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或作者
正文关键词
声明:本站书库内容主要引用自 archive.org,kanripo.org, db.itkc.or.kr 和 zh.wikisource.org
明皋全集卷之五
明皋全集卷之五 第 x 页
明皋全集卷之五(明皋徐滢修汝琳 著)
 书
  
明皋全集卷之五 第 96H 页
与陈编修(崇本)
仆之获赐于阁下有年矣。平生无一面之旧。一言之酬。而徒以气意相感。精神相通。至烦其鉥心刿肝。不朽我学道之篇。则仆之于阁下。方寸之往来。盖一日而朝暮矣。夫形骸之都忘。曾面与言云乎哉。间者岁聘之价。宜致起居之问。而亦末也。惟以手擎丌尊。微吟朗诵。见斯人于无何有之乡。为究竟法。然仆窃有疑于阁下。则疑而不请。是自阻也。仆岂忍为是哉。阁下之教仆曰。一动一静。身之境也。而未足以该情。夫静之境为性。动之境为情。今于动静之外。更求情发境界。得不归于身外之物。而于何措其情。又曰。动静之未来。知觉之未发。是有性焉。夫性固未发。而未发即静。至若动静之未来。属之于继善成性以前。可也。今以吾人渊然寂然之体。遽谓之静亦未来。得不近于数珠之话。而于何觅其静。大抵数百年来。中原之学。士大夫厌宋儒之支离牵蔓。而类皆以直捷径约。为学道之
明皋全集卷之五 第 96L 页
要符。杨敬仲之言下忽省。詹阜民之下楼忽觉。无往非此个头颅。以至于姚江一派之见讥于诸君子则曰。始也扫见闻以明心耳。究且任心而废学。于是乎诗书礼乐轻而士鲜实悟。始也扫善恶以空念耳。究且任空而废行。于是乎名节忠义轻而士鲜实修。不知泰洲,龙溪诸公。又将何说以逭此讥。如阁下。当世真儒。污不与顿悟家同其讥。而区区相爱之切。不能不以读者之未详本旨为惧。敢私布之。执事幸勿鄙弃。卒垂剖破。俾开不决之迷胸也。
明皋全集卷之五 第 97H 页
与徐员外(大榕)
足下之评我稿曰。著作分明柳柳州。其评我人曰。冰雪为怀。芝兰其性。夫浅知深知。固足下之知。而在仆见知之感。亦当时之子云尧夫。仆岂敢一日而忘足下哉。以仆之不敢忘。料足下之亦不忘仆。前春偶见足下答人书。曰徐五如是。仆极不忘者。噫足下其真不忘矣。不忘岂易得哉。俾也可忘。诗人之不忘君子也。不忘平生。圣人之不忘久要也。寸心不忘。骚人之不忘知己也。仆既得足下之不忘。斯可以忘此身矣。虽然此身可忘。而文章之结习不可忘。踔厉顿挫。九折而十回者。仆能忘其气乎。经纬橐籥。四亭而八当者。仆能忘其体乎。不师迹不匠意。胡然而舒。胡然而卷者。仆能忘其变化乎。此足下所不忘仆。而仆所不忘足下者。奚特仆与足下。千载之上百世之下。亦同此不忘而已。近作数篇。聊此求正。蕉𤗉细勘。将益挑不忘之思耶。
明皋全集卷之五 第 97L 页
与郑直学(志俭)
滢修方自筵退。而阁志义例。多所禀裁者。大抵 圣意。以志书故实之分开。为有重复破碎之嫌。而若以琐事细目。杂缀混录。更无识别。则又不成体段。要须典而该详而有次。必欲一洗流俗偏滞之眼目。故盖尝历举宋馆阁志。明词林记之义例。皆未蒙 印可。遂引文献通考春明梦馀录之纲立其事。目注其说者为奏。则始许之。仍 命与执事往复商證。专管编摩。今于义例一定之后。凡系蒐辑抄纂。都不甚费力。当随其完篇。奉览请教。至于编次一门。本阁见行之仪节。滢修既未与闻。此则并篇序将归之执事。亦愿趁速搆送。而篇序之体。愈简愈好。此不可不知也。汝中所谓每条末端宜有臣谨按以终之者。不为无见。故有所警咳。而 圣教以为不必然。今可已之。纸地之取资两南一事杂式外。他无可附之目。故退与待教相议。以附之杂式为定矣。虽然。此皆微文也。阁之设。亶出于右文作人之 圣衷。而其经始措置。无一不本于中朝旧章。如移跸以荣其署。则有文华故事。开讲以叩其学。则有太液盛观。侍从以备顾问。则观文
明皋全集卷之五 第 98H 页
学士之馀意也。博考以进谟猷。则天章诸臣之遗规也。而专掌词命。代撰王言。又 皇朝文渊阁近之。故此书每条。务析其稽古立制之实迹。然后方可以揄扬我 圣上设阁之本旨。未知台意以为如何。
明皋全集卷之五 第 98L 页
与郑水部(厚祚)
诗故辨一书。区区缀辑之本意。盖不欲止于是而已。自篇旨而推及于六义古韵天文地理鸟兽草木服食器用。裒然成一副巨观。此特开其端耳。年前偶为入燕都者所取去。示稼田赵雪帆。稼田心颇契好。为序弁卷。谓当与金樻石室之藏。同供选择。则过矣。仆本非藉此求闻于后者也。秖缘朱先生传诗比四书。犹属未定之论。故自当时已多岐议。如陈君举。即先生所推为畏友者。而见集传不怡曰。以千七百年女史之彤管与三代之学校。而为淫奔之具。偷期之所。可乎。先生求见其所自为传则曰。公近与陆子静辨无极。陈同甫辨王霸。其所谈诗者。不过与门人学子讲义。非欲佐陆,陈之辨也。此其意不深服于集传可知。又如辅汉卿。即师事先生者。而其论木瓜之义。以为全不见有男女之思。至于白鹿洞赋,孟子集注,金縢说,尊孟辨。皆先生之说。而与集传异者。今欲使先生之未遑厘正者。逐加爬栉。补漏救罅。俾有以羽翼于集传。则吾辈安知不为朱门之功臣。而先生而在。亦岂不点头弹指曰此吾意也乎。但尘坌俗累。东掣西
明皋全集卷之五 第 99H 页
牵。几年之辛勤用力者。仅卒篇旨而止。故姑以是另作一书。然仆终未忘于全书。昨对足下。漫说及此。足下乐与相助。许以地理一门。专当编摩。噫。世皆以足下之心为心。士安有畛域而道何患不明乎。水经清一统志。并本书义例。玆以呈去。可查收。
明皋全集卷之五 第 99L 页
答成秘书(大中)
示喻丛书编摩之相助。意甚盛也。彼以小品讥之者。岂足以知丛书哉。盖丛书之名。起自何镗之辑汉魏。而旧目百种。皆非小品也。经翼以考渊源。别史以博谲怪。子馀以辨门户。载籍以资逍遥。则勿论其假托标窃。有赖于援古證今之学。尚不浅鲜矣。自是而为钟人杰之唐宋。为商浚之稗海。为陈继儒之秘笈。则槩就前人见成之书。各以己意删补。而去取得失。俱未免疵议。以至张潮之昭代。王晫之檀几。鲍廷博之知不足斋。尤零零琐琐。付赘悬疣。人遂以小品厌弃。而不知者。并与汉魏。都归之小品。曰丛书者。小品之义也。噫。何其厚诬哉。然则曲礼少仪之得名。亦为其曲而少也耶。我朝前辈之文章经学。往往有不可及者。而惟是俗习朴野。见闻寡陋。著书编书之义例章程。迄今窣窣如黑夜。其誊布印行之若干种。自识者观之。固多齿冷之处。然东人之宝。要当为东人惜之。且比之于张潮以下诸家。虽谓之宏伟典实。亦非过语。夫以海隅之一偏邦。获胜于天下珍藏之数三名家。斯已足矣。亦奚他求哉。其门目。只当以汉魏为宗。而
明皋全集卷之五 第 100H 页
各种中本无引序者。吾两人与李君稷,朴美仲家侄准平。分撰小引以冠之。其卷帙稍夥者。李懋官则谓当抄辑。而鄙意不然。汉魏中如说苑论衡鸿烈解诸篇。岂不至六七册乎。但原书之未能得者居半。惟恃诸益广搜力访。使卢文弨所谓聚千百年之名公卿学士。各举生平所得力。耳目所触发。以相为赐。而曾不少靳者。不专美于古。可也。
明皋全集卷之五 第 100L 页
答李检书(德懋)
承以儒林传序文相属。仆非其人。顾以厕名其间为荣。敢不勉乎。第迂滞之见。有不容不直者。窃尝以为我东四百年文治之隆。人才之盛。非不郁郁可述。而独无一个儒耳。何以言之。夫特立之谓儒。多文之谓儒。以道得民之谓儒。区别古今之谓儒。通天地人之谓儒。此朱竹垞之所论儒也。以是五者。历数东人。其成就地步。万有一相髣髴者乎。夫东人之所谓儒。可知已。硁硁乎言行之信果。吃吃乎章句之钻研。辨争者。不过朱子初晚之异同。著述者。不越杂服拜揖之先后。而重以先入是主。则斥诸家为互乡。聚讼既多。则视异趋如私雠。抉摘太苛。束缚愈甚。盖不惟儒者难其出。亦风气使不敢出也。言贵自得。学贱记问。天人性命之理。涂在乡塾讲案。而诗书春秋之说。偏寂于老成宿德。足下究其由乎。以朱子之爬栉勘證。不及四书之详尽。而无前辈之可依㨾也。苟依㨾之谓儒。亦孰不谓儒。儒林又可胜传乎。尚记年前授儿辈大学注。至止于至善之地而不迁。仆训之曰。止当作至。若是止字。不迁为衍。傍有客蒿目而摇手曰。无妄言。
明皋全集卷之五 第 101H 页
朱子注。岂容一字有误。仆笑答曰。朱子固无误。传写者翻刻者。亦皆无误耶。客犹不信。仆不得已取仪礼经传通解所载大学注以證之。然后始释然。此固甚者。而大抵此个见识。仆故曰东史中如道学文苑循吏忠义孝烈方技诸目。无不可立之传。而特儒林不可传。必欲立传。虽汰矣。其犹赵成卿辈若而人乎。噫其太寥寥矣。
明皋全集卷之五 第 101L 页
答李学士(明渊)
盛策。瓣香一读。有赖于寡陋者多矣。兄之所存。特因准平。汎知其为当世名家。而不料其成就之卓尔已如此。今得此篇而详之。平平实实地。另出一副经邦之真正见识。既不欲依他门户随人脚跟。亦不肯空言摽揭为必不可行之议论。而其篇法也句法也。虽谓之百尺之锦。千钧之弩。恐不至为过语。大抵文章。莫难于使事。故能立意者。未必能造语。能遣辞者。未必能免俗。而近日一种俗学。则尤每下焉。掇拾丛书。丐贷杂家。其桀黠也。如侏儒之矜张。其艳冶也。如桃梗之衣冠。其粉饰也。如媒妁之行言。其誇诞也。如巫祝之谈神。其端起于李卓吾,袁中郎辈。而我国则至今日而始盛行矣。试令为此学者。措一舌于此等文字。无米之炊。巧妇所苦。其东西破绽掩不得。倥倥本色。可胜言哉。兄亦今人耳。乃于众咻之中。独不失作家绳墨。而理胜机流。气昌神旺。不待凑泊而自中窾。不事摸拟而自合轨。大之而国典朝章民风吏弊。小之而米盐簿书竹头木屑。一经谛搆。都成雅语。似此成就。岂弟之丝毫阿私。具眼者。当公好之。愿益奋发。毋遽
明皋全集卷之五 第 102H 页
自足。倡起矫俗之对垒。以仰副 朝廷一变至道之盛意。深所望也。昔周文帝尝患文体浮薄。使苏绰为大诰以劝。而卒能变一时士大夫之制作。吾则曰今之策。即古之诰也。他日牛耳之盟。建旗鼓而麾三军者。非汝亮其人耶。吾虽老矣。请执左契而俟之。
明皋全集卷之五 第 102L 页
答金庭坚(允秋)
日昨因 召赴阙。罢 对而归。则日已曛矣。不免使贵伻虚辱。悚甚悚甚。宜即专谢。而所示新说。贪于爱玩。亦且至今阙然。致勤索还。尤讼不敏。勘订诸条。以有公役。虽未能一一字过。而略绰翻阅。无愧为当世之行秘书。如弟固陋者。安得不敛衽起敬。姜上舍所存。观于签纸。亦足以一脔知鼎。而大抵此书自记疑以下。务便初学之故。名物诂训出处援引。间多有不必著而著者。再较移誊时。稍就精约恐好。偶捡四十五卷五十三板经世纪年注曰。此段论纲目者也。此似失考。经世纪年。即张南轩所著。而自唐尧甲辰。至乾道改元三千五百馀年之事。列为六啚。盖因邵尧夫皇极经世书编年谱而神明之也。此载于陈振孙书录及马端临文献通考。亦不可不釐正。二十八卷三板撺掇注曰。择持也。一云掷也。此亦恐误。字典云俗谓诱人为非曰撺掇。与夫答同父劝出之意相合。更商之如何。此书终当刊布。嘉与吾党之尊朱者同。而以弟寡闻骤见。其罅漏已如此。此岂可草率牵补而止耶。望益加意查栉。毋使有一字一句之可议。为吾
明皋全集卷之五 第 103H 页
道幸甚。弟衍义之役。今几就绪。而尚未及了当。以此末由一进稳唔。 禁中与命汝相对。亦说及兄亹亹矣。
明皋全集卷之五 第 103L 页
答李进士(志德)
 第一条史记货殖传。庶民农工商贾。率亦岁万息二千户百万之家则二十万。此二千户之户字。似是衍字。
尝见明儒说。亦有如贤者所论。而文理语脉尽然。但起疑则可。而立说则不可。朱子岂不曰前辈之于古书。虽或明知其误。而只云疑当作某乎。且不见说文序之壮月朔。遽改以牧丹朔。而毕竟壮月为是乎。
 第二条欧阳公纵囚论。恐近酷吏深文。
意其必来而纵之。意其必免而复来。当时君民之心。尽有此情与否。虽未敢质言。而大抵欧公此论。则守经而已。可常而不可暂之谓法。纵而来归而赦。此岂可常之法哉。此而可常。则杀人者不必死。而虞典五刑。为无所施矣。以此为国。其流之弊。果不至于上贼下下贼上乎。史氏立论之体。不可以一人一世断其议。而必通古今万世。要之可行。然后始许其良且美焉。况贼之为言。害于义之谓也。凡臆逆绐罔之属。无往而非贼。则以是为贼。尚何有于酷吏深文也。
 
明皋全集卷之五 第 104H 页
第三条溪谷漫笔所论欧阳公日本刀歌。无乃以辞害志耶。
来说得之。好古者例有此病。奚特欧公。如竹西纪年。汲冢周书。申培诗说。子贡诗传诸书。不但蕲其存。仍且赝其无。则何须较论于入海之初再。焚书之先后哉。
 第四条溪谷所论欧公濮议不免于文过云云。恐失欧公本心。
愚则以溪谷之论为正。若使欧公不但濮议一着。而其立朝弥纶。事事如此。终至与一队士流。转辗角胜。则是亦荆公而已。荆公本领。亦岂甘为小人者哉。此则朱子论之详矣。而文人习气。本不肯屈人。欧公则病在一着而不失为君子。荆公则病在全体而不免为小人。岂容以成就之泾渭。并掩其一着之同病哉。
 第五条溪谷所论中庸章句可疑者三。
自古文人之兼长经术者。寡矣。而我 朝则尤罕觏焉。农翁一人外。寂未之闻。毋惑乎溪谷之不能细心研究。亦不料其疏于读经至此也。戒惧谨独。自修也。礼乐刑政。治人也。戒惧谨独。天德也。礼乐
明皋全集卷之五 第 104L 页
刑政。王道也。戒惧谨独。正修以上之事也。礼乐刑政。齐治以下之事也。今曰戒惧谨独。皆修道之实者。此果何等说话。中庸首三句。重在中一句。故其下。特提一道字。以包性教。而第二章以下。分三大节。二章止十一章言性。十二章止二十章言道。二十一章止三十三章言教。然第二大节之终。已含教意在中。九经之礼乐刑政。是也。而第三大节。则多言效验。鲜言工夫者。以其属于教故也。此义。自朱子以下。反复详说。不啻较著。而在中庸。特浅近之一义。于此捞摸。则他尚何说。至于道其不行矣夫六字之为一章。终乖文体云云。尤为固陋。此一大节。以君子小人。分言气质之性。以开知仁勇之端。而知愚贤不肖者。气质所以为知行者也。故以行引知。以知引行。错综承接。间架分明。此一章。即以行引知。承上起下之处。而章句必以由不明故不行释之。且于上下章句及语类中。论此甚晢。则此岂待多少辨难而后知者哉。
 第六条溪谷所论心之有出入犹动静。虽万起万灭。而不出方寸地云云。
来谕旁引曲證。所以破溪说。无复馀蕴。而大学正
明皋全集卷之五 第 105H 页
心章或问。尤合参引。
 第七条溪谷所论中国我国学术偏正。
此一段。溪说是。如横渠之早悦孙吴。晚逃佛老者。以其资禀则大贤上知也。以其时势则有宋盛际也。而为能实心用力之故。历遍诸家。的知其不足学。然后一变至道。此所以入道也易。而与夫阳浮慕者异矣。东人不然。言出程朱。则不读而称善。事在陆王。则闻名而先斥。不暇求其义理之当否。言论之得失。而老师宿儒。五尺童子。都是一般㨾子。此果有真知实见而然哉。一朝陆王之徒试之以悠谬滉漾之语。将何以置对。而矮者观场。随人口吻。其不为场中之笑把乎。尝见语类。有人自象山来者。朱子问子静多说甚话。曰。却只如时文相似。只连片滚将去。曰。所说者何。曰。他只说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为万物之灵。人所以贵与灵者。只是这心。其说虽多。只恁滚去。朱子曰。信如斯言。虽圣贤复生。与人说也。只得恁地。自是诸公。以时文之心观之。故见得他个是时文也。便若时文中说得恁地。便是圣贤之言公也。须自反。岂可放过。噫。今之哆口而斥陆王者。时文亦何曾工耶。不用陆王当
明皋全集卷之五 第 105L 页
日之工夫。则岂能看陆王得出。且夫朱陆二子之相崇重者。至矣。朱门诲学者以持守。每推服象山以为不可及。白鹿讲席。朱子至为之避席。上手谢焉。而陆之于朱。则有泰山乔岳之叹。故朱子谓南渡以后。理会切实工夫者。吾与子静而已。今以其玩心高明。着意精微之分门歧路辟之。如老佛杨墨之无父无君者。此果有真正学术者所为乎。至如来谕中 皇明数百年不染陆王者。只得薛文清一人而止云云。又何考之不深而言之太快也。且置胡敬斋罗整庵于何地耶。
明皋全集卷之五 第 106H 页
答从弟景博潞修
陈亮所遘意外之祸。前后凡三端。而朱陈往复。都不明言其事实。本传及劄疑补。则又详于后二端。而最初一端。但称醉为大言。来示疑之。是矣。初亮既以书干孝宗。旋为大臣所沮报罢。里居落魄。日与邑之狂士。命妓饮酒。方会于萧寺。狂士甲者。目妓为妃。乙谓甲曰。既册妃矣。孰为相。甲曰陈亮为左。乙曰。何以处我。曰尔为右。吾用二相。大事其济。乙遂请甲位于僧之高座。二相奏事讫。降阶拜甲。甲穆然端委而受之。妃遂捧觞歌。降黄龙为寿。妃与二相。俱以次呼万岁。盖戏也。亮曾试南宫。何澹黜其文。亮不能平。遍语朝之故旧曰。亮老矣。反为小子所辱。澹闻而衔亮。时澹已为刑部侍郎。乙不告州县。亟走刑部。上首状。澹即缴状以奏。事下大理。笞亮无完肤。诬服为不轨。案具。孝宗知为亮。又尝阴遣人永康。廉知其虚。大臣奏入取旨。孝宗曰。秀才醉了胡说。何罪之有。以御笔画其牍。亮与甲始掉臂出狱。此出叶绍翁四朝闻见录。而其最初所遘之大纲也。同时。如朱夫子,吕东莱,叶水心,陈止斋。皆与亮友善。而莫有相救者。故亮与人书。有
明皋全集卷之五 第 106L 页
君举吾兄正则吾弟竟成空言之语。大抵亮固不得为醇儒。而其才气之雄浑。志槩之超迈。亦可谓当世奇杰之士。特因曾觌辈百计绌抑。终未能一有吐露。然宋帝读其议论。犹知惓惓不忘。乃同好诸公。反以意见之多少参差。排摈讥嘲。不遗馀力。甚至于横罹意外之祸。而一任群小之逞憾。略无所顾惜。尝闻罗枢密点。平生未曾识亮。而箧金赂吏。冀宽其罪。则诸公所以待亮者。能不有愧于罗耶。夫在学术。则争辨之必严。在危难。则拯济之必挚。亦古君子同其忧不同其乐之义。吾于朱夫子死了告子之训。恝视同父之事。窃不能无疑焉。
明皋全集卷之五 第 107H 页
答从子有本
示及序记五篇。从容字过。各有评骘以还。查收。大抵明朝中叶以后。别集标目。十倍于唐宋盛际。其矜虫刻斗鸡距。自许以操觚大手者。丽不亿而家有人矣。然其所谓古者赝。才者莽。奇者吃。要其归。都不越乎兔园饤饾之簿录。而犹且大言不惭曰。吾宁学汉魏而未至。不欲居八家篱落下。此之可笑可嗤。不愈甚于唐应德所谓三岁孩作老人形乎。文至于八家而几矣。八家以前。大羹玄酒。固质而未文也。捡押斩斩。条理井井。置字则如大禹之铸鼎。练句则如后夔之作乐。成篇则如周公之致太平。八家盖能之矣。彼规模而状等木偶。翻着而步失邯郸者。岂八家之罪哉。后周柳虬尝笑文体古今之说曰。特时有古今。文岂有古今。此言有味。八家之不必同于汉魏。犹汉魏之不必同于尚书左氏。即勿论不为与不能为。通一元比伦之。亦犹一年之春秋。一日之朝暮。业作随其节候。启居适其早晏。今不识汉魏使字之风俗。用物之时宜。徒然剿窃其一二句语。又或借其官名地名之后已屡变者。欲以自掩其肤浅而曰。此汉魏也。吾未知何
明皋全集卷之五 第 107L 页
物。汉魏奄奄若此。吾故曰今之学者。只当奉八家为宗祖。而宋儒之布帛菽粟。严之而勿践迹。明人之伪玉赝鼎。恬之而勿见欺。作者之绳尺。步步回首。官㨾之俚俗。言言务祛。则至于笔放墨饱。气壹灵应。云霞横生。烟波蹙沓者。又非教诏之所由迪。而汝可自得之也。汝生才成童。吾尝授汝以数卷口读矣。今汝之所树立。已稍稍可畏。而景博准平。又皆括羽镞砺。不负吾期望之意。勉之哉。爵位可致也。货泉可有也。声问可长也。惟世敦诗书。不可易得也。
明皋全集卷之五 第 108H 页
答从子有矩
吾怵迫 严命。终未免承膺矣。昨 筵。以撕挨太过。诲责谆挚。故复引向 筵馀意。略陈微谅之有所据。而 圣意终不肯许。自念此身之受 圣主恩。与天无极。凡其进退久速。义不容自任己见。则姑且一听造化。泯默随逐。而曩与汝多少酬酢。都归閒商量。思之为之不怡。夜与汝中令伴直。剪烛促膝语。相得甚欢。仍及吾平生所大愿曰。吾本淡于宦情。今番之力辞 恩除。亦是积畏风波。一切世味。便觉齿酸故耳。长湍。即吾丘墓之乡。而邑治之左。有尹尚书所搆一屋子。背负鹤麓。林木蓊翳。面临前野。畦町错罗。门外有大川横流。谷口有十数柳夹堤。每春夏经过。窈窕若隐者居其间。如得未老休官。买此屋以居。不复与狗苟鼠吓辈争是非。而书簏中独携 国朝宝鉴,文献备考,海东名臣录,人物考若干种。俛首作 列圣本纪及年表志传以下。各体略备。以成本朝一部洁净之史。其为报 国。未必多让于夙夜颠倒。而其吃吃呻呫之苦癖。庶乎其终有结窠矣。汝中击节叹赏。以此地闻此言为甚奇。大抵此不是一时漫话。聊为汝
明皋全集卷之五 第 108L 页
不惮覼缕。俾知吾心上经纶耳。或曰。史之作。宜在后世。而不宜在当世。此尤最无理最无识之言。周官之太史小史内史外史御史五职。岂不分掌各体。谨书当世。而班固之汉书。刘珍之东观汉记。亦岂非当世之所命撰者乎。岁远则同异难密。事积则起讫易疏。故古以当世之史为贵。而今反以当世为讳。东人坐井之见。固不足责。事事如此。生东国者。将何事可做。诚难免乎陋矣之诮也。
明皋全集卷之五 第 109H 页
答有矩
来示辑释之不可无于斯世。诚得之矣。噫。自大全之行。经学之废。今且几百年所。就前人已成之迹。抄誊一过。以误当时之学术。以胶后人之耳目。竹垞所云岂不顾博物洽闻之士见而齿冷者。诚为实际语。然后知辑释之因大全掩晦。尤系斯文之不幸。而其寓于倭本章啚者。未尝如汲冢漆字枕中秘书之荒唐不可信。则吾辈所以爱玩表章。岂有穷已哉。旧阅浙江书目。载元刊四书辑释三十六卷。而亦缺论语泰伯子罕乡党三卷。浙江。即故家遗书之所萃。而仅有未足之一本。自以为希觏异珍。则是书之绝罕于天下。槩可推知。大抵四书章句集注。作于朱子。而勉斋继作论语通释。至采语录。附于章句之下。始自真西山。名曰集义。然止大学一书而已。伊后祝宗道著四书附录。蔡觉轩著四书集疏。赵格庵著四书纂疏。吴克斋著四书集成。论者多病其汎滥。及陈定宇有四书发明。胡云峰有四书通。而倪道川以定宇之门人。合二书为辑释。其义理明备。采择精当。自薛文清以下。皆称辑释最胜于诸家。则有志经学者。固不可一日
明皋全集卷之五 第 109L 页
无辑释。而得此天下所无之完本。亦天所以启佑东人也。今欲洗出本书真面目。必须光去其章啚约说通义通考后人所附益者。只以倪氏原本。详考其字句之讹舛。净写一通。以待早晚锓梓为可。吾与汝共任此役。未必不为卫经翼道之一大事业也。
明皋全集卷之五 第 110H 页
与有矩
大雨跨旬。霤成坎灶生蛙。平地水㶁㶁鸣。坐看动植樵汲。无非一般意思。忽觉朱子之登云谷遇雨。因解西铭之妙者为有味。夜𤗉纳凉。青灯荧荧。援笔作记文三篇。一曰明皋记。一曰燕射记。一曰雨蕉堂记。甚欲与汝大开口剧读数过。仍复细勘其字句之不妥帖者。而顾汝不肯来耳。明皋类稿。欲自三十九岁以前作一集。先为整写。摽之曰始有集。盖取公子荆居室之语。而其二集三集。当称少有富有也。徐惕庵是序全集者。今不可无。每集一序。以发其分类之义。汝必为我作一集序一篇以送。人之见识。必于四十前后。长得一格。故前辈传后之作。多出晚年。吾所以分年类编。或冀其二集续辑之日。篇篇比伦于一集。而格力风致。判若古今人之不相似。则一读一呼。将沾沾然狂喜过望也。汝勿以此言为有宋人助长之心。试留此纸。作他日考论之符契无妨。
与璀绚上人
官斋秉烛。日按俗簿。影事实色。无非动挠奔驰之境。刹那一念。政求潮音。匪意垂问。有警昏惰。所以销妄尘而旋妙觉者。安知不自此得力。深感深荷。但来谕。反复于爱之一字。则爱亦情根。即无论所爱同异。入流行人之着力拔除者。何为缱绻如此。岂河沙戏论。犹隔一障耶。将此纸视作㘞地一声。未必无补于悟主悟空之冥助。如何如何。法数深扃洛舍。搜还无路。姑俟早晚解绂。专谢前慢。木绵一端。送备衲衣之需。睛劳华现。挂漏只此。
明皋全集卷之五 第 111H 页
与璀绚上人
江上联榻。至今在怀。而云踪一远。瓶锡邈不可攀矣。间且摄念护觉。誓心挨拶。以求所谓向冷地蓦然亲见之真境。而内为浮根所锢。外为器界所局。中为业识所持。入流之力日微。除结之锋渐钝。每当空花乱起河沙生灭之时。何尝不翘首方丈。愿言一叩。今适尘缘少歇。携法华一函。来住丙舍。为十馀日讲究计。诚以此山静僻嚣棼。不到邝子元之三种妄想。知应惹他无因。如蒙不鄙固陋。贲然来思。使顽石点头。偶人能语。则知嵩师之诵说功报。未必专美于前人。聊奉尺牍。秪俟潮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