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岱渊遗藁卷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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岱渊遗藁卷之二
 杂文
  
岱渊遗藁卷之二 第 176H 页
碑志说
古人不可见也。然吾尝读书。而有时乎得其为人。所以得之者。固不在于检柙尺度之间也。其肺肝心曲。或悠然呈露于一事片言之中。虽若寻常不足为殊绝奇特者。亦足以见其志尚之所寄。恍乎觌面接谈于千载下。故虽称为凡夫细人狂疏褊窄者。苟得其志尚。却有可取者。虽有名君子。不得其志尚之所在。或有不足取者。乃在于不寻常。足谓殊绝奇特者。故古之传赞人者。必于其人之平生志尚。尤致力焉。要有光色。若礼法则略之。礼法。所同也。志尚。所独也。独者。其人所以为其人也。非其人之所独。可假而为假。未必不好。然与其人异。吾何从得其人也。人亦有言。碑志以记实。为得实者。何有于我者也。然则无于我者非实。故礼法之于人。大矣。无礼法。不足为人。然亦有其人。所以为其人者。亦当求其所独有之实而已。刘伶,阮籍。古之无礼法者也。其所独有者。饮酒放旷而已。然则饮酒放旷。刘伶,阮籍之实也。碑刘伶而志阮籍者。若以饮酒放旷不足为人。乃饰刘伶以道学。文阮籍以礼法。则非刘与阮之碑若志。吾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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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碑之志之者。竟碑志得何人也。自夫理学之名。为世所慕。而执笔铭人者。必欲理学其人。子孙之为父祖谒铭者。惟恐铭者之不理学其父祖也。必言孝生哀死。明礼通经。善言心性理气。喜读易通书太极图说。凡理学者之所为。无不略略分排。次次胪列。自有定例。而铭于是止。其所独有之实。或不举也。故后世铭人之文。大都相似。但世系生卒不同耳。夫理学未尝不善。然我实不为理学者也。乃于死后却被子孙与铭我者。理学我而悉去我所以为我者。是尚谓之铭我乎。松乡有村夫子崔翁者。初不知理学之为何学。而其善固不可胜铭。乃其子孙。请铭于时贵人。铭得不知何许理学之人。而善不可胜铭之村夫子崔翁者。竟不得铭焉。吾甚为翁悲惋。若吾所闻者。翁所独有之实。故吾得其为人也。翁富家也。常寄蓄其客。家无名钱数十万。以应所识之吉凶穷乏。前后所济甚多。久且竭。常不乐曰。知人之急而不能周。不若死无知也。或曰。翁家中尚多钱。何患不能周。翁愀然曰。家中钱。有出入之数。儿孙皆知之。其心将曰。是为吾曹计也。惟吾心亦然。忽损以周人。得无伤吾儿孙意乎。故不忍也。养仆夫六七。厩马常四五。盖为亲戚朋友之借也。虽大寒。必偕仆晨兴。助其饲秣。且多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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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而送至门。温言申托之曰。慎无偃蹇于见借人。子孙忧其冒寒早起。且言不当过礼于仆。翁曰。吾为吾所亲而不能身之。使仆实往。忍冻晓出。而吾却重衾温卧。心所不安也。好读孟子。至老终不通晓其义。每逢文士。必以问。言貌和拙。出气若恐抵触人。
王导,谢安论。
王导谢安。为东晋名臣。然吾未见有伟功奇计之可称。王敦之死。苻坚之败。皆适然耳。导与安。何与哉。夷考其人。安盖贤而无才者也。导既无才。而又非贤者也。吾观古之当乱世。任天下安危者。才虽不足以济之。其心固已置死生于度外。若自任以天下之重。而悦生恶死之心胜者。鄙夫也。晋之东也。犹置屋冰泮之上。人无自固之意。而所注意想望者。惟导一人而已。导固无其实而有其名者。然杀之则众必解体。晋之亡。可立待也。然则导之身。非导一人之身。而死生祸福。天下之安危系焉。夫天下安危之所系。有命在焉。非人力之所能为也。知其非人力之所能为也。故能不畏死。能不畏死也。故险阻艰难。无往而非宽平之地。虽危急颠沛。从容若无事。如是而或成或败。天也。虽其身困灭。而尚无愧于天地鬼神。有辞于千秋万世。而其志为可哀也。方导之诣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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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罪也。乞怜于周伯仁。庶几其一言之助己。可见其所期之浅。乃复含憾疾视。其死且不救。救之则伯仁可不死。是伯仁之死。犹导手刃之也。伯仁名士也。导以私怨杀之。世岂有私怨杀名士之贤者哉。及见伯仁之丧。又流涕悔恨。恩雠之分明。乃如是乎。
记柳氏婢事
柳其姓。足于财者。家全州。多桀黠奴。又有小婢。愚而好偷窃。日被箠挞啼泣者。柳蚤歾。寡妻鞠孤幼。持家有礼法。桀黠奴。久谋覆其家分之财。顾未有以间也。 王上元年辛酉。有大狱。诛为天主学者。士大夫家多败灭。奴相与鼓掌语曰。此时不可失。使人走官。告寡主人奉天主教。引小婢某常侍侧知状。即愚而好偷窃。日被箠挞啼泣者也。盖谓其愚足与为恶。且意其不见爱而心恨主人故也。官逮婢。将讯之。奴于路附婢耳。啖以陷主之利。且授诬辞甚工。使依以證对官。婢默然无所应。奴犹不为疑也。及于庭。婢即大呼天哭曰。寡主人实不知所谓天主教。奴辈利其财。搆之耳。因历诵其路中附耳语。大惊堂上官及庭中人。吏郎鞫奴。悉得其情。送婢还。寡主人跣下堂泣谢曰。吾子母活。由汝矣。将厚与田宅。从良嫁之。婢以死辞曰。愿终老寡主人侧。寡主人益怜之。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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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居处饮食。问意所欲。成之如不及。
赞曰。昔齐狗盗之为狗盗也。固恶矣。其脱孟尝君于急。亦义也。其果不肯复为恶乎。而史家无传焉。岂复为之而谓是尝为义也。故遂讳之与。是未可知也。嗟乎。婢于柳者。亦有不愚者矣。愚者。能为义。其不愚者。无闻焉。抑其愚者不愚。而不愚者愚与。或言婢既为义。得主人尊宠。然愚而好偷窃。犹昔日夫有时能为义。而常不免于为恶。非愚人而何。常不免于为恶。而有时能为义。其亦不愚者乎。义非气勇不成。愚者。固不嫌为不善。反乎义之发也。愚或能致气勇。此不过暂时之义。终亦反乎愚者也。然暂时之义。固已风天下万世而有馀。反乎愚。固可为讳之也。然婢事甚奇。吾故不敢讳也。彼智足以辨利害者。何从而致气勇哉。故能常免为小恶。而或暂时不免于大不义。得罪天下万世而不见赦。其利害较愚人。果何如也。虽谓之愚者不愚。而不愚者愚亦宜。
岱渊遗藁卷之二
 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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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丘斋申先生六十一岁寿序
昔先生读书镇江。室一间而已。绕壁庋经史。先生主其奥。丈夫子三人。持卷鼎足侍。乡人至。无所容。不敢久坐溷。先生无田地钱谷事。人有事时。先生常閒。惟读书为性命焉。世俗重科宦。居贫读书者。皆将以朝暮决科也。先生读益专。贫益甚。日具一盂饭者。一年中几希。然先生犹不甘与人争有司阶前地以易其所乐。及 上官先生。先生季子登高科。进讲丹墀。诵经如流。 上嘉之曰。今伏生。于是。世之人始知苟读书。终当荣其身也。夫古之人著书垂后。俟来者之或知之也。乃后之人。公为剽窃。以饰其功令之文而止。先生独矻矻求古人之心。是为古人有知。岂不亦先生是德哉。从古经术之士多寿。申公辕固,董仲舒,伏生,刘向之徒。皆八九十。今先生独为今世读书人。而降生之岁。亦已重回矣。视听不少衰于平昔。其将黄发而无疆者也。不惟天之所以饷有德而然也。古之人。亦将有阴祐而显报之者存与。小子自幼少。承先生謦欬者素矣。及先生官西南。小子流落乡陬。不复以身炙门下者数十年。今当先生悬弧之辰。远不能自致于称觞之列。遥献芜辞。既以寿先生。兼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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侪友读书者劝。
玄同郑先生六十一岁寿序
连百里之地。而得一良太守。则百里之民安。使守郡县者皆良。天下可无事。然良太守不多得。故西京公卿多以郡县进。而汉书所载循吏止六人。若是乎良吏之难得也。良吏而兼贤公卿之才者。尤难得。声名或逊于治郡时。岂违才易务不至者与。玄同郑先生。夙抱兼善之才。顾乃浮沈下僚。未能展施其万一。人甚惜之。先生自谓幸也。先生良太守也。其宰于益也。慈政惠化。呴寒摩痒。民太感悦。称之曰佛。其牧于洪也。树善薙奸。濯缁扬素。俾一境肃然。如负霜雪。盖洪之为州。民佻而讼繁。号难治。然先生去洪。而民乃思之。久而益深。后牧使问旧弊之痼者。革自何时。新政之善者。刱自何人。未有不举郑使君对者。先生为政。以宽以猛。锋韬颖发。八面受敌。应之有馀。非若墨守悃愊。技止抚字者。故谭者以为果若任匀轴善一世。必复有以处之也。然先生清羸善病。喜静厌剧。自盛壮时。无功名志。今又年过六十。若使身佩安危。疲精劳神。纵苍生有福。先生不以病乎。马文渊身为将帅。而回念少游之言。范希文位居方岳。而谓不如圭峰月下倚松听笛时。夫征南之役。天下之忧。二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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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素所愿也。尚且懊恨于晚境若是。况初不愿之乎。先生尝典四邑。四邑之民。待先生而苏。先生之才。亦试矣。子孙则眼前膝下。亲朋则南阡北陌。而木觅之云烟。瓢泉之花树。朝暮为几案之清供。杖屦之閒境。先生之志。亦遂矣。其才已试。则先生之可大用。固无疑也。其志已遂。则先生之才。终不得以尽用于世人。且为先生叹惜。而先生方以是为自幸也。然先生老矣。生日称觞。不必致叹惜之意。姑以先生所自幸者。寿先生。
寿玄同先生第二序
人言先生才可大用。惜其止于州牧。老处閒散。然吾辈书生也。与宰相无相关事。果使先生大用。俾万物得所。吾亦同万物受其赐而已。虽尝亲慕先生。岂可作白衣干谒客为阍人所厌哉。且宰相多事。固不暇引吾辈从颂语也。方今长德凋谢。人物渺然。而先生敦诗礼。谈名行。律后生少年。而与我家君同甲子降。相知最深。以我为友人子也。每造拜。必令久坐。或留与宿。后生少年。亦无如我亲先生者也。先生尝病俗趋之呰窳。愿吾曹之无若是也。情挚意诚。于心有感说者。时吾流离寒饿。尝欲有所为以济穷急。忽忆先生言而止。遂不作踰閒事。每恨先生宰南土十年。吾乡居。隔颜仪謦欬者久。今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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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家西江。近先生宅十里。若频获造门屏承话言。服膺而藏心。庶他日临事。或复有瞿然而止者耳。夫得其位善斯世。人皆有望于先生。方以不获为恨。顾吾所自喜者。吾所独也。蘧伯玉耻独为君子未知。吾所自喜。果何如也。今先生生日。人谋为先生寿。若文章之赡丽。福禄之绵厚。先生固有之。人亦颂叹之备矣。吾且举吾所自喜者寿之。愿先生寿无疆。而吾自喜者亦无疆。
表兄江陵府使权公六十一岁寿序
东方民俗。昔称江陵为最好。每良辰。选胜地而宴耆旧。名其会曰青春敬老。及夫官邪而民散。世之淳风美俗。其不梏于秕政者无几。故江陵不复闻有所谓青春敬老会者。难治与他邑等。大夫权公之为此府也。贫俭如在家时。敦悫之化。济以廉谨。府民耸异之。不意今世有此好官员也。明年癸酉。公之子弟为之作六十一岁生日。公之族姻朋友。皆远在 王京。与于称觞之列者。皆江陵民也。是日也。不但在京者之为公悬悬也。虽公之雅怀夷旷。即以所至为乡。而亦不能不驰情永怀于岭路之修间也。虽然。公秩跻亚卿。年复望七。仁厚之德益卲于晚暮。退让之誉弥广于衿绅。虽在宴喜饮御之时。所以薰炙荫映。使人观感而兴起者。有足以矜式颓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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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植善俗。岂但适意于俱迩之乐。尽欢于情话之间而已哉。然则世之作生日者。乃家户一日之庆。非所以为耆俊君子期者也。盖尝论之。俗之好也。必自老老始。其不好也。反是。方俗之好也。岂独江陵为敬老也。一国莫不然。夫国俗皆好。而独称江陵为最好者。其好固有异于他邑之好也。然则国俗虽不好。而最好者必后变。故今日江陵之俗。不好则不好。而其不好。或有异于他邑之不好也。因之擩染以贤大夫之德政。良心善意。将复甲坼句芽。而又观公之作生日。苍颜皓发。望之若仙。温言和气。即之如春。攒手膜拜于公庭者。敬老之心。必油然而生。以复其最好之天。则庶几乎台山镜浦之间。或复有酾酒击鲜。肆筵授凡而娱高年者矣。夫不好之归于好。常也。人将曰权大夫莅江陵作生日。而江陵之民。观感兴起。而复其所谓青春敬老之会。流传之慕效之。以至于一国之俗。皆复其前日之好。则公之为生日。岂但为一家之吉祥善事哉。于是乎在 王京者。可无以不与于寿席为恨。公可以欣然敬举江陵民之觞矣。
送李礼在监镇川县序
礼在。镇川人也。世宦于京。今礼在以地部郎。宰镇川。吾友礼在三十年矣。熟知其为人拙寡欲。晢于嫌疑际。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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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持身洁慎若处女。虽使不悦者伺之。顾无从得间以指点也。其为宰也。虽富号陆海产金珠与尘土等。守之以拙寡欲。济之以晢于嫌疑。则人亦无如礼在何也。今镇川。其乡也。丘暮在焉。宗族在焉。田宅在焉。世蓄奇文。古书一万卷在焉。而礼在实为之地主。一间也。又闻礼在将迎养老亲。官罢日。为因家不来计。二间也。何以言之。吾观世之作宰者。必求名邑。以俸廪之裕也。有丘墓宗族。必避不赴。以有情面嫌也。营置庄园。而匿不以语人。解官亦不敢遽以为归。以伤廉称招人议也。今礼在得故乡贫薄之邑。而因家之计已决于上任前。俗之点检人久矣。将有据二间操礼在者。以为礼在之宗族。自礼在之为地主而益豪横。田宅益润腴。则礼在亦无如人言何也。然以礼在之晢于嫌疑。而乃决意为之。吾虽熟知其拙。而亦不谓其至于此也。吾为礼在忧之久而始得之曰。孰谓礼在拙乎。亦太巧者耳。士大夫之居乡。田宅不可不营。书籍不可不备。故欲为归乡计者。必先求名邑而取资于俸廪之馀。今礼在之于镇川。田宅不加营而足以给饘粥。书籍不加备而足以教儿孙。虽使礼在得名邑。其乡计固不取资于俸廪之馀也。况复礼在之拙。素不能有求于世。世之所以与礼在者。将无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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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非贫薄邑也。吾闻近为岭南之长鬐县者。乡远而不能办装以归。官罢而家焉者至数人。若使礼在为他邑之贫薄者。远去镇千馀里。近且累百里。而俸廪之馀。至不足以办归装。且有山川踰越之苦。寒暑触冒之忧。则礼在不已困乎。今朝解绶。则晡已卧于家。老亲无车马之劳。仆从免糗粮之费。则何贫薄邑之有。春秋牲礼。具自公门。岁时米肉。分诸庖廪。桑梓展必敬之诚。行笔有俱迩之欢。则何避不赴之有。炊旧庄耕种之粟。读先庐藏弆之书。竿牍不及于权贵。足迹罕到于城闉。其愿毕矣。其计定矣。尚何不决于上任前之有。苏子瞻言颜斶巧于安贫。吾谓礼在巧于为廉。亦巧于还乡者也。然吾知其拙而未尝见其为巧也。岂大巧若拙。虽以吾之友礼在久。而尚有所不能窥测者耶。将拙寡欲。晢于嫌疑者。固有所不期巧而自巧者耶。为之序。告吾不复为礼在忧。
道峰二客序
序曰。吾所喜者。当世有数人。岂吾阿之。知其人者。固以为贤无异辞。然数人者。皆喜闭门读书。绝浮华念。于今老白首。无能为也。人于是谓造化者。从其愿。非厄之也。数人者。皆在汉京。惟吾乡居。或因事入京。得叙阔。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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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年。盖无终年不相见者。还乡独居。亦无一日不相忆。虽山重路修。而须眉颜状。常在吾眼中也。岁丁卯秋。斋中独眠。夜将半。大风雨。古藤老木绕屋。作万兵马声。自起吹火点灯。抱膝默坐。因念彼数人者。盖非鳏而独则贫且病。命才如丝缕。世岂有愿为鳏独贫病人者哉。造化之厄斯人。亦甚矣。记昔甲子秋。与人游水落,道峰。看金流,玉流瀑布。踰鸭岭。芒鞋,木杖。互先后。歌呼谐谑相乐也。今追数其时行伴。俞希安,朴季渊死矣。呜呼。彼数人之为鳏独贫病及此二人死。吾知之久矣。亦常为之忧叹。亦已抚其柩哭之矣。乃今夜忽复欲惊呼失声。若未始知者然。岂吾亦衰病心弱。所以哀怜故旧。有深于往日与。世固多有福人。而独吾所亲者如此。何也。生者尚冀时复逢见。死者已矣。吾于是悲之。为作道峰二客序。
俞希安名衡柱。尚州牧使汉敦子也。希安能谈笑饮酒。善得人欢心。于文不甚刻苦。而下笔赡丽可观。屡魁泮庠试。弱冠以才子闻。先辈莫不以官达待希安。时之有才名将朝暮决科者。皆愿与希安交。近世士大夫子弟。所为多龌龊。得志而益不能自激昂。吾尝朝日访希安。牧使公宰锦山时也。有以一封书加一缸来拜阶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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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锦吏某之所奉献也。希安作色问缸中何物。对云。药也。希安曰。吾无病可药。藉吾有病。何与锦山吏哉。趣斥出门不少留。吾性不喜面誉人。心窃识之。牧使公典名邑前后十馀。而希安幼失慈母。长而贤且才。牧使特爱重之。然不敢受人一药末。未曾以丝毫累牧使公之治者审矣。然此乃细行疏节。非吾所以为希安期。而年止三十二。死无子。吾甚疑之。岂龌龊者。方得为官达相与。朴季渊名宗哲。父知源。祖师伯。两世尹平壤。壤号多钱。为东国名邑之最。而季渊父祖。俱不以一赀还。故以廉白名动世。顾贫无以为家。有一季渊。而竟使饥而死。呜呼。假使世之有廉白名者。必获吉祥之报。执契如也。急于目前之安富者。或不为也。况其祸至。不能庇后。人亦无惑乎世之厚敛为子孙计者也。吾知季渊久。然常无夤缘会面时。甲子乙丑之岁。频获逢见于贤坊郑氏季渊妹婿宅也。怜季渊病𠹍血。颜色枯悴。及同游山水间三数日。见季渊缘岩岫攀藤葛。翩翩常先人。意其深蕴劲悍。病不足忧也。季渊先庐在骆山群木中。余尝往问疾。门径多白沙黄叶。茅屋秋气。骚净凉虚。是为前贤储清养洁之所。周瞻室奥。令人发警省意也。时季渊病尚未甚。喜余至。为沽酒对话移晷还。才数月。季渊死矣。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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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病也。人有通知季渊内外事者语余曰。使季渊。日再食。时为药补。其病固可已。然季渊平生无累人言。常若足于饭者。故其亲戚之共闬居者。尚不知其贫之如此也。呜呼。季渊。廉吏之子孙也。其贤足以继也。乃病无食。早死无后。吾于是无辞劝人为清白。
岱渊遗藁卷之二
 记
  
岱渊遗藁卷之二 第 183L 页
谷耘记
佩玉立朝而心若枯木。终老岩阿而无连驷列鼎之愿。君子不谓难也。但苦贫耳。方士之困也。多疏懒无事。得钱辄沽酒劝客。藐人富厚不艳也。固若以贫为可乐者。一出而为官人。则鸡鸣起。谋其家橐。俸馀上纤啬。资立庄园。甚者至不难废仁义以求之。故民不蒙福。凋弊滋甚。夫士之饥寒。职耳。巧者知无奈何。因设为清苦淡泊名。然其心莫不以忧衣食乱刚肠。直气潜为之揫缩焉。及得志也。谓贫非人所堪。乃求富益急。且念及子若孙。恐或如父祖贫窭时。贫者之不忘富。情也。亦无怪乎得志为之。然苟欲富也。何伈伈恬嬉于枯槁日。不能出意见谋吃着而必荣进之期乎。且贫而营生。无害于理。苟以其道。虽商贾末利。尚可为也。况勤力耕农乎。由此言之。处山林。自任以宰相事者。宜先营生自足。彼作官嗜利者。岂尽不善人。殆窘于生理然也。诚能从匹士力田饶衣食。为宠贵不伤廉计。则章绶符印。庶不为毒苍生之具也。权子𥠧兰将还江乡旧庐。走书语余曰。吾且耘矣。幸子有以记吾耘也。𥠧兰小少绩文澡。行志将以芥拾青紫。致功民国。而今汲汲然欲求农圃为师。岂年益壮。
岱渊遗藁卷之二 第 184H 页
读书益多。而谙于世故。将以本业自裕。为他日宠贵地乎。后十年江乡。必有以耘致饶者。吾知𥠧兰。于是可以出矣。将扶圭缀组。驰壮声英槩于时乎。抑直道寡谐。而浮云爵禄。拂衣还于此乎。衣吾衣。食吾食。得啸傲自在于山泽间者。亦可矣。嗟乎。志士仁人之不忍不廉。性之也。非富然后能之。吾窃有所惑于时之所为。故因𥠧兰之耘而劝之云尔。岂不知夫𥠧兰之贫。且不为不廉者。
卯君辰翁室记
黄同叔南山宅。邻其外氏郑。同叔及其弟季仲。少长于郑氏。佳而好读书。郑氏甚宠之。同叔激昂有奇志。所睎不在今人。然退然无所言。人莫知其自附于古之何如人也。近日名其所居曰卯君辰翁室。徵其记于海之渔人曰。吾生以癸卯。同吾外祖判书公。吾弟以甲辰生。同吾外祖母李夫人。吾兄弟幼少嬉戏。在公夫人侧。无一日暂相舍也。及吾弟壮而出后吾从祖父家北山下。去吾室十里。亦岂不源源往来哉。然常多不见时。吾尝出门。不期至吾外家。而吾已至焉。今又不见公与夫人。吾心甚悲之。所以借卯若辰于苏颍滨,刘须溪大字额之室。朝夕起居目之。欲无忘吾兄弟之生。同吾外祖父母。欲吾兄弟幼时事。历历影现于额之前后左右。若吾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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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之长在吾外祖父母之侧。若吾兄弟之不各居南山北山之下。而永永同此室居也。渔人曰。苦哉。同叔之意也。闻其言者。将油然生孝友之心矣。然苏固以卯生。刘之生于辰。吾未之闻也。同叔之为卯,辰也。岂贤此二子而借之必于是乎。吾非谓二子不足贤也。但不谓同叔志于古。而所睎乃止此也。虽然。苏,刘。古人也。同叔尚知而取之。况吾友同叔。而不知其取之之意乎。昔王元之雄文直道。高视千古。而自言若生元和时。从事于李绛,崔群间。斯无愧矣。夫岂以昔之人。更无贤于是者乎。其风气性味之相近。盖亦有所冥感默契于百世之上者。他人不得以知也。苟内不足。而外不难为大言。虽不为管仲若曾西。窃比稷,契如杜甫。亦谁能止之。苏子由。元祐名臣。笃于风谊。持论公平。谈者称之为有道君子。刘会孟。宋末高士。尝有志于三代人物。世或拟之伯夷,渊明。今同叔躬温厚鲜洁之行。而意寄实在于二子。其亦自谓无愧者也。但不言耳。嗟呼。士如是。足以为贤矣。可以为人臣。可以为人子。其于为人之兄。为人之弟。与为人之所自出。何有于是。而为不忘其生之为卯若辰也。于是而各居南山北山而若同室居也。同叔之所睎。其可止于是矣。吾为之记其意。儆世之过▦标拟者。他日
岱渊遗藁卷之二 第 185H 页
相逢。又将举是以扣之曰。是果非子名室之意欤。同叔必复笑而不答。然安知其不默然而喜曰。此吾所以不求记于文章名士。而必于海上之渔人者也。
岱渊遗藁卷之二
 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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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母康氏墓志
富平韩公吕袖一小卷来。授余曰。是吾状亡母者也。吾于亡母。养送不胜憾。无足以言子也。亡母生小闾阎。而其善固可传。愿得君子者文。表之隧。尚庶几凭附不朽。故将以是谒之子之先君子。今亦及及。岂谓世更少文章士。但铭吾母。非子家不可。敢复以是请之子。顾余不肖。不能世其文。曷敢当孝子意。辞之力而请愈苦。至信宿不已。余既无一丝周公吕之葬其亲。又欲使之待余能文。是拒公吕无穷时也。不能文。庸何伤。乃按状。曰母姓康。 光陵相纯之后。三采其父也。世居海西之载宁。仍贯焉。父之中世。移畿之富平。母幼性至孝。父老而齿始落其一。持之泣终日。有清州名族韩氏讳某者。居与康近。尽知其女之贤而才。求之为副室。年始十七。谦婉性焉。女红之巧。济以勤敏。舅姑甚宜之。舅为吾家故观察使西涧公之姑之子。每以新妇贤。诧西涧公。公叹赏之曰。谁之训诲能若是也。韩氏死丧倾败。祀享无主。妇幼孤啼嗥满家。其鱼菽于先世。丝谷于多口者。靡不从母手指中办。拂乱困苦。殆非人可堪。而母一以诚志应之。无几微形色辞。竟就于扶全成立。李裕身参判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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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吕之姑。而淑德有闻者也。常言冬郎母吾恩人也。不有斯人。吾家久已丘墟矣。冬郎者。公吕小名也。嗟呼。母之贤。动为宗䣊颂叹。然当世士大夫未必皆知之。可待状而悉也。若吾家有知之状之外者。公吕所以不求铭于他人也。公吕蚤孤。母所以恩怜公吕者。宁忍斯须之离其侧哉。为惧其无见也。送学于吾家参奉君。参奉君讳匡吕。实为西涧公子。而德行有名士也。参奉君固已闻母贤。又奇其能教子。时对家人说母贤。故吾家后生少年。亦知公吕之为贤母儿也。余始见公吕。以总角。卒然从村野来京城。应对先生长者。若素所擩染者。可知其在家。不敢作娇騃态。将非以母之不见许耶。今公吕老矣。世亦多知公吕者。不独吾家人贤之。然彼将谓其贤师教之力也。夫以母之才与公吕之孝。苟谋生于盛壮岁。壹蚕织农圃之利。亦何患不饱煖。子母终身。箧固有馀帛。盎固有馀粟。然有谁知富之韩公吕哉。乃使之忍苦游学。而身篝灯勤作以支吾。寄衣给粮而不为倦也。终止为固穷好善者之母。而自谓遂其愿。其或见嗤薄于今之俗。然非此母。孰能使孤贫弱子。栖乡村蓬屋中。而门常枉长者车马。振破衣笠过所知。辄见主人宠礼哉。故吾家人谓公吕之贤母成之也。母以乙亥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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殁。寿八十三。始不得吉地。权厝所家举节里。将以某年某月干支。完葬于府治某山某坐之原。公吕名文逵。无子。子族子命臣。公吕弟曰献逵。二子命元命德。公吕姊为万户曹润身妻。一子光集。三女皆适人。
行户曹判书李公墓碣铭(并序)
元陵癸未。讲童蒙小学。 赐之食。群童子争挐攫。翻羹污毡。 上故诃之。令洗拭以试其所为。悉惶怖欲啼。有藐然进而复者曰。不谨之诛。臣固无辞。然臣等虽幼。乃应讲之士。 殿下岂宜以扫除役之哉。 上大奇之。使之年。始十一。 上曰。儿必做。顾予老。不及见之耳。因指世孙。语儿曰。是尔君也。善事之。儿后果遭逢 正考有名。是吾族兄近故吏曹判书李公也。讳勉兢。字大临。系出 国姓。以 定宗别子德泉君厚生为之祖。六传而石门孝敏公讳景稷官户曹判书。孝敏生尚州牧使 赠左承旨讳长英。尚州之第三子曰司宪府监察 赠吏曹参判讳九成。第五子曰堤川县监 赠吏曹参议讳观成。监察生护军 赠吏曹判书讳闻政。护军生奉化县监讳匡直。而堤川之子。 赠吏曹参判讳真遇之子。都承旨 赠吏曹判书讳匡辅。无子。以奉化之第二子同知中枢府事 赠左赞成讳永淳。后之。公即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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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之第三子。妣 赠贞敬夫人温阳郑氏。 赠注书光益女。公十六。中生员。二十五。壮元及第。以违式拔。后六年癸卯。又壮元及第。例授成均馆典籍。入文臣抄启。屡占讲制高等。 赏赐便蕃。公率性峭介。不能苟合。且才名夙著。故忌者纷然多口。九朔不调。既而 上觉其寡援而能有守常。默为之地也。甲辰。拜修撰,校理,吏曹佐郎正郎。政席。与判堂。持新通事。自朝至日中。 上怒公执。汰其职。丙午。又拜铨郎。不出。 特补直洞权管。未几 召拜应教。以书状官。赴燕。行既发。 特命升通政。还拜承旨,大司成,吏曹参议。亚铨李秉鼎。欲交欢公。数来致殷勤。公鄙其人拒绝之。李恨公。使掌令黄樟疏诬公。 上怒削樟职。拜公承旨。不进。 上以黄樟假名疏。不足引义。出公为兔城佥使。旋斥李秉鼎。为蔚珍监。以吏议召公。辛亥。拜大司谏。会 上怒台院黩扰。悉与郡。公得荣川。荣弊最岭邑。因饥荒民散。公殚心安集。事不敢自专者。即上疏请行之。民赖之至今。癸丑。以吏议还。公资格当进秩。 上谓公谙鍊故事有气力。宜久处政院。故迟之不果升。公父母年皆七十馀。弟今侍郎勉升。又登第。 上每称之曰。福人也。闻治荣川甚善。岂其报与。时国家无事。 殿宫寿康。 上推恩八域。加帙高年。专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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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其事曰。是必能善为也。甲寅。拜江原监司。条东方隐瘼。疏陈便宜。并得施行。乙卯。 上以院中无人。特召公为承旨。公虽 宠眷隆渥。弥彰敬谨之节。 上有所言。未尝归传于家。庭户疏冷。不状贵臣。旧交贫士。以破衣冠至。辄引与并坐。谈笑陶陶。尝以疾在告。 上于筵中。问公近状。皆以不知对。 上曰。李某之无亲旧。乃如是乎。即 命注书曹锡中书问以达。 上每念公贫无以为养。戊午春。庙荐岭伯。 命改之至三。首荐者。亦有老母。 上既可之。语诸臣曰。李某岂得罪朝廷耶。七月。特除公开城留守。阶嘉善。公之为荣川也。同知公时宰近县之昌宁。公每以五马趋庭。原营松府。皆奉以往。孝养芬华之盛。当世艳之。十二月。以海弊袭谬。 命窜关东。前道臣五人。公谪金城。明年正月。 召还。为承旨。四月。丁郑夫人忧。庚申六月。 正庙登遐。公在草土。朝晡号恸。止于阙外。用是为没身恨。辛酉。又遭同知公丧。服阕。拜吏曹参判。甲子九月。奉湖西按覈之 命。未还。擢拜刑曹判书。乙丑正月。 贞纯王后薨。当祔 元陵。公监董。方上尽诚。裁惜经费减旧例。而事益办。又以馀财。议葺 本陵厅廨之年久坏落者。诸论迂之。谓是他日地部责也。公以为等之国事。苟审利害。何出位之嫌。竟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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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举行。升正宪。拜户曹判书。平安监司。箕城荐经大火。公私荡残。公与前伯李书九。先后尽心。阴雨绸缪之备。孔道观瞻之盛。乃复其旧。其他善政。不可胜书。西民刻石颂之。报满归。拜知 经筵汉城判尹。禁抑豪横。修饬废典。或言五日京兆。而欲移风易俗。敛怨自苦乃尔乎。公曰。是吾性也。曾以事 先朝。老白首矣。岂复忍破觚为圆。以奉 新王哉。己巳。拜礼曹判书。又以人言乞免。公尝愿满六十。便谢事。时已五十七。乃借人亭子。出居汉水之上。虽受 恩感激。不忍遽远京辇。而其心先已林下矣。庚午。拜吏曹判书。三疏辞。 命下之吏。公自江上就理。即 命诣阙开政。后拜兵户判大司宪者二。吏礼刑判左参赞者一。辛未。 上有疾。继而西寇猖獗。公素苦癖积风眩。日舁赴筹司。劳瘁已甚。壬申。进阶崇政。为判义禁。时 玉候康复。王师凯旋。册 元子为世子。而公实为都监提调。 国有大庆。又不敢言病。八月干支。𦤎复于大寺洞第。春秋六十。讣闻。 命致赙祭。十月干支。葬于金化沙金鹤亥坐之原。配 赠贞敬夫人晋州柳氏。正言称女。公少酷贫。赖夫人贤而才。使公得以专文学。公登第月馀而夫人没。公尝有范文正之恨。初葬果川。中移杨州。终窆于此。至是与公合。举男种远。户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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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郎。女适进士洪晋渊。侧出子某。女适尹某。种远无子。取族人子象载为后。洪晋渊男秉璿。公好乐人伦。才气过人。而平生无匿情之言。务高之色。故实行成效。虽著于十目。浮誉不及其身。信步向前。顾影无俦。而心所不韪。虽大官贵近。所喜怒足以荣枯人。必直词泉涌。不能容忍为明日计。故移足无非荆棘。彀弩暗伺者相望。然圣主诩以良臣。谭者称为完人。高朗令终。身名两荣。岂惟 先王之明为独知公也。公之断断。亦有以致之与。公躯干才中人。而英采彪映。下世今十馀年。眉发声貌。尚烨烨如在人眼中。正郎尝以铭公托勉伯。辞不敢当。正郎已殁。所后子蒙弱。侍郎兄时按北节。寓书曰。碑非先兄意。然立朝本末。吾不忍终无识也。昔吾家盛文章。先世阡隧之述。罕出他人手。今吾家之宜铭吾兄者惟子。子其念之。勉伯乃撰次公遗事叙之。系以铭。诗曰。
十六司马屹头角。再登魁科奋六翅。历扬 两朝契洒落。内而天官外方伯。久于喉舌竭毣毣。本兵度支亦底绩。得丧听之穹碧。始终一其衷赤。欲徵其里观其襮。热天清风霁空旭。巧舌餂人中藏毒。众忧触碎公面㱿。另行脚踏亥衢黑。能向冥冥见晓白。莞彼旁径蛇盘曲。丐光颠倒追遥烛。 王曰汝贤惟予识。细人惎媢匪为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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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不与魏阙隔。汉阴沙路连城郭。或跄跄黻舄。亦翩翩蓑屩。来岁悬车愿素蓄。甲子一终倏冥漠。景烈谁被丽牲石。小弟才薄惭述作。亦有青史垂千亿。是碣聊表栖神域。
先考妣合葬志
勉伯自孩提有知。其父椒园君母权孺人。教之以文若行。勉伯幼不能率。长益浮嬉。学不成行无以立。是不足以言人子也。勉伯生年五十而失父母。既葬而欲读书为文。以志其父母。哭泣之后。目视昏花而困疾病。将朝暮从父母于地下。尚何望读书为文哉。大恐以是属之人。岂谓人之文无我若者。昔吕衡州家世碑志。必子孙自撰。以儆文业之荒。诚不忍吾父母教子之勤而识厥幽者。实他人也。乃谋劖其芜拙辞而藏之圹前。痛矣夫。岂谓吾父母教之勤而望于子者。只得此芜拙文以志之乎。我李以 厚陵别子德泉君为祖。六传而为户曹判书石门孝敏公讳▣▣。孝敏生左赞成西谷孝简公讳▣▣。实为椒园君高祖。孝简生户曹参判 赠吏曹判书讳▣▣。 赠公五男第四曰 世子洗马讳▣▣。第五曰成均生员讳▣▣。洗马生讳▣▣。是为椒园君考。生员生讳▣▣。无子。以椒园君为后。椒园君之讳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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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家于江华之椒皮山下。自号椒园。又称水观居士。权孺人安东。族父讳▣▣。有一子。勉伯。是也。四女为朴性保,朴宗和妻者。有子女。为朴容圭,俞衡柱妻者。蚤死无育。勉伯三子。是远。今为某官。止远,喜远。一女归今某官南永周。往在 英宗乙亥。有大狱。椒园君两考俱被连坐律。谪 国之极。南北去家千馀里。椒园君自弱冠。奔走炎朔以扶持之。及君中年。所后亲尚无恙。椒园君贫不能办装。乃肩担徒而北。因留养不还。经年而亲殁。凡属于送者。悉取具于宿。不以绝塞仓卒。致缺于情文。扶榇而归。凡属于行者。毕办而治。不状穷家引。独椒园君。形貌枯黑。几不可认。勉伯时年十三岁。尚记迎哭于园东二十里津头。仰视号恸也。椒园君免丧。而益无以为活。尽室转徒畿峡间。为童子师。权孺人为人缝纴。以享先而糊儿女。村里男妇常异之曰。彼流离者而祭之洁也。而衣服之不垢缺也。君与权孺人不解向人作殷勤态。而所居致其情如亲戚。盖君性直。直而济之以敦厚。面勖疏者如亲者。孺人性慈。慈而不违乎义方。责己子有明乎人之子。故得糺诫者弥近。遇恩厚者知约。此吾父母之大略也。晚移 王城之西江。亲旧几尽凋谢。过从多新知。椒园君不乐也。盖去椒园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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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反园深无人事。常平昼读书。或曳杖逍遥林木间。共野人谈农稼。尝见勉伯钓鱼归。泫然曰。吾为吾亲所未为也。见勉伯妇入厨作饮食。顾语权孺人曰。君岂曾为是乎。盖以亲远客以殁。而夫妇不能共事为至恨。然以厄困从事。志诚所应。常若有明神相之。岂其孤之阿其亲哉。谭者亦将以为有难于驷马五鼎与。椒园君居海中。贫且老。人多悯其穷者。而君自谓非穷也。尝曰。吾室中。有读书祖子孙三世。尚复温饱之望耶。故家常萧然。而人见其自得色。至乙亥。是远壮元及第。椒园君闻报。瞿然曰。吾意理或有是。而未之敢愿也。明年二月。权孺人殁。椒园君又以三月殁。寿七十三。孺人多君一岁。椒园君文笔有名于世。士大夫争宠叹之。而椒园君不以此自多。等之小技。有求书者。淡墨齾翰。信手濡染。若无意于书者。有集二卷。谈老杜诗略说各一卷。藏之家。椒园君有高世之识。虽沈落草茅。而至情民国。閒居酒后。悼俗伤时。悲吟流涕。或言人事得失。则以理断休咎。后未尝不验。尝语勉伯曰。世之至此。党论𥚁之也。党论非贤豪所为。其默然惟善之与乎。善善固自难。非识。终亦失之而已。然雅言止经史。故自言知椒园君者。皆归之文学。文学固君所有。实非君所以自处也。若君所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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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虽勉伯为之子。而尚不敢以知之。况人乎。然则安知椒园君之不果自处文学也。椒园君书无所不读。然每言读书。岂文章之期哉。士无识。不成为俊杰。读书所以资厥识也。其列之儒林文苑而已者。丈夫固不屑之矣。于是。世无真知椒园君者。彼村邻之田翁牧夫。又何足以知之。然亲慕敬信之。闻丧而相告失声。助事而竭其忠力。夫天下国家。村邻之积也。孰谓今之俗薄恶不可为哉。椒园君少日。不在家。权孺人独与童稚居。旧屋欹罅。绕以古藤大木。噭啸风雨。如有鬼怪。孺人常以静默处之。婢仆横黠能欺窃。御之有法度。俾不敢逞。时新经家难。虽资产倾落。而冢庙祀享。不遑有裁损办。自孺人机杼。丰洁如旧。勉伯失学而好弄。孺人每诱致之侧。以谚解授小学孟子。勉伯虽不甚了。多因而晓者。虽甚怜爱勉伯。有不可挞之痛。或对之泣曰。吾子止汝。汝乃若此。吾尚何望。故勉伯娇畏并。不敢疏文墨而专于嬉也。勉伯素志科第。赴试入京。孺人每不欲其行曰。汝做进士足矣。宦达可留与子孙也。尝得一漆杖。扶而将下堂。遽索其旧曰。是殊侈。将无损吾福。于杖犹然。他可知也。每岁时。见儿孙环侍而陈盘馔。退然有惧色。若不能当。虽甚老。非疾未尝昼卧取安。味入口。美便止。不知者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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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偶不嗜也。性好施。闻人急。值空匮不可周。恨之弥日。喜修完坏弃衣物以待用。人常赖之。以五月己丑。合葬君孺人于园之东三里仙都浦吉祥山巽坐之原。原临平湖大野。高敞可眺望。椒园君平日所乐也。
元基墓志铭
元基殁三十年于玆矣。略于情如吾。而犹忆念之至今。若使好乐人伦如吾元基者。其生死与吾易。吾不知元基当如何悲吾也。元基于亲戚之疏远者。爱之以情。穷阨死丧。惨然呈于色。过失则掩盖之。恐人之或闻也。元基天性不解欺人妄语。其幼少有过。长者未之知也。终自其口发。虽见责罚。不悔也。见同队儿为不正事。必怒变色。故同队儿。虽不悦元基者。亦不敢非理短之。为他儿之不信。而反责其诬故也。元基十岁时。叔父尝从人求养双鹅。鹅蹴唼泥秽。声鹢鹢难堪。叔父命市之。元基潜告于叔母曰。大人求鹅。为养也。如不可。当还诸人。今市之得钱。奈何。叔父闻而喜曰。吾未之思也。遽还鹅。尝欲卖宅。有来相者。叔父命元基导之观。墙东林禽树殊老。大人问此树实未。答曰。不能年年中岁而子。嗟呼。幸其宅不在污下。元基之为皇甫亮易耳。元基有弟。秀而夭。叔父悲哀甚。病郁不能睡。冬夜多饮冷。元基不敢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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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离侧。侍叔父睡熟。方自归其室。室高寒。夕取盥水瓶之。天未明。起沃灌。常冰涩也。元基自哭弟。恐戚父母心。顾自言笑如昔。然其独处也。颜色清清。瞻视黯黯。虽使对吾于隔阔之后。常枯坐支颐。非复前日款款。盖其神伤也。岁甲寅春。叔父疽发于背。元基心焦而力随竭。昼夜泻衄血。饭止数匙。尚喀喀难下。眩而蹶复起。任扶持按摩。强力者不过也。叔父竟弃子侄。成服而元基卧病。已不可为矣。至季秋乃死。呜呼。礼讥灭性非孝。元基非不胜丧也。譬如子之有病。父母亦为之病。元基以父母之心为子者也。故亲病而元基病。亲殁而元基死。不知有其身。惟父母之为性命。其可谓之非孝与。吾平不求友。为有元基在也。则知元基固莫如吾者。然常病其过于狷洁。其人则儒缓仁弱。断大事恐不能也。及其病也。往视之。亦自知无生理。屡言吾方居丧。不当以华丽送之。及对叔母。自言儿应无死。人之为儿虑者皆过矣。适叔母起出户。元基目随之。忽泪涌盈眶。遽改容以待叔母还。终不见有自怛之几微色。悲夫。了生死如是。直儒弱者能之乎。于是。吾亦未能知元基者也。然元基。亦平生无友。人之知元基如是者。尚寡矣。故书吾所以知元基者如是。俾览吾文者。知元基如是而已。其可哀也。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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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肩脰竦直。容止清迈。望之知为耿介人。文辞颖秀。蚤驰声黉庠。当时人多知元基名者。元基名勉始。从祖父凡翁君之长子。凡翁君讳▣▣。凡翁之考曰▣▣。祖曰世子洗马▣▣。曾祖曰户曹参判▣▣。我李系出 国支。以 厚陵别子德泉君为祖焉。元基娵海州吴氏。年二十六。无子息以死。之岁十月。葬于广州之中台里。从先兆也。后十一年乙丑某月干支。迁于旁近某坐之原。取从祖兄子晋远后之。我家自先世积累仁善。以昌发其后人。间虽穷约。凡翁尚世其善。复不食遗子孙。子孙虽未如父祖贤。将谓天之意为是善人后也。而宠庇之。不斩绝之也。乃使贤如元基。称为凡翁子者。而夭札之如此。甚矣。家之替也。铭曰。
鬼之冥漠。不艳人猗。人之哀逝。靡有忘时。有此须臾。千秋之悲。是人之常。铭汝则宜。
翊卫司卫率郑君墓志铭
余年六十有二。哭所亲年相若者欲尽。如郑乐正文谦兄弟。最与有情者也。昔年哭长公。今又哭其弟卫率。存者三人。皆老且贫病欲死。吾若久活。恐复有使之哭者哭有情。其可常乎。是知逝者之超脱。而后死乃更漂漂可哀也。乐正属余铭卫率。其何忍辞。卫率讳东时。字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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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兄弟五人。序居三。东莱之郑。自守夫文翼公。十世出十一相。为东国大家之最。叔当考。缮工监役讳▣▣ 赠吏曹参判。以叔当长公行副提学▣▣贵也。祖 长陵参奉。讳▣▣。以伯子▣▣官行吏曹判书。 赠左赞成。曾祖敦宁府都正讳▣▣。因遗戒无荣赠。妣 赠贞夫人。青松沈氏。司仆寺佥正▣▣女。叔当前娵坡平尹行儒女。育二女。今文学成遂默。说书权溭。其婿也。后娵正郎昌原黄俊彦女。生一男二女。男名凤吉。始七岁。女嫁士人尹某。其一在室。叔当兄弟。天性大同。细行人所忽者。亦不敢不曲谨。恶衣食其身。而周恤穷急。如不及。确所守。莫之移夺。而温恭简默。有犯且不校之色。泊然无彼此于人。而臧否绝于口。好读书。求古人用心。而不屑为词章华藻。凡此非叔当所独也。五人而类一人。孰不曰是皆君子人哉。宜其天亦宠之。凑吉祥于厥家。而长公虽贵。早世无子。叔当以枯淡殁。生者之穷。亦大都相似。此吾所以叹息。未知此藐然七岁者。食于后。将何如也。叔当少不喜为科举文。尝赴国子试。屡占解高等。而失之会闱。不介意也。年过四十。筮仕。为缮工监役。以 殡殿营缮劳。升六品。拜金吾郎。用久次为上经历。上经历于曹中座高。无公役。会大比。大臣使叔当掌纠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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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以严重试场。叔当呈免不往曰。非敢厌避也。实不堪上经历之作禁官自我始也。大臣终亦不能强。仕满。出监任实县。廉谨悃愊。有古循史风。无造次之誉。久乃歌思。镵崖传不忘。任称名邑。有力者多得之。叔当为政。不能骪骳以循前人迹。暗行御史因希合求衅覸。且无所得。乃捏无实论启。对理事即白。吏部促令还官。人皆忿其诬。快其伸。不谓其不去。叔当默然竟不行。虽对兄弟。终始未尝有不平色辞。盖其心无所谓御史者也。后拜翊卫司卫率。时已病矣。人谓病可治。然以为死生有命。故不汲汲医药也。属纩之朝。动作谈笑如昔。忽示惫卧。至晚扶坐。翛然而逝。丙戌九月某日也。春秋六十。叔当身外无物。自任归。不免于寒饿。至是。家人举子母债以庀丧。其年某月。葬之果川古州岘巽坐之原。距副举墓右数十步。乌虖。世岂少贤士大夫哉。然有其名者。盖多以矜取之。矜生于不足。虽足以取名。而异同之议随之矣。叔当平生谦默。固无以为名。然有欲求疵于斯人者。虽点检穷年。将不得丝毫而指摘焉。不足者能之乎。然以其不矜也。故或疑其柔而不能于断。叔当翔集色举。屣芥爵禄。亦可谓断矣。惟不能于利。性之所不喻也。仁者不富。直者寡合。若断于不仁而富。不直而合。则岂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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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所能哉。夫乘轩策驷。范我驰驱。非畏途回旋之术。或不幸遇不测之险。而问径求窦。为颠倒苟免之计。即其所不为也。叔当之大断。宜于是可见。乃燕处清静。以毕俯仰无怍之愿。而使人疑以不能断。是其幸也。人不知何伤。叔当好须髯。清羸如鹤。对之萧萧然。今没已三年。而吾眼中常有叔当也。铭曰。
古州阴冈。默者之藏。为善无名。孰徵其生。格闇室蔑可谏。六十年神有眼。是不与骨肉朽。尚庥骘炽厥后。
岱渊遗藁卷之二
 行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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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祖父凡翁君行状
从祖父凡翁君讳▣▣。字▣▣。曾居崇礼门外之凡谷。因自号。我李以 厚陵别子德泉君为祖。六传而为石门孝敏公讳▣▣。官户曹判书。孝敏生西谷孝简公讳▣▣。官左赞成。孝简生户曹参判讳▣▣。是为凡翁曾祖。祖 世子洗马讳▣▣。考讳▣▣。妣杨州赵氏。俱蚤世。凡翁君以 英宗甲寅生。幼育于伯父母。与从兄念斋君事伯父母。不知者。谓伯父母有二儿也。念斋君少有奇疾。寓居忠州。凡翁君念乡无亲戚谈笑以遣怀。每春和。必迎致之。家甚贫。偕尹孺人。尽诚力以养。寒则使就暖于乡。其去明春为别。无几尚恋恋不能忘。念斋君晚年。疾益奇。竟没于凡翁家。凡翁劳苦昼宵。奔走风雨。自护疾至丧葬。世之友昆弟者。自谓不能过也。凡翁少时为念斋君医药。因通晓岐仓术。且以文章人物见推重。故人意凡翁术固应有异。贵贱知不知有疾。咸愿得凡翁方冀必疗。才俊文学之士。亦争就凡翁谈论。故座客常满。亲疏贤愚相间杂。凡翁君与人落穆。无款曲状。异众人。若钜谷大林幽深瑰奇。刱见者。多惊畏之。其实过于仁厚。率情而无安排。初不能思量人之喜怒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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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性缓重。晚节益勌于事。每拟乡居以避人而竟不果。卧起亦迟。闻客至。亦未能即出。躁者已发怒。对之语。或注视天云。忘其人之在傍。或色辞专向一人而馀不顾眄也。故多为不悦者所点检。凡翁亦自知其来谤也。尝叹曰。是吾病也。终亦不屑为疏谢求欢计。然凡翁君之声闻甚茂。喜凡翁者。皆老成名士。毁固不足以胜之。及凡翁没。无后。喜凡翁者亦几尽凋谢。而毁者乃得售其悠悠。其说殊不近伦理。有若乘弊修憾然者。悲夫。后之人虽欲闻凡翁之善。难矣。先椒园君尝言凡翁兄容色。常若有思。故人不谓其虚旷。言议尚牢密。故人不谓其疏阔。明于择善而不疑人欺负。故匿怨者易亲。可欺者无若吾凡翁兄也。尝属之以诗曰。但教皮骨中含真。已自超然非俗伦。心事一生无巧曲。凡翁那复是凡人。此数语足以尽凡翁君也。凡翁君好乐人伦。笃于朋友。遇可意人。欢笑陶陶。间以雅谑。家或有钱物而见人窘急。辄倾以周之。尤致念于孤幼。视之如伤。曹监察晦振有奕世好。穷居南山下。去凡翁宅稍远。时又盛暑雨雨。使闻于凡翁曰。吾止一稚子。方病。愿得君来视。顾无从借马。凡翁遽贳骑以往。后数日。勉伯见凡翁加油帻乘屐而出。曰仲烨雨中独守卧病儿。料当忆念我。无钱贳骑。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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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往问之。仲烨。监察字也。凡翁素不能步。时复老白首也。尝共椒园君。往省广陵阡归。阻雨宿中路。夜殊寒。引童奴入被下。因咏鲁文恪泥途还借来朝力。伸缩相加莫谩疑之诗。椒园君归而诵其事曰。凡翁兄。真好人也。晚年读功过感应之书而喜之。于断杀及不用字纸二事。行之终身曰。非以为功。自是好事。好扬人之善。不以亲疏爱憎有间。闻后生一句诗警策必叹赏诵传之。亲爱有过失。勖之虽尽言。情发忠厚。能使之感且无怨。子侄衣带。必令整饬。步履趋拜。要循详谨。使不敢近于通脱。然时许投壶射韵。看花柳山水。归辄问有诗否。有且称意。必喜见于色。居家终日无言。常看书弄笔。暑月或不具衣冠。露顶撚须。而自然风岸。尺牍辞旨。委曲立就。笔墨浓妍。为人珍弆。少工诗。然意到止一两句。多不果就篇。先椒园君收拾于碎纸。为一卷。藏之家。凡翁君寿六十一而终。葬之广州中台里德泉君墓下。凡翁之祖若考。俱先葬于是。有二子。勉始,勉治。勉治殁。勉始甚贤孝。年二十六。亦死于凡翁葬之后。无子。以念斋君之弟二孙晋远。后之。尹孺人往依于忠州。尚无恙。呜呼。凡翁君幼少时事。非勉伯之所得知也。凡翁尝诫勉伯曰。少而寡过者。或欠于奋发。汝为人平平少见疵。吾为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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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取也。吾童而恶。恚懥谎谲。为长者忧。长而好女色赌博。追思所为多寒心。岂曰能奋发。其得为今日寡过人者自处。恒过之力也。然则凡翁所以惩窒矫揉。用自劝迁于善者。可不谓之英勇超等哉。先椒园君拟铭凡翁意有所属。神思为之摧沮。迄二十年未就。而以下世。铭凡翁者。其复谁哉。椒园君之友。曰林燕岐先生者。是为凡翁从母弟。年少于凡翁。而以文雅相推许。勉伯尝见凡翁所以心与燕岐者异常。先人所以心与燕岐者。亦异常。是宜为凡翁铭。见今诸侄之及事凡翁君者。惟勉伯在。衰老且病。燕岐亦已高年。此勉伯所以汲汲具平昔所见闻。为状以请者也。若其周旋文墨之间。好怀开发。相视莫逆。则燕岐之得。固有深于家人者矣。果使潜德沈光。寄映笔下。终不为譊譊者所掩没。不但勉伯他日有归拜二父之面。燕岐所以为亡兄亡友者。顾不厚与。
岱渊遗藁卷之二
 [传]
  
桐山处士家传
 桐山处士殁。而其族侄勉伯。为之作家传。人或言处士无子孙。无子孙。即无家矣。今子之传处士。将于何家之。勉伯曰。同族犹一家。为之传藏吾家。所以为家传也。其家传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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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士者。故判尹愚轩公弟之子也。愚轩公兄弟八人。聚家于忠州之金滩。而处士屋后有小园。东方俗。必呼园为东山。故滩之人称东山李以别之。又园旧有桐木。桐与东同音。故处士亦或自称为桐山翁云。愚轩公有清廉操。尝为安岳郡。数月弃而归。 英宗大王怪以问近臣。近臣有知公意者。复曰。郡甚腴。故不乐也。 王笑曰。是愚者也。故公因以愚为号云。愚轩公。于兄弟独贵显。尚以甚贫闻。其未显者。可知也。处士又少孤。与南孺人奉母夫人。母夫人病中虚。不时须羹饭。处士腰带二升精米。数合淡菜。昼夜不离侧以候之。必身为之烹炊。先告饥以进。南孺人亦纯孝。尚不许代其劳。身常不得食。而腰间物无或阙时。十年如一日。恒以身障户风。以是病痱。久乃已。夫妇恒左右一间屋中以养。未尝相授受以手。必奠之地然后取。处士贫而专于养。若不暇读书然。通经史高识见。意寄常在尘外。盛年绝荣名。念其为科举业者。母夫人意也。尝赴进士覆试。期已迫。忽心动。遽还乡。母夫人果以心动日疾。殁以试士日。亦异矣哉。处士服阕。不复出村口者四十年。邻比多显官。而且为中表亲。终岁绝往还。诸侄之居 王城者。亦有典名邑按雄藩者。无一书为求索语。寿七十馀。无子而终。勉伯尝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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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滩。得历竭。处士屋三间。一间奉祧庙祠版。处士,孺人各一间。室矮打头。薄衾败褥。非老人所堪。案上有数卷书。下置一砖。处士自为圹志者也。处士田无卓锥。又不与人有相关事。宜立枯已久。然有好容颜。不形戚戚困苦意。人言处士偕孺人。为导引法。能饥以为活者也。所居村当大路。过客知不知。或饥乏投人者。虽富家大户。有时无以应仓卒。其诣处士告者。乾糇果脯之属。即从纸囊中发。人言或饷处士。皆不食以藏之。以待人急者也。祭先有定制。果蔬必资于园庭。而饭米不贷于外人。必以一肉。祭之前一日。晨起握钱。立于屋南𦤎。𦤎下。路也。候村人之赴邑市者。寄买马。村人宠慕处士。皆欣为之役。兄子贫无子。处士为营置祭田。约族人居远者之儿。后之。遥制儿一套衣。贳二马办行资。命从孙某往衣之。护与来。教养于家曰。待其壮。冠婚之需。亦吾责也。古来高士多绝弃人事。或有不近情理。人且莫之议者。悲其力之所不及也。若处士之所施为。岂贫无食者所能哉。盖由诚志致之。使非吾家处士。而见闻之审且熟者。有告之以处士之事。吾必不信矣。滩傍之山。无树木。处士岁种橡数百。及第一种者可薪。乃手小斧伐之。伐而复截。有尺寸度。截已复析。自伐至析。日有定课。析已。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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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炊一祭之用而分束之。一束恰充于一用。而大小于寒暑。尽则复以第二种继之。先伐者。又随而㽕孽矣。昔东汉樊重欲作器物。先种梓漆。史家美之。然器物未必常作。且樊氏富家也。种树必以宜土。易长。培壅斲削之劳。命僮仆工匠。而身不与也。尚不若处士之勤力于硗瘠。而致力于日夕无穷之用之为难也。所以居一间屋中四十年。不出村口。而常不匮于养亲祭先之资。以至营田立后。过客疗饥之事。并取以为己责而不可已者。斯可以信处士矣。处士自为终具。谓布帛当以衣地上人。故纸为衣衾。蓄落发以实柩空。及殁。诸侄皆从之。处士于族人胜冠者。虽卑卿之不汝。对之终日长跪。辞和而简。朴谨山野老耳。不状有胸中气。然时或警责诸侄。峻直生威严。虽已老已贵者。不少宽假。使洒然若褫衣裸身。坐之大冬冰雪中。处士既不喜俗士。俗士亦不喜处士。故其谈说处士。亦岂不曰苦节士也。尚谓怪谓傲。终归之枯槁溪刻而无当于用。独金滩一村之人。无贵贱亲疏喜之。至今不能忘。咸曰。李处士笃行君子也。其才可以善一世。岂滩之人皆非俗士哉。风乎连墙接篱之近。得之隐几曳杖之间。党评巷品。久熟而归于一。故其言为可信无疑。使处士得志而行。则庙堂之上。固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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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一间屋不同者矣。吾未知也。与夫得罪于州闾。而擅誉于贵要人口者。得失果何如也。其必有辨之者。
赞曰。宋袁淑采处士之有迹无名者。为真隐传。然迹既有之。吾疑其隐之尚未真也。隐何用迹为。但名与迹俱无者。固无由而传之也。吾岂不知桐山翁名。我为有伤乎其隐也。故传而不翁名。使世之人。苟知吾家有桐山翁者足矣。迹者。文之发露于世者。其得之家居者事也。非所以为迹也。故传其家居事。使人知桐山翁之隐。无所用文之也。乌虖。人孰无家居事。惟桐山翁事为可传。
岱渊遗藁卷之二
 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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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沈丈人文
维岁丁巳十月干支。沈丈人𦤎复于城西之马巷客舍。其从子大临。以丧归花墩旧宅。越翌年二月将葬。女婿完山李勉伯。时在湍上。既往哭送丧。继又搆文。寄大临要读告于灵筵曰。呜呼。善久不获报。又何丈人之独悼。所悲自吾丈人没。天又不报一善士人。遂谓天无祐善理。将公为不义。吾复何所援据以止。世之哀贤者死。无过乎贫穷无子。然尚或有不可磨者存。用是起同惆于千载。残膏剩馥。宛其人之斯在。若丈人之殁可哀者。毕有经书满腹而华藻未尝发口。又无以垂来而不朽。岂谓丈人之贤而若此其不见售。然斯皆贤丈人而不见禄者之为悲。假使天有庆恶殃善理。犹且恶不敢作。善不能不勇为。幼为良子弟。长为贤父师。以尽心于人伦者。斯丈人所以为丈人。人虽哀以贫穷无子。天虽使之磨灭其死。丈人之为尽心人伦人则自如耳。譬如独秀松。自尽其青苍竦直。终枯倒于岩阿。岂其树之不为嘉。呜呼。孝义填心肠。孤寡满诸房。随身止两膝。奔走于京乡。风霜雾露。枕席涕泪。忧叹饮食。今世人道。薄于至亲。事有可。豪末劳心力。或避之犹火之烈疾之恶。世亦习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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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不为责。而丈人从发黑垂白。常遑遑汲汲。瘁拮据而疚应接。俾昏嫁不失时。丧祭如礼法。若有从旁威督而力逼。悲夫。丛众穷峙至行者。抑自苦其生。亦命之不幸与。诸房孤今皆壮而当其室。丈人可閒且佚。于是忽焉殁。犹客作就功而遁。羞与计直。胡造化之若是见厄。竟使生不得片时之安息。吾观诸房孤之哭丈人。若婴儿慕母。敦葬事以情实。而其色无劳苦。当第一于今世。子侄之称笃厚。咸曰是丈人之所成就。夫金银钱货。自好者。视涕唾若。吾涴然足以脱寒饿。尚为众人叹贺。矧彼天贵或与财贿异。而丈人富于是。终身不匮。且复以波后人。若曰不见私于造化者。岂其真与。虽然。世无贵善之俗。其亦有聆吾言而惑者。惑不惑何足辨。吾且为丈人哭。呜呼哀哉。尚享。
祭郑伯康文
故成均生员郑君伯康。以乙丑正月二十八日干支。𦤎腹于蓝泉旧第。得年三十一。无子息。越三月干支。将葬于通津之洞泉。前发引一日干支。戚从完山李勉伯自江上来。操文以哭之曰。呜呼。我怪近来人家少年。鬼拔其尤。强半黄泉。曾以语君。君笑答曰。我则善病。是其中一。君尚强食。谓言之戏。今乃果然。君何灵异。如我混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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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作吊客。缘生悲死。观居奚乐。君有至情。好乐人伦。父母之恩。弟妹之亲。如己独有。难舍晷刻。时月之离。恋容可掬。今乃就木。有去无归。君如有知。当作何怀。失声喷琀。涨泪漂襚。终焉冥漠。死乃若此。我昔在乡。时入京城。亦有他人。以君居停。恃君能容。更挟为兄。纵我慵散。挠君洁清。头发垢䐈。津唾纵横。宜莫我堪。终且不疏。饭必共案。寝或衬肤。亭枕西江。其名安流。叔舅晚境。买为菟裘。我亦搬移。斯亭之东。两家父母。昔同沁州。跬步十里。非面则书。中间落落。数十年馀。今复相近。慰意何如。欹岸屐通。平津舟溯。莫曰相得。中表之故。戚则多有。或同行路。矢以白头。永此追随。自去年冬。君疾愈奇。君言幽独。病益无聊。兄其数访。俾遣寥寥。旋复就医。舁入京第。固知无幸。竟此长逝。自君病殁。家又遽贫。药债千襁。复此营窀。议售湖亭。属之他人。江山故宅。孰招归魂。雪泥鸿爪。何处寻痕。浦月岛云。影事前尘。恨我移家。与君为邻。我虽未老。心于世灰。与君来往。怀有时开。未满三岁。造化见猜。当是我穷。累君为灾。我尝奇君。是快性男。绝机巧萌。蔼仁善心。意不为难。分宅脱骖。观俗之态。妇颐安髯。龌龊皆窳。外耀中惭。君将䐨之。有锋于谈。以君气韵。未展毫分。奈何铭㫌。只书生员。我为一恸。热泪熬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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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恸旋止。非哀则忘。岂忍死君。以戚高堂。弸而不泄。转车轮肠。惟君监衷。不吐玆觞。乌虖哀哉。尚享。
祭掌乐正玄同郑先生文
维年月日。后生完山李勉伯。谨以脯酒之奠。文祭于近故掌乐院正玄同郑先生之灵曰。呜呼。眷彼康庄。直木干霄。万人厌观。赞誉嚣嚣。胡不梁厦。盖以茅绹。若公身地。备州牧选。宜玆薄俗。莫使之善。世固知公。曰廓庙器。一声同期。朝暮轩驷。公实退然。完璞其志。不屑为拾。青紫铺地。显晦之间。爰相吉宅。割劳牛刀。茁勉羊樴。周贫减俸。施疾鸠药。所济虽狭。以德则饫。戟门鼎庭。主人深处。士也不窥。骄阍所拒。公乃閒散。慕者为幸。木蜜之阴。轩囱昼静。谷灿沙色。院清松影。褐屩以往。谁曰干请。奇文疑义。前言往行。筳撞钟应。牖迷蠲眚。公友我亲。爱及其儿。止无遽归。夜阑晷移。沧海深浅。曾以蠡㪺。王谢夙致。韩富规抚。明悟性焉。济以悃愊。慈惠是上。依于正直。仇怨之善。罔或没之。行路之急。病之如私。彪乎蔼然。君子之光。寒天温纩。暑月清霜。公尝诏我。士之穷厄。坏名败身。寔繇吃着。心窃悼之。汝毋若是。退而瞿瞿。我固无似。公亦过虑。岂云至此。暨乎流离。火焚其居。巾服为灰。粮粒无馀。父母妻儿。寄人庑下。仰天团团。心犹溺者。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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虑宵集。岂无衣饭。得之为耻。去义则远。蹶起而叹。夫子其圣。忍蹈不韪。孤厥嘉命。捣碎邪念。反之清净。得至今日。齿士人类。心面无怍。朋戚不弃。时常独语。是公攸赐。凡人有身。多迷少悟。譬行深夜。坑阱连路。冀益良规。以药将来。公今冥漠。我则殆哉。颜仪虽邈。铭佩常存。盖棺以前。而不可谖。岂忍死公。遂忽饬厉。尚仗公灵。图逭大戾。呜呼哀哉。尚享。
祭任校理玄道文
昔我造公。秋晷将巳。可知不炊。饥色童稚。初筵谋酒。适谁家婢。以脯钱至。公命厥子。脯姑藏之。钱吾借使。送付邻垆。共宾一醉。我欲吸烟。公遽曰止。匣贮虽空。钱可以市。是钱从何。族人为吏。助祭远乡。要我传致。我借而饮。或害于义。酒是神物。权可行此。复以市烟。非老夫意。只可终日。饮酒而已。我得是言。击节欢喜。公尝告余。士要心快。大耐寒饥。是快之最。苟此成熟。匹夫何罪。我拜是言。行之则未。岂敢忘诸。耐大不易。常负良箴。默默心愧。公好读书。半酣深激。先贤毛发。历历如觌。三复奇节。涕随声落。奋乎欲立。观者感触。邹鲁绳检。嵇阮风流。有谁兼之。公已千秋。公年及稀。备尝衅险。疾病丧戚。谓生可厌。超此苦障。我哭奚泪。千载之上。畸人介士。嵚㟢抑乱。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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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吾事。追迹平生。悼若亲懿。矧我于公。交是忘年。斯世缺陷。又限山川。恃公观居。侨首悠然。命既憎达。名亦随谤。风骚一线。硕果吾党。适去其顺。欲挽无辞。岂若无情。初不相知。亦有知者。谁复悲公。罔念其生。肯衋其终。或有子云。后世则逢。箧稿嘘燄。夜夜如虹。
祭实斋申公文
实斋申公。捐馆舍之越翌年戊子四月干支。中表侄完山李勉伯。自海上操文来。哭于灵筵曰。呜呼。范列五福。以考终结。君子之丧。匪凶伊吉。然山亏蒉而保箴。蕙化茅而骚悲。惟厥慎之逊初。人或唁其期颐。故先哲启手而知免。公论盖棺而始定。乃知福非生人所敢居。腊月三十分殃庆。若夫叔季衰世。名利捷径。缘高之蜗。常苦濡壳。羡长之凫。惟期续胫。转身而荆棘。移足则淖泞。衣褒有钩破之患。履袜多点污之痕。会面谁认王龟龄。立身长恨柳宗元。此志士所以霜雹圭组。没齿衡门者也。乌虖。公昔何官。副学亚铨。迹似悬车。其发犹玄。立朝日月。强半林邱。蚤擅稽古之名。青紫如拾地芥。晚识无能之味。出处疑泛虚舟。忧国而耻为空言。混俗而别有强肠。朝无弹冠之交。路自开于骅骝。家近濯缨之水。志不渝于羔羊。清浊之间。或称卓侯所居。通介之异。谁识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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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有常。知足之戒。视退犹进。独善之心。处达如穷。一肚箧笥。念五经如翻水。同室埙篪。序三人而皆翁。珂陌舍车。步联寒士之袂。驿路骑牛。行閟高官之踪。真情奇气。自然风流。雅赏清规。不离从容。班清俸薄。债常有于垆头。邑腴政廉。装每涩于囊中。嗟呼。世情之所同期者吃着。天理之必不泯者议论。餔啜公不屑也。若终身于菜根粝饭。磨灭人不能也。无异辞于恬风素韵。是以彤庭匪躬。 圣主褒以实字。青山归骨。谭者称曰完人。噫。完人于世。是凤是麟。希有之祥。乃属公身。可贺而不宜悲。余胡为乎沾巾。姿愧倚玉。契忝抚尘。杨少尹水丘。镇江之细路历历。徐判书风月。企台之清夜潭潭。幸因分司之驻节。复作故乡之盍簪。行并问俗。赴草堂之幽期。事非因公。做偃室之清谈。贵贱之形骸两忘。宾主之威仪半酣。不久湖海之聚散。合寻天渊之翔潜。离亭一樽。已非时于休文。吊席三号。俄适去于老聃。尘箧馀纸墨之香。邈欢娱于花辰。村童说干旄之容。尚光辉于蓬庵。虽然。年既下寿。秩则上卿。结以令名。人孰长生。公之云殁。为福也明。贺之者。其义公而重。悲之者。其情私而轻。余于是拭泪而吞声。尚享。
祭郑淑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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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戊子四月十五日干支。完山李勉伯。谨以鸡酒之奠。哭亡友故翊卫司卫率郑君叔当之灵曰。乌虖。生死何如。昔贤所疑。安知大夜。可伸人眉。君之处世。孤鸾枳枝。荼蜡人嗜。衾漏我师。衰季品士。澹静其疵。好善优政。孟岂欺余。禄以门绪。识者之悲。六十匪札。久活何为。儿女稚龄。弟兄华颠。舍而长逝。人所矜怜。是生者情。鬼未必然。既云其常。胡怛其化。同碎异辨。是玉非瓦。鹤之清羸。女兮幽閒。孰云其中。有确如山。克伐不行。宪以仁问。君自欿然。谓是吾分。不有雕摩。宝文或隐。唾且从仰。髯竟忘奋。芥屣印符。萧萧雅韵。俗之归洁。匪矜则忿。道在终默。名故不近。窭犹人施。饿怕邻闻。粝粒如沙。寒毡赛铁。冰檗之律。非老养术。无怪时贤。廉声则阙。我为颦蹙。知君衰疾。百里莫往。余亦沈疴。尚谓生逢。奈此讣何。清士适去。与凡殊科。端坐笑言。寔生之徒。片刻机锋。千古鸣呼。师鲁拱揖。近溪盘桓。不屑为诡。料非所难。十赉瑶京。政须其来。班膴明晨。居敝方台。在君虽得。于我何有。亦如旅人。其归不久。地下合并。果有是否。浦艓联被。岳藤掺手。历历前游。潸潸即事。至死惆怅。忘之惟寐。过期来哭。既悲且愧。恕此衰谢。玆觞之醉。
岱渊遗藁卷之二
 [哀辞]
  
姜观甫哀辞(并序)
岱渊遗藁卷之二 第 202H 页
岁乙亥五月。穷者姜观甫。客殁于振威县。其友完山李勉伯。为之作哀辞而序之曰。观甫。晋山族也。讳国镇。先世显官。在 王京。其居畿之㠉梁郡者。自观甫大父始云。观甫年十八。游京城。将学习为科举文。时余在从祖父城西宅。观甫就余。得同笔研数月。少余二岁。余喜其性真洁。不解为伤善害义事。因与情深。会余家有不乐于沁。欲去之而靡所向。观甫叔父进士君。自㠉梁寄声余大人曰。盍以我为归。故尽室舟入峡。与观甫邻。两家俱流落。无亲戚过从。日相就欢笑。情益深也。数年而进士君殁。屋舍再烬于火。且多旧债负。观甫尽平其田园还之。奉老父。携妻子。望京城去。即复丧其妻。余家亦流离求活。朝夕不自谋。有时忆念观甫。若不复生。相见者又数年。忽遇之于贤坊之郑子文谦家。文谦于观甫。为中表亲。然往尝未熟也。至是哀而馆之。余亦入京。尝客于文谦。故得复与观甫合。余既惊喜其无恙。且奇其为文谦客。自语曰。一盂饭饷过客。非文谦所难。然文谦贤者也。贤者而若过客观甫。观甫宁去而立枯乎。必不肯一日居。岂文谦贤之乎。然穷者常若被束缚。无所见奇异世。且曰。彼乌足取哉。观甫固贤。文谦亦何从遽知之也。既而察之。文谦之于观甫。情之深犹吾与观甫也。盖观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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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穷。有不可一日堪者。而胸中清净。无事物累。常倚墙枯坐。若忘身世者。超然有古高人杜子春之遗风焉。此所以见贤于文谦者与。观甫既为文谦所贤。其贤又足以学文谦。故自为文谦客。真益真。洁益洁。身与大穷终始。而必择善与义。以处心若身。故其所为无一不可暴诸人。虽世之以志行名者。殆难以上之也。观甫于人乎糊口。而亲没能素食三年。素食固孝子之疏节。而人或美言之。如观甫不能自食者为尤难。然世无知之者。吾非以是槩观甫也。伤夫穷者之有善而莫闻也。然穷者之善。惟贤者知之。他人可不知也。去年。观甫语余曰。主人方营一丘壑。约吾同归。苟得数编茅盖头。抱孙卧听其母织声足矣。岂谓主人之意未就。而观甫乃至是乎。生固寄也。死于家于客无辨。况观甫之生也。无所往而非客。惟死为得归。其脱然而乐者。岂止于数间茅屋下哉。此可为喜之。不须悲也。然余于观甫之死。欲不悲而有不可得。夫观甫㠉梁之人。而余家于沁。沁去㠉梁三百里。有大海高山之限。罕与之通往来。则吾与观甫。虽终身不相知。亦岂甚异事哉。忽然而与之情深。忽然而与之邻。忽然而与之离而复合。其若有不偶然者矣。苟其不偶然。所以相须于困急祸患之间者。宜其有异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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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相知也。乃吾之于观甫。自其家倾败。以至于死。前后三十年。眼见耳闻。而竟无如之何。又不能访其坟而哭之。抚其孤而吊之。漠然与终身不相知者等。悲夫。若是乎穷者之不足以为相知也。抑人之相知。皆偶然耶。有不偶然者。而独穷者之相知为偶然耶。抑穷者之相知。但期于悲之而已乎。将相知而悲之者。乃所以为穷者之不偶然耶。余与观甫始交也。所为或少年轻狂。及其会于贤坊也。须髯俱已白矣。时酒后言往昔事。微发端相视而笑。傍人莫知也。今观甫冥冥远矣。他日吾得复至贤坊。见其旧坐处。想其言笑。又当如何悲也。辞曰。
驰余神而羾天宇兮。揖黔雷而陈说。灏太和之旁薄兮。播万物而坱圠。覛大运之健行兮。宜勤施而不辍。曾资生之未几兮。改辕辙而阏之。修短兮万殊。括包兮系挈。参差兮同量。反之兮寂灭。惑景操之无特兮。固罔两之所诘。同赋命于厥初兮。又丰啬其回泬。或不辰而遘悯兮。或丁运而遌吉。彼嗟穷而怨卑兮。故淳坏而朴裂。化兰蕙为轩子兮。渍素丝于茜𥔄。既研覈而不究兮。请原本而要末。骋余辩而未竟兮。黔雷逌然笑曰。执一曲而墨守兮。宜大方之不达。天门一开而一阖兮。非有尸于与夺。乘高原而走丸兮。固转止其不一。虽无丘陵坟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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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限兮。究竟则尼。彼日及之在条兮。荣与悴其俄忽。无风震与雨漂兮。犹不免朝华而夕脱。然则所争者咫尺之间。与夫晷刻之别。故垂堂之儿。无怒色于漂瓦。含芽之草。绝爱谢于阳律。上寿百二十年兮。其间苦乐。风驰而电掣。随物而流遁兮。譬若河中之木泛泛而漂没。怀真而任化兮。若土塑雨坏而还其质。方之外者遗弃形骸兮。不死为仙。无生为佛。怀至言而服膺兮。访二氏而参决。世尊示余以法性兮。灵圉授余以真诀。苟能不为忧恼所障嗜欲所汩之人也。不假定慧之力。可以捷證顿机。不待修鍊之功。可以方轨上列。斯固造化之所贵。道释之上术。苟不鸾骖鹤驭翱翔太清兮。抑或香盖宝筏上升兜率。是知亨衢泰运。必卜他生。善识慈心。终获冥骘。亦何病乎斯须之屈笮。过去之瘥札哉。忽有哂于旁者。黄面瘦干。冠破而衣缺。乍见时隐。依俙恍惚。认子为谁。如有旧日。其言正直。令我敛膝曰。黔雷既遁辞兮。子之矇亦未发。委赋与于空幻兮。固厚诬于虚实。期芬华于冥昧兮。终未忘乎得失。是怪士之舞诞兮。非圣家之攸笔。吾将谂子以循径之涂。纳子于不惑之室。贤愚之辨定矣。死生之理彻矣。盖闻寓形于世者兮。犹远役首畏途而前迈。暨来不敢言辛苦兮。幸无迷失而颠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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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悟门于大夜兮。抚观居曰其殆。天与俗其殊好兮。荣耇非其上赉。适殃而适庆兮。不是主张之攸在。闪电光于缺隙兮。君牧之坟以对。锤祸福于其间兮。亦浅之为真縡。乌有不能进报乎今即兮。要久远而徵退。黩严尊而累神明兮。为此说者其妖怪。如一室之饮御兮。孰厚薄于良会。奥堂不同于烦敝兮。牖壁或异其明晦。坐客强名以别之兮。班乐土与苦海。华期于禀香兮。根净秽其同界。力止于得利兮。缑何有于丝蒯。苍苍无偏覆兮。降一衷而均爱。惟不贰为顺之兮。舛恒道之为械。玉孔颜以寒饿兮。豢蹻蹠以粱绘。外物不可必兮。以受中而为大。监穷约而不渝兮。伊所宠而非怼。终甘足于沟壑兮。庆匹夫之无罪。不负维皇之苦心兮。完厥畀而靡坏。朝高曾而曰嘉兮。参彦哲而同徕。今而后知免兮。人不识其庸何害。居华屋其固善兮。殍路旁亦不悔。神睨形而浩笑兮。尔岂曩毒余而今败。漠逍遥而不迹兮。是名之为悬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