以彼。承膺无路。有　召辄违。罪戾徒增。玆敢不避猥越。更为号吁于　天地父母之前。伏乞　圣慈。察臣情势之

决难冒进。怜臣疾病之便成癃痼。亟　命镌削臣见带职名。以安贱分。仍治臣渎扰之罪。以肃朝纲焉。臣于日前乞免之章。附以草草数语陈腐之谈。自顾惭悚。而猥荷　天聪之开纳。至承庸嘉之　恩批。郑重隆挚。夐越常格。惶陨感激。历日深切。今臣虽不敢以见职自居。而既在可言之会。若复有怀不尽。则是负圣恩也。玆于目下之事。适有区区愚见。不敢不附陈。惟　圣明垂察焉。臣伏见日前因大僚筵奏。有革罢壮营之　命。甚盛举也。　先王之志事。由是而益明。先王之德美。由是而益阐。不独八域生灵之咸受其赐。而　先王制作之本意。可以永有辞于天下万世。臣实钦颂赞美之不暇。若夫财用区处之当否。即其末节馀事耳。第伏观　慈教下者。有内营别库外营各库。并还属内帑之　命。夫措置物力。本出帑库。　祭享需用。固有所重。臣岂不仰认　慈旨之所在。而窃伏惟　先王所以示意。今日所以　追述。亶出于为民惓惓之盛德。则不尽弛以予民而属诸内帑者。臣窃恐其有乖于汰冗裕民之本意也。果使其财力之所出。有关于经用而不可阙者。固当付之度支。议之庙堂。俾尽区划之宜。又岂可一并归之于内帑耶。

内帑之名。出自中古。本非王者无私藏之意。朱夫子所谓认为私贮。典以私人。宰相不得以式贡均节其出入。版曹不得以簿书句考其在亡者。诚千古不刊之格论。而我　朝名硕。亦多缕缕于罢内需归户曹之议。国乘所载。可考而知也。今则设置既久。虽不敢遽议于罢革。亦岂必以许多财用。全数添属。而至于筹司不及与其议。地部不得均其用。则臣又窃恐其非所以昭宫府一体之义也。伏愿　殿下。仰禀　慈旨。收还　成命。其可予民者。悉以予民。其可以补经费者。亦令庙堂。从长分属。要以便民足食为主焉。(批。省疏具悉。所陈当仰禀慈殿矣。尔其勿辞察职。)
辞校理疏
伏以流光电迈。　仙驭日远。　孝元殿终祥之日。倏焉已届。薄海痛陨。穹壤罔极。仰惟我　圣上永言孝思。抚时号慕。益复增廓然靡逮之恸。仍念臣以宿昔偏被　恩遇之踪。未效丝发之报。徒积辜负之罪。杜门铲迹。泣血追愆。不意造化之大。不弃一物。　日月之明。靡幽不烛。拔之罪籍之中。厕之台阁之上。天地河海。　恩造莫隆。生死陨结。报答无阶。而铁限在前。株守难变。毕竟　召命之屡违。又速逋慢之重戾。薄

罢旋叙。匪罚伊　恩。乃者。玉署　新命。又何为遽及于臣身也。夫手捧遗经。身登　天陛。伸诚于密迩之际。觐　光于逖违之馀。斯实搢绅之至荣。臣子之大愿。则今臣之拜　命。惝恍弥日而不得进者。是岂得已而然哉。窃伏念　圣朝名器。何官不宜慎拣。而在是职。尤所当慎。经幄　顾问。何时不为重任。而在今日。尤所当重。目今悠悠万事。莫大于　圣学之将就。而其所以辅导启沃之方。一唯在于经幄之得其人。则虽使古之名儒宿学居之。犹必逡巡却顾而不敢当。而况于蒙陋如臣。谫劣如臣。加之以情地之危蹙。万万无可强之望者乎。臣之自来情势。虽不敢每每烦陈。而其为决难冒进之状。抑通朝之所共知。寻常班行之末。犹无抗颜之望。则瀛馆清衔。尤非可议到于弹束。矧今世趋不古。躁竞多渐。清朝四维之浸弛。盖已骎骎为有识之所窃叹。而尚未有遭罹如臣而扬扬儳冒于荣涂者。则臣虽至劣极庸。顾何忍躬先犯之重。自陷于坏了世道之罪哉。参倚思量。寸步难动。荐违　恩召。惶蹙深切。玆敢随牌诣阙。冒死号吁于　天地父母之前。伏乞　圣慈。俯谅臣难冒之实状。亟削臣匪据之职名。俾重清选。以安私分。仍治臣渎扰

之罪。以肃朝纲焉。臣今既不以见职自居。不当有所论及。而幸逢　圣学时敏之日。叨厕经席论思之任。区区愿忠之诚。实有出于同得之秉彝。则芹曝微忱。亦何敢不一陈于　天听之下哉。恭惟我　殿下丕承艰大之投。淬砺一初之政。天命之眷顾方新。人心之蕲向方切。祈永迓休。寔自今伊始。臣伏闻　厦毡之上。才毕周诰之讲。亦尝有以召公告成王之说。为　殿下敷陈之者乎。夫以諴小民。为祈永命之本。以疾敬德。为諴小民之本者。此实周太保拳拳告君之一篇宗旨也。臣请先言敬德之说可乎。敬之一字。学问之所以成始成终。自万乘以至于庶人。莫不以是为进德之要。而唯人主。以雷霆万匀之威。居崇高富贵之位。其心易放。其势易肆。而唯其所欲。又可以莫予违者。则其持敬之工。比他人为尤难。然幽独之中。上帝鉴临。俄忽之顷。六服震动。而一语默一举措之微。生民之苦乐系焉。国家之治忽判焉。则其所当汲汲而皇皇。比凡人尤有万倍焉者。主一无适之谓敬。整齐严肃之谓敬。威仪言辞之间。政法注措之际。何莫非一敬字用力之地。而乃其本原切要之工。尤专在于一念发处。臣谨按朱夫子延和奏劄。有曰。愿陛

下。自今以往。一念之萌。则必谨而察之。此为天理耶。为人欲耶。果天理也。则敬以扩之。而不使其少有壅阏。果人欲也。则敬以克之。而不使其少有凝滞。旨哉言乎。臣窃愿　殿下。以朱子此言。书之座隅。实心体念。以为吃紧下手之要。而推以至于一言一动之间。亦必反而求之曰。此果当耶否耶。一事之施措。则曰公耶私耶。一人之用舍。则曰贤耶邪耶。纷华波荡之中。则惕然警省曰。吾心得无为所移乎。燕閒涓蠖之际。则穆然深思曰。吾之所以兢惕自持者。得无有动静之间乎。又常时时而提撕。事事而循省曰。政令得无阙失乎。生民得无困悴乎。讲学之工。得无少懈乎。求助之方。或有未至乎。忠言嘉谟。或壅于上闻欤。人才贤不肖。或至于混淆欤。扩以充之。触类以长之。无往而不加察焉。则持敬之工。通贯融彻。而凡百施为之间。将无一事之不合于天理矣。至于諴小民之实。则亦不过举此而措之耳。臣伏见比年以来。　恩言宽政。前后相继。繁赋重敛。未尝有闻。而荜门蔀屋。疾苦愁叹之声。亦未能释然而尽无也。臣诚愚昧。亦窃尝深思其故矣。盖积弊巨瘼之痼。结而难解者。固不可一二以毛举。亦不可一朝而骤祛。然因其不可毛

举也而不之举。因其不可骤祛也而不之祛。辗转因循。狃以为常。驯而至于廊庙朝廷之上。无一人肯以釐弊为任者。则民生切骨之瘼。其将何时而可去耶。臣顷在迩班。窃伏睹我　殿下每遣守宰。临筵召见。拳拳饬谕。不啻提耳。间或申之以　慈教之诞宣。丁宁谆恳。可感豚鱼。岂非以民生之利病。专在于守宰之贤否故耶。然而侧听以来。未尝闻绌一贪污之吏。奖一廉能之倅。如烹阿而赏即墨者。则臣窃恐宵旰之忧勤虽切。而实惠之下究无时也。臣又谨稽朱夫子之言。有曰。监司者。守令之纲也。朝廷者。监司之本也。欲斯民之皆得其所。本原之地。亦在乎朝廷而已。诚使朝廷之上。纲纪振举而赏罚必其信。公道恢张而铨择得其平。廉隅砥砺而贪鄙者有所不敢肆。法制严明而侈滥者有所不敢纵。至于嘉言罔伏。聪明四达。则墨倅猾吏。莫得以逃其情状。而生民戚休之实。自可以悉陈于　黈纩之下矣。苟不能先乎端本澄源之地。而徒屑屑于事为之末而已。则虽今日降一令。明日行一事。亦不过为侈观之文具。而或未必不归于扰民之境。此臣所以不暇旁及于条目之细。而必以正朝廷三字。为諴民之大要者也。臣既以敬德諴

民之说。为　殿下陈之矣。敬德之要。不越乎我　殿下一心上工夫。而諴民之实。亦不过二三大臣之责耳。虽然。八域至广也。万机至繁也。苟非博采众议。兼收群策。亦何以成雍熙之治功哉。臣窃闻帝王之盛节。莫大于纳谏。故称尧德则曰舍己从人。数舜功则曰好察迩言。伊尹，仲虺之颂成汤。亦惟曰从谏弗咈。改过不吝。夫以尧舜成汤之圣。不曰无过而必称其改过。不曰无可谏而必称其从谏。此岂非后世人主之所当尽心者哉。夫以寰宇之大。生灵之众。而恨之以堂陛之截严。就其中。能致身于轩墀之间而瞻望清光者。盖踰亿兆而无一。而况于得接言议乎。又况于反复敷陈。与人君相可否者乎。又况于正色直辞。犯颜而不惧者乎。然则下情之上达也。亦已鲜矣。谠言之得闻也。可谓难矣。唐臣李绛。有言曰。人臣生死。系人主喜怒。敢发口谏者有几。就有谏者。皆昼度夜思。朝删暮减。比得上达。什无二三云。苟非虚心而求之。改容而纳之。恕其狂妄之罪。而开其不讳之门。则又安得免聪明之日壅而世运之日否乎。臣每读前史。考验往迹。其治也未尝不以来谏。其乱也未尝不以拒谏。故古先圣王。立诽谤之木。建敢谏之鼓。直谅

者言无不用。狂妄者亦可包容。陆贽所谓谏者多。表我之能好。谏者直。示我之能贤。谏者之狂诬。明我之能恕。谏者之漏泄。彰我之能从者。诚千古之格言也。及至后世则不然。正论者。谓之矫激。讽谏者。谓之嘲讪。法语之言。罪之以不逊。巽与之言。目之以内忽。抉摘于字句之间。勒加于情理之外。必欲使言者。畏首畏尾。不敢出一辞论一事而后已。于是乎位高者。持禄而顾望。职卑者。畏罪而嗫嚅。言路既杜而危乱随之。得失之效。著在方册。昭昭不差。甚可惧也。今　殿下嗣服以后。未尝有一人以言获罪者。而朝廷之上。寥寥不闻仗马之声。臣愚死罪。意　殿下所以孜孜而求之者。或有所未至欤。以近世疲懦熟软之积习。骫骳媕娿之成俗。苟不百倍其振作之功。难乎望其有謇谔之风采。而诚中形外。有不可掩。桴鼓景响。其效甚捷。上有虚受之量。而下无狂戆之言者。臣未之闻也。伏愿　殿下。无患言者之过当。而唯恐直言之不闻。无患臣下之不言。而唯恐开纳之未至。每于引接臣寮之时。虚怀访问。和颜翕受。其言之可用者。实心而推行之。或有无知妄发。触犯忌讳。而苟以谏为名者。慎勿轻加摧折。则好善之诚。孚于中外。消沮之

气。不日可振。昌言谠论。日进于　宸听之下。而我　殿下求言纳谏之盛美。其将不胜书于史册矣。惟　殿下懋哉。今臣所陈。即皆陈腐迂阔之例语也。抑臣之耿耿愚忱。实有所不能自已者。嗟乎世级日降。正学不明。肤浅之见。唯急目前。浇薄之俗。耻谈经术。凡于学问之大要。治道之大体。一例指以为陈腐迂阔。而甚者一闻格致诚正等语。辄皆目笑而心非之。一则曰不紧。一则曰可笑。臣未敢知天下之事。果孰有切于格致诚正者乎。又或曰。帝王之学。与韦布不同。不同不必拘拘于方册之陈言。夫缀缉以为华。记诵以为博者。固非帝王之学也。至若格致诚正之工。臣未敢知。自古以来。圣帝明王。亦果有舍此而能成治安之功者乎。又或曰。古今异宜。通变为贵。先王之道。非今日所行。经传之训。非时务所急。臣又未敢知。自古以来。为天下国家者。亦有不法先王。不师古训。而能不底于危且乱者乎。俗说一行。流弊无穷。使天下含生之伦。不得复见尧舜三代之盛者。未必非此说之害也。惟愿　殿下。笃信前训。坚定圣志。必以尧舜三代为准的。必以格致诚正为急务。毋或为流俗浮浅之论所挠夺。则　宗社生民无彊之庆也。臣又伏

闻　召对纲目之讲。亦将近十许卷矣。纲目一部。备载千馀年盛衰臧否之迹。实万世人辟之龟鉴也。臣未敢知。我　圣上讲读之际。只视以前古已往之陈迹。以为多闻之资而已耶。抑将一一体验于今日实事。法其所可法而戒其所可戒欤。夫是书也。记事之书也。其世则有治有乱。其人则有邪有正。倘于开卷之时。一字一句。无或泛过。其治也必求其所以治。其乱也必求其所以乱。而反求于今日政令之间。其正也必审其所以正。其邪也必审其所以邪。而明辨于今日用舍之际。以及乎前代忠志之士良言嘉猷。必皆认作今日之　临朝亲听。然后朱夫子纂缉之苦心。庶几不归于纸上之空言。而讲学之效。殆将有不可胜用者矣。惟　殿下。并加留神焉。(批。省疏具悉。诸条所敷陈。皆切实。予当服膺。尔其勿辞察职。)
辞正言。仍论宦寺之弊疏。
伏以流光倏忽。　孝元殿祥禫奄过。　太庙跻祔缛礼载举。　云乡之弓剑永邈。匝域之冠裳遂变。薄海含生。举切于戏不忘之思。仰惟　圣情攀慕。益复如新。仍伏念臣以滓秽贱踪。偏被　拂拭之私。滥叨华显之班。　恩出寻常。义当𨃃蹶。而廉防所关。铁限

在前。有除辄避。罪戾逾积。至于向来之一日三违。而逋慢之诛。臣亦自知其难逃矣。　圣度天大。罚止薄罢。含　恩讼愆。曾未几何。而甄叙之　特教旋降。薇垣之　除旨又侈。臣诚惝恍感激。莫知所以措躬也。臣之自来情势。初岂可议到于弹冠抗颜者哉。行己而无见孚之素。仕宦而昧涉世之方。毕竟弹劾之一发。遂至身名之俱蔑。到今思之。尚不觉惭痛危懔。溘然欲无知也。今臣罪名虽曰已涤。而区区寸心。尚在未暴之中。顾臣自靖之义。惟当杜门省愆。没身包羞。蹙伏自讼。常如罪籍未解之时而已。尚安敢晏然以无累者自处。而扬扬然为儳冒荣涂之计哉。至若台阁清衔之不称其人。清朝四维之在所砥砺。有不可一一烦陈。而臣之前此辞本。披沥已尽。想必为　圣明所俯烛而无馀矣。历日虚縻。惶懔深切。冒死烦吁。人犯渎扰。伏乞　圣慈。俯察臣万万难冒之实状。亟许镌削。仍　命永刊臣名于朝籍。俾安私分。且治臣前后违逋之罪。以肃朝纲焉。臣于乞免之章。不宜赘及他说。而既荷夐越之　恩。且在可言之地。葵藿微忱。有不能自已者。惟　圣明留神焉。恭惟我　殿下诞抚洪基。恭默而思道者。三年于玆矣。方今　谅阴

已阕。庶务载新。惟皇上帝之命哲命吉。实在此时。八域群生之翘首拭目。亦惟在此时。矧今祗谒　太室。践位行礼。洋洋　陟降。鉴临在上。窃伏想善继善述之思。其必有惕然深省于　周还出户之际者矣。臣伏闻周之成王。既免三年之制。朝于太庙。作诗三篇。登诸歌颂。闵予小子，访落，敬之之章是也。其诗曰。念玆皇祖。陟降庭止。维予小子。夙夜敬止。于乎皇王。继序思不忘。又曰。休矣皇考。以保明其身。此言继述先王之道也。又曰。敬之敬之。天维显思。命不易哉。无曰高高在上。陟降厥士。日监在玆。此言对越上天之敬也。又曰。日就月将。学有缉熙于光明。此言典学时敏之功也。又曰。佛时仔肩。示我显德行。此言求助群臣之意也。观乎此四言者。而周家所以永保天命。历世无疆者。槩可知矣。猗欤。我　先大王圣学卓冠古今。大义昭揭日星。毖祀勤民。克敬克仁。贻厥典则。燕谟洋洋。今日之所以继序不忘者。可不念乎。人主一心。与天相通。幽独之中。赫临孔昭。敬肆之间。治忽攸判。今日之所以笃敬对越者。可不勉乎。至若缉熙之工。在乎勤讲方册。仔肩之助。在乎开广言路。并惟　殿下加之意而已。臣又因典学求助两端。而有愚见之愿

陈者焉。窃念学问之工。贵在乎无少间断。而顾今　法筵三接。既以当暑而久撤。劝讲召对。亦与视事而并停。是固事势之不得不然。而殷礼既举。新凉载生。厦毡讨论之工。臣窃谓不可以一日缓也。程夫子告君之辞。有曰。古人欲朝夕承弼。出入起居。而今或三月不一见儒臣。其何与古人之意异也。又曰。与近习处。久熟则生亵慢。与贤士大夫处。久熟则生敬爱。此所以养成圣德。为宗社生灵之福。又曰。今之讲筵。但见诸臣拱手默坐。当讲者立案傍。解释数行而退。如此则弥年积岁。所益几何。旨哉言乎。愿　殿下深念斯训。既频开讲筵。且于常规之外。另加咨访。如程夫子所谓游息之间。从容宴语。以及于人情物态稼穑艰难者。则勤讲学而亲贤士。明庶事而通下情。一举而并得之矣。臣又窃念致治之方。固莫要乎求助。而求助之术。不可以言语文具为也。益下之于上。不从其言之所命。而必从其心之所好。好声色狗马。则有以声色狗马进者矣。好土木兵甲。则有以土木兵甲进者矣。好货利。则有为聚敛之说者矣。好聪察。则有以擿发徼宠者矣。至若好衒其聪明才智。以务胜人为高。则希旨面谀之言。日闻于耳。而其为害于国家。

抑又甚焉。一有所好。其弊难救。而况乎一心之微。众欲交攻。而逊志之言。浸渍濡染。虽明君哲辟。鲜有不潜移默夺而不自知者矣。呜呼。可不惧哉。今　殿下毓德养性。临朝渊穆。固未闻有所偏好之可言也。然崇高富贵之位。纷华波荡之境。自是人欲易肆之地。而加之以闻见渐广。嗜欲易滋。若待其偏好之既萌而后戒之。则捍格之难。必将有百倍其功者矣。在圣人无射亦保之道。又安可不先事而致其谨畏乎。惟殿下深留圣意。谨之又谨。省察于隐微之际。抑遏于萌芽之始。于彼数者。澹然一无所好。而惟圣经贤传。忠言谠论。心诚好之。则亦何患群策之不集而化理之不隆也。臣于目下事。窃有所区区忧虑者。夫宦寺之弊。其来久矣。一或骄恣而不之禁。则其流之害。至有不可胜言者。我　朝家法。本自截严于防微杜渐之际。而屏抑此辈。使无敢一毫关涉于外司。即亦我先王盛德美政。度越千古之一端也。臣于近日。窃听于外间流传之言。此辈颇或违越受　教。凌藉外司。骎骎有使气作威之渐云。事虽微细。渐不可长。伏乞殿下。先从其现发者。从重惩治。更加一切严束。无使其至于跳踉。则是亦继述之一事也。批。省疏具悉。向来事。于尔即是

横来。人孰不知之。尔其勿复逡巡。即为行公。所陈俱切实。极庸嘉乃。宦守(一作寺)事。闻甚骇然。即令庙堂。查实严处。
辞校理疏
伏以臣以人则至驽下也。以情则至危蹙也。疏闇冥擿。自速大戾。杜门铲迹。乃分之宜。而不自意前后　恩造。与天无极。援之于坑坎之中。厕之于搢绅之列。清贯华衔。节次推除。乃者。薇垣之职。才蒙鞶褫于三朔虚叨之馀。而曾未终日。玉署　恩命。又复有陨自天矣。臣是何人。而左兜右揽。若斯之甚也。臣自今春以后。冒玷三司之衔者。于今而四遭矣。每一陈章而请谴。辄蒙夐越之　恩教。戴盆之下。容光必照。献芹之微。　开纳常勤。至于月前谏职时疏　批。谕之以即是横来。申之以勿复逡巡。郑重隆挚。迥出常格。高天厚地。殆不足以喻其大也。煌煌华衮。又不足以喻其荣也。区区衷情。既已悉暴于　天日照临之下。则臣虽即日退填沟壑。诚万万无馀憾矣。第伏念朝廷之所重者。廉防也。士大夫之所慎者。去就也。臣若凭恃　宠灵。谓人言不足恤。谓四维不足顾。而扬扬然弹束于清朝之上。则是真所谓不识人间有羞耻事者耳。至若火寮之日前　筵奏。虽欲为臣开进身之

路。而其所称经术言议云云。求之臣身。万不近似。反躬自揆。深切恧蹙。假使臣初无情势之可言。又安敢当此题目。而晏然自居于启沃之任哉。臣本一蒙学后生耳。弱冠决科。已犯古人一不幸之诫。功令末技。亦未成熟。经传工夫。尚奚暇论。而加之以数年已来。进为仕宦之所汩没。退为疾病之所缠绕。愚懒之习。与日俱长。不复与册子相关涉者。亦已久矣。　经席辅导。何等重任。而乃欲责之于如许空疏之贱品哉。百尔思量。寸步难进。　召命荐降。又犯违逋。玆敢随牌诣　阙。冒昧烦吁。伏乞　圣慈。俯赐谅察。亟削臣见带职名。仍　命刊去臣名于瀛馆清选。以安私分焉。臣之刍荛贱说。固知其不足以尘渎　宸听。况于乞免之章。尤不容赘及他语。而愚忱所发。亦有不能自已者。惟　圣明留神焉。窃伏惟皇穹笃佑。景贶潜周。三拣既行。六礼将举。神人之望允叶。　宗社之基永巩。此诚亿万年无疆惟休。麟趾驺虞之端。本于关雎鹊巢之化。而治国平天下之要。惟在于齐家。则我殿下所以永迓休命。弘敷治化者。其可不惓惓于今日乎。齐家之本。又在修身。而其要则亦惟曰恭敬节俭而已。礼曰。敬慎重正而亲之。礼之大体也。孔子曰。

敬之至矣。大昏为大。稽之于诗。则葛覃有勤俭之德。而螽斯有蕃昌之庆。百福之源。实在于是。三代圣王之受禄无疆。垂裕后昆者。孰不由此而基之哉。是以。车服之制。环佩之节。宫梱之礼。图史之戒。布在方册。班班可按。而若其直指本原至要且详者。莫如一部诗经。二南闺门之化。固为王道之大端。而推以及乎风雅之所歌咏。则天立厥配。皇矣之受命也。文定厥祥。大明之亲迎也。则百斯男。思齐之嗣徽也。朝既昌矣。鸡鸣之内助也。釐尔女士。从以孙子。既醉之备五福也。今　殿下讲学之工。既已自小学，大学。而遍及于论语，孟子，中庸，尚书之篇矣。揆以古圣贤为学之序。则三百五篇之进读。正维其时。苟能于反复咏叹之际。而有得乎兴观体验之实。涵养乎性情之正。而留意乎风化之原。则端本正始之化。通贯乎修齐治平。关雎麟趾之意。推以为周官法度。而太平万世。其将自今伊始矣。继讲册子。固当有大臣之议定。而臣职忝经幄。不敢不略献一得之见。惟　殿下恕其妄而察其愚焉。臣又因此而有附陈者焉。顾今　讲筵之姑停。已过数朔有馀矣。纯亦不已之功。固应无间于微显。而作撤寒曝之虑。臣亦未敢保其必无也。臣

于顷者待罪言地。曾以频开讲席之意。略劾愚见之敷陈。猥蒙嘉乃之　恩批。伊后颙俟。亦既浃月。而尚未闻有三昼晋接之　命。今臣所叨。又是备员于讲官。则耿耿微忱。又安敢避渎扰之诛。而不以是为申告之第一义乎。窃伏念万机至繁。固若无暇乎讲学。而应事之审。实本乎穷理之明。众务之广。咸总乎一心之正。则万机之至繁。而尤不可以不务乎讲学也。圣姿天纵。宜若无俟乎讲学。而大舜浚哲。不忘逸游之戒。孔子生知。尚资敏求之功。则　圣姿之天纵。而犹不可以不待乎讲学也。若或谓　圣上春秋。犹未鼎盛。讲学之勤。恐妨摄养云尔。则是乃流俗之浅见。妇寺之小忠。非愚则谀而已。夫辅翼之道。莫如早谕。学问之工。惟务及时。如曰今日不学。尚有来日。则因循荏苒之际。忽不觉其有过时之叹。而捍格妨夺之患。必将有百倍于今日者矣。且况人之气禀。由习而移。收敛则日就清明。安肆则日就颓惰。清明之极而元气充焉。颓惰之过而昏气侵焉。然则　召接之频繁。讲读之勤孜。不唯为　圣学将就之道。亦岂不大有助于节宣辅养之方乎。精一执中。尧舜之勤学也。寸阴是竞。大禹之勤学也。日新又新。成汤之勤学也。

逊志时敏。高宗之勤学也。缉熙敬止之工。盘盂几杖之铭。文王武王之勤学也。历数前古人君之寿考康疆。祈永万年者。必先此数圣人焉。则讲学之有妨于摄养云者。臣窃恐其非引君当道之言也。我　朝进讲之规。有三讲焉。有召对焉。有夜对焉。而逮我　圣上。又益之以劝讲焉。交修之义。可谓至矣。一时并举。虽若有难。而轮回进对。贵无间断。夫日乾夕惕。固当无时而不勉。而存养之要。尤好于夜气之清明。宋臣真德秀之言曰。昼日便朝。保守也易。深宫幕夜。持守也难。纷华盛丽。杂然眩目。奇技淫巧。皆足荡心。此夜对之益。所以尤深于昼访也。见今冬节渐近。宵漏方永。我　殿下自强不息之工。正宜慥慥于此时。伏愿并加　澄省焉。(批。省疏具悉。今日召对。尔疏适至。非偶然。进讲册子。尔言亦好。今则既无可引。又何逡巡。勿辞察职。)
弘文馆因雷异陈戒联名劄子
伏以今玆云台之报。又何为而至也。收藏之节。震雷交作。始焉殷殷。继以烨烨。其端虽微。其几甚著。某事某应。臣等虽不敢一一指的。而上天之若是谴告。夫岂无所以而然哉。抑臣等之所大惧者。不但在于今日之震电。而实在于今日以后警惧修省之未尽其

道耳。凡人之情。刱见则惧。惧则敬心生。频见则狃。狃则怠心生。敬心之生。转灾为祥之机也。怠心之生。而欲其灾之弭也。不亦难乎。今此十月之震电。即小雅所谓不宁不令者。则其为灾也亦不小矣。而近年以来。无岁无之。其不耳惯目习。而视以为寻常者鲜矣。臣未敢知我　殿下肃敬对越之际。得无或以其频见之故。而少有懈于惕励奋发之念乎。顷者九月之雷。虽异冬节。而亦已乖于收声之令矣。　圣上既深加警惕。大僚亦迭陈勉戒。而伊后几日。尚未闻有某事之为大振作。某事之为大淬砺。而凡百举措之恬嬉暇豫。无一毫之有异于前日者。则仁爱之天。又安得无谆谆之告戒乎。若使今日以后。警惧修省之方。又复如前日而止。则臣等死罪。窃以为不但无弭灾之应。而灾异之作。又将有大于此者矣。岂不深可惧哉。顾今种种可言之事。臣等蒙昧。既不能悉知。亦不暇历数。而若举其最大者言之。则向所谓恬嬉暇豫四字。实为目下之病根也。悠悠万事。莫大乎　圣学之克勤。而讲筵之停辍。恒多于开卷之日。　临筵晋接之时。又每少于　燕閒独处之际。则十寒众楚之忧。臣等何敢保其必无。而　殿下讲学之工。得无或

近于暇豫乎。民生之困悴。莫今日若也。而庙堂之奉行。不越乎簿书期会之末务。　筵席之讨论。不闻有闾里疾苦之详陈。烹河之典。不及于怙势之大吏。东铨之笔。只凭于循资之常格。间或议到于苏病釐弊之举者。不入于回　启置之之中。则不过曰申明严饬而已。不过曰惕念举行而已。竟未尝有一事一法之真个措置者。纸上空言。未必能到于穷民之耳边。况冀其有瘳于切骨之痼瘼乎。然则今日之所以恤民者。亦可谓太恬嬉矣。至若言路开闭。实关于　国家之元气。而骫骳之积习。加以忌讳之多端。危言谠论之寥寥不闻者。亦已久矣。虽或有君德时政之一二论及者。而体念二字。便归　批旨之例语。既言之后。犹夫未言之前。是则求言之方。亦未免于恬嬉暇豫之叹矣。书曰。曰豫。恒燠若。冬雷之作。实由于恒燠。则汉儒傅会。虽不敢为。而天人自然之应。亦有不可诬者矣。臣等于治劄将上之际。伏睹　备忘记下者。十行丝纶。丁宁谆复。有足以仰感天心。诚不胜钦颂万万。而古人有言曰。应天以实不以文。今此电异之后。亦必有院　启，台章之堆积于公车者。而在下者既难免应文。自上而又视以备例。则遇灾求言之　

盛意。反或不免为应天不以实之归。此尤臣等之所大恐也。唯　圣明。勿以臣等之言为不足采。而先以实心体行。则昌言嘉猷。其将继此而日进矣。伏愿深留　圣意焉。(批。省劄具悉。警惧之心。明烛不寐。际见劄本。诸条敷奏。无非昌言。应天之道。先以实心体念者。尤为切要。予当将此四字。为修省之方。)
弘文馆。因　仁政殿失火陈戒。联名劄子。(癸亥。)
伏以今玆　法殿回禄之灾。何为而作也。焚栋之焰。延及深严。燎原之势。不可向迩。大内震惊。都下波荡。即地光景。殆有甚于兵革之警急。呜呼。是　殿果何等重地也。于是而　践阼位宁。于是而向明出治。　列圣相承。肯堂肯构。式至今屡百年所矣。以　殿下继述之孝。受　祖宗付托之业。虽于一器用一服玩之微。固将奉之若天球弘璧。唯恐少有失坠。况玆殿之重。举一国无以加焉。而一朝荡而为灰烬瓦砾之场。　圣心之震惕危慄。倘复如何。臣等忝在论思之地。目击前古所无之变异。惊懔之馀。继以伤痛。愚忠齐激。按抑不住。而际伏承　圣教暨　慈教下者。责躬求助。辞旨恳恻。苟有一知半解。顾何敢毫发自阻于　明命之下乎。臣等窃惟天之示灾。固非一端。而其威烈而势猛者。唯火为甚。挽近以来。此灾最频。前

冬春曹之火。先为之兆。咸关之兴王旧基。箕城之千岁名都。同时告灾。若相和应。至于月前。社稷乐器库之不戒。尤为懔然。盖其由远及近。从轻至重。节次开示。不翅若耳提面命。而大小恬嬉。视同寻常。漠然无一话一政之警惧淬砺。仰承天戒者。仁爱之天。安得不赫然威怒。转加一层乎。今者熇熇之灾。发自肘腋。惨于耳目。猝然遇之。奔走遑遑。若可以幡然警觉。少振颓惰。而倘又日久狃玩。犹复前样。则过此以往。唯有危亡而已。言念及此。直欲痛哭而流涕也。灾异之来。固不虚作。其先也必有所召。其后也必有所应。臣等愚昧。固不敢傅会五行。臆断以为某事所致。而天人之际。一理相贯。豫燠急寒。符验不忒。又焉可诬也。夫火之为性。伏而后发。伏之极者。发亦必暴。譬如一人之身。有郁于中。伏而不泄。则心火之上炎。必至于销铄其肌肤。焦熬其脏腑。顾今朝著之上。穷蔀之下。抑亦有郁而不泄。足以上干天和者耶。姑以臣等见闻之所及。特举其一二火者陈之。唯　圣明垂察焉。臣等闻国之所赖以维持者。惟公议是已。试看今日朝廷。其可曰有一脉公议乎。激浊扬清。谓之公议。而泯泯混淆。罔念名器之慎惜。循义绝利。谓之公议。而

营营揣摩。只占身计之便宜。曲径多岐。倖门竞开。善于承望者。指为识体。工于钻刺者。称以多能。使一世衣冠之列。昌披放倒。汲汲如狂。不复知有士大夫廉耻。至于稍持风裁。介然自守者。乃反群讥众咻。俾不得容足于其间。噫。本心不可终昧。举世难以厚诬。滔滔之中。亦岂无心知其可恶者。而揣分量力。自知非一苇可抗。惟有缄口囚舌。仰屋窃叹而已。我　殿下深居九重。亦安知风习情状之至此其极乎。此则公议之郁也。邦家之安危。系于生民之休戚。顾今卿士大夫之列。果有出一言发一谟。以民忧为己任者乎。政令注措之际。果有兴一利除一害。俾民生。蒙实惠者乎。元元之命。悬于字牧。一贤一否。舒惨判焉。而用舍不审。既无以简别于其始。黜陟不明。又无以惩劝于其后。贪墨者。肆其副欲。苛虐者。恣其流毒。哀彼赤子。宛转涂炭。而就其中。粗凭城社。巧穿蹊径者。公行显售。益无忌惮。多方横敛。囊橐充衍。非法使气。血肉狼藉。而不但莫敢谁何。推迁兜揽。反若酬功而奖能者然。寻常惩励之政。犹且拱手熟视。莫肯措意。何况军籴田赋。种种积痼之瘼。尚何望其出力振刷。以苏沟壑之殿屎乎。一夫含冤。犹足致沴。修省之方。尤重

钦恤。以今委靡之俗习。颓败之纪纲。京外刑狱。必多积滞。长吏听断。难保无枉。而审理疏决之举。阁而不行。亦已有年。戴盆之下。容光无期。嗷嗷无辜。安所控诉。此则民情之郁也。国之有言路。犹人之有血脉也。血脉壅而人不病者。未之有也。历观𨓏牒。曷尝有言路不开如今日。而国不阽于危乱者乎。槩之骫骳之成俗。重以忌讳之多端。下一语则恐惹雌黄。论一事则动避挂碍。虽稍有愿忠之志者。亦不免前却顾望。点窜删没。毕竟以没模棱无关涉之寂寥数语。聊且塞责而止。臣等无似。亦尝屡叨言责。昵侍　经席。而未曾以批鳞犯颜之辞。倾倒罗列于　黈纩之下。自顾惭恧。无所逃罪。而第念百寮至众也。八域至广也。顾岂无一介能言之人。而仗马一鸣。亦此无闻。并与惩讨公共之论。而徒归于随众备例。遂使义理将明而复晦。堤防几严而旋弛。此则言路之郁也。人才之盛衰。关国理乱。命官授爵。非以私其人也。而循观选任之际。未睹明扬之实。版筑屠钓。尚矣无论。而虽于见在朝籍之中。岂有以寒门畸士。四无攀附。而得与于德举才选之科者耶。我　国取人。专由科目。则人才进退。此其一也。而迩来榜眼之一出。辄多物议之

未协。守拙者。怀玉未售。有挟者。滥竽窃吹。发轫之路。已自不正。策名之后。何事可观。以此之故。恬雅自好之士。羞与较进。遐外抱艺之人。望绝媒荣。致使　朝家培养蒐罗之具。只作有司者济私之把柄。此则人才之郁也。凡此四者。为目不同。而均之为积郁之端。烦冤结轖。无由自达。而举世如梦。憯莫之恤。其气类之所感召。机缄之所激发。安得无今日之谴告乎。在今消弭之策。不必他求。惟察此四者之弊。亟图所以刬革之耳。虽然。公议之所以恢张。民生之所以怀保。言路之所以开广。人才之所以登崇。亦不越乎方寸中端本澄源之地。惟　殿下乘此警惕之几。益加对越之工。毋以惊动之馀。而或忽于讲学。毋以过去之境。而或弛于寅畏。延接臣僚。酬应事为之际。毋但以渊默矜庄为务。必思所以赫然奋发。洞然开拓。俾上下之情志。无至于郁而未字。民国之施措。无至于郁而未宣。慨然以前哲王兴衰拨乱之事业自任。则上天至仁。宁不底豫。回灾为祥。惟　殿下一念之转移耳。臣等伏睹昨日求言之　教。独及于论思谏争之臣。当此非常之灾。必须有非常之举。然后庶可以祗承天意。俯感舆情。而询咨之旨。限以言官。恐不免为

雍容循常之归。臣等窃愿　诞降哀痛之音。洞开不讳之门。上自廊庙。下暨草野。并许有怀悉陈。博采翕受。措诸实事。以尽修省之道焉。(批。省劄具悉。所陈俱好。当体念。尾陈尤好。即令政院。代撰求言之教以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