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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蕤阁文集卷之一
贞蕤阁文集卷之一 第 x 页
贞蕤阁文集卷之一(密阳朴齐家 著)
 [序]
  
贞蕤阁文集卷之一 第 597H 页
西课稿序(己丑公二十岁)
国朝选士之法。有曰诗曰赋曰疑义表策。或论箴铭颂等。以为进士及第。夫文章者。六经之皮毛也。功令者。文章之皮毛也。使注疏为陈言者。疑义之过也。以俚语代风骚者。诗赋之弊也。夫论策之为言也。有以考其是非。试其才能。今也小儿亦按法而为之矣。我国科诗。始于卞春亭辈。其体初若唐人长篇。若唐人则犹足以咏物托思。今则有铺头入题回题诸法。赋亦如之。皆指拟古事以为题。无一句自家语。终日读之。不知其何谓也。而俗士哗然自信。以为真以科举之眼。并文章六经而混之。颠倒于斯而不之觉也。夫士平生当一不履试闱然后。方可谓之洁身无污。黾俛而就之者。已下第二等耳。余既娶。妇翁李公曰从众可也。及𦲷西府。携余行曰士生斯世。致君泽民。非科举则不能进身。余退而学百篇。呜呼。抑亦有说也耶。遂附之西集。己丑秋日。楚亭书于铁瓮城中。
贞蕤阁文集卷之一 第 597L 页
白塔清缘集序
环城而塔为中焉。远望嶙峋。若雪竹之迸笋者。圆觉寺之遗址也。往岁戊子己丑之间。余年十八九。闻朴美仲先生文章超诣有当世之声。遂往寻之于塔之北。先生闻余至。披衣出迎。握手如旧。遂尽出其所为文而读之。于是亲淅米炊饭于茶罐。盛以𣲝瓷。庋之玉案。称觞以寿余。余惊喜过望。以为千古之晟事。为文以酬之。其倾倒之状。知己之感。盖如此。当是时也。炯庵之扉对其北。洛书之廊峙其西。数十武而为徐氏书楼。又折而北东。为二柳之居也。余乃一往忘返。留连旬月。诗文尺牍。动辄成帙。酒食徵逐。夜以继日。尝娶妇之夕。取舅家骢马。解鞍而骑之。独从一奴出。时月色满道。从梨岘宫前鞭马西驰。至铁桥酒家饮。鼓三下。遂尽历诸朋家。绕塔而出。当时好事者比之阳明先生访铁柱观道人事。至今六七年之间。落落离居。贫病日侵。有时相逢。虽各幸其无恙。而风流减于畴昔。容光非复曩时。则始知朋游固有晟衰。而彼此各自一时也。中原人以友朋为性命。故王渔洋先生有𣲝修耦长月夜科跣见过之作。邵子湘集中追记当时邻居之胜事。以寓离合之思。每览此卷。有异世同心之感。相与叹息者久之。友人李君十三合书燕岩,烔(一作炯)庵诸公及余诗文尺牍若干卷。余为题之曰白塔清缘集而序之如此。以见吾辈之游。盛于当日。而且以自举平生之一二云云。
贞蕤阁文集卷之一 第 598H 页
送白永叔基麟峡序
天下之至友曰穷交。友道之至言曰论贫。呜呼。青云之士。或枉驾于蓬荜。韦布之流。或曳裾于朱门。何其相求之深而相合之难也。夫所谓友者。非必含杯酒接殷勤。握手促膝而已也。所欲言而不言与不欲言而自言。斯二者其交之深浅可知已。夫人莫不有吝。故所私莫过于财。亦莫不有求。故所嫌莫甚于财。论其私而不嫌。而况于他乎。诗云终窭且贫。莫知我艰。夫我之所艰。人未必动其毫发。故天下之恩怨。从此而起矣。彼讳贫而不言者。岂尽无求于人哉。然而出门强笑语。宁能数举今日之饭与粥乎。历陈平生。而犹不敢问其咫尺之扃鐍。则几微之际而至难言者存焉耳。必不得已而略试之。善导而中其彀。漠然不应于眉睫之间。则向之所谓欲言而不言者。今虽言之。而其实与不言同。故多财者患人之求则先称其所无。断人之望则故有所不发。则其所谓含杯酒接殷勤握手促膝者。举不胜其悲凉踯躅。而不怅然失意而归者几稀矣。吾于是乎知论贫之为不可易得。而向者之言。盖有激而云然也。夫穷交之所谓至友者。岂其琐细鄙屑而然乎。亦岂必侥倖可得而言哉。所处同故无形迹之顾。所患同故识艰难之状而已。握手劳苦。必先其饥饱寒煖。问讯其家人生产。不欲言而自言者。真情之恻怛而感激之使然也。何昔之至难言者。今之信口直出。而沛然莫之能御也。有时乎入门长揖。竟日无言。索枕一睡而去。不犹愈于他人十年
贞蕤阁文集卷之一 第 598L 页
之言乎。此无他。交之不合则言之而与不言同。其交之无间则虽默然两相忘言可也。语云白头而新。倾盖而故。其是之谓乎。吾友白君永叔负才气。游于世三十年。卒困无所遇。今将携其二亲。就食深峡。嗟乎。其交也以穷。其言也以贫。余甚悲之。虽然夫吾之于永叔。岂特穷时之交而已哉。其家未必有并日之烟。而相逢犹能脱佩刀典酒而饮。酒酣呜呜然歌呼。嫚骂而嬉笑。天地之悲欢。世态之炎凉。契阔之甘酸。未尝不在于中也。嗟乎永叔。岂穷交之人欤。何其数从我而不辞也。永叔早知名于时。结交遍国中。上之为卿相牧伯。次之为显人名士。亦往往相推许。其亲戚乡党婚姻之谊。又不一而足。而与夫驰马习射击剑拳勇之流。书画印章博奕琴瑟医师地理方技之伦。以至市井皂舆耕渔屠贩之贱夫。莫不日逢于路而致款焉。又踵门而至者相接也。永叔又能随其人而颜色之。各得其欢心。又善言山川谣俗名物古迹及吏治民隐军政水利。皆其所长。以此而游于诸所交之人之多。则亦岂无追呼得意淋漓跌荡之一人。而独时时叩余门。问之则无他往。永叔长余七岁。忆与余同闬而居也。余尚童子而今焉已须矣。屈指十年之间。容貌之盛衰若斯。而吾二人者犹一日也。即其交可知已。嗟乎永叔。平生重意气。尝手散千金者数矣。而卒困无所遇。使不得糊其口于四方。虽善射而登第。其志又不肯碌碌浮沉取功名。今又絜家属入基麟峡中。吾闻基麟古𧴖国。险阻甲东海。其地数百里。皆大岭
贞蕤阁文集卷之一 第 599H 页
深谷。攀木杪以度。其民火粟而板屋。士大夫不居之。消息岁仅得一至于京。昼出则惟秃指之樵夫鬅发之炭户。相与围炉而坐耳。夜则松风谡谡绕屋而磨轧。穷禽哀兽鸣号而响应。披衣起立。彷徨四顾。其有不泣下沾襟。悽然而念其京邑者乎。嗟乎永叔。又胡为乎此哉。岁暮而霰雪零。山深而狐兔肥。弯弓跃马。一发而获之。据鞍而笑。亦足以快龌龊之志而忘寂寞之滨也欤。又何必屑屑于去就之分。而戚戚于离别之际也。又何必觅残饭于京里。逢他人之冷眼。从使人不言之地。而作欲言不言之状也。永叔行矣。吾向者穷而得友道矣。虽然夫吾之于永叔。岂特穷时之交而已哉。
送李定载𢓸公州序
秋声馆李子将尽室南下。辞 王城而远处于湖之乡。余就往别之于约山亭之草堂。因山而为园。有临眺之胜。遂相与坐于前冈。羡冥飞之鸿。咏皎皎之驹。时山菊初妍。商飙振叶。北望道峰。插天靡靡而若驰。白岳明媚葱茏而映发。宫阙之崔嵬。街市之往来。北汉弼云之云烟城郭。隐显灭没于指顾之中。余举扇而叹曰佳哉。其郁郁乎。余尝周游乎域中。历览丽罗箕子之故都。涉太白金刚之墟矣。其山水之壮丽文明。未有能远过之者。虽有林壑泉石之观。其何以舍此而他求乎。而况 王城治化之所出。四方之所辐凑。其仕宦阀阅之族。人物楼台舟车货财之盛。与夫亲戚友朋文献之徵。悉聚于此。而况吾与子生长之地。而步屧惯于阡陌。风景存乎
贞蕤阁文集卷之一 第 599L 页
梦寐。则顾何忍一朝弃之而去。宁能无踯躅夷犹眷顾而不行者乎。夫李子直斋之门人也。负奇气而行古道。其必有闻乎君子出处之大节。阴阳进退消长之几。挽回世道。经济斯民之志矣。宁能离群索处。硁硁自信。若方外独行者之为欤。夫古之人。有岩居川观。草衣木食。厌繁华而就枯槁者矣。夫岂其果于忘世。独善其身者欤。抑亦幽愁郁悒。不得志于时。有所寄寓而忘怀者欤。夫李子胡为乎舍此而远去也。怅荷衣之莫攀。悲此日之易徂。于是酒且终矣。树黑而斜阳没。山高而远烟合。向之千门万户。漫漫如水。不可复辨。而喧嚣未已。如聚蚊䨓。李子曰嘻。夫人生死出没于斯而莫之觉也。吾二人者。登高而望之。俯临而笑。且以为何如也。又况远此而去者乎。是日迫昏。至不辨人衣而别。
学山堂印谱抄释文序
今之聪明不开者。患在淡看古人书。夫古人绝不作凡语。何淡之有。独不见夫学山堂张氏之印谱乎。人知其为印谱而已。不知其天下之奇文也。知其印谱之文而已。曾不知古人之语之无一不如是者也。夫张氏之为此也。当明末朋党之世。值阴盛阳衰之运。怀忠抱愤。独行无偶。不平之气。无处发泄。于是杂取经史子集,百家之韵语。摘为印薮。假托讥刺之末。摩乎篆刻之间。反言之则激人也易。直言之则入人也深。文短而意长。采博而旨严。国风之比兴也。离骚之怨慕也。里巷歌谣之咨嗟咏叹也。虽嬉笑怒骂。反复百出。恩怨炎凉。情态互
贞蕤阁文集卷之一 第 600H 页
殊。而其砭骨之声。刺眼之色。千载愈新。不可得以终泯。则泠然而痴者可慧。森然而妍者可毅。小人足以平其忮心。君子足以扶其正气。诚名理之奥府。辞命之钥匙。阘茸之金篦。颓俗之砥柱者矣。读者于此苟得其欲哭欲泣之心。可惊可愕之状。则天下之奇文。不过如是。古人之千言万语。不过如是。吐词则霏霏而可听。摛翰则翩翩而可乐。聪明开而悟解来矣。又岂特今日之印谱而已哉。吾友懋官为之释文手抄而索余序。呜呼。鸭水以东。不淡看书者几人。则宜余言之不见信也夫。噫。
送元玄川重举序
今之士大夫。非科举无以入仕宦。非门阀不能擅清要。夫科举之必取则士有自鬻之行而廉耻崩于立身之先。门阀之为尚则官无择人之实而贵贱判于有生之初矣。世道之衰。职此之由乎。故名位之偶显焉耳。能禁其亲戚姻娅之例袭乎。方正之或擢矣。而已不胜其浮华躁竞之杂进。则是国家造士黜陟之命。寄于侥倖黯昧之地。而先王名分爵禄之器。常世假乎私门。而不共公于天下也。然而清要之途一焉。而阀阅之族日盛。仕宦之数不加。而科举之目日繁。以日盛日繁之徒。处一清要之途不加之仕宦。而其人者又皆出于浮哗杂进之中。而又地丑而德齐。不肯久相下。势不得不激而生变。于是有朋党者出。而分而为二。裂而为四。乘时而互挤。一进而一退。至相杀戮而后已。则衣冠化为干戈。论议甚于仇敌。而世道遂随而大坏矣。自玆以往。不得已
贞蕤阁文集卷之一 第 600L 页
而为羁縻之术。合其冰炭薰莸而示之以所同。常数迁其官而均分其势。数迁之不足而躐夺之。躐夺之不足。而亦何所不至。此又调停之论所由起。而朋党之害固自若也。呜呼。今之士大夫。既皆得其时而据其地。则取自来之位。若室中之物。而又各教其子弟汲汲习功令攻章勾。以竞其馀利。又各拥其私人。限其名色。使不相出入。以相标榜于朝廷。否则犹足以沽其曾高之遗荫。以号令一方。割膏腴之地。以自营殖。安坐而游食者。抑且几万人之多。而数百年于玆矣。土地人民。非国之有也。黜陟爵禄。非国之用也。当是时也。科举阀阅朋党之言。盈于国中。天下之势。不归于此则归于彼。久乃习故常。若以为性命义理固不出于此者。是古而非今者不信。守道而独行者见疑。愚或有馀。智或不足者。莫此时若也。夫科举繁而躁竞成。门阀胜而贤才滞。朋党盛而杀戮兴。游食者众而民贫。调停之论起而是非混。国之元气。日铄于冥冥之中。而匹夫匹妇。无故而嚣然丧其乐生之心矣。向也世道之弊二焉而其末也三。向也世道之弊三焉而其末也五。其他无于礼之礼。非先王之法。所以苛察而区别者。又不知有几则呜呼。夫今之士大夫。何其纷纷焉节目之多也。玄川元公起家进士。浮沉郎署二十馀年。晚得除一邮。旋罢以去。穷饿困踬。和光而不流。安分而知时。间尝充书记航海之日本。日本之人士交口称玄川先生元公文学长者也。人亦稍稍讼其贤矣。而卒无有能举之者。乃得僻地于城南。种树
贞蕤阁文集卷之一 第 601H 页
以自给。树菀然长矣。即复卖以买田于砥平之山中。父子夫妻共相躬耕。夫元公之志。岂不久哉。而业已老白首矣。时秋九月。滩水未落。布帆既具。瞬息可东。嗟乎。丈夫得其时则廊庙不足为其荣。不得志。岩穴不足为其贬。彼世间之所谓富贵贫贱黜陟爵禄之物。举不足以累其心。则又恶得而縻其行哉。名声震耀殊俗万里之外而命不加亨也。浮沉郎署二十馀年而道不加约也。独能洁身于几微之际。托意于埃𡏖之表。不以颠沛而屡移。不以迟暮而易节。爰返初服。聊遂素好。岂不难哉。呜呼。今之士大夫有非科举非门阀非朋党。上不及于仕宦。下不及于工商。若附庸之国而行于人。饥饿将死。而犹且冒其士大夫之号。而求为农夫不可得者。则又何为者耶。
炯庵先生诗集序
吾友炯庵先生李懋官诗凡若干首。予手抄讫。薰沐而后读之。读之未尝不歔欷而叹也。客曰奚取乎诗也。曰瞻彼山川。莽乎无极。静水含清。孤云舒洁。雁将子而南迁。蝉泠泠而欲绝。岂非懋官之诗乎。客曰此秋眹也。诗固得而冒之乎。曰何伤乎。亦论其际而已矣。夫莫之然而然者天也。知其然而为之者人也。天人之间。亦必有其分矣。则际也者分也。合内外之道也。故得其际则万物育鬼神格。而不得其际则芒芒乎不辨自己之与马牛矣。而况于诗乎。客曰诗者。与生俱生者也。小儿呱呱。拍背而谣之呜呜然。与啼声相合。已而儿眠矣。此天下
贞蕤阁文集卷之一 第 601L 页
之真诗也。夫吾闻之。诗出于性。有邪有正。观其好恶。与世俗污隆。故绮丽之作。不录于国风。噍杀之音。不登于清庙。今予遗淡泊之味。自然悦𧅂绘之新工。背前辙而不遵。独师心法之法。曰黄钟之黍至细也。鸟兽之文至微也。律吕于是乎起。八卦由是以作。夫诗在数为易。在声为乐。非知道者。其孰能语斯哉。客曰然则诗何师。曰盈天地之间者皆诗也。四时之变化。万籁之呜呼。其态色与音节自在也。愚者不察。智者由之。故彼仰唇吻于他人。拾影响于陈编。其于离本也亦远矣。客曰然则凡所谓汉唐宋明之诗。皆不足法欤。曰奚为而然也。吾所谓然者。与其逐末而多歧。曷若溯本而求要。夫然后天地之真声。古人之微言。应若霜钟之自鸣而阴鹤之相和也。然则懋官之诗。得庖牺伶伦之心矣。若夫法律之沿革。字勾之渊源。有掌故者在。
丙申秋日。愚少弟朴齐家撰。
阅幼时所书孟子叙
晒书之夕。有自五岁至十岁吾游戏之箧。凡秃笔败墨埋珠落羽灯之饰锥之柄瓠舟杻马之属。与案齐。往往瓦砾出蠹鱼中。皆此手之所摩弄也。非怆非欢。忽如旧人。讶今日之长成。悟昔日之变历。卷如掌者什馀。大学孟子诗离骚秦汉文选杜诗唐诗孔氏谱石洲五律自批。皆散不完。孟子分为四。亦亡其一。因思幼时好书。口常衔笔。画沙于厕。书空于坐。尝夏日书粉牌。匍匐裸而登之。膝与脐。汗为之墨。横临乱摹。不择屏簇。丙子移屋
贞蕤阁文集卷之一 第 602H 页
青桥。青桥之壁已无白矣。先君月赐以纸。日日削纸为卷。卷袤二指。并帙而可以吹也。每一编成。辄为邻儿请。或攫而去。是以所读之书。必再三抄焉。已而年长以尺。册大以寸。九岁而为此编。是时小于此者盖盈斗。余年十一岁庚辰。先君殁。后搬居于墨洞。又移于笔厓。又僦于墨。再入笔。五六年之间。流落殆尽。吾之幼。不可得而再考也。则此编可贵也。刊其误理其妆。乃续书其失曰此亦吾之故也。故者毋失其故可矣。惜乎。幅短刀啮字根。是日母出笼中碧纱半臂如幅者曰。汝三岁衣也。吾指此卷而曰将无同。有客戏云挂角之辰。好轻李密之牛。余应之曰焚书之日。差胜伏生之口。
柳惠风诗集序
情非声不达。声非字不行。三者合于一而为诗。虽然字各有其义。而声未必成言。于是乎诗之道。专属之字。而声日离矣。夫字之离声。犹鱼之离水。而子之离母也。吾恐其生趣日枯。而天地之理息矣。夫古诗三百篇。亦犹有其字。而不得其声者矣。窃意古者言出而字成。故其助语虚词。皆能委曲有味。今其礼乐刑政之器。鸟兽草木之名。皆已破坏涣散。不可复考。虽使今之人。与三代之士卒然而相遇。则其国俗之别。方音之殊。不啻若蛮夷之入于中国矣。而犹且切切然诵其言而咨嗟而咏叹之曰。此真关雎也真雅颂也。吾以为此特今人之字音。非古之原声也。夫今之所谓巫觋之歌词倡优之笑骂。与夫市井闾巷之迩言。亦足以感发焉惩创焉已矣。
贞蕤阁文集卷之一 第 602L 页
庶几犹有古诗之遗意欤。然而执笔而译之。言无不似也。索然而不得其情者。声与字殊途也。声与字殊途。而古今文章之不相侔。槩可以见矣。呜呼。千世之远。万国之众。诗之变盖不知其几也。随其变而为声。亦各有自然之节焉。吾友柳惠风之为诗也。可谓兼至而备美者矣。乃能因字于古而通声于今。其形于中而动于外者。若树出花而鸟自鸣也。不自知其所以然。则声与字之殊。又不足论矣。虽然声与字一也。而善则合之。不善则离之何也。文出乎字而声成于字外。故曰字者下学。而声者上达。
丙申仲秋。友人朴齐家撰。
北学议自序
余尝慕崔孤云,赵重峰之为人。慨然有异世执鞭之愿。孤云为唐进士。东还本国。思有以革新罗之俗而进乎中国。遭时不竞。隐居伽倻山。不知所终。重峰以质正官入燕。其东还封事。勤勤恳恳。因彼而悟己。见善而思齐。无非用夏变夷之苦心。鸭水以东千有馀年之间。有以区区一隅。欲一变而至中国者。惟此两人而已。今年夏。有陈奏之使。余与青庄李君从焉。得以纵观乎燕蓟之野。周旋于吴蜀之士。留连数月。益闻其所不闻。叹其古俗之犹存。而前人之不余欺也。辄随其俗之可以行于本国。便于日用者。笔之于书。并附其为之之利与不为之弊而为说也。取孟子陈良之语。命之曰北学议。其言细而易忽。繁而难行也。虽然先王之教民也。非必家传
贞蕤阁文集卷之一 第 603H 页
而户谕之也。作一臼而天下之粒无壳者矣。作一屦而天下之足无跣者矣。作一舟车而天下之物无险阻不通者矣。其法又何其简且易也。夫利用厚生。一有不脩。则上侵于正德。故子曰既庶矣而教之。管仲曰衣食足而知礼节。今民生日困。财用日穷。士大夫其将袖手而不之救欤。抑因循故常。宴安而莫之知欤。朱子之论学曰如此是病。不如此是药。苟明乎其病。则药随手而至。故于今日受弊之原。尤拳拳焉。虽其言之不必行于今。而要其心之不诬于后。是亦孤云重峰之志也。
今上二年岁次戊戌秋九月小晦雨中。苇杭道人朴齐家。次修书于通津田舍。
诗选序
选之法。要当百味俱存。不可泯然一色。夫选者何。择之使不相混也。泯然一色则是选而再混也。初何选之有哉。味者何。不见夫云霞与锦绣欤。顷刻之间。心目俱迁。咫尺之地。舒惨异态。泛观之不足以得其情。细玩则味无穷也。凡物之变化端倪。有足以动心悦目者皆味也。非独在口谓之也。选奚取乎味。夫咸酸甘苦辛五者。得之于舌。达乎面目。其不可欺也如此。不如是则非味也。非味之食犹不食。然则选之法何异哉。百味俱存者何。选非一焉。而又各举其一也。夫知酸而不知甘者。不知味者也。秤量甘酸。閒架咸辛。而苟充之者。不知选者也。方其酸时极酸之味而择焉。其甘也极甘之味而择焉。然后可以语于味矣。子曰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
贞蕤阁文集卷之一 第 603L 页
由此观之。圣人心细。故能得不言之妙于其口。俗人泯然一色。日用而不知耳。或曰水何味焉。曰水尽无味。然渴饮之则天下之味莫过焉。今子不渴矣。奚足以知水之味哉。
渤海考序
余尝西踰鸭绿。道叆阳至辽阳。其间五六百里。大抵皆大山深谷。出狼子山。始见平原无际。混混茫茫。日月飞鸟。升沈于野气之中。而回视东北诸山。环天塞地。亘若画一。向所称大山深谷。皆辽东千里之外障也。乃喟然而叹曰。此天限也。夫辽东。天下之一隅也。然而英雄帝王之兴。莫盛于此。盖其地接燕齐。易觇中国之势。故渤海大氏以区区散亡之馀。划山外而弃之。犹足以雄视一方。抗衡天下。高丽王氏统合三韩。终其世不敢出鸭绿一步。则山川割据得失之迹。槩可以见矣。夫妇人之见。不踰屋脊。孩提之游。仅及门阈。则固不足语垣墙之外矣。士生新罗九州之内。锢其目而废其耳。且不知汉唐宋明兴亡战伐之事。而况于渤海之故哉。吾友柳君惠风博学工诗。娴于掌故。既撰廿一都诗注。以详域内之观。又推之为渤海考一卷。人物郡县世次沿革。组缕纤悉。错综可喜。而其言也叹王氏之不能复勾丽旧疆也。王氏之不复旧疆。而鸡林乐浪之墟。遂贸贸焉自绝于天下矣。吾于是有以知前见之相符。而叹柳君之才能审天下之势。窥王霸之略。又岂特备一国之文献与叶隆礼,汪楫之书。挈其长短而已哉。故序而论之如此。
贞蕤阁文集卷之一 第 604H 页
送李懋官出宰积城县序
近世州县。率皆以俸入相高下。非但得之者以此为欣戚。至于铨家差遣。亦若有轩轾于其间者然。夫均外也均品也。均有民人焉有社稷焉。而区而别之者。是岂朝家分忧共理之意哉。盖尝观乎执事之班矣。百各司之官毕集。其席地相问答纚纚如也。皆月朔炬烛之数也。米钱之揔也。醯酱鱼菜油柴馂馀升斗锱铢之剩为几何也。嗟乎。今之人有能易其才于名物度数则可以备顾问矣。移其学于道德文章则可以兴太平矣。青庄李君由检书擢积城县监。出入内外六年矣。未尝一见其道仕宦腴瘠。顾好著书。所至成帙。古迹名胜。谣俗方物。吏治民隐。扣之如响。其出无穷。岂所谓易其才移其学者耶。吾闻积城地不过五十里户仅千三百。多士大夫坟墓。签丁伐木之讼。往往而至。衙舍倾圮破坏。撑拄以度日。县门鼓角不备。则口吹而足蹋。一人兼二事焉。故数邑之残者。积必居其一。虽然李君苟能以著书之才为政。则庶无愧于民人社稷之责。而以不问俸钱之心处官。则邑之大小。何有于我哉。若夫蹑绀岳之古寺。泛临津之上流。访七重城之遗址。其啸咜咏歌之际。必有杂然而见乎篇章者。吾且盥手而诵之。
饮中八仙图序( 御考)
古称仙家者流。有仙仙轻举。蝉蜕羽化之说。故凡物之清高妙丽缥缈离奇隐现变幻不可方物者。辄以仙称之。如兵仙诗仙之类是也。世所传饮中八仙图者。其名
贞蕤阁文集卷之一 第 604L 页
盖出于有唐之世。而杜甫氏作歌诗。好事者仿其意而遂为之图焉。夫以天宝极盛之际。饮酒者何限。而八人者独以仙称。则虽其行藏本末大小不同。而要之必有清高妙丽缥缈离奇。得酒中之趣。使人见之。飘然有遗世出尘之想者矣。方其流连乎竹溪之滨。傲兀于长安之市。谈惊四座。笔摇五岳。破去畦畛。消磨龌龊。小天地而外形骸。惟曲蘖之是耽。陶陶焉悠悠焉。不知老之将至。彼将自以为世间之所谓富贵爵禄。果无足以易其乐。则虽谓之仙亦宜也。今观此图。人物之大仅如一指。而眊氉酩酊。颠倒淋漓。呼觞把杯之状。纵横百出。以至楼台涧溪草木衣裳冠履床几笔墨彝鼎之属。黯然皆有酒气。蹊径之外。又自有一种天然不食烟火之意历历焉。扪之而拾其姓名。嗅之而得其性情。不独其眉眼须发老少黔晰长短肥瘦坐卧行立语默眠寤之不同而已也。世之画者。往往以临摹乱真。习与成俗。陈腐可笑。甚或嫌其相类。易寘而更变之。八人之面目虽殊。神情则一人而止耳。夫鸟集于木。至相类也。徐而察之。态万不同者。得乎天也。乃庸师者。欲以色色而分之。形形而异之。不出十鸟而巧穷矣。读此画者。持吾说而求之。其于真赝雅俗古今之鉴别。必有脱然而神悟。泠然而解颐者矣。自玆以往。凡神鬼鸟兽虫鱼花卉与夫山水云烟阴晴朝暮四时变化之端倪。可以触类而伸之。则笔墨之能事毕。而文章绘素之观止矣。请书此以语世之深于画者质焉。至若八人者之名姓爵里。并载唐书
贞蕤阁文集卷之一 第 605H 页
及杜集。玆不具列焉。臣谨序。
百花谱序
人无癖焉。弃人也已。夫癖之为字。从疾从辟。病之偏也。虽然具独往之神。习专门之艺者。𨓏𨓏惟癖者能之。方金君之径造花园也。目注于花。终日不瞬。兀兀乎寝卧其下。客主不交一语。观之者必以为非狂则痴。嗤点笑骂之不休矣。然而笑之者笑声未绝而生意已尽。金君则心师万物。技足千古。所画百花谱。足以册勋瓶史。配食香国。癖㞢功信不诬矣。呜呼。彼伈伈泄泄。误天下大事。自以为无病之偏者。观此帖可以警矣。
乙巳中夏。苕翡堂主撰。
雅亭集序
世之笃论者称李懋官。品识第一。笃行第二。博闻彊记第三。而文章特第四耳。乃于第四之中。人之不知者过半。则矧敢悉其所谓一二三者哉。虽然方懋官之未知名也。泊然穷居。手一编若将终身者。而一朝馆阁交荐之。 朝廷至设官而处之。号曰检书。 上尝称其文有山林气。及其没而命徵其稿。给内帑钱为剞劂费。何其盛也。昔汉武求相如之书。宋高序东坡之集。方之于玆。未足多焉。于是乎懋官之平生定矣。嗟乎。余与懋官周旋三十年所。其行藏本末。大略相似。世或有王前卢后之目。其实师之云乎。岂敢友之云乎哉。独于谈艺一事。犁然相合。若执符契而调琴瑟。物无得而间焉。每举王元美祭李于鳞云惟子与我。开辟所稀之语。以相拟似。
贞蕤阁文集卷之一 第 605L 页
今其集中论次交游。宴集登览。聚散月日。历历俱在。而斯人之墓草宿矣。为之俯仰太息而不能已焉。盖尝论之。文有词人之文。有儒者之文。华实之谓也。懋官雅不欲以词人自命。亦不欲以儒者高自标榜。故其学常自附于郑渔仲马贵与之间。为文章无捭阖之态矜持之容。期于毋俗而已。其微意以为有过此者存焉耳。原其著述。劄记语类则白虎之通论中垒之别录也。小学名物则急就之功臣埤雅之后劲也。其考古證今则亭林秀水之一流人也。尤善尺牍题评。小而只字单辞。大而联篇累纸。零零琐琐。纚纚霏霏。可惊可爱。纵横百出。殆欲兼李君实陈仲醇辈而掩其长者矣。人见其尺牍题评而曰懋官非古文。此又世说以不学史汉列传者也。见劄记名物而曰懋官非古文。此责注疏之异于八家文抄者也。懋官最不喜为诗。所选不满一卷。然其意匠峭崛。格律精严。毋䨓同毋武断。以不袭不刱为归趣。盖其蓄之深故使事密。采之博故下字繁。人訾其密则曰沓拖。怪其繁则曰僻涩。此又以陶柳王韦之五言。律杜韩黄苏之长篇者矣。中朝人尝称懋官之诗曰力扫凡蹊。别开异径。晚宋晚明之间。当据一席。夫懋官之为懋官。政在于为宋为明。而世之人乃以其为宋为明者而讥懋官。则其不失懋官者几稀矣。嗟呼。使懋官衣食粗足。给五六弟子笔札之需。而稍閒其身。从其所好。则其著书必不止此。而天又不假以年。使不昌其业。悲夫。虽然其学问之所透。识见之所到。竟亦非鸭水以东人物。
贞蕤阁文集卷之一 第 606H 页
此其所以受特达之知于 圣人者与。懋官尝应 旨撰进城市全图百韵。 御笔题其券曰雅。仍以名其亭。并录之为雅亭集序。
丙辰孟夏。贞蕤居士朴齐家撰。
贞蕤阁文集卷之一(密阳朴齐家 著)
 [记]
  
剑舞记
二妓舞剑。𢦦服毡笠。霎拜回对。徐徐而起。既掠其鬓。又整其襟。翘袜蹴裳。以举其袖。剑器在前。若将不顾。悠扬折旋。惟视其手。室之隅乐作。鼓隆笛亮。于是二舞齐进。颉颃久之。张裒而合。亚肩而分。乃翩然而坐。目注于剑。欲取未取。爱而复惜。将近忽却。将衬忽惊。如将得之。又将失之。虚挐其光。乍攫其旁。袖欲与之扫。口欲与之衔。腋卧背起。欹前侧后。以至衣带毛发。无不飞扬顿挫。而十指无力。几委复举。舞之方促。手如摇绶。翻然而起。剑不知处。仰首掷之。双坠如霜。不徐不疾。夺之空中。以镡尺臂。昂然而退。飒然相攻。猛如可刺。剑至于身。不能以寸。当挈不挈。若相让者。欲闪未闪。如不肯者。引而莫伸。结而莫解。合而为四。分而为二。剑气映壁。若波涛龙鱼之状。蓦焉分开。一东一西。西者插剑于地。垂手而立。东者奔之。剑为之翅。走而剚衣。仰而刮颊。西者寂然立。不失容若郢人之质也。奔者一跃。贾勇于前。耀武而还。立者逐之。以报其事。掀如马笑。忽如豕怒。俯首直赴。如冒雨逆风而前趁也。斗而不能斗。止而不可止。二肩倏搏。各自不意。踵随而旋。如斡枢机。俄之东者已西而西者已东。一时俱回。额与之撞。容与于上。飞腾于下。剑为之
贞蕤阁文集卷之一 第 606L 页
眩。希见其面。或自指于身。以示其能。或虚迎于空。以尽其态。轻步而跳。若不履地。盈之缩之。以达馀气。凡击者掷者进者退者。易地而立者。拂者扯者疾者徐者。皆以乐之节而随其数焉。已而铿然有声。投剑而拜。能事毕矣。四坐如空。寂然无言。乐之将终。细其馀音以摇曳之。其始舞而拜也。左手捧心。右手钳笠。迟迟而立。若将不胜者。始条理也。鬖髿其鬓。颠倒其裾。倏忽俯仰。翻然掷剑者。终条理也。余之观匪其至者焉。故其奇变不可得而详之也。(近世舞剑称密阳姬云心。此盖弟子。)
养虚堂记
养虚先生之入中国也。遇浙江名士。曰陆飞,严诚,潘庭筠三人者。皆至性人也。一见欢甚。结天涯知己。于其归也。多以诗文书画相赠。至今风流文物。照耀海外。养虚之名。固已传之天下矣。顾先生之犹欲托余续为一言者。岂以域中之人。而气谊之相感。反逊于异地者。则余亦无以自解于先生矣。夫虚者实之反也。惟君子实学是楙。何虚之足尚。虽然而庄生云人无空虚。六凿相攘。独不见夫山水乎。彼流者自流而峙者自峙。宜若无干于人矣。方其夕岚出而春波涣。则望之莫不森然而喜。油然而羡之者。惟此心也。可以医俗。可以寡欲。养虚之义。于是乎在矣。方斯时也。其心不虚则已。虚则先生必有所受之矣。天也。若是乎不可不养其虚。养其虚者。全其天也。夫结友于万里之外不可复见之人。而犹终身寤寐而不敢忘者。由今观之。岂非所谓骛远忽近。虚而
贞蕤阁文集卷之一 第 607H 页
无用者耶。然而诵其诗读其书。缠绵悱恻。至使旁观之辈。潸焉出涕。摩挲而不忍去者何也。友道之根乎天性故也。呜呼。使今之人。知先生之所以养其虚。然后知山水之乐出乎天。而万里之交之为不可终弃也欤。若夫闻浙人之风而不知笃于其友。览夕岚春波之色而以为无干于性情。则吾不敢知之矣。
御射记(并图)
上之十有六年壬子岁冬十月乙未。 御射于苑中。贯革十巡。(贯革。用木板广轮一丈。鹄三之一。植之一百二十步。射称柳叶箭。凡五矢为一巡。)获四十九矢七十二分。(分画也。一中为一画。中鹄则倍其画。四十九中为七十二分。知二十三矢之中鹄。后仿此。)十一月丁未。五矢悉中鹄。丙辰获如初。分加三。丁巳戊午并获七十八分。庚申如初。十二月戊辰又如之。乙亥获至八十分。片革(此贯革之鹄)五中八分。庚辰射扇(常所执持摺叠扇也。长七八寸。展之上圜下尖。)五发中其四。癸未射棍。(军中打人榜也。削木如剑。广一扶。长齐心。贴纸为鹄。)十矢并中鹄。掌革(小减于片革)五中之。丙戌三中小团扇。(圆径四寸)自庚辰至是。柳叶箭四十九中者三。丁亥半其射。获二十四矢三十四分。铁箭牌(状如藤牌。小如笠。铁箭大箭也。镞重六两。故称六两。立牌本以限远。不取中。此欲试其小。故用写的。)四其中。辛卯倍其巡。不中者各一。获一百五十三分。五矢中鹄者再。凡棍扇小的之四中以下不叠书。射既中。 侍射者辄高声奏古风。古风者请赏也。 上笑而颔之。赐予有差。阁臣进笺谢。 上引时靡有争之诗。勉之以正心立朝。盖因射为喻也。又别书射帖之尾曰。检书四人。无实职者其一人。兼带他司衔食实俸。著为式。于是相与言曰。
贞蕤阁文集卷之一 第 607L 页
 上于射巧力天至。五十而辄遗一者让也。昔圣人射于矍相之圃。观者如堵墙焉。况我 圣上。经文纬武。度越百王。臣等职忝近密。荣瞻 云汉之光。恩庇弧矢之威。赏固罔功。与有幸焉。谓宜立石苑中。以纪其事。作为歌颂。上之国史。昭示无。故敢揭图记。先之厅壁。时癸丑嘉平日。臣齐家拜手稽首谨录。
古中庵记
青庄李子闭户著书垂五十年矣。乃喟然而叹曰百尔思之。莫如古也。名其室曰古中。其云中者何也。曰中华也。曷为不曰中古也。避上古中古之嫌文也。曷为慕中华也。曰吾既读其书矣。尝至其地矣。浩浩乎穰穰乎。如海之不可以深浅量也。如神龙之变化。莫知其端倪也。无所不有曰富。人自得焉之谓乐。吾向也读古人之书。以为其文者皆吾邦之所出也。乃今知诗书礼乐之为中华富且乐矣。如之何其不慕之也。方其俯而读仰而思之而古人之为古人。有自来矣。故曰不知中国之可慕者。不知古人之书者也。忽焉不知千世之往而万里之遥也。
社稷坛记(代人)
礼莫重于祀典。祀典莫重于社稷。每岁上辛。 上亲祈谷于太社。前期视牲涤器。夜鼓三下。庭燎既设。 上冕服执圭。自灌鬯。以至瘗帛。虽甚寒。未尝或摄。俯伏在 位。礼容如初。公卿百执事。礼毕还御斋殿。书下劝农。颁示八路。以为例。咸肃无哗。但闻佩声锵锵。若远若近。与胪
贞蕤阁文集卷之一 第 608H 页
唱相间。始知 御步升降。折旋于尊俎阶戺之中。则其敬且严如此。而外之州县长吏。往往于其境内之祀。反有狃于因循。坛壝倾圮。扫洒不时。关东伯以修改仪式进。 上命下其法于诸州。某忝玆邑。因基改筑。为缭垣正方。四棂星门。为屋三间。奉神位礼器寘守护讫。乃告于邑之父老儒生曰。若此者所谓遵朝廷之教令而已。非诚之素积于中而然也。虽然某尝从百执事之后。扈驾于太社者数矣。出宰以来。伏奉纶音下者非止一二。而于祀与食也。尤惓惓焉。为长吏者曷敢不怵然自警。无有远迩。克慎乃职。以对扬 忧勤之万一也哉。书曰黍稷非馨。明德惟馨。诗曰旨酒孔嘉。降福孔皆。百里之内。寒暑风雨不好。曰惟太守之不精禋也。禾稼不登。曰惟太守之不明农。畎亩不治。敢以此诵于县之执事者。愿与邑之士共勉之。是为记。
厉坛记(代人)
神人之际。其微矣乎。牲币以将之。声容以象之。气臭以求之。齐明盛服以承之。而曰神之在此乎在彼乎。曰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若是则民之惑也滋甚焉已矣。夫黍稷粢盛。玉帛钟鼓。萧艾膏膋。黼黻葱璜。固生民之所常享者也。以此而荐之人神则固矣。以此而用之天神地祗日月星辰风云䨓雨江河岳渎之群灵。则其为物也。不已疏乎。圣人有质言于斯者。曰多才多艺。能事鬼神。曰我祭则受福。盖言其必如此而后有此理也。其所以致敬于不睹不闻之中。感通于幽明屈伸之
贞蕤阁文集卷之一 第 608L 页
故者。不其著乎。故曰未知事人。焉知事鬼。岂非以所以事人者。事鬼之明验断例欤。然则今之州县之诸祀之执事者。长吏儒生。果皆专心致志。齐明盛服。以交神焉矣乎。其黍稷牲醪。果皆馨香礼洁。而笾豆尊罍席羃之属。果不倾侧呰窳敝破苟且之甚者乎。其天神地祗日月星辰风云雷雨江河岳渎之灵。果皆勿勿焉歆之而不吐欤。苟非然者。以之而羞之于人。亦必有踧踖不甘者矣。而况于鬼神乎哉。国制厉在中祀。岁三祭。有疠疫则特祭。降香祝于其地。前一日发告城隍礼也。 上之十有七年。以中外诸祀之仪物坏废。下令于国中。大行修举。(邑名)之厉坛在县治之东。乃砌而新之。别寘屋以奉神位及祭器。夫巫觋之祀木石也。有眚咎则稽首服过以为不享。而况于正直之神乎。而况列在祀典之严且重者乎。某承 恩来莅此土。于域内事。宜无不用其力。而况上奉 朝廷之令。下为吾民徼福弭灾者耶。于是特记其事。并论礼之本。以为官箴焉。
记书幅后
外史氏曰天下事。百不如意。虽然窃尝闻之。昔人有言曰尚友。尚友者必拟作须眉。念之曰某也。又曰卧游。卧游者必拟为游行。念之曰我也。夫真友真游者。千百而一焉。则若是其不如意也。今我一念而谓之游且友焉。又孰能禁之。然则奚独友与游有是哉。念功名则如意。念富贵则如意。念茶香美人古器书画。莫不毕具。良辰胜景。花柳繁华。一谈一笑。又无不适。或代远客归其故
贞蕤阁文集卷之一 第 609H 页
乡。或使贫人多得钱帛。如遇俗人洗其心目。可无疾病。可无离别。百千万年。可以长生。他生他世人物鸟兽兄弟夫妇。可以预定。唐虞三代圣王之治。可以快复。四海万国遥遥重译之人。可折简而往复矣。夫千古者。过去之万里也。万里者。现在之千古也。彼浙江之潘生陆生。岂非吾现在之千古乎。然而吾以忘想念之。谓之吾已观浙江人。必无如我。何作一赫蹄。谓之潘生日日寄书于我。亦无如我。何有毫发之不如意哉。纵使生于中国。得与斯人同里同闬。促膝携手。其一生交游。风流雅集之遗迹。不过寸简尺牍一诗一文。流落人间而已。
书风树亭记后
人有其亲。生而富贵福禄。凡子孙之荣。世间之乐。莫不享之于其身。而又得尽其天年者。则其为子者。未尝以为足也。而哀慕之无减于人者。岂私欤。曰非然也。天也。又有其亲。生而贫贱饥饿流离。又不幸早没。则为其子者。哀慕之有加于人者。亦天欤。曰非然也。私也。夫骨肉之性。非可以外物加减焉。而方其死也。莫不有馀恨焉耳。非所论于生时之遇不遇矣。然而吾独不能不私于此何也。彼为人亲一耳。或富贵而寿。或贫贱而夭。不能无轻重于其间。信乎其吾之遗恨焉追憾焉。有加于人。而有不得不私者存焉耳。然而涤器而思吾亲。未尝不念其或咸或淡。朝夕不继之食矣。他人其然乎哉。抚椸而思吾亲。未尝不忆其败絮不完。历尽风寒之衣矣。他人其同乎哉。悬灯而思吾亲。未尝不想其鸡鸣不寐。曲膝
贞蕤阁文集卷之一 第 609L 页
佣针之状矣。他人其有乎哉。发箧而得亲之书。见其述远游之情叙离别之苦。则未尝不魂消骨冷。溘欲无知也。屈指而算亲之龄与己之生。而四十才八。二十逾四。则未尝不怅然踟蹰。失声长号。而泪之无从也。
谩笔
今人只是一副胶漆俗膜子透开不得。学问有学问之膜子。文章有文章之膜子。大姑勿论。如言车则曰山川险阻。不可用之说也。山海关之扁。谓之李斯之笔。能于十里外见之之说也。西洋人画人物。以人瞳黑汁点睛。故眄睐如生之说也。胡人辫发。以父母存亡。或一或二。如古之髦制之说也。皇帝姓落点之说也。印书册以土板之说也。如此等说。不暇枚举。虽与我亲信者。于此则不信吾而信彼。政如自以为知我者。常常推尊我。风闻一浮言不近似之说。则遂大疑其平生。忽信其谤我者之言也。其不信我而信彼之由。可知也已。今人正以一胡字抹摋天下。而我乃曰中国之俗如此其好也。与其所望大异故耳。何以明之。试言于人曰中国之学问有如退溪者。文章有如简易者。名笔有胜于韩濩者。必怫然变色。直曰岂有是理。甚者至欲罪其人焉。试言于人曰满州之人。其语声如犬吠也。其饮食臭不可近也。蒸蛇于甑而啖之也。皇帝之妹淫奔驿卒。往往有贾南风之事也。必大喜传说之不暇。余尝力辨于人曰余曾目击而来。举无此事。其人终不释然曰某驿官如此说也。余曰公与某译官交谊深浅。与余何如。曰交不深而不
贞蕤阁文集卷之一 第 610H 页
说谎者也。曰然则余说谎矣。信乎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也。余数与人辨。颇有谤之者。因书此以自警。
贞蕤阁文集卷之一(密阳朴齐家 著)
 [题]
  
书文衡山涧亭春水图画题后
中国侵韵。混于真韵。故卷中以深字领新人者此也。然殊觉不雅。如古诗侵韵。往往与东韵通。诗之鴥彼晨风领郁彼北林。凄其以风领实获我心。及离骚湛湛江水上有枫。目极千里伤春心。并押哀江南之南字。韵固有相通。而其古今之别。不可以不知也。
庚子中秋。苇杭外史书。
题文衡山画帖后跋
书画之为技固小矣。儒者之弃而不道亦非也。今人有见侧面人物而觅其一耳者。往往而是也。即其眼中之物之槩无别焉者著矣。铸庵公儒而通乎技者也。所藏文衡山涧亭春水图一幅并题一绝勾者。虽其真赝不可鉴定。而其胸中之丘壑。可想见矣。秋阳照室。展卷游神。观其花木之幽深。烟水之萦纡。新林嘉石之窈窕。与夫开樽拓窗之人焉。噫。安得与斯人共享此乐也。
庚子中秋谷朝。苇杭道人跋。
题李士秋书幅后
余素不解楷书。又厌急迫。恒以行草副急。若有人赠钱厚镜面纸。适饮名酒微醺。配以异香新茗。韵娥襞笺。胜友磨墨。始可一为之。如暑月尤非所堪。曾于滦河馆。为铁冶亭侍郎作蝇头小真书数十行。下十斛汗。冶亭为
贞蕤阁文集卷之一 第 610L 页
之顶礼致谢。在家所写。惟八九番。
题文士敏画卷
近代画手推烟客石谷二家。而东人槩不问焉。亦犹书家之仅辨文董。而不知得天司寇为何人也。文君士敏酷嗜丹青。不由师承。匠心独造。勾勒渲染。𨓏𨓏似大江以南笔意。惜不令浦山张公之于见之。当收入画徵录无疑矣。 丁巳秋孟。 解语画斋。
画画者谁寄者谁。一为居士两为僧。江山笔墨浑閒事。何日同参最上乘。
 此衣白邹臣虎题画寄万年少绝勾。两公皆 崇祯遗民。故诗意如此。
贞蕤阁文集卷之一(密阳朴齐家 著)
 [说]
  
外从弟改名说
古者六畜不名。名者与我终始者也。故始生三月。父母名之。谓之小名。及其冠也。朋友字之。遂定嘉名。使其顾名思义。今世爱子必贱名。冀其若是而或度厄。其意亦苟矣。至如沟渠粪厕之属。皆名而呼之。悖义深矣。昔司马相如小名犬子。后慕蔺相如改名相如。汝名豚。今年十一。以豚行世几四千日。可不骇哉。汝群从兄弟行皆名诚字。可名葵诚。葵者向日。故古之忠臣有爱君不忘之心者谓之葵诚。可持此名。常常在念。人有呼以旧名者。辄辞以改名。请以新名呼之可也。字姑不定。以待冠日。
辛卯六月。内从兄书。
啬说赠赵君
贞蕤阁文集卷之一 第 611H 页
有一言可以终身行之者曰啬。夫啬之云者。非鄙吝之称也。彼鄙吝者。徇于财而移其天者也。恶得谓之啬乎。故凡日用言语之末稍一过当则非啬也。天地尚不能自足。而况于人乎。夫吾之与赵君汝克游也。可谓盛矣极矣。其风流文采。无以复加矣。联长被于炯庵。濯遌青之清池。有钱必倾橐。饮酒必尽醉。人无不罄欢。顾乃汝克之心则常若有慊慊者焉。以一宵之别为远而半日之醒可惜也。呜呼。此独非男子之真心。而出于其天者哉。虽然吾闻之。孔子曰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夫不伤与不淫。啬之道也。易曰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虽然吾知之而未能践也。方其酒之既阑而席之将散也。其有不挽衣而更酌者乎。呜呼。凡今之人。好友者谁也。饮酒者谁也。以汝克之向之慊慊焉者为不已甚者。而反助之赞之。何其不知足也。嗟乎。年华凋谢。聚散靡常。则向之所谓风流文采之欲啬焉者。今虽欲不啬。又可得耶。夫风流文采之尚不过。而又况下此而为非者乎。书其说而赠行。且将以自警。
贞蕤阁文集卷之一(密阳朴齐家 著)
 [论]
  
伯夷太公不相悖论
兴亡者。天地之大数。而出处者。君子之大节也。或国兴以出。或国亡以处。夫兴亡必一时之事。而出处非一人之身。则于是有曰伯夷焉。有曰太公焉。伯夷之心曰予殷民也。殷君虽暴。臣不可以非君。予守臣之道而已。太公之心曰独夫行匈。万民涂炭。我武维扬。于汤有光。吾行天之讨而已。呜呼。彼二人者之平日。非有素所诡激
贞蕤阁文集卷之一 第 611L 页
而然也。亦非有安排布寘。争名较胜而然也。纣之乱也。避地于海滨者同也。文王之作也。盍归乎来者同也。方殷命之未绝。周师之未会也。彼二人者亦将携手相将。谈论于乞言之地。翱翔于养老之堂。以为天下之理一而已也。及夫商郊倒戈。尚父有鹰扬之举。西山采薇。墨胎作扣马之谏。然后二人者之行。一出而一处。一兴而一亡。使天下后世之论者。遂以为大不同而迥相殊也。则二人者之心。从玆而不明。二人者之心不明。则武王之心不明。武王之心不明。则彼伯夷者亦不过为一偏枯不晓事之人而已也。吾于是窃有惧焉。大书特书而论之曰伯夷之忧。万世之忧也。太公之心。天下之心也。横之为经。竖之为权。仁人之心。同出于至诚恻怛。无一毫私意于其间。则为用虽殊。其义则同。非若黑白之可辨。薰莸之相别也。彼君子。此亦君子。彼贤人。此亦贤人。天下之所谓二老也。千古之所谓两是也。如帝舜文王之若合符契。禹稷颜回之易地皆然。殊轨同归。理一而分殊者也。呜呼。义理无穷。遭逢亦异。则天下之事。固难以一槩论矣。鲁男子之于柳下惠也。不害其为同。优孟之于楚叔敖也。虽似而实非。则观其论迹而不论心。与论心而不论迹。其义理不待言说而自辨矣。
诗学论
吾邦之诗。学宋金元明者为上。学唐者次之。学杜者最下。所学弥高。其才弥下者何也。学杜者知有杜而已。其他则不观而先侮之。故术益拙也。学唐之弊。同然而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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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焉者。以其杜之外。犹有王孟韦柳数十家之姓字存乎胸中。故不期胜而自胜也。若夫学宋金元明者。其识又进乎此矣。又况博极群书。发之以性情之真者哉。由是观之。文章之道。在于开其心智。广其耳目。不系于所学之时代也。其于书也亦然。学晋人者最下。学唐宋以后帖者稍佳。直习今之中国之书者最胜。岂晋人唐宋之书。不及今之中国者耶。代远则摸刻失传。生乎外国则品定未真。反不如中国今人之书之可信而易近。古书之法。犹可自此而求也。夫不知拓本之真赝。六书金石之原委。与夫笔墨变化流动自然之体势。而规规然自以为晋人也二王也。不几近于尽废天下之诗。而胶守少陵数十篇之勾字。以自陷于固陋之科者耶。夫君子立言。贵乎识时。使余而处中国则无所事于此论矣。在吾邦则不得不然者。非其说之迁也。抑势之使然也。或曰杜诗晋笔。譬诸人则圣也。弃圣人而曰学于下圣人者耶。曰有异焉。行与艺之分也。虽然画地而为宫曰此孔子之居也。终身闭目。不出于斯。则亦见其废而已矣。若夫文章。古今升降之槩。风谣名物同异之得失。在精者自得之。殆难与人人说也。
上之五年辛丑初冬。苇杭道人书于兼司直中。
贞蕤阁文集卷之一(密阳朴齐家 著)
 [铭]
  
沈香灵芝如意铭
地之有芝。犹天之有云也。或形而凝。或散而棼。是惟自然之文。
南极研山铭
贞蕤阁文集卷之一 第 612L 页
鹿舐其膝伏于地。童子唯唯隅而侍。石窟谽谺雨可避。素发垂襟舄露帔。手握葫芦有微憙。弧南见则天下治。
家藏二研铭
其一端石。倒荷制藕刺为顶。铭曰。秋荷浸水。里黑边黄。关门洗砚。宛在池塘。
其一歙石。葡萄叶底为墨池者。铭曰。蔓之双旋。蝶须之拳。碧叶之反。(平声)一泓之玄。
茶罐铭
惠山中𤅷有畺土。松风鱼眼无今古。
茶垆铭
火不可烈器将裂。水不可狎坠厥执。
柳几何灵芝端研铭
灵芝甘露。得一则为天下祥。何况蘸笔甘露之中。磨墨灵芝之旁。以成奇伟谲怪之文章者乎。
宋羊尊铭
土花之斑斓也。如拂甃井之丹砂也。银镂之皎洁也。如破云之出秋河也。其腹则羊首之屃屃。如空山古墓。左翁仲而右麒麟也。其底则麂眼之离披。如秋艇之晒渔网也。野人之编屋篱也。噫。吾以孤峭冷逸之性。尽天下之繁华巧丽。曾不足以受吾一眄。而乃反区区自溺于汴宋之一器何也。
亥囊铭
豕既熏。谷如云。吾以受之于 君。豕勿伤。谷穰穰。吾以献之于 王。
子囊铭
俯尔首。缄尔口。毋失尔守。
四勿箴
视虽有限。疾不可追。瞬亦有养。用直厥思。(视)
声闻之感。不殊形色。彼入犹详。自驰当择。(听)
有声之言。人所同听。无听之言。曷云乱萌。(言)
动不在大。无妄即静。仪之可象。百体从令。(动)
贞蕤阁文集卷之一(密阳朴齐家 著)
 [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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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进士(熽)小像赞
笑莫不从口出者。而或笑以眉。或笑以颧。或笑以髯。画其人。未必画其笑也。而笑则吾知必眉必颧必髯。然后传神之能事毕矣。吾见十三画其尊公何有斋小像。其默若语。其视若喜。笑既可推。心应尔尔。吾知其终身山泽之间。激昂觞咏之次。隐隐见其有轻世远游之志。
李懋官像赞
体弱神固。守在内也。貌冷心温。笃诸外也。居今曰潜。在昔伊高。人皆见其落笔则为世说。不知满腔之为离骚。
晋州李氏一门忠孝赞(并序)
    李裕鍊者。晋州人。其先为景武公济。 英宗戊申逆贼李熊辅,郑希亮等叛于岭南。时裕鍊老白首。慷慨裂衾幅装战衣。衣其二子世翰,尚化。而曰而死于国无悔也。二子遂行。谒中军禹夏亨献策。先据省草岭。夺贼器械。追擒贼徒二十一人。贼卒不得逞。皆其力也。 今上十二年。特命复其家。世翰兄弟二人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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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至行。 肃庙升遐。衰服北向哭三年。裕鍊疾笃。尚化妻姜断指尝粪。自世翰以下居丧庐墓者三世六人。断指者六人。妇人一人孺子吮疽者二人致虎感者再雉感者一。世翰尝著家训。尤惓惓于孝友勤俭。其忠义奋发。盖有所本云。
大憝遘凶。人伦堕落。彼和应者。世有官爵。逖矣惟臣。乃如之忠。桓桓二子。倡率罴熊。伐谋据险。义旗先举。献俘于陈。贼脱其距。 王师凯歌。我为前茅。言返其居。于晋之郊。室家烝烝。和乐且陶。有吮其痈。垂髫之子。施及妇人。亦灌其指。松柏枯矣。孝子号矣。盗乃逋矣。虎乃嗥矣。孰吝于血。亲寿延哉。孰难于痈。儿甘如饴。冰鲤冬笋。罗列堂陛。三纲不匮。用常厥世。乃复其户。朝廷有恤。岂其垂后。必券之铁。无云匪徵。岭人攸言。外史发潜。敢告輶轩。
陈简庄尚友图赞
民有攸好。乃宇乃宙。处众匪群。望古伊亲。其契维何。有象在文。彼蒙曷喻。昧此云云。陈公发愤。皓首穷经。司农祭酒。管榻杨亭。孰传其神。掩卷而欷。其坐如忘。其视若思。旁无一侍。卜邻孔易。口不出话。霏屑满地。无白眼傲。异黄面禅。嘐嘐自牧。小学之笺。
朝鲜朴齐家修其撰。
贞蕤阁文集卷之一(密阳朴齐家 著)
 [颂]
  
比屋希音颂(并引)
臣于去年十一月初十日。伏奉儒臣李东稷疏批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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颁下者。  天章烂然。 宸评郑重。臣以下邑小吏。蒙此异数。且惶且感。措躬无地。又于本年正月初三日。伏奉内阁关文。依诸文臣自讼诗文之例。特命臣撰进诗笔者。惟我 圣上。以文风之不古。屡发中朝之叹。而如臣斗筲之才。亦垂葑菲之采。循循善诱。示我周行。有若引而进之。可与有为者然。臣虽顽愚。宁不策励自奋。图惟厥终乎。臣于弱冠。微有志尚。与一二朋友。倡古文于寂寞之滨。其邻之夫未尝过而问焉。及其虚名误擢。白衣登朝。则又以写书校书为职。亦未尝闻其有能言之目也。忽于近岁。猥受特 眷。或专编书之任。或厕应制之班。往往与艺苑诸臣。后先标名。则俨然据当世文人之一席矣。臣固万万不敢当。而若其所自幸则有之。彼七十子之徒。得圣人而师之。终身学之不厌。臣以薄技。躬逢 盛际。十馀年来。不失门路者。校正 御制之力居多。至于批 旨中历举臣名于著作之列。而有曰登坛执耳。复明大一统之权者。予以为己任。是则以臣为足备数于王会之远夷。庭实之下陈矣。夫布衣者流。崛起词垣。树赤帜于一方。以号令天下。而荐绅先生靡然从之。何况 圣人处南面之尊。手握文衡。亲建鼓角。挥斥风云。动荡日月。奋之以干羽。格之以箫韶。则万方荒服。其有不稽颡称臣。虔奉正朔者乎。易曰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孔子曰郁郁乎文者。岂词章之文乎哉。臣观数十䄵来。号为能文者。皆功令之雄耳。并与词章而未之闻焉。臣以畏约之深。不敢昌言指斥。而若其力排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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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皭然不滓者。臣之所自负。而亦欲藉手以事君者也。臣尝语人曰今之学者。亦何事乎韩柳欧苏之文。即日取邸报中丝纶。伏而读之可也。臣之所钻仰而从事者如此。虽不敢窃附于奔走疏附之末。而亦自谓不畔于道矣。世之悠悠之谈。或有訾謷臣文为明世之习者。此不过从时代起见耳。夫词人之文有时代。志士之文无时代。臣固不敢以词人自命。而乃若其志则有之。经之为十三。纬之为廿三。错综拟议。元元本本。务归实用者。臣之所愿学也。虽未能至。心向往之矣。至于区别体裁。宗盛唐而称八家。自以为能者。实有所未遑焉。过此以往。剿说纤人之词。笃信戏子之本。此又臣之所大耻也。夫今之人。实无有见臣半稿者。何从而议臣。岂以向者一二应 制之作。为不合欤。此皆 乙览之所经。而 宝墨昭回。重于九鼎大吕者也。然则以此而论臣。不几近于鲁酒薄而邯郸围者欤。臣谨按前日批 旨。若曰臣等慕千里不同之俗。鲜有超然耸拔。非渠罪也者。 圣人推恕之论也。今日 筵教。若曰可无讼愆之词者。春秋责备之旨也。有以哉。 圣人之言。引而不发。有若曲为臣解者。臣方衔 恩佩荣。罔敢失坠。而伏读阁关敷衍之辞。曰改过自新。夫过有二焉。学之未至。固臣之过也。性之不同。非臣之过也。譬之饮食。以位而言则黍稷居先。羹胾居后。以味而言则资咸于盐。取酸于梅。进芥之辣。擢茗之苦。今以不咸不酸不辣不苦。罪其盐梅芥茗则固矣。必若责其为盐为梅为芥与茗者曰尔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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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类黍稷。而谓羹胾者曰尔曷不居前云尔。则所冒者失实。而天下之味废矣。故楂梨橘柚之包。蘋蘩蕴藻之羞。齿革羽毛之俎。莫不适用者。期于口也。故曰善无常师。批 旨所谓翔潜不拂其性。凿枘各适其器者。大矣哉。 圣人之论文也。夫离骚变风。天下之至文也。周室而不迁则黍离为二南之音。三闾而不放则楚国继赓载之声。非正则一身。原有哀腔。周京百姓。先带叹词也。此 圣上之所以眷眷于作成之几。而以祈天永命。为文治之本者也。夫文章之道。不可一槩论也。要其传之久者。必其学之深者也。是以君子贵读书也。此臣等之所日慥慥而勿替也夫。臣谨取 圣语。为比屋希音颂一篇。再拜稽首而陈之。其诗曰。
日出之方。终古文明。油油禾黍。肇我正声。 帝眷青邱。皇矣惟辟。重光奕叶。百禄之锡。 王頫下民。孰笑孰颦。既丝既谷。莫不尔均。 王在治忽。听于尔音。民有心声。时谓之风。其风有愆。惟民之疾。 王咨于民。予救汝失。有穆明堂。 圣人攸居。俾也可忘。陶复厥初。山龙絺绣。 圣人攸御。岂曰无衣。怀此大布。文之灭质。亦孔之殆。彼声靡靡。曷不知悔。惟古有乐。厥名为瑟。一倡三和。朱弦疏越。递钟敛巧。比竹惭繁。其世已远。其曲犹存。如朴未雕。若酒之玄。薄可使敦。忮可使平。愔愔伊籁。维德之则。 王曰乐哉。建我皇极。有跛斯走。有𥌒斯明。如梦既寤。如醉获醒。欢忻舞蹈。盈耳洋洋。可以育德。可以致祥。若时雨过。其兴也勃。有不信者。底汝于罚。自南自北。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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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自东。孰谓浇漓。而不玄同。其民寿考。其日舒长。服黜其华。绘屏其章。家击篑桴。户称瓦樽。太平万岁。以献吾 君。
贞蕤阁文集卷之一(密阳朴齐家 著)
 [文]
  
代利川杨根士人等呈文
利川屯知山面居士人朴齐民子长国。籍密阳。故监司纯之玄孙也。幼有至行。闻于乡里。凡所以顺适亲志。左右无方者。人不间于其父母之言。及其娶也。其父客于南土。过期不归。长国不以燕尔为乐。而以离违为恨。食息靡宁。日就黧瘦。作思亲诗数章及戒妇词一篇。翻为新声。悲唫慷慨。今其曲流传于上游之间。闻之者为之泣下沾襟焉。长国以辛亥三月就昏。而五月初七。决意南觐。雇马独出。暮过骊州之西滩。适雨潦水失故道。溺于洄洑。其妇家人见马空鞍而嘶。惊疑持炬出觅。翌日获其尸于沙中。迹之店中人。曰前日迫曛。有骑而涉者。呼语之曰日且暝。川无鉥焉。盍留为。曰我觐人也。心急不可留矣。竟去。必是夫也。嗟乎。长国竟死于孝乎。其妻青松沈氏。杨根南始面士人鍑之女。青阳君义谦八世孙也。闻变之后。始以衰服见于舅家。饮药者一。投镮者再。救之不殊。知防己也。密故为宽语。又数如厕以示病。瞰稍弛。假以枕。冒衾作睡卧状。潜从北牖出。有小井在篱内。水才盈尺。沈俯而垫焉。遂不起。时六月十九日也。长国尚未葬。乡之人咸斋咨涕洟曰。有是夫有是妇也。溺水死者。终古何限。而玆人为尤难。夫深则拚生也易。浅则毕命也迟。若沈者岂非所谓加于人一等者耶。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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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之间。孝烈萃于一门。卓乎。世无旌褒之典则已。不然者。舍此二人奚以哉。某等遂联名状于两邑。官亦亟加叹赏。以论报之意牒下。未举而两邑官俱递。棹楔之稽请。居然一年之久矣。夫尝粪断指。孝之一节耳。亦套语耳。犹或过而式焉。以为难能。孰若数郡一辞。同然并称。有耳皆闻。有口皆传之为真孝也哉。长国弱冠喜读书。凡历象舆地医药篆籀。莫不犁然心解。长者以大儒期之。此特斯人之馀事已。至其一心孺慕。跬步不忘。发于面目。形于咏歌。虽古之孝子。何以加焉。如使采风之官。列其诗于南陔白华之间。则圣人必取之。而沈氏之烈。将与渐台柏舟之词。共垂于烈女之传无疑矣。夫长国沈氏。穷乡之匹夫匹妇耳。某等非有势利之慕平生之雅。且将要誉纳交于其乡党父母也。诚以卓异之行。一或泯灭无传。则天下之为善者沮。而 圣世培养之效。亦无以彰著矣。此某等之所以之府之营。不避渎挠之嫌。冀得一达于 天听者也。伏乞閤下从实状 闻。使㢢邑孝子烈妇。双旌并举。用树风声。无憾幽明。千万幸甚。
  
(附)题朴在先撰朴长国夫妇孝烈呈文后
 余读前史孝烈传。反覆三四。涕泗横集。不惟真至之行。蔼然触我衷情。槩由文字亦能动人。今读朴孝子沈烈妇呈文。何其使我累欷。于邑不能自已。如读前史也。假使操觚者记此事。不过曰长国觐父独行。溺水而死。沈氏闻夫之死。乘夜没井云尔。则孝烈固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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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其动人则未也。既读前史与呈文。始知孝烈未尝有今昔之不同。而文字古犹今也。然动人不动人。在作者之如何耳。雅亭李德懋。
宁边雇马别厅上梁文
雇马之有厅故也。宁府之为弊大哉。本库原捧米作钱。每年依定式给牧。数之不足。雇之无时。或礼凶仍用之多。几库物之荡败。方巡历相值之剧。夺民马而骚惊。太守李公莅邑。慨然设法通变。因其旧有而买则马有馀而财亦如前。许令自取而养焉。民乐从而事各不妨。于是咸愿厅目别立。以为邑规永遵。南山伐材。西风筑杵。数里村落。持斧之声相闻。初更月中。运石之谣不绝。黄花九月。集梓匠而董工。白酒三时。过吏奴而称贺。幸在今之治下。将乐是之落成。属举修梁。玆引短颂。惟梁之东。惟亭隐松。牧丹之峰。惟梁之西。东台出兮。客舍烟低。惟梁之南。峡坼云含。铁城岩岩。惟梁之北。官门高辟。时闻鼓角。惟梁上下。有木有瓦。于以养马。既上梁矣。马蕃昌矣。公不忘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