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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集卷之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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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集卷之十七(宜宁 南公辙 元平 著)
 墓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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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文馆直提学知制 教南公墓志铭
嘉靖三十五年六月十七日。通政大夫承政院同副承旨兼 经筵参赞官春秋馆修撰官弘文馆直提学知制 教南公。卒于正寝。用九月某甲。葬于积城县紫霞洞负午之原。遗命勿树神道碑。不书燕山以后官衔。毋令天下后世之人知有我可也。公讳褒。字士美。南自新罗得姓。以英毅公讳敏为始祖。其后世散居岭南。其在宜宁者曰君甫仕高丽。为枢密院直副使。三传而有讳乙珍参知门下府事。辛祦之世。与吉再,徐甄,元天锡。隐居不出。及 太祖受命。遣使徵之。遂被发亡绀岳山中。 太祖怜其忠。不复召。环其所居而封之。号曰沙川伯。是于公为曾祖也。祖讳圭议政府左赞成。考讳致信郡守。妣晋州河氏封淑人。龙骧卫副护军备女也。以天顺五年六月十五日生公。自少时沈重有大志。弘治中。俱举生员进士。荫补至工曹正郎。俄登别试第几人赐及第。拜吏曹佐郎,弘文馆典翰。升承政院同副承旨,弘文馆直提学。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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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知制 教。时燕山政乱。公不乐仕宦。托目盲。入岩穴中。 中宗反正。屡拜官。皆称疾不受。当是时。赵文正公光祖以大司宪秉国政。尝于 经筵。斥公弟衮为人狎邪倾险不可用。衮惶恐汗出沾背。退语于人曰。近日士大夫议论太激。非 国家之福也。日夜切齿。谋所以倾文正公者。公正色曰。赵孝直君子也。汝今毁之。他日当得罪。已而衮与其党沈贞,洪景舟等。入北门上变。于是大司宪赵光祖,副提学金净,大司成金湜,直提学金絿,右承旨尹自任,右副承旨朴世熹,同副承旨朴薰,应教奇遵。同日下义禁府狱。光祖,净赐死。湜,絿,薰,世熹,遵,自任。并杖流岭海。一时清流。皆诬以朋党。坐死贬黜者几百人。而朝廷空矣。公遂忧愤涕泣。益与世相绝。一自放于山水。文酒以晦迹。盖公自号沧浪居士。或称逍遥子。尝东南游清凉,太白,宝盖,金刚诸山。幅巾杖屦。往来渔樵间。喜不为人所识。往往为诗章落人间。人间多写以缣素。遗以为宝。辄送人追之裂去。不留迹。有问者。亦不道姓名。如是凡数十年。竟悒悒以卒。寿八十二。配东莱郑氏。县监有智女。端庄习家礼。敬事君子。先公几年而殁。有一男廷缙掌令。二女。长适郡守闵宗骞。次适参奉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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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俭。廷缙三男。𢁾。参奉。幰,全。直长。𢁾子景昌。生员。幰无子。以全子景哲为嗣。参奉。全子景郁。参奉。闵景云,赵纯善。其外孙也。甚矣。北门之祸。悲夫。可为流涕者矣。贤人君子。既与之共尽。其馀在者。皆不肯与奸党比肩而事君。况公之于衮。兄弟也。欲强颜而食君之禄。则伤于义。欲请于朝而诛衮。则伤于爱。二者皆不可。则毋宁沉沦晦迹于深山穷谷之中。以至没身而无怨尤。岂不贤哉。王导不能使其弟之不为敦安礼。不能使其兄之不为安石。后之君子其必有论公之世。而悲公之志者矣。铭曰。
余尝见一木焉。同本而异枝。一直而一曲。何天赋不均之至斯。读公之书而论公之时。呜呼。公之志可悲也。
赠弘文馆副提学兼 经筵参赞官春秋馆修撰官行司宪府持平蔡公墓志铭
公讳圣龟。字用九。姓蔡氏。平康人也。始祖敬延。仕高丽。官监察御史。其后世有曰松年。曰子华。曰模。曰宗麟。仍四世为同平章事。入 本朝。仕宦不显。曾祖讳兴先。祖讳廷侃。俱蚤卒。考讳震亨。自号莼塘居士。工左氏春秋。试礼部举生员进士。光海政乱。尝对策。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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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时弊累百馀言。几及于祸。领议政申文贞公钦。时为考官。遂黜之曰。此非能于文者也。由是得免。公少慷慨好高节。游庠学。以词赋。名诸生间。 仁祖三年。登文科。初付成均馆学谕。历学录,学正,博士。升典籍。移司宪府监察。是时。清人改正朔。崔鸣吉议。遣使者结和亲。公喟然叹曰。此秦桧,韩侂胄所以亡宋者也。遂上疏曰。臣自结发读书。只知有 明天子耳。今建州称帝。臣不忍闻也。我国自 康献王以来。凡十四世岁。修贡献。为藩臣。今 殿下以皮币金缯事夷狄。而绝之于明。其何以自立于天下乎。仍论执政大臣之倡为和议者。言甚切直。不报。久之。转刑曹,礼曹,兵曹佐郎。拜司谏院正言。出为庆尚道都事。除司宪府持平。又出为咸镜道都事。未几。清围南汉。公奔问至行在。过城下作诗。仿黍离,匪风之章。仍东望 穆陵而歌之。遂悲愤。泣数行下。国人至今传诵焉。自是公不乐荣进。求外得宁越郡。竟悒悒以卒。实丁酉十二月初八日也。春秋仅四十一。以翌年三月。葬于果川广明洞坤向之原。配东莱郑氏。议政府左赞成大年之玄孙也。生二男三女。男长锡夏。直长。次呈夏。进士。女长适我高祖文宪公府君。次适士人李有焕。次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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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人崔晋禧。直长五男庆胤,庆彬,庆弘,庆▣,庆▣。进士二男庆益,庆积。内外曾玄凡若干人。公天资仁厚。笃于人伦。处兄弟朋友。一于诚爱。坦荡无畦畛。至义有当为。确然有操。不可夺也。愚伏郑先生经世尝称之曰。用九君子人也。文章辞理俱到。诗尤清逸。有唐人之旨。酒酣。拔纸作草书。亦遒劲可喜。 英宗二十三年。筵臣以公南汉诗白之。 命赠弘文馆副提学。兼 经筵参赞官,春秋馆修撰官。 今上初飨 皇坛。访公遗孙。令以儒服入庭行礼。士大夫莫不感动焉。始公在宁越。与文宪公舟游江上。闻 天子殉社。悲恸几仆舟中。仍握手登锦仙亭。益饮酒为歌诗。痛哭而还。闻者为之太息。呜呼。公之为明守义斥和议。而自洁其身者。虽与权金三学士同传而垂之百世可也。铭曰。
蹇于仕。时不与谋。局于年。竟将谁尤。余读公南汉之诗与斥和之疏。其辞激而烈。其旨清而幽。公于是乎千秋之不朽。呜呼嘻矣。公复何求。
赠吏曹参议行木川县监成公墓志铭
仁显后之逊位也。贼臣闵黯等。入据朝著。所以诬逼之者殆百计。而又嗾李玄逸上疏。语叵测。玄逸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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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盗儒名为国子祭酒。至是凶党欲引之为重也。故县监成公贻书绝之曰。令公以布衣。荷 主上之知。擢在经幄。谓宜尽忠酬恩。而国有大事。默无一言。乃反阴护赵嗣基滔天之恶。戕杀忠贤。且朴泰辅之死国。人莫不怜之。而袖手傍观。终不伸救。致使闵柳诸人。或交递为冢宰。或连据为大司马。权势隆赫。人皆侧目。顾视台阁之上。雍容苟且。只问狐狸。不复知豺狼之当道。而令公又以山野之人。犹未免缄口模糊之习。其自为计则得矣。奈负国何。奈得罪后世何。幸速南归。毋久留朝廷为也。遂日造 后安国里私第。问起居。及玄逸归。太学生上章请留。公独不与焉。大臣两司相继请罪。谪镇海。当是时。闵文忠兄弟。皆流岭海。吴忠贞公斗寅等。新杖死 阙下。朝野惴惴然不敢出一言。而公能以一布衣。慷慨自立如此。直声震国中矣。或问于公辙曰。成公童子时。尝受业于玄逸。虽一日有师弟子之义焉。弟子绝之于师可乎。公辙曰可。师苟贤欤。服勤至死可也。有大恶欤。去之奚不可也。尹拯尝师事宋文正先生。见先生正学直道。终必为鑴,积之党所陷害。则恐他日先生败而祸及己。以其父宣举碑事。托为轻重之说而背之。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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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万世之罪人也。夫师者道之所存也。成公之受业于玄逸。疑其贤也。及其恶极而国人皆曰可杀然后。断以义理而绝之。愈见其君子矣。公讳僩。字汝张。其先昌宁人。在高丽而显者曰松国。门下侍中。祖讳釴平安道兵马节度使。考讳大彭通德郎。妣孺人阳川许氏。沧海处士格之女也。公以 显宗甲辰十一月十六日生。幼颖异。事亲以至孝闻。与兄弟处。起居衣食与同。殆不知为二身也。尤慕古人高义。见人有穷者。立施之无吝色。盖有外祖之风也。其自镇海归。益闭户读书。绝交游。不应贡举。已而举孝廉。授缮工监监役官。会朝参。许百官言事。公进曰。 殿下虽勤御经筵。其见于行事者。喜怒失当。刑罚不中。所谓谗夫苞苴女谒三者之可以感伤和气者。亦今日之所当戒。愿 殿下益懋学问之工。兼轸摄养之道。以昭清明之治焉。 肃宗动容嘉纳。升典设司别提。迁司宪府监察。除怀仁县监。遭内艰未赴。服阕。由归厚署别提。出监木川。为政尚教化。不用鞭挞。民爱慕。立碑而颂之。以治最。秩满为加一年。己亥五月二十八日卒。春秋五十有六。同年七月。葬于大兴郡基谷坐庚之原。配光山卢氏。议政府领议政守慎之后。义禁府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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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思齐之女。后公七年卒。祔其右。公貌清淳而中自刚直。平居寡言笑接人。尤于功名势利世所艳附者。泊然若相忘也。闵忠文公镇厚。慕公之义。送人要一见。公谢曰。吾岂可造宰相之门耶。终不往。及公没。闵公来哭甚哀而去。闻者益知公之介。而多闵公之能下士也。 圣上十一年。领议政金公致仁。以公事白上。特赠吏曹参议。公有二男二女。男长胤徵。次胤徽。女长适韩宗佑。次适权世楫。胤徵三男,垡,琡。胤徽一男晊。请铭者公曾孙范镇也。赵文简公观彬。尝与客语及 仁显逊位时事曰。吴朴诸贤之所树立。非不毅然大丈夫也。而成汝张以其党目中人。能挺然独立一言而有扶伦辟邪之功。可与陈欧两生同传。而亦足使半日庭请之人。知所愧矣。呜呼。此真确论也。公可以不朽矣乎。铭曰。
惟断之勇。乃志之贞。亦见之明。官止于一尉。时之咎也。百世之名。天之定也。
赠司宪府持平韩公墓志铭
前十馀年。余在京师。南原韩生踵门来请其高祖参奉公及祖持平公状志之文。时余职内阁。奔走夙夜。诺而未果作也。今年春。来按岭南。生又裹足踰岭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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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其辞比前益勤曰。某年迫七十。恐遂死而为不瞑之恨也。余乃状参奉之行几毕。而适有沿边巡抚之行。志未及就。生归而泣曰。吾祖之贤也。而不得夫子之文以为志。是吾不肖也。将诣祠堂。自解其裤。令童子执杖挞之。于是乡党宗族。悯其老。竞来止之。复令具币来。将不得请则不去。余平生铭志世之名公钜人者。不为不多。而独于斯文。不能辞者。以其行之有可以劝世也。四方之以文字来乞者。亦不止一二数。而独于斯人。未能忘者。为其事出于诚。而非言语容貌之为也。夫乐道人之善。传于不朽者。君子之事。而又其子孙之贤。有足以感动人。则乌可以不勉也。公讳尚箕。字尚伯。始祖讳兰。高丽时为太尉。入 本朝。有讳终孙官参判。封清城君。 赠谥安襄。于公为九世祖也。祖讳养吾。 光陵参奉。受业于慎独斋金先生之门。先生卒。师事两宋先生。尝上疏斥赵嗣基。小人皆不悦。遂弃官归栗川。考讳震相。妣瑞山郑氏。进士东五女。公以 肃宗十三年三月五日生。性至孝。自孩提未尝违大人公教训。衣服饮食。必视寒煖饥饱。以身而不以人。大人公尝寝疾。公尝粪以验其症。及革。割指灌血。得延数日。及居母丧。则年益衰。而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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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一以礼不懈。庐墓三年。人不见其齿。闻者多感服。公好读书。尤明于左氏春秋。 英宗二十三年。举进士。朝廷 命榜中二百人。始服襕衫。公慨然谓同列曰。襕衫明之制也。 上之复旧制。出于尊周之义。吾与诸君。同拜大报坛可乎。榜中无应之者。公独往拜焉。于是洛中人士莫不慕其义。而诸公卿闻之。或作序而美之。后欲以公名荐于朝。公不乐。遂归乡里。既老。日执经传。教授后生。远近学者闻风来游者甚多。尝仿白香山故事。作九老会。时与乡党父老。往来啸咏。落然无当世之念。于是贤者益高公。而不肖者愈与公相忘矣。以丙子七月二十五日卒。享年七十。是年九月。葬于府北梧枝坊负子之原。配扶安金氏。学生埰女。有三男一女。男东杰,东赫,东冕。女适崔得寅。东杰三男光显,锡福,锡畴。东赫一男锡祚。东冕一男锡仁。今之请铭者锡畴也。 正宗十三年。观察使始以公孝行闻于朝。 特赠司宪府持平。后九年。 上命阁臣修尊周录。而公之事多列焉。或问于余曰。韩公以进士拜天子之坛。于礼何如。余曰。昔宋文正先生。于所居华阳。立 神宗皇帝之庙。临殁。执门人之手曰。华阳之庙 神宗。与楚人之祭昭王。无以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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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国虽弱小。终不能有为于天下。斯义也。圣人之所不易也。山林同志之士。守而勿失也。其后权文纯公尚夏。以先生遗意修祭礼。率多士祀之。匹夫而祀天子。与进士而拜天子一也。君子之道不同也。或宜于礼。或起以义。归安于心而已。公之以进士拜大报坛者。岂不可也。呜呼。天下之乱久矣。中州之士大夫。不复知左衽之为耻。而虽吾东之素称礼义者。其泽渐远而其心渐狃。游谈之徒。只知有满洲。不知有明室也。则亦可以观世变焉。夫为无于礼之礼者。德必若文正文纯。然闻其风而兴者亦贤人也。岂公之学。得于参奉。而参奉之学。得于宋先生者多欤。铭曰。
彼襕者衫。青衿黑缘。冽泉之门。公拜而见。我思美人兮。西方之人兮。
高祖考知中枢府事兼吏曹判书弘文馆大提学艺文馆大提学知成均馆事 赠谥文宪公府君墓志铭
肃宗十四年。后宫张氏生 王子。翌年春。将定号为元子。召大臣九卿议。 上盛气言曰。敢有异议者。纳官退去可也。我高祖文宪公府君独挺身对曰。 内殿春秋鼎盛。 王子生甫数月。玆事何汲汲为。臣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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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退矣。不敢承 命。屡问。对如初。时宫闱间事。外廷有难言者。而南人希合 上旨。图窃国柄。方以豫建一事为机括。人皆谓死生祸福。判于一言。公毅然持正论不屈。朝野皆危之。逆臣闵黯等。嗾柳纬汉,李玄逸迭上书中公。语叵测。 上烛其奸而斥之。宋文正公时烈上疏曰。臣闻筵臣有定号太早之说者。盖有先事周详之虑也。昔宋哲宗年十岁。尚在藩邸。时有嘉岐二王之嫌逼而犹且如此者。以帝王举措。常贵于于于也。况今日无有嫌逼者乎。此与 中宗时彦浩之说不同。彼则欲沮慎氏之复位。巧为之辞。以基乙巳之祸。此则为 中宫。有或然之虑也。今若持彼说而攻此说则谬矣。 圣上虽痛堲谗人。安知不有继此而求逞者乎。 圣明在上。自无其忧。而谗人种子。安知不起于千万世之后乎。疏入。 上大怒。流文正公于济州。既而 仁显后逊位。文正赐死。公亦窜北塞以卒。文正公将行。泣谓门人曰。吾欲以孤忠。冀悟 上心。仍以纾士类之祸。而今反如此。岂非命哉。虽然。吾责塞矣。诸公之祸。荣也非辱也。公讳龙翼。字云卿。姓南氏。宜宁县人。其世次显晦不常。远祖讳在。开国功臣。领议政府事 世子师。以勋业为国初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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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曾祖讳复始。茂朱县监。 赠户曹判书。祖讳镇仪。宾府都事。 赠户曹判书。考讳得朋。仁川都护府使。赠议政府左赞成。妣平山申氏。 赠贞敬夫人。公以戊辰十二月二十九日生。方生有气覆屋上。其光赤。公为童子赴乡试。考官朴文孝公奇其状貌。使吏抱而来。公曰。举子岂可见主司耶。徙席而坐。朴公益奇之。诇知公姓名。及出榜。公作俱占两场。朴公为拔其一曰。此子远器。吾惜其声名甚早也。十九成进士。二十一及第。隶承文院副正字。入承政院为注书。俄荐翰林。小人赵嗣基恶其党不与。沮其荐不用。拜侍讲院说书,司宪府持平,司谏院正言,弘文馆副修撰。升校理。补庆尚道都事。又以御史按岭南。公当 孝宗时。久在三司。 上有过失。未尝不言。言又简质由中。绝无激讦干名之意。 孝宗叹曰。有臣如此。予复何忧。赵锡胤,李庆亿言事被谪。台谏争之不能得。公陈喜怒过中。君臣相阻之失。会选闾家女入宫。公引王素言进戒。 上嘉纳。 上幸露梁江阅武。命 世子从。公谏曰。 殿下久劳于外。殊不欲端拱九重。臣恐驰骋畋猎。以是为渐也。且 世子职问寝视膳而已。岂可导之以军旅之事哉。 上怒。令公勿随驾。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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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罪也。奉使日本。方渡海。遇风舟几覆。舟中人皆惧。公端坐色不变。作誓神文以祝之。已而风定。明年还至对马岛。岛主持关白状。令公拜佛。公不拜。岛主使人围守。绝不与饮食十日。知不可屈。乃遣归未复 命。赐暇读书。是岁魁重试。升通政大夫。历礼曹参议,承政院同副承旨。乞外得杨州。 显宗元年。拜都承旨。初 孝宗遗教二宋先生议 大妃当服期。尹善道言当服三年。赵絅为善道伸救。语益悖。公请治絅以杜其奸计。后同春宋先生请放善道。公进曰。先正臣李珥请释许篈。而 宣庙不许。此今日所当法也。进嘉善。历诸曹参判,司谏院大司谏,成均馆大司成。许积使燕。中公为副。授庆尚道观察使。又拜京畿道观察使。公治剧藩。谈笑无留事。及还。建请令各营门马畜悉放于野。省其食五千石以活民。特除刑曹判书。公当官清勤。尤慎于断刑曰。人之生死。悬于笔端。使可生而死。殃必至矣。历弘文馆提学。移司宪府大司宪。擢正宪。留守西京。 仁敬王后薨。以殡殿都监劳擢崇政。未几崇禄。拜议政府左参赞。以 山陵董役劳加辅国。兼礼曹判书。值岁饥。左议政李公端夏请减 太庙牲。公言荒岁裁减。亦有轻重。不宜先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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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庙始。事遂寝。遂拜弘文馆大提学,艺文馆大提学,知 经筵成均馆事。以疾辞。遣太医问疾。拜吏曹判书。公性谦和恺悌。处众无甚异者。而至临大节当大事。慨然自守。虽临之以雷霆而不能屈也。北使至。公以金德远差远接使。 上遽怒。以公代之。在途封疏解冢宰。未几。时事大变。柳纬汉,李玄逸之疏出。而承旨李云徵又上书言公所撰教文为不敬。谏院请远窜。 上久不允。阅二岁。遂配明川。公怡然就道。至则闭户读书。口不道时事。翌年春。送子观察公还京。酒酣诵白沙李相国铁岭云歌。声甚悽惋。座客无不泣下。以二月二日卒。享年六十五。四月返葬于杨州陶谷先茔下。丧车所至。远近人士相聚设祭。皆哀号而去。后二年。 上大悔之。 仁显后复位。凶党悉行诛窜。首复文正公及公官爵。遣官赐祭。 教曰。向时憸壬之事。予已知之矣。罪在诬者。于某何伤。 英宗元年。赐谥文宪。公孝友于家。忠信于朝。遇人必以诚。喜饮酒宾客。诗樽相对。风流晔如也。平居不问家有无。处富贵如寒士。在铨部用人。一循公议。除目出。虽素不喜者。毋得指以为疵。考试公正。所取士后多为名臣。文章赡博敏速。华实两至。虽长篇巨牍。操纸笔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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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未尝起草。书又遒劲有神骨。 肃宗甚重公文学。每廷臣应制。辄以 御笔擢公第一。赏赉甚多。公自号壶谷居士。有文集九卷。所编箕雅七卷行于世。夫人蔡氏。持平 赠副提学圣龟女。仁惠有内德。举一男讳正重观察使。侧室三男命重,圣重,景重。陶庵李先生尝撰公神道碑。以为公之危忠大节。可以有辞于后世矣。始之谓公以文章之士者。岂非浅之知乎。公之传。不在于文章而在于晚节。则轻重在焉。世之人。其亦知所择哉。其言足以信于百世矣。小子何敢赘焉。顾幽堂之志。不可以无徵。只书其立朝言行之大者。馀皆不录。铭曰。
维南出宜。其始自唐。粤京兆尹。卜玆维杨。堪舆磅礴。堂斧相望。公从祖考。山明水长。公昔弱冠。秉笔升殿。精神秀发。邦国之彦。 宁陵践阼。公在经幄。正色垂绅。言多謇谔。 王曰贤臣。绳之墨之。予曲尔直。以矩以规。惠在南民。名在东夷。入主词垣。公发已衰。建 储之际。凶孽纵横。一言之顷。有死有生。有祸有福。有刀有锯。公有危忠。公有远虑。不以利随。不为威屈。乃与先正。同其晚节。东京部党。滂也侃侃。元祐奸籍。刘是铁汉。 圣考之明。不远而复。锄除奸宄。公忠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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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乃显荣。殁而 赠祭。庇其子孙。宠及后世。小子作铭。藏之幽堂。厥德厥功。馀事文章。
伯父太华先生墓志铭
我伯父太华公。以记事官。书 肃庙实录。进必先退必后。曰臣之报 先王者。幸有此一事。尔其敢慢。既而李光佐来为总裁。公辞以疾。屡召之。愈益卧不起。事闻下吏治。公又昌言其不道状不挠。坐谪灵岩。未几蒙放。翌年戊申三月八日卒。春秋仅三十三。公讳有常。字吉哉。宜宁南氏。肇自新罗。入 国朝。有讳在佐 太祖开国。官议政府领议政。谥忠景。配享 庙庭。曾祖讳龙翼。吏曹判书大提学。谥文宪。祖讳正重。庆尚道观察使。 赠吏曹判书。考讳汉纪。同知敦宁府事。 赠议政府左赞成。妣青松沈氏。副提学攸孙。通德郎汉章女。公幼有异才。与吾先君子比齿相长。佔毕游处。未尝一日离舍。弱冠。已名动士林。诗学晚唐盛宋诸子。遒丽清润。人得其一句。争传诵之。公长于诗。先君子长于文。兄弟而有友朋之乐。以太华少华为号。十八举进士。 孝章世子入学。李相国宜显为博士。公为将命。俞相基论家礼源流事。窜绝岛。公倡诸生疏辨之。又疏白李文成,金文元诸贤之诬。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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绌邪论。 英宗三年。擢文科。为摄起居。间以军衔兼春秋馆记事官。差实录郎厅。其斥光佐也。母夫人方患痁。人劝以母病为辞。则曰事君勿欺而已。吾所以不出。不欲与匪人共事。当以实对。遂纳供。闻者为公危之。而顾公怡然也。及宥还。僦居郊墅。日取朱子书。潜心玩绎。殆不知饥渴。间入嘉陵。爱其山水清幽。归告赞成公。有尽室栖隐之计。赞成公亦乐而许之。而公遽卒未果。 上闻公卒。追思 孝章入学时事。伤悼久之。后因筵臣言。例 赠弘文馆副修撰。公娶延安李氏参判雨臣女。一男公弼郡守。郡守子一耇进士。一耇子宗献。二女。长适士人李演男秉模领议政。次适右议政元仁孙男在明承旨。公事父母有至行。尝诵古人孝衰妻子之语。以戒闺内。性喜静。与人交。不介介为异。亦不潝潝为同。虽杂用不与人交易。曰交易始于戏。而其弊也争。人问行己之要可以终身行之者。公曰其不忮不求乎。不求则自进其德。不忮则人献其益。在灵岩。遗吾先君子书曰。读韩子佛骨表。未尝不悲其壮。而读潮州谢表。未尝不哀其惫也。坡公则却不然。倔强老益甚。有九死蛮荒吾不恨之诗。观其辞气。颇欠伤时省愆之意。夫以名自喜。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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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幸。非吾志也。时时与同志诸人。讽诵屈子赋。至离骚之乱。慷慨泣数行下。有文集二卷行于世。铭曰。
于虖先生。曾闵行而伊葛志。维时之蹇不一试。敬述铭辞藏于隧。
同知中枢府事安君墓志
安君名命观。字君宾。顺兴府人。殁且葬之十年。家人用地家言。将迁窆于长湍之金谷。余乃为文而书马肝破砚。纳之于隧。君即高丽名儒文成公讳裕之后也。祖曰某训鍊院奉事。考曰瑞鹏五卫将。 英宗庚寅。江汉黄公出镇沁都。召君为幕府。董城役。升通政。拜昌德宫卫将。后四年。擢同知中枢府事。君为人恢荡。喜施与。信人如己。服饰鞍马。耻不豪侈。由是家赀屡败。竟悒悒以终。始成都设银店。人有告同事者。君即日发家装。出貂裘一袭。剃髻二箧。马二匹。又卖宅一区田二百顷。得累千金。仍请于监司。差别将赴店。其法于山谷中寘矿穴。采者腰絙而入。篝火糗粮。穿土石几里。往往形色如鬼魅。其或不得银而崖崩窟塞。则遂葬于其中者十常八九。君始至店人得君大喜。四方无赖辈相聚而徼万一之利者。诡言店得银最善。故君入钱益多。留三年。凿穴愈深而银愈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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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得亦品下。炉冶八石。仅得一两。于是采者稍稍亡去。君亦丏食而归。顷之。关东吏来言麟蹄县。有田岁为湖所浸。筑堰可得租五百斛。须有京师关文乃可。君既以店事败。意常无聊。忽闻此言。心若有得。遂图出和协主房图署。执户曹税布。募傍郡富人。事既集。有卞姓人告近民家冢墓当禁。官发校捕吏。君亦直夜逃去。后大水至。堰亦坏。自是君益窘困。不复出游。每值秋风起。见木落水涸。则意想尤廓然自沮。未几遇疾没。距其生乙巳。寿五十四。有男女各一人。世之称浮浪破家子弟。辄曰采矿而筑堰。相与勉止。而从事者踵相不绝。是可惑也已。士农工商。乃民之常业。农又天下之大本。而游食者反曰地力渐耗而得利少。皆弃而不居。行险而侥倖。冀得其末利。则必奔走于堰矿。及败乃悔。后至者又曰。彼败者不得其法。我则不然。此可以为世诫也夫。呜呼。不独矿与堰然也。
佥知中枢府事郑公墓志铭
今年秋。余归广陵玉磬山中。闭门深居。或旬日不见客至。而族兄惠仲甫。居研峰之西。时时以方冠野服。缘清溪访坟庵。辄朝至而夕返。语间每道其妇翁郑公之言行。且曰。公湖中之秀士也。自其殁而一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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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失其矜式。仍以状请其幽堂之文。余恶夫世之夫人皆得碑志。与不自量而轻与铭者。而于公之贤。不可终辞。公讳锡基。字敬之。其先草溪人。自门下侍中上柱国倍杰仕高丽。代有名宦。高祖泰初。以文章名诸公间。称蕊西山人。曾祖八胤。祖熺。考守堂。皆隐而不显。公少能自力学。好读书。其寝必以鸡鸣为限。母夫人春秋高。卧起饮食。躬自扶将。如厕亦随之。及丧。庐墓三年。时李文正公縡讲道寒泉精舍。仲氏上舍公从之学。公以亲老不得偕往执贽。而每上舍归。得闻其讲说。俯体仰思。恂恂为学问长者。工词赋。屡举乡解不利。尝赴 英宗丙子覆试。时吾先人文清公为考官。公欣然自以得意。屡易藁。必欲得名篇。公素贫不得持火具。日且暮。研冰不能书字。遂曳券而出。公每言吾不以失一进士为恨。而不得试贤主司。为平生之恨也。家居务自勤俭。篱下得婢仆十数口居之。耕耘纺织。皆有课期。井井有法。喜艺梅竹菊。日与韵人名士。酣咏其中。独不蓄怪石曰。石名怪。怪与常反。吾不取也。惠仲甫言见公须眉巾袂肃洁。风雨潇潇。手紫阳书一卷。兀坐灯下。高风可想也。既老。与乡中长老年七十以上。作老人稧。春秋至云谷社。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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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旷多爱。观者皆艳慕之。 正宗十八年。以偕老推恩。授折冲阶。拜佥知中枢府事。丁巳八月六日卒。寿七十有六。公娶赵氏。封淑夫人。端庄有女则。一男三女。男思永。女长适李义亨。次适李得谦。次适南公赫。即惠仲也。公喜读崇祯弘光间遗史。至忠臣逸民之事。击节泣数行下。尝言天下。有鲁仲连,朱子及宋文正先生三人而已。作诗而慕之。教子弟。必以质悫易行。有过严诃之。改然后已。里闾之会。后生少辈。或有漫戏虚谈。则但坐看书不语。少顷起扶策去矣。葬在忠州沙川村坐乾向巽。铭曰。
丰其有而不施。惧其不劝而怠。铭而扬之。
南君山墓志铭
君讳有衡。字君山。宜宁县人。曾祖讳龙翼。吏曹判书大提学。谥曰文宪。祖讳圣重。以文宪公庶子。为判兵部从事。迁西川兵马佥使。考讳汉宗。以进士游太学知名。母恭人李氏。君为人耿介有内守。自为童子。已能好读书。非病口不绝咿唔声。邻里闻之。为之叹息。其事父母。以至孝闻。其与人交。一于诚信。其为诗。亦清绝可喜。久之家贫无衣食。尝客游东南州郡之间。其行千数百馀里。所过多山川景物。又不自胜羁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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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愁。乃著诗凡数千馀言。皆可以传于世。然君志犹不自足。及其既老。其言愈多。其思愈工。而世俗莫之好也。始余先人致仕。大学士府君。以文章名德。为当世所尊。其交游之盛。倾一代名胜。然君恒左右其间。与宾客名士往来者。得日益亲。由是士大夫之间。往往有知君名者。君既与世贤豪长者游。一时贤士莫不多其人。而顾宰相不得以用之。君以 肃宗乙未正月十七日生。以 今上戊戌十一月十三日卒。将以其明年正月甲子。葬于果川县虎溪某坐之原。享年六十有四。初娶龙仁李氏进士莱之女。有子曰公谨。再娶完山李氏士人某之女。无子。二孺人皆贤淑。有古女士风。呜呼。夫君子者固穷以终。若君者终身蓬户。糟糠不厌而已。然贫有所不取。穷有所不为。至老白首而不悔。岂非古之所谓一节之士欤。君既不能屈己而自合矣。世亦不能屈己而爱惜之。卒使其人困阨流离。志不获伸。以终其世而莫之顾焉。死生穷达之际。未始不天也。而亦未必非其人也。岂不惜哉。岂不惜哉。君虽老矣。其自喜为诗。顾甚尝删定其平生所为诗得二卷。名曰苞甘藁藏于家。君尝善紫微推步法。言人寿夭贵贱吉凶。十中七八。铭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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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父母以孝。父母忘其贫。处宗族以诚。宗族归其仁。其贤如彼。其穷若此。为善之不必福久矣。
石居士墓志铭
居士讳继祖。字述甫。世居潮州。潮州本中国南直隶揭阳之地。崇祯之末。居士与浮屠徽贞。逃难来朝鲜。人不知其姓名。居士亦不自道。故但号为居士云。居士之先。有曰某山东布政使。是生星。事 神宗皇帝。为兵部尚书。倭攻朝鲜。朝鲜遣使请兵。 帝下阁部议。公独建言朝鲜藩屏之国。地小力弱。不能自存。救之可。由是出师之计决。后遭谗死。弟奎参政。是生檐。即居士之父也。妣杨氏。居士早丧父母。家贫未第。居通州贩盐。崇祯十四年。李自成叛。京师大乱。吴三桂拥兵镇山海关。禁人毋得出城。居士日号泣行途中。遂与徽贞相遇。徽贞曰计将安出。居士曰。君子杀身而成名。徽贞曰不然。太上立功。其次匿迹而全身。曰安归乎。曰。朝鲜旧以礼义闻于天下。与其薙发左衽而蒙臣妾之辱。曷若归托于衣冠之乡。自称以遗民。则此许润,金仁祥之事也。子盍图之。居士曰诺。已而诏书徵诸王入卫而城陷。遂从徽贞剃发衣袈裟。至凤凰城。当是时。三桂已连清兵入燕而 帝殉社。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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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出走。明祚陨矣。居士与徽贞复握手恸哭。夜行昼伏。徒步四千里。渡江至龙湾。是岁清自称帝。居士去禅学。就儒衣冠。久之闻东南美水土。仍挈妻子入关东之安峡而家焉。陶穴而居。火耕而食。阖门不与人往来。人莫知其何许人也。有问之者。辄笑而不答。盖居士终身不以姓名自道。居士在通州八年而遭难。二年而来朝鲜。十二年而卒。距其生万历二十年。寿为四十一。居士既殁。邑人相与经纪其丧。葬于县西某里卯坐之原。后月馀。有禅师一人来访居士。闻居士已死。则上山焚纸钱。绕封哭之而去。或问其故。禅师乃具述居士本末甚悉然后。人始知居士姓名。皆悲其遭时不幸。流离遁匿。以终其世。而竟莫有传其事者。师即徽贞。时年七十有二。居士娶李氏士人尚仁之女。生子道贤。居士殁后一百七十六年。其玄孙汉英。持李世瑛所为传。来乞铭于余。世瑛之为此传颇详。又言徽贞入金刚山。世不知所终。余窃悲居士之志。而至世之知其事。则自徽贞始。故于墓道之文。屡致意焉者。欲并传徽贞于世也。谭者谓铭志而备史体。知言哉。铭曰。
呜呼。居士宁暂逃于佛以晦迹。誓不欲毁志而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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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离奔窜。没齿藏名而不自知悔。其所谓乱世之逸民欤。易称遁世无闷。吾今于居士而见其人也。
学生南君墓志铭
君讳星耇。字惟人。与余为从叔侄。大父讳有定奉化县监。父讳公佐通德郎。三世俱贤有才。而不幸蚤世。人皆悲之。君死。草屋一区在城南。压折不蔽风雨。中有书簏二,破釜一,帚一。僮㜎各一指。馀无长物。余与达城徐公美。买棺具衣服。属其妇李。敛而含之。假馆受服而哭之曰。斯人也而止于斯耶。人见惟人平居。篝灯帘阁。爇香烹茗。唫诗读画。不欲与世之俗子鄙夫追逐声势。泊然无争竞之念。则意其果于遗世。脱落事务。而殊不知其综理名实。雍容辞令。可使掌邦赋使四方者。已不待圣人之师而能之。夫所贵乎士者。曰志曰才曰品。品之所在。不钟鼎而贵。不轩冕而荣。不名位而重。岂复以死生穷达。轩轾吾惟人哉。此命也夫。既以此入而慰其母孺人。而退而为之铭。君为人慈静高介。少颖异。攻诗文楷书。法文董两太史。清遒有骨格。年踰三十则游庠学。连魁国子试。声闻藉甚。顾君恬约退处。不以名利进取为心。日与韵人名士。评论书史。考正钟鼎彝敦。朱黄款识。托寄悠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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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其持身处世。则绰约如闺人处子。无所求知于人。壹意读书。而其读书最为有法。先经而后史。先史而后子集。其读经。先辨论而后笺疏。读史。先发挥而后證据。读子则谓唐以后无子。当取诸家之有裨经史者。以补子之不足。读集则删定秦汉以来古文及唐宋诸家碑志。援据史传。采摭名家。以参覈其事之同异。文之粹駮。尝与一二朋友。讲论商确。欲成一部全书而未及就。盖其志之静。故居业者专。品之高。故见理而明。不待言语形貌之见于事为。而人自有服其才而期之远者。余尝语君曰。惟人之居今乐古。不余愧也。而余之有言议出处。未经惟人勘定而抑行之。则未尝不后有愧色也。君娶李氏郡守命熙女。有一男一女。并幼。以 英宗二十九年十一月二十二日生。 当宁二十年十月二十三日卒。享年三十有五。以是年某月某日。葬于维杨之先茔下。始奉化府君卒于岭南之官舍。余就京第。为位而受期。后七年。通德君卒。时君尚幼。余及吊者。携君之手。临穴视窆。既卒哭而去。又十六年而君死。俯仰数十年之间。余居君三世之服矣。呜呼。何其酷也。惟为善者能有后。而托于文字者。可以不朽。是尚可以慰君之心也耶。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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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
东门之外。维杨之乡。志士攸藏。吾尝闻天道福善而久速有时。将以彼六尺者验之。
真乐先生墓志铭
先生生而不仕。殁无赠爵。尝放迹居林麓江湖之间。自称以樵夫。人亦以此称之。既卒且葬。乡之弟子泣谓公辙曰。古者贤士死则有以私谥之。先生躬耕读书五十年。经济之学。虽未一施当世。而吾党之被其爱者厚矣。没而犹袭其尝称。将谓乡人何。请易其号。公辙曰诺。先生为人。亢傲旷达。不矫饰为任真。家无产业。粗衣粝饭。人不堪其苦。而能固穷以终其身。无慕于外。孔子所称贫而乐者。其庶几矣。遂以泥金就先生之柩而书之曰真乐。先生名有斗。字子瞻。系出宜宁。曾祖讳龙翼吏曹判书。谥文宪公。祖讳圣重佥使。考讳汉宗进士。先生晚居芝山。有石田数顷。不能支一岁。纸窗竹屋破折。不蔽风雨。入视其居。则经史数十卷。错列在丌。破砚一方。秃毫数枚。墨三寸馀在室中。身自佩饮瓢以行。他无长物。妻子告乏。则顾笑曰安之。性懒且肥重。冬月常坦腹而卧。一月不梳头。一年不洗足。令儿女搔背。尘垢满爪。其或为朋友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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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入城闉。则强起巾服。而亦不能久也。盖先生之道。平易坦直。不以穷戚戚。不以得欣欣。剪撤厓幅。于于施施。与物无牴。不知者或疑以傲世。而徐察其内行。则未尝一日离于礼也。少时。诗名满一世。既而尽屏之曰。吾欲忘言矣。好读程朱诸书。沈潜研究。殆欲忘寝食。尝言欲做三代之治。当自井田始。著为策论。干公卿大夫。公卿大夫见之者。皆奇其说而已。又善教授人。自门徒起为名士闻人者数十人。所著有樵夫言几卷。菊春秋几卷。续箕雅几卷。古今格言几卷。先生娶延安金氏。无子。取族子公龟为嗣。女六人皆嫁人。先生以 英宗元年生。 当宁二十二年殁。春秋七十四。墓于某乡某里。用文集殉葬焉。始先生负盛名。赵大学士观彬,俞丞相拓基。欲荐于朝。除官而未果。俞忠文公彦镐为相。问当世切务。先生曰。第益读书然后问之。公笑曰。世言樵夫迂。而听其言。简而要。吾虽老矣。当勉之。铭曰。
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朝闻道夕死可矣。先生尝书诸绅。而为余诵之矣。及其病之亟也。犹微微吟诵而殁。呜呼先生。谓不达兮。士而知此。斯可毕兮。高山流水兮。先生之心。万壑松声兮。先生之琴。我歌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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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兮。谁有知音。
朴山如墓志铭
亡友朴山如之祥祭。余往与焉。其亲戚朋友来者言山如殁。嗣子尚幼。状德之文未成。然知山如者莫如子。要一言识墓。呜呼。余常乐道人之善。且余自弱冠治文词。所与交多知名士。而山如最杰。又遇余笃厚。以余文铭之。逝者必且莞尔于九原。山如讳南寿。早孤。奉母李淑人以至孝。淑人生长忠节故家。贤而有见识。既寡。为山如收泣以生。鬻簪珥具币。延名宿以教之。稍长。喜与文人韵士游。则又数具酒食甚设而无吝色。由是山如诗文日进。交游益广。名声遂大振。世之忌山如者众。或相与为谤言而枳之。然山如性素刚。欲一有为于当世。故终不自沮。 正宗七年。 奎章阁直学士沈公念祖掌国子试。见山如文。擢置高等。公去而言于后至者。竟得发解。后二年成进士。召见涵仁亭。赐法酝。为太学掌议。率诸生上疏讨逆。不报。即大成殿门外。拜辞而去。时有宰相当路者闻山如名。拟除为童蒙教官。有沮之者不果。其后屡下第。落拓不得志者久之。余尝从燕岩朴美仲。会山如碧梧桐亭馆。青庄李懋官,贞蕤朴次修皆在。时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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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燕岩曼声读其所自著热河记。懋官,次修环坐听之。山如谓燕岩曰。先生文章虽工好。稗官奇书。恐自此古文不兴。燕岩醉曰。汝何知。复读如故。山如时亦醉。欲执座傍烛焚其藁。余急挽而止。燕岩怒。遂回身卧不起。于是懋官画蜘蛛一幅。次修就屏风草书。作饮中八仙歌。纸立尽。余称书画极妙。燕岩宜有一跋为三绝。欲以解其意。而燕岩愈怒愈不起。天且曙。燕岩既醒。忽整衣跪坐曰。山如来前。吾穷于世久矣。欲借文章。一泻出傀儡不平之气。恣其游戏尔。岂乐为哉。山如元平。俱少年美姿质。为文慎勿学吾。以兴起正学为己任。为他日 王朝黼黻之臣也。吾当为诸君受罚。引一酌复饮。又劝懋官次修饮。遂大醉欢呼。余以是叹燕岩奇气有虚己之量。而益知山如议论之正也。若使假之年而充其所学。则必将有可观者。而不幸短命死矣。虽然。其可惜者。岂独此也哉。山如世为潘南大族。其先有曰东亮封锦溪君。祖讳道源司宪府大司宪。考讳相冕司谏院正言。山如娶韩山李氏参判海重女。再娶平山申氏士人大显女。三娶某郡某氏士人某女。有一子幼。山如以丁未八月甲子卒。年三十。葬于开城府鱼化山之原。所著有寄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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稿若干卷藏于家。前五年。余自山阴来京师。与山如饮。烹河豚。客言桃花已落。服河豚者当忌。山如吃一碗且尽曰。唉士既不能伏节死。则宁食河豚死。岂不愈于碌碌而生耶。余至今思其言似戏而甚有理。悲夫。铭曰。
山如生而爱吾之文。其死也铭以吾之文。人或毁而挤之。天亦阨而促之。其竟使山如不止于所欲止而止于斯。
黄生墓志铭
生讳相雨。字得汝。黄氏子。先祖讳钦吏曹判书。曾祖讳仁谦密阳府使。祖讳基厚 景慕宫令。父钟五。即余友述翁也。生年十三。冠而娶。后二年。丧其母。哭泣哀毁。既踰祥而死。呜呼。吾尝才是子也。而又与述翁。有兄弟之好。于其葬也。何忍铭。亦何忍不铭。生为人沉重不戏。貌丰而视下。人皆期以为长者。治一室。读书其中。凡世之贵游子弟声色裘马之乐。无一当其意。遇事少钝滞。必熟思而后得。众嚣不能折者。徐一言可否。后果然。述翁或有过。生虽不言。而忧形于貌。故述翁不忍违其意。见于色而改之者。多于谏而止也。生之见于事行者止此。生以 英宗五十二年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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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四日生。 当宁十七年二月十三日卒。年仅十八。葬于洪州治南梅城之原。生娶金氏府使履显女。孝顺执妇道。夫死却食几殊。大姑涕泣劝之。则强起饮食。未几而殁。无子。余自弱冠识述翁。相与为诗酒山水之游者几二十年。见述翁前时强壮。不爱重其诸子以誇示人。而余及述翁。论后辈人物善不肖至多。亦未尝问生成就。盖余造述翁之室。不可以一二计。而见生之面者无几。孔子曰秀而不实者有矣夫。其生之谓耶。铭曰。
吾莫知其孰始而有斯美矣。吾莫知其孰终而有斯悲矣。铭而藏之。以识谁氏之子。
从氏象灵居士墓志铭
今年冬。余往维杨。树碑先垄。役讫。望西南数里许。有一坏孤坟。剥落崩颓。斜日苍凉。鼯鼪惊走。榛莽翳之。仍指而曰。此吾从兄象灵公之墓也。公生而不显于世。殁而又无志而传其人。则为善者奚恃欤。归而撰次其平日所闻睹者。刻石而纳之圹。公少从余先君子学。以文章名世。当是时。京师之诗渐降。登墠立门户者。倡为中郎竟陵之学。号称时调。譬如吴趋少年轻衫细唾。优人才子伪笑假泣。诸贵游子弟靡然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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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而诗道几废。公独与李德辉,金履鍒刚叔诸人。卓然自立。不为流俗所坏。诗自李,杜,苏,黄。以及于 本朝之翠轩,三渊诸家。为古近体。务平澹雅健。或遇牢骚侘傺。与其甚得意处。往往鹏搴海立。可愕可喜。其视世人所为艳冶纂组。媚眩人耳目者。辄唾而弃之。晚而从俞清州汉隽为文。时出为唐宋诸君子言。公虽困穷终身。不能大鸣于馆阁。而即一时诗文之不全变为伪体者。公辈之力为多。公为人清羸端重。其与人谈论。根据儒术。间杂以谐谑。遇不可意。时露锋锷。不避触忤。已而又呵呵笑以自解。人亦不怒。尝赴国子试。再发解。于是声名藉藉诸生间。谓功名不足取。而竟屈公车不利。既又居忧毁。疾久而不瘳。虽时时从朋友。强出为山水游。而风流意象。顿异前日。猝然遇之。几不知为公。未几而卒。卒时自焚所著书不留。公讳公佐。字匡之。自号象灵居士。父讳有定奉化县监。母徐氏。观察使命九女。谱系具著先志中。以正宗五年辛丑七月十七日卒。春秋仅四十有二。公娶徐氏县监命应女。男星耇。女嫁朴齐尚。孙寿献。余少公二十岁。事公如师。作文辄质于公然后脱藁。公爱余甚至。每与论古今治乱人物是非。时取酒饮。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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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名篇佳作读。使余听之。至烛见跋不倦。公尝谓余曰。吾穷于世。无他愿。欲挈家归维杨先墓下。结书屋一区。萧然老其中足矣。今来公墓石益苍而古。柳益老而秃。前日之经营书屋者旧址。尚存松竹数百本。可肩而摩挲者。益挐攫迸云。而公之殁。已馀二纪矣。德辉,刚叔。亦皆早死。其诗句往往传于人间而无全集行世。清州尚无恙。著述甚富。世皆推为名家云。铭曰。
行于儒绩以文。端其游播厥闻。豫章之蠹朽而匠不售。骥则颠而骀则先。吁嗟乎公其敢尤人而怨天。
孺人申氏墓志铭
余友锦城朴山如。哭其配孺人申氏。既而悲不自克。为缀其平日言行之可传者。凡数百馀言。来丏铭于余。余受而读之。至其夫妇好合。死生恨结之际。为之太息于邑。几不忍竟也。呜呼。孺人何其贤也。按状。孺人系出平山。其先有曰钦。议政府领议政。兼领 经筵弘文馆艺文馆春秋馆观象监事。谥文贞。曰翊圣。尚 宣祖女贞淑主。号东阳尉。谥文忠。考讳大显早卒。母孺人李氏。孺人生而婉娈。李孺人甚爱之。教之必有则。及嫁。事王姑李夫人,姑李淑人。克诚克慎。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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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有违。友夫子以敬。虽燕居。未尝以亵容见也。初朴氏与申氏约婚姻。会朴氏居忧。申氏之人。以孺人年长欲改约。孺人心悯之未发。一日闻人传某家与某家结婚姻。已而倍约。乃从容请李孺人曰。夫人然诺。重于千金。今有成言于人而先倍之。非儿之志也。于是长者始解其意。愈益贤孺人。议遂寝。又后山如有疾甚危。李孺人日使人问起居。孺人亦内自忧悴。为之却食。如是凡数月。至得疾。自吭血咯咯吐也。及闻其病瘳也。则孺人乃欣然色喜。进食如故。孺人既为朴氏妇。李夫人及李淑人。老而无人也。则孺人小心翼翼。未尝去左右。每当饮食祭祀。李夫人及李淑人之老而不能者。无不代干。手执釜锜。以供粢盛。必诚必洁。不敢使其劳也。及退而居私室。篝灯荧荧然。终夜女红。非长者有召。足不出闺閤之外也。孺人姿相丰端。性又孝。其父卒无嗣。家所有书迹。手自收藏。时时出见。泣涕悲哀。见者皆服。李淑人尝病笃。孺人皇皇然忧形于色。日夜侍汤。李淑人悯其久劳。使归休便房。然孺人旋即还侍。不忍离侧。李淑人由是感动。孺人以己亥九月辛卯卒。年二十。产一子失之。始孺人寝疾。顾谓傍人曰。病今不救奈何。但夫子衣裳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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敝。恐我死。缝纴无人耳。仍愀然不乐者久之。李淑人闻孺人死。哭之恸曰。以吾妇之贤而死耶。吾妇尝事我以孝。不能忘也。以是年十月甲寅。葬于西京朴氏墓之原。山如潘南著姓。祖讳道源司宪府大司宪。考讳相冕司谏院正言。呜呼。闺人之行。虽不外见。然若孺人者。其孝友祥顺之德。温和清淑之姿。在家为贤女。在夫为贤妇贤妻。虽古昔诗人之咏歌。无以加之矣。至其涕泣守义。矢心于未嫁之先。而父母亲戚。莫之夺也。其根于中而发于外者耶。是可书也已。铭曰。
载婉载翼。是仪是则。夫子曰宜。父母孔乐。嗟维孺人。既贤且淑。遐不永年。受天多福。
淑人赵氏墓志
余外从兄县监李公泰亨有贤配。曰淳昌赵氏。同知中枢府事讳蕃之孙。进士讳锡重之女。妣宜人郑氏。吏曹判书致仕某之孙也。以丙午正月二十二日卒。余往而哭其室。县监公执手泣曰。吾妻死矣。吾不幸亡贤佐矣。吾妻与余处五十年以卒。卒之夕。敛而无衣。奠而无具。甚矣吾贫也。虽然。吾妻处之怡如。饮食器皿。虽未及丰侈。而必精以旨。衣无故新。而浣濯缝纴。必洁以完。平居雍容和悦。不出闺门而教有成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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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之不遇于世者久矣。其出而仕宦于朝。困厄颠跌。不见可喜。而入而见吾妻颜色无戚。则吾亦自忘其贫也。盖其为人。孝慈顺俭。自其幼时。父母钟爱之笃。为具其佩服簪珥镜奁。儿女之玩。充满箱箧。顾不以为意。惟日孜孜于内事。若其针线纺绩之能。其保傅皆曰教而不劳。其娣妹皆曰其工不可及也。及嫁而余家久绝仕宦。无俸禄之入。而日爨升米。以养舅姑及其子女。至使余终不以贫贱困穷易其志者。抑内助为多也。间余随吾母。家于建德坊之里。时吾外祖赞成公暨祖母沈夫人尚无恙。子孙众盛。为其伯仲姑嫂及妯娌者凡七八人。其人也酸咸不齐。尊卑长幼有序。而居又接屋连巷。笑语朝夕相闻。然吾妻能处其间。一以和顺。不见其漫语。亦不见其怠色。如是者二十年。终始无恨望不足者。余之连遭两制。而产业益见窘苦。然祭祀之礼。宁薄而无违。吾娣妹子女成就而嫁娶之者。必皆待其办具而不自知也。后尝随余官于西南。而毫芒不以私曰。不敢以累其政也。其归之夕。丏贷不给。而曰是吾夫子之志也。余畜一妓。甚见爱幸。然绝不以妒忌见几微色。只从容谓曰。君子立身。先正家道而已。至其病而且死也。余就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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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所欲言。则曰愿更卜妾媵。以奉巾栉努力。无以我为念也。吾妻之贤。其槩如此。然其生也洎吾之贫而穷也。其殁也将无以厚焉。子其为我。思有以慰之也。余诺而不果。既葬而其孤累然杖。而以其状请曰。知子文章。尝喜铭人之父母。以著其不朽。而况于一家亲戚。如吾母之贤者乎。其责愈勤而其辞愈悲。余忍不铭。淑人享年六十一。葬于江华府西穴山巽坐之原。有男一人女四人。男曰显绥字元履。贤而有文。呜呼。余于淑人之德。知之详矣。不可以遍书。书其君子之言。以戒世之为妇者其道宜如此。又以见天之报施。虽啬于其生。而终必有待于后者。以宽县监公之悲。而塞元履之请。
孺人南氏圹志
孺人以 英宗乙丑七月六日生。 正宗癸卯十一月二十二日殁。寿三十九。孺人余伯氏省斋公讳公辅女。幼丧父母。先人文清公鞠育之。呼余考妣。曰爷曰娘。孝慈仁善。常见于言貌。嫁青松沈君能进。事舅赠议政公。顺其志而娴于礼。不靡靡然为聪明。文清公卒。孺人为婴儿哭。后见老人。辄涕泣曰。吾不忍见老人也。处妯娌娣姒间。一于和顺无贰言。世俗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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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货利。尺布寸金。论彼此铢两不得。则然怒。已而更谋所以得。则复潝潝然喜动于色。而孺人独恬然不以此营意。故内外族党。尊者爱。辈者无怨言。及丧。来吊皆哀有馀。孺人葬于竹山某里。一男宜庆学于余。成进士。女适进士金定根。
淑人南氏墓志铭
圣上十六年六月日。通训大夫同福县监兼顺天镇管兵马节制都尉李公奎亮卒于第。其配淑人南氏年已老矣。哭泣无甚踰于节。手自视具含敛。既成服而誓死不食。子女涕泣劝之。则为起举匙。退辄呕下满缸。如是者二十日。遂以同月二十八日从之。于是观察使上其事于朝。 教礼曹旌表其门。在所居公州之榆基里。始县监公有经济材。招延名人魁士。为之师友。少从吾先人文清公及黄文景公镞砺问学。晚而与李尚书惟秀,宋尚书载经诸长者。驰骋言议。赫然有声士林间矣。既而嵚崎落拓竟不遇。人皆悲之。然方公之出而游也。宾客日至。则淑人濯溉鼎俎。酒肴嘉美。以助其契阔谈宴。每使主不告疲。客亦忘去。人谓有嘉宾式燕之风。及其困而归老于湖中。则连岁大祲。甔石屡空。而篝灯补纫。衣浣衣食脱粟。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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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家人阖门操作曰。夫子犹故书生也。我安其贫而已矣。日取古人嘉言美行。告之公而推以及其诸子诸女。人谓有君子偕老之乐。盖淑人年才及笄而归于李氏。时祖考都正公。祖妣慎夫人及妣宋恭人俱无恙。淑人晨起问寝。环佩雍然。服劳左右。以至衣服饮食。躬自点检。虽举烛。不命之退。不敢退。都正公尝称之曰。吾孙妇殆古之女士也。宋恭人以谓自吾妇入吾门。未尝见一愠色。未尝闻一高声。非众妇所可及也。殁而祭祀之礼。一如事生时。斋戒办具。必精必诚。不以老而或怠也。此淑人为妇而孝也。县监公少负材器。欲一施当世。而屡困公车。与时不偶。则淑人不以为戚曰。是何足以损吾夫子也。晚复筮仕于朝。时有俸钱斗禄之入。以供朝夕。而淑人不以为喜曰。是何足以加吾夫子也。居家。老屋数间。不蔽风雨。席门苇檐。含菽饮水。以佐公读书修身。而无毫发怨悔色。及公卒则捐生殉节。雍容不乱。此淑人为妻而贞也。劝其子饬励自立。每戒以吾兄雷渊先生道德文章。为一世标准。士皆尊之。汝欲得师。何必束脩谒他人之门乎。教诸女。甚爱而有法。针线纺绩之暇。必使略诵小学女四书诸书曰。妇人不必多知书。亦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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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书也。故其子能儒行世家。绝出流俗。而诸女嫁者。皆有季女贤哲之称。此淑人为母而慈也。淑人以景宗四年八月七日生。卒时春秋六十九。葬于公州治东桃洞里亥坐之原。有子一人女三人。子文载。女适沈能禧,南鼎来,洪秉均。县监公之世出自韩山。曾祖讳万稷。江原道观察使。祖讳秀辅。敦宁府都正。考讳思重。 懿陵参奉。淑人之世出自宜宁。曾祖讳龙翼。吏曹判书。谥文宪公。祖讳正重。庆尚道观察使。考讳汉纪。同知敦宁府事。淑人于公辙姑母也。故知事行甚详。铭曰。
彼高四尺。锦水之湄。君子攸藏。烈女从之。
先妣墓志
吾广陵。自先君子卜兆于石马之冈。于今五十馀年矣。先君子卒。仍葬于此。而元配俞氏。次配崔氏并祔焉。少东数十步。又得一丘。先君子尝登而乐之。仍命为先妣身后之藏。盖以世之士大夫不用四祔之礼也。先君子葬后二十八年。小子买亭于清溪山下。将以居焉。又四年而先妣捐背。用堪舆家言。遂就亭后壬坐之原。既窆且封。东望石城。峰峦连迤。与清溪相接而若堂若斧者。庶几相望焉。君子曰合葬非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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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死正丘首仁也。尚行先人之志。而合于延陵季子之礼矣。先妣姓金氏。系出安东。考讳锡泰通德郎。妣崔氏。士人锡圭之女。通德公家湖中。隐德不仕。教子女有法。先妣于诸女中最少。而性操娟洁。举止端重。尤爱之甚。教以经史。自幼以至孝闻。及归而不及舅赞成公之养。则以在家而事父母之孝事其亡。推而及于远。馈奠之礼。物俭而诚则至。耻为聪明便给。待君子。无亵容违礼。务先意而顺之。教子不以慈故忘其义。处妯娌宗族。以及婢仆。无所施而人皆怀之。故内外亲无老幼疏近。无智不能。尊者爱。辈者附。卑者皆慕之。先妣未笄而丧父母。哭泣悲哀。水酱不入口。邻里闻之。为之感动曰。安得有子如是女也。先君子晚年。子孙无成长者。养具鲜薄。先妣手自酿醁。以助其书史优閒之趣。篝灯辟纑。仅给衣食。而恒宿储甘旨。为宾朋不时之需。先君子赖而安之。每言吾自亡俞夫人。未尝一日不思。而得夫人。足忘其老也。一委家事不问。至有朝廷议论。辄从容以咨。先妣徐一言以对而决之。先君子既致仕而去。则先妣欣然喜曰。是吾夫子之素志。今幸成之矣。终不以富贵荣禄有慕于外者。不肖始受学。先君子时已老。不能亲自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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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先妣取二南论孟诸书。谚而授之。逮先君子捐馆。又念不肖荒嬉失学。博访名宿。延之家塾。鬻簪珥具饩币。蚤夜冀有成立。每使与谨厚者从游。以为世之骚人才子。类多轻薄。不如就有道而学也。先君子卒后十二年。不肖始得禄而养。又八年而登第立朝。遭际清明。 恩遇隆重。先妣独忧之曰。此一则 国恩。一则先荫。女何有焉。必以古人难进易退与鞠躬尽瘁之义。为报效之地也。间就子孙藩邑之养。时节庆贺。酒食丰腆。则先妣曰噫。昔常不足而今有馀矣。不令妄取一物。见服饰稍涉奢靡。则亟使袪之曰。恐有累于先公之清也。且狱者人命之所系也。为吏莫如仁。而今之人。多上严刻而求誉。此岂君子之心乎。先君子弟妹四五人。中岁皆异产以居。而先妣一处之以和顺。人不敢间言。育外曾孙之幼而无母者。长养冠娶。终始抚慈。非己出而无毫发有别。治生纤约。而于恤穷救贫。无所恋惜。不肖按节东南。远近族党来馆者甚众。或不能无苦辞难色。则先妣责之曰。自汝先视之。均是子孙。有则施之。无则否而已。岂可使客不安而去耶。燕居婢㜎不敢以私语进。而御之曲有恩义。虽至愚者。一入其手。无不驯顺入率。及丧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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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失声号哭。如亡其父母。 正宗每思先君子之贤。又以师傅旧恩。于先妣。频有米肉䌷帛之赐。至癸丑周甲之日。给法乐膳羞。以侈其宴。岁时遣郎官存问不绝。不肖之赴关东。至用朱子寿庆国卓夫人故事。赐诗而宠之。及 大丧入临也。我 圣上召见。恸哭良久曰。卿何以生还。老人无恙否。先妣益感激自誓。尝言吾虽妇女。受 上厚恩。一念不能忘王室。不肖公退。辄迎问今日 圣候何如。闻朝家行一善政。则喜形于色。否则反是。于是上自搢绅。下至闾巷。莫不称以美事。以为妇人而受 圣朝不世之恩礼者。惟夫人一人云。先妣以癸丑七月二十二日生。甲子六月十六日卒。寿七十有二。累封至贞敬夫人。先君子讳有容。姓南氏。刑曹判书大提学。谥文清。文章名德。朝野至今尊之。元配俞氏。生子公辅进士。早卒。娶安氏牧使宗海女。以烈旌闾。先妣生不肖名公辙参判。娶韩氏监司用和女。进士子麟耇牧使。牧使子周献县令。呜呼。先妣之德盛矣。不可以遍书。书其为子为妇为母之道。与一家上下所共诵之言。以见其勤于其始。成于其家。终享其福禄之厚者。而馀皆不书。盖子而志其母。惧其溢而不信于来世也。记昔先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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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撰祖妣沈氏行状。而言取家大人与外大母之所以诏者。用质于立言君子。世皆比之欧阳公之泷冈表。而先妣令不肖读而听之。仍流涕而言曰。文如是足矣。我死。女为铭志。能如此状乎。小子识而不敢忘焉。今之为此志。宁质而不文者。盖追先妣平日之教也。
淑人吴氏墓志铭
古者妇人不铭。今铭之。然必有徵者也。妇人之德。内而不现。不徵而铭。孰信哉。公辙于吴淑人之铭。谁其徵。徵于宁斋吴允常士执之状。士执学问君子也。尝毁誉人不苟且。于淑人为兄子。知之尤详。按玆状为铭。宜无愧辞。淑人系出海州之首阳。公辙从父兄平昌郡守讳公弼之配。大学士文穆公讳瑗之女。生而清秀聪悟。文穆公每抱之曰。尔而男者。必大吾门矣。教以诗史。能记诵。顾其行。往往有合者。益奇爱之。常呼与语不倦。平昌公治身甚严。居官尤刻厉清节。而淑人终始和顺无违礼。凡尼媪巫觋。出入人家而作祈禳徼福事者。绝不现迹。间随东南郡县。计口而食。一鱼寸果。辄禀而后入。市场绝贸贩物。嫁诸女。薄其资送。而教之必行先于才。既至。妯娌见者皆自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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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也。及平昌公捐馆。淑人自收泣。以婉容温辞。宽慰其子孙。冀其成就。未几而子与孙。皆相继夭殁。于是淑人白首嫠且独。而四世之血胤绝矣。家所入田租菽粟薪藁米盐至少。而皆手自钩校。俱有簿籍。一委之冢妇不问。常退处一室。如不欲生。岁时宗党子弟往候起居。则强起温酒劝饮至醉。语古今纪传所载治乱得失及先辈长德容状言行。纚纚不穷。此皆闻见于文穆公盛时者也。淑人以 英宗丙申三月十九日生。 正宗庚子五月十三日卒。春秋六十五。棺敛之夕。内外亲无老少。无疏近贤不肖。莫不相聚哭甚哀。吾先妣以为今之妇女。知钱而不知书。惟吴氏不然。当求之古之女士也。淑人一男二女。男一耇进士。女适县监李羲云,进士金基鼎,孙宗献。始淑人之殁也。其女李氏妇请于士执为状而藏之曰。吾母之贤。宜得当世立言者铭。宁慎毋遽。盖迟之十馀年。而来乞于公辙。公辙见淑人时尚弱冠。知其行不能如士执。且其言足以传信于来世。故又迟之五六年。而李氏妇殁矣。窃念淑人事行。应铭法。而其女亦孝女也。欲图其亲之不朽。必求有道有文者托之。而志迄未终。公辙虽非其人也。而感其诚心见识。百男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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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也。遂并书之。益见淑人之教成于家。此又状之未及言者也。铭曰。
遘厥屯而无怨。苫也鞇荼也豢。懿贤母有孝女。铭于隧石不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