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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子集文稿册十
无名子集文稿册十 第 x 页
无名子集文稿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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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苏子由老子论后
余读苏子由老子论。未尝不多其辞之近于辩。而惜其意之碍于理也。其言以为老庄与佛。皆以周孔为不足信。以周孔辨异端。如与里人言而以其父屈人。谁肯信以为尔父之是。圣人之于事。譬如规矩之于方圆。天下之人。信规矩之于方圆。而以规矩辨天下之不方不圆。则不若求其至方极圆。以阴合于规矩。使彼以为规而不圆。矩而不方。则亦无害于吾说。若此则其势易以析天下之异论。昔者天下之士。其论老庄与佛之道。皆未尝得其要也。噫。何其言之缪盭也。以周孔辨异端。譬之以其父屈人。固已不能十分衬当。而至若规矩之喻。尤不知其何说也。其意欲以仁义礼乐。辨天下之去仁义绝礼乐者。而求圣人之精义至论。以阴合于仁义礼乐。使彼以为仁而去父子。义而弃君臣。礼乐而废节文毁律吕。则亦无害于吾说也。是亦当于理而得于言乎。今以冰炭辨天下之不寒不热。而求其极寒至热。以阴合于冰炭。使彼以为冰而不寒。炭而不热。则亦无害于吾说可乎。以雪墨辨天下之不白不黑。而求其极白至黑。以阴合于雪墨。使彼以为雪而不白。墨而不黑。则亦无害于吾说可乎。是其矛盾枘凿。殆有甚于坚白同异之终归于无理也。夫规矩乃所以为方圆。则安有不方不圆之规矩乎。又将何处讨得来规矩外至方极圆于不方不圆之地。而欲以阴合规矩。使彼以为规而不圆。矩而不方。以无害于吾说乎。虽欲阴合以至方极圆。何以合于不方不圆乎。虽欲无害以不方不圆。何以无害于规矩乎。且规而不圆。矩而不方。是果作甚么模㨾。成甚么说话乎。要以辨彼之说。而聊且曲循其说。欲其阴合而无害。可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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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而言顺乎。夫求一物事。以阳附于彼而阴合于此。外若顺彼之意而内实济吾之欲。此乃苏秦所以骋其诈于燕齐之间。张仪所以用其术于秦魏之际者也。曾谓以圣道辨异端。而乃欲阴学捭阖谲诡之馀法乎。以此谓之易析天下之异论。而又谓天下之论。皆未得其要。有若己独得其要而能析异论者然。辩则辩矣。吾未闻子由能以此术。得其要而析异论。则又何其言之易而不顾也。故愚尝以为子由此言。未免为异端之归。以其用心下语。终非纯正诚实底道理也。朱子曰。有人说贼当捉当诛。便是主人边人。若说贼也可恕。便唤做贼党。由此言之。子由之言。反不如可恕之言犹为忠厚也。且其言曰善与人言者。因其人之言而为之言。则天下之辩者服矣。此亦似也。而其意则非也。因其言而为之言。如孟子之因夷之施由亲始之言。而为一本二本之说。因告不害食色性也之言。而为耆炙饮汤之说。则此固不害为因其所明而通之之义。而苟或因其言而为依违笼络之术。姑不欲拂其意而阴求无害于吾说。则非但不能服天下之辩者。其势必至于率天下而入于异论。其害不止于不得其要而已也。呜呼。辟异端。惟恐不严正。犹执规矩而责不方不圆。奚暇恤于彼之以其说而不吾信。又奚暇嫌于牵夫仲尼老聃之名而不能平其心也。恨不得起子由而诘之也。
书王介甫礼乐论后
介甫之病。在于是已执拗。而其学则天下不谓之异端。盖其读圣人之书。谈圣人之言。类非俗学拘儒之蒙陋。观于经传之笺注所载及传后之遗文。槩可知已。然而其所著礼乐论。不能无愚者之疑。盖心性诚明仁义礼乐之说。自孔曾思孟。以至周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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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朱诸先生之言。布在方册。揭如日星。不待历举。而稍知读书者。若大路之共由。虽有高下浅深之不齐。而其不敢拖泥带水。落草由径则均也。今此论既以礼乐为名。而其所为言。铺张骋舞。遹皇眩贸。杂引经传。间以己意。混沙金而倒先后之序。幻主客而失虚实之宜。固不免于放肆流荡。而其中最乖理而尤悖义者。有曰神生于性。性生于诚。诚生于心。心生于气。气生于形。形者有生之本。故养生在于保形。充形在于育气。养气在于宁心。宁心在于致诚。养诚在于尽性。不尽性。不足以养生。能尽性者至诚者也。能至诚者宁心者也。能宁心者养气者也。能养气者保形者也。能保形者养生者也。不养生。不足以尽性也。生与性之相因循。志之与气相为表里也。生浑则蔽性。性浑则蔽生。世俗之言曰养生非君子之事。是未知先王建礼乐之意也。养生以为仁。保气以为义。去情却欲。以尽天下之性。修神致明。以趍圣人之域。去情却欲而神明生矣。修神致明而物自成矣。呜呼。何其驳杂不经也。夫以保形养生。为尽性致诚建礼乐之本。而乃曰不养生不足以尽性。至以仁义皆系于养生保气。而圣人之域成物之功。皆本于是。安有读圣书学圣道。而敢为庄之养生主。老之卫生经。扬之潜天地之说者乎。苏老泉尝斥其口诵孔老之言。身履夷齐之行。而阴贼险狠。与人异趣。以为不近人情。鲜不为大奸慝。而天下将被其祸。是其人必自居以颜孟。驰心于高远。好为绝类离俗之奇言异论。独立以为高。故其发于辞而无忌惮。至于如此。其害有甚于欧阳永叔所谓圣人教人性非所先之一句语误了而已也。朱子曰既离去了正路。他那物事不成。物事毕竟用不得。遂至于穷。穷是说不去了。故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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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遁。遁是既离后走脚底话。如杨子本是不拔一毛以利天下。却说天下非一毛所能利。夷子本说爱无差等。却说施由亲始。佛氏本无父母。却说父母经。皆是遁辞。今此论之多引圣人言者。得无类是乎。盖不足一一辨覈。而一言以蔽之。曰非吾所谓学也。率天下而祸心性仁义礼乐者。必介甫之言夫。
孟子谚解辨(二)
齐宣王令舍衅钟之牛曰。吾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其答孟子之言曰。即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谚解以若字属下文。为似字义。而以为似无罪而就死地者然。此恐失于照勘也。夫牛之觳觫。是乃无罪而就死地而然也。又何似若之有哉。盖若字当属于上文觳觫之下而读之曰觳觫若。其义若曰觳觫然也。如惕若炳若发若纷若沱若戚嗟若之类是也。且其下文孟子曰。王若隐其无罪而就死地。则牛羊何择焉。若如谚解之意。则何不着若字于无罪之上乎。是其当属于觳觫之下。故于此直曰无罪而就死地也。且以文法言之。若但曰觳觫无罪。则句法太促无味。而必曰觳觫若然后。是为形容其恐惧觳觫然之状。而句读亦纡馀矣。此等处甚易解。而乃若是可怪。
孟子谓齐宣王曰。今有璞玉于此。虽万镒。必使玉人彫琢之。至于治国家。则曰姑舍女所学而从我。则何以异于教玉人彫琢玉哉。谚解以为何以与教玉人彫琢玉异也。其意以使玉人教玉人为一义。而以舍女从我之言。为异于此也。窃详其文义。上文之使玉人者。谓召玉人令治之也。此集注所谓不敢自治而付之能者也。下文之教玉人者。谓不付之玉人。而自教其彫琢之法于玉人也。使之则付之玉人。而玉人得以自尽其能。是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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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国家者不徇私欲。委任贤者。而贤者得行其所学也。教之则以己意教之。使其从我所教。而玉人不得容其能。是犹治国家而曰姑舍女所学而从我也。斯与彼何以异哉。何以异者。言无以异也。谚解乃言何其异于教玉人彫琢玉哉。此谓治国家之舍女从我。与教玉人异也。是恐未及察于使字教字之异而均看之也。盖文字之长短。随其文势而成文。虽以七篇中屡见者言之。语言之间。文势欲短则直曰无以异。如言以挺与刃以刃与政。曰无以异也。辨告子。则曰无以异于白人之白。无以异于长马之长。无以异于耆吾炙。皆接语之际。故无不如此。而至于语竟将结。则文势欲长。故必曰何以异于云云哉。如何以异于邹敌楚哉。是何异于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答沈同而论仕之私与受。曰何以异于是。答储子曰何以异于人哉。凡其语法。皆谓无以异而未尝谓与之异也。且非独七篇为然。凡诸书之曰何以异者。皆未尝有异义也。何独于此而别为之释乎。或曰教犹使也。教与使无以异也。是徒知教字之有使字义。而不知下字之各有当也。夫以教为使。惟诗律为然。经传则未始有也。藉使可以通用。何必既曰使。而复变曰教乎。其使字之泛言。教字之有意。读之自了然矣。
孟子集注志疑(二)
陈相曰从许子之道。则市贾不贰。布帛长短同则贾相若。麻缕丝絮轻重同则贾相若。五谷多寡同则贾相若。屦大小同则贾相若。孟子曰。夫物之不齐。物之情也。巨屦小屦同贾。人岂为之哉。集注曰。许行欲使市中所粥之物。皆不论精粗美恶。但以长短轻重多寡大小为价也。是使天下之人。皆不肯为其精者。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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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为滥恶之物。以相欺耳。辅汉卿以为此义未有人看得出。至集注而义始明。第于巨屦小屦同贾之注曰其有精粗。犹其有大小也。若大屦小屦同价。则人岂肯为其大者哉。如此则与上文屦大小同则贾相若之义不合。今既以不论精粗。但以大小为价释上文。而又以大小同价岂肯为其大者释下文。则意不相承。窃意以巨屦小屦同贾。与屦大小同则贾相若。作一义看。以人岂为之哉。为不肯为其精者看之。则上下文义。吻合相衬。而亦与集注大意。融会贯通矣。
孟子答公孙丑似不可及之言曰。大匠不为拙工。改废绳墨。羿不为拙射。变其彀率。君子引而不发。跃如也。中道而立。能者从之。集注曰引引弓也。发发矢也。因上文彀率而言君子教人。但授以学之之法。而不告以得之之妙。如射者之引弓而不发矢。然其所不告者。已如踊跃而见于前矣。又按朱子曰引而不发。谓渐启其端而不竟其说。跃如谓义理昭著。如有物跃然于心目之间。是道理活泼泼地。发出在面前。如由中跃出。道理散在天下事物之间。圣贤也不是不说然也。全说不得自是那妙处不容说。然虽不说。只才拨动那头了时。那个物事自跌落在面前。窃意朱子此说。真是恰好。而集注之必因彀率之说。而以引而不发。为譬喻于引弓不发矢者何也。盖匠羿之喻。是言教人者皆有不可易之法。不容自贬以徇学者之不能。而次乃正言君子教人之法。渐启其端。而不竟其说。此所谓引而不发。而集注所谓语不能显默。不能藏者也。孔子曰。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与此互相发。是之谓中道而立。而在乎人之能者从之也。只如此说出。则似不必以引发为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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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引弓发矢也。
读书次第
世之教儿者。儿能言则必教以周兴嗣千字文。能属字读。则乃教以史略初卷,通鉴初卷。多者及于西汉纪。又多者及于东汉蜀汉。而又教以孟子,诗国风。当夏则初教以唐音绝句。次教以唐音长篇。又使之属文为五言七言及行文。及其冠而娶。则愚不能悟者止于斯。其稍有才者。乃涉猎类聚书。看东人科作。诗能押韵。文能成行。则便入场为决科计。其父兄喜而誇之。渠亦自以为能事毕矣。是故虽号为能文。早登科甲者。引用古人文字。而不知其出于何书本是何义。缀就一篇诗文。而不知其成甚道理有底归趣。出言则獐猎杖银。无非可笑。见解则鸿雁麋鹿。到处皆是。而况心性理气之说。下学上达之事。都是黑窣窣地。可叹已。今定教学次第。以为行远升高之资。其下愚不移者。固无足道。而有志者尚庶几因此而知先后本末之序矣。若欲习小儿之口。则史略初卷。固所不可废者。而教之之序则先读小学。以知立教明伦敬身之为为学之本。次读大学。以知三纲八条之次序间架。次读论语。以知圣人所言与弟子问辨之无非至理。次读孟子。以知遏人欲存天理闲圣道辟异端。及四端养气等说。次读中庸。以知性道教致中和之为圣人极功。而始一理中万事终一理之妙。次读诗。以知先王教化风雅正变。及感发惩创之机。次读书。以知尧舜以来相传之心法。与夫伊傅周召辅治之嘉谟。次读易。以知吉凶悔吝进退存亡之道。四圣二贤微显阐幽之训。次读春秋。以知圣人所以笔削褒贬。定天下邪正。为百王大法之义。次读礼记。以知三百三千之有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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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先王先圣之遗制遗训。此其读经次序。而其读小学也。又读孝经。其读四书也。又读或问。其读易也。又兼启蒙。其读春秋也。又兼三传国语。其读礼记也。又兼周礼,仪礼,家礼。而又读家语近思录,心经,二程全书,朱子大全,语类,性理大全等书。以会其通。以极其趣。而亦必温故而绎前。参互而考订。又不可以不知史也。于是兼看纲目及马班以下历代诸史。以至于东史。又不可以不知文章家也。于是兼看楚辞,战国策,文选,李杜诗,唐宋八大家。以及诸子百家书。以极其博。而若异端之书不观可也。置其学。只观其文。以为文章之一助亦可也。夫既立其本正其义博其见然后。取于心而注于手。则浩乎其沛然。退之所谓仁义之人其言蔼如者也。彼科文乃馀事耳。顾何必费心力效他颦。而终亦不期工而自工矣。昔欧阳永叔作计字法。程端礼作分年法。而未闻后学之依其言。则未若只定次第。使不失先后之序。而若其成就之早晚高下。则在乎其志与其才耳。呜呼。朱子我师也。其言读书曰。正身体对书册。详缓看字。子细分明读之。须要读得字字响亮。不可误一字。不可少一字。不可多一字。不可倒一字。不可牵强暗记。只要多诵遍数。自然上口。久远不忘。遂引古人读书千遍其义自见之语。又曰读书有三到。谓心到眼到口到。又曰端庄正坐。如对圣贤。则心定而义理易究。不可贪多务广。涉猎卤莽。才看过了。便谓已通。小有疑处。即更思索。思索不通。即置小册子。逐日抄记。以时省阅资问。无故不须出入。少说闲话。恐废光阴。勿观杂书。恐分精力。又曰读书。须虚着心高着眼大着肚。使朱子而不知读书则已。不然则是岂非读书之三尺乎。或曰世间许多书。何以读得尽。且人不能无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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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事故。或汩于家务。虽欲专意读书。有不可得。不若随众人之为幸得决科。保门户成家计耳。此真暴弃放惰。不可与入尧舜之道者也。版筑读书尚矣。古人有朝耕夜读者。有带经而锄者。有担薪行诵者。有病中读书者。有狱中受书者。岂有长时拘掣于事故。欲读不能者耶。直患无志耳。吾故曰志至焉。才次焉。
教小儿
孔子曰无欲速。欲速则不达。孟子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此言固皆各有本指。而亦可为教小儿之要诀。盖小儿之性。如混沌之未凿。自不分明。除非聪明颖悟绝类离伦者。则类皆蒙昧迷騃。虽细吾心而牖之。因其知而喻之。鲜有能触类通晓。是故教之之术。无怀欲速之念。无犯助长之戒。必有事焉而勿正勿忘。优而游之。使自得之。厌而饫之。使自入之。循循然指导之诱掖之。激励之奖劝之。以至于真积力久然后。乃可以渐次长进于不知不觉之中。如延蔓之物自然上升。短小之孩自然长大。毕竟各随其禀之敏钝。各充其量之浅深。至于长进之迟速。成就之大小。则在乎渠之才与勤怠之如何。若强欲责效于咄嗟指顾之间。则是真揠苗者流耳。吾观世之人教小儿也。以己之所知。责儿之不能晓。以昨之所教。怒今之不加益。切切焉必欲闻一知十。日就月将。霎时之间。尽透文理。数年之内。悉通书籍。务要突过李贺杨亿顶上。而若不如己意。则辄瞋目以忿恚之。大声以叱喝之。甚则拳踢交加。鞭挞纷纭。彼血气未定者。魂𢥠魄遁。窅茫错乱。反失其所已知所已得。而其中不肖者。则见长如敌。视册如雠。若是而何能达乎。余闻一人教其子。小有龃龉则辄以锥刺之。遂得惊悸狂易之疾。是则其所以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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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教之者。反为贼害之术。人之愚妄。一至此哉。盖达之之道。在于无欲速。而人每以速而求达。事焉之道。在于勿助长。而世多以助而求长。或预正而卒无其期。或忽忘而遂致作辍。可叹已。夫谷之播于春而实于秋。不胜其迟。而世未有不待秋而望其实者。人之始于生而成于长。不胜其久。而亦未有不待长而责其成者。诚以其理势不得不然。而难容欲速之私意也。独于教儿而欲行私意于其间。骇容怪举。无所不至。适足以挫遏其自然之志气。反不如悠泛之犹有馀地。此所谓非徒无益。而又害之也。岂非惑之甚乎。今欲教儿而无失其道。则必须先要恭谨拙默。安详沉重。谦退后人。使之毋竞。勤孜先人。使之毋忽。课书则逐日限几行。使之恢恢于其才力。释义则逐字覈其趣。使之历历于其方寸。若过量而涉猎。则必有艰窘错误。朦胧掩过之患。且不免徒思上口。苟欲免责之弊。乌可乎哉。只宜使之熟读。寻思其义。切不可贪多务益。仅受其诵。以为几日了一册之誇也。又不可恣其出外游戏。逐村里歪童。便受其渐染也。大抵授书要从容。不可草略。须细细绎义。期使之领会。时时温故。期使之通熟。毋叠读毋弄声。字音高低毋换误。句绝长短毋杂乱。鱼鲁豕亥。必使辨别而毋混。蚕丝牛毛。必使穷究而毋泛。时休之。毋使至于厌苦。间警之。毋使至于惰忘。一日二日。积累不已。至于恍然而悦于心。犁然而识于默。钩其奥而难其疑。则何忧乎卤莽。何待乎暴怒。吾于是知圣人之言。泛应曲当。上下皆通。无适而不合也。
代李子文作阳城李氏名贤录序
金璞之矿。无铁砾。梧槚之场。无樲棘。种德之门。忠孝萃焉。固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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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然也。我阳城之李。自始祖柱国公相传千年。德行文学勋业清白之外。忠孝节义之表表可见者。又磊落相望。类非他族之可几及。兹岂非源深流长。根培枝达之验欤。所可恨者。后裔零替。文献无徵。向所谓表表可见者。将不免湮没而无传。是则后死之责也。玆敢杂考史传。参以碑诔。据其实而摭其遗。裒成一编。以扬先烈之徽懿。以作嗣世之信传。名之曰阳城李氏名贤录。后之览阅者。尚有以兴起感奋。无忝尔家声。无负我苦心。
书徐偃王事
史称穆天子西巡。乐而忘返。徐子乘时作乱。造父御王长驱归救乱。命楚讨徐诛之。据此则徐子为叛逆。而穆王能命诸侯。讨而诛之。犹为礼乐征伐之自天子出也。及读韩文公衢州徐偃王庙碑。则以为秦虎吞诸国。而徐处得地中。文德为治。及偃王诞当国。益除去刑争末事。凡所以君国子民待四方。一出于仁义。当此之时。周天子穆王无道。意不在天下。好道士说。得八龙骑之西游。同王母宴于瑶池之上。歌讴忘归。四方诸侯之争辨者。无所质正。咸宾祭于徐。贽玉帛死生之物于徐之庭者。三十六国。得朱弓赤矢之瑞。穆王闻之恐。遂称受命。命造父御长驱而归。与楚连谋伐徐。徐不忍斗其民。北走彭城武源山下。百姓随而从之。万有馀家。偃王死。民号其山为徐山。凿石为室。以祠偃王。戴其嗣为君。如初驹王章禹祖孙相望。辞曰。秦杰以颠。徐由逊绵。婉婉偃王。惟道之耽。以国易仁。为笑于顽。嗟嗟维王。虽古谁亢。王死于仁。彼以暴丧。繇是言之。则偃王盖仁君也。而诸侯争归之。及穆王谋伐。乃不忍斗其民而逊以去也。与史所言。大相径庭。后之人将何所适从也。今欲齐东碑文。则退之非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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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之人也。不然则史不可信矣。史不可信。则将于何考已然之迹乎。愚意穆王无道。自遗天下。观于史亦然。当是时。偃王仁义为治。则诸侯之归之也。盖必然之势也。及穆王归。逊以走。民之从之如归市。亦必然之理也。而史氏于此欲示以天下万世君臣之大经。则直书其事。不可以为训。故曰乘时作乱。曰命楚讨诛。宁失实于徐子。不忍使王章移而臣分坏也。况此是何等时也。胶舟之祸。天下之大变也。穆王之于楚所与。不共戴天之雠也。而不能行王法之诛。乃以八龙西游。乐而忘返。其忘亲逆理而得罪于天。亦已甚矣。而周室之不亡。盖一发耳。及闻偃王之得民。反与楚连谋以伐之。楚方幸其不之罪也。故姑听伐徐之谋。非以其天子之尊而承其命也。譬如家主昏弱。豪奴悍仆。纵悖滥之习。犯弑逆之罪。而主人之子。既不能明正其罪。怒他奴之顽恣。反与之谋治。彼虽幸逭。终有所恧蹙。且欲除他奴而颛家权。故外应之而已。今穆王之伐徐。何以异于是。是故作史者因其事。而其辞则容有抑扬。欲以后人一笔之力。代当时太阿之柄。其旨可谓微矣。嗟乎。向使无韩公之碑。则徐偃不过为僭乱逆命而被诛者耳。孰知其为仁义之君也。古今若此类。善恶仁暴变幻失传者。又不知其几何也。于乎悲夫。
书公孙弘事
人之言。莫不尚谠謇非巧令。而人之情。莫不喜逢迎恶争折。是以阳礼貌而阴疏厌。外狎侮而内亲倚。无古今然也。何或乎君子之常远而小人之常用也。三代以降。若汉武可谓英杰之主也。非不知汲戆之为社稷臣。而一怒变色。卒置之淮阳十载。与贾生长沙何异。且如唐文皇。亦不世出之君也。其知魏徵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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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中情乃发于会须杀此田舍翁之言。竟不免于停婚而踣碑。所谓人鉴云云。特外示优异之意耳。是皆英达明智。足以驾御一世。掩欺后人也。故姑且含忍褒隆。以赚容谏从直之名。而其中则未尝不如芒刺在背。思亟去之也。彼小人惟其知此也。故柔媚以取怜。迎合以中意。外虽不足以见敬礼。而内实能有以致悦任。易所谓入于左腹是也。是故如董仲舒之醇正而远之以江都相。公孙弘之憸佞而超迁为丞相。观其举错。足以验其中之所存。而其过甚于不识贤邪者之犹为无责也。余每读史至弘策。有以知武帝之心也。其策上所论。虽无害于大义。而要皆顺口说去。眩舞丛杂。顿无经纶底蕴之次第条理。如天人治安之言中。则以一和字致众瑞之说。鼓耸人主之听。末乃曰尧遭洪水。使禹治之。未闻禹之有水也。若汤之旱。则桀之馀烈也。噫。何其言之悖戾无伦也。其语意分明以为禹之水则尧之烈也。弘亦岂不知尧桀之分。而其言若是者。直以欲谄今王。则更不顾前王也。诚如是也。假使武帝之时。有禹汤之水旱。则必将以为文景之馀烈。而又若复事武帝之后王。则亦将不顾武帝矣。夫以灾异为天之行者。已失恐惧修省之义。况为人君而曰非我也。馀烈也而可乎。当时有司之但置下等。不责其言之谬妄。已为罢软不胜任。而武帝之擢为第一待诏金马者。其心以为是能顺我悦我。可以惟意所欲耳。后来弘之言曰知臣者以臣为忠。不知臣者以臣为不忠。其意亦以为如黯者以为不忠。而惟帝知其忠也。而其所谓忠。乃是小人之忠。而非君子之忠也。武帝之愈厚遇之者。得非自以为知忠于不忠之中乎。扬雄曰弘容而已矣。嗟乎。若弘者可谓巧于容者。而武帝可谓巧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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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弘矣。弘之自为也厚。为武帝也薄。武帝之自为也薄。为弘也厚。弘则黠。武则愚矣。然则如之何其免于愚也。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
病说
疾病人之所不能免。而亦不可以假为者也。然而或有以疾托者。皆有为而然也。孺悲请见。而孔子辞以疾。齐王欲召。而孟子托以疾。然取瑟而歌。使之闻之。不造于朝。出吊东郭。皆即显示以托之之意。非如后世之内实托而外若真。义无据而众谩随也。古之大臣。若皋夔稷契伊傅周召。未闻有以疾为辞。而后世始有称疾不入。谢病以免之举。殆不可殚记。而亦皆有所以然。非曰实有是病也。今之世则人无大小。动辄言病。仍成习俗例谈。辗转慕效。遂无无病之人。言之者咸若不保朝夕。而听之者曾不为之惊虑。疏章则满纸覼缕。便成一张病录。危症恶候。层出叠见。备极奄奄垂尽之状。而 上不以是而赐答。书牍则每称委席叫楚。㱡㱡欲殊。而人之答也。反曰承审起居安重。对人则辄曰达夜苦痛。不暂接目。而人乃左右言他。盖非有以病不能之实而徒以言也。故人亦心知而不欲明其不然也。以故虽或有实病之不可强者。苟不至于死则皆归之一套。在公则必陷于罪戾。接人则不免于嗔怪。以致少壮者巧避。而老癃者偏被颠沛。无故者高枕。而愁苦者横罹坑堑。虚实倒错。害归残寒。斯诚此世之一大痼疾也。嗟乎。人人皆病。天地间总是呻吟之声委顿之状也。是岂太平世界之气象哉。如欲遍试顶门上一针。跻之于寿域春台之上。则不过曰化虚伪为真实而已。窃有望于医国之仓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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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请托贿赂
请谒贿赂。其来久矣。汤之自责曰女谒盛欤。苞苴行欤。穆王之训刑曰惟内惟货惟来。盖上世则虽有之而未甚也。然为人上者。犹虑夫干请之伤直性。货宝之府辜功。故其眷眷致戒如此。此三代之治。所以不可及也。自玆以降。此风渐开。有南宫敬叔之载宝而朝者焉。有妇人暂而免诸国者焉。甚至赂王以宝玩。赂公以郜鼎。而天下之事。无不由于赂请。可以观世变。而自汉以后则愈不可胜纪。吏与奸为市。官以私为门。金多得善处。金少得恶处。而债帅市曹之号兴。事不谐问文开。衣女衣为人婢。而郭墦李蹊之讥生。赇能骫法。舌以钻径。转相慕效。万世同流。而考诸史籍。尚有特立独行。不为流俗所染。如韦夏卿之摆袖。赵琰孔翊之投水者。亦有外未免俗。内欲顾名。如潘在庭之不欲冷语冰人。杜预之但恐为害者。又有不待辞斥而能先感人。如于定国之欲托邑子于尹翁归。而终日不敢见。傅尧俞之怀金馈徐积。而竟不敢出口者。又有一时美俗。如宋乾淳间。有位于朝。以馈遗及门为耻。受任于外。以苞苴入都为羞者。盖人有羞恶之心。是本然之性。故终有不随俗而变者。而若其举一世尽入于胶㓒盆中。无一人能自解脱。则无如近日之甚。古纸上所谓公平廉介等字。遂作无用底物事。而士大夫不爱一文钱。则便不直一文钱。故多受贿曲从请然后。乃得飏历。能行赂善通嘱然后。始称干办。一国若狂。靡然从风。主试而拆榜。则非势家即富人。故虽能文者亦必欲通关节而后入场。掌铨而除职。则非要路即钱客。故虽可用者苟非抵死守正。则不免随波而奔走。居官而听讼。则不论事之是非理之曲直。只观势之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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赂之多少。故虽理直者。亦必旁钻曲穿。期得蹊径而后乃敢呈辨。以故科试则抱才者虚老。而不能诵其题者嵬登。官职则恬退者黜伏。而疾足者攫取。讼狱则直者常屈。而曲者常伸。其他大自伦纪离合义理向背军国猷为内外黜陟。细至公私借贷田土佣作买卖输纳远近便否。世间万事。罔不从这里变幻出来。昌黎所谓公然白日受贿赂。唐史所谓礼部所取皆以关节得者。于今复见之。盖至此而天理灭绝。私欲横流。世道人心。悖乱极矣。昔段文昌以书属进士于钱徽。徽不听。文昌反陷徽以关节。蜀之将亡。每一官阙。人皆纳赂。多者得之。郑愔掌选。有选人系百钱于靴。上曰当今之选。非钱不行。李义府卖官市狱。门如汤沸。边咸受赂。破咸一家。可赡军二年。王圭身后无名。只有钱。唐之时输货者。假贷富人。得之则椎髓斲膏。倍以酬息。宋之时驱催东南数十州脂膏骨髓。辇载以输权幸之门。正今世之谓也。余每读宋史。至王文正曰可惜张师德两及吾门。但当静以待之。若复奔竞。使无阶而进者。当如何也。第缓之。使师德知。聊以戒贪进激薄俗也。伊川先生与韩维泛舟颖昌西湖。一官上书谒维。先生曰持国居位。却不求人。使人倒来求己。只为平日不求者不与。来求者与之。未尝不击节三复也。嗟乎。今之世。安得复见此人。闻此言也。
书公忠监司查启及礼曹判书回启后(监司郑晚锡,判书李勉兢也。)
尹▣妻击铮事。撮其大要而言之。则戊子年。▦祖以忱为从子之后。而手书以遗之从子。即余之叔父也。己未年。其文迹始上京。忱要于路夺取而去。自言投火。辛酉年。余在黄山。使子翼培成出礼斜。越八年戊辰。忱妻以为夫不愿继后事击铮。其言以为文迹久后始出。且礼斜时门长不着押。是图斜也。于是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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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之 命。此事事理。本自明白。苟使识者查之。则两造之时。片言可折。今试设为问目。问翼培曰文迹何以久后始出。翼培必对其所以然。又问曰何以不待门长之押而出礼斜。翼培亦必有对。问忱曰何以火其文迹。忱若曰成一源之所传故也云尔。则又问曰成一源特传之而已。则遽火之以灭迹可乎。忱必无以对。又问曰何以礼斜八年后击铮而必使妻为之乎。妇女击铮。必其夫以冤在死地。或无夫与子及夫兄弟。而必不得已为先讼冤然后为之。安有为夫不愿系后而击铮者乎。且尔胡不自为之。胡不使子为之。而必使妻为之。使妻为之。与尔自为何别。忱亦必无以对矣。夫翼培之对。则其年条事势。皆凿凿有据。而忱之所为。则虽善辩者。亦无以饰其辞。然则其曲直不待明者而可以立判。彼忱者不过烧其祖手迹而礼斜八年后击铮之人。则一言以蔽之。曰伦外之物也。今之查者。只诘其文迹之年久。而不问其礼斜之年久。只究其门长之不押。而不论其击铮之滥悖。只知其烧火之无可据。而不知其自烧之益明白。只知门长之为重。而不知其祖手迹之为尤重。有若山讼田畓讼之。专听一边之言。掩置要义。强觅疑端者然。颠倒谬戾。曲为辞说。至以烧文迹与替押。同谓之悖妄。俱请勘罪。又曰手迹付丙。既无与受之可据。礼斜替押。未见门长之立證。恶是何言也。信斯言也。则凡公私文迹。欲去之而去之。则皆曰无可据乎。以忱之付丙。而谓之无可据。苟有知觉。其谁曰然。今有夺人之田民文券而投诸火。其主讼之。则亦将曰无可据而予投火者乎。其祖手迹。既被其孙之烧火。则其为證也孰有大于此者。而乃更强觅门长之立證。非但缌小功之察。真所谓舍肌肉而求赘疣也。况门长偏私。前后变说。显有其迹。则何可论其立證与否乎。且替押云者。又何谓也。礼斜立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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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无着押之事。虽欲替之。施之何处。其以门长之名为言者。只是成文书之例套也。盖文书之例。如婚书则门长虽在远不知。而必书门长之名。未闻以替押罢婚。宗中有事。则亦不以门长之不在而不书。未闻以替押立异也。虽以礼斜言之。非有所志缄辞条目等文字。而必曰所志内云云。缄辞内云云。条目内云云。而未闻以此谓之替押也。又必具承旨次知礼曹堂郎列书之规例。而亦未闻以此谓之图斜也。虽有妾子十人。必曰嫡妾俱无子。而亦未闻以此谓之违法也。何独于此事。勒称替押于无押之地乎。况出斜之时。门长之论。过于峻直。众人所参闻也。何尝以为不可。而乃谓之替押乎。虽自谓缀文之凌乱。可以眩瞀人眼。当句之内。不成说话。而忍以笔之于告 君之辞乎。其流之弊。将必至于举一世慕效奸人之为。肆灭文书。公行颜私。而无复忌惮矣。盖凡文迹久则或纸毛而磨灭。或蠹坏或腐裂或閪失。则或可谓无凭可考。而此文迹则以烧火之故。虽至万世。可以有据。奈之何以付丙为无可据乎。且 圣上之别判付。令该道详查禀处者。诚以人伦重事。不可偏听而辄决也。而道臣之不自主张。必定查官者。亦似欲详覈彼此之情实。仰体 朝家之德意。而暨乎德山倅查报也。备论忱投火之不可。但以妄错论。又以为观于诸供。则手迹之年久。不无所以然者。尹慎之书。足为手迹之證参。不可归之于无凭可考云。则道臣之匿不以闻何故。春曹之与此相反又何故。如此则初何必定查官具两造。而 判付之意。果安在哉。苟非为忱血诚。必不至于此。而究其诚之所由出。则直不过为孔方所使耳。不畏于天。不畏于人。所可言也。言之丑也。至于礼曹回 启。则满纸张皇。又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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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忱之言。且曲及于忱所不能言之言。而翼培供辞则视而不见。德山邑报则弃而不及。吾未知此人之有何神术。能知供辞与邑报之皆不可信。而独忱言之可遵。如圣人之言耶。抑别有至诚于通神之物耶。不然则此常理常情之外也。尤可笑者。所谓不通于忱之兄弟。伪着门长之衔及尹氏门中事。何必使不当之成镇泰奔走京乡云者。何其质言明證。如说其家内事也。凡其所言。无不离其顺而文其逆。背乎常而循乎变。末乃断之曰毋论手标之有无。礼斜图出。的实无疑。仍请定养草记之勿施。此亦当句内。不成说话。夫既不能决然必定其手标之有无。则又何以明知图出之无疑乎。夫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孟子曰遁辞知其所穷。讵不信欤。观其用意之私邪。遣辞之恍惚。隐然置手标于有无之间。而惟以罢养为主。此正忱之所欲。而掌礼者之所遵述也。不亦悖乎。且忱辈之诬勒为说。无所不至。而至于手迹一款。则不但私室酬酢时。自其口说出详尽。观其前后文状。犹不敢曰非其祖手迹。犹不敢曰他人伪造。而道启始乃曰付丙。自归灭迹。则孰信其假作乎。礼启又继之曰所谓手标。亦难的信。特以尹忱之径先烧火。莫辨其真假。然则渠所不敢言之言。道臣礼判何敢言之乎。究其语势。亦不敢直谓之假。而隐然归之于假。其意以为不如是则无以罢养也。其为彼地而代彼言。可谓诚且巧矣。而奈其情迹之昭不可掩何哉。噫。此是何等重大之事。而偏受邪径之诬嘱。以八年既定之父子。一朝无难罢去。苟有一分公平忠厚之心。宁忍为是。夫继绝存亡。圣王之所先务。而国家之所必许也。是故虽在拟议未定之时。事系继后。则人之闻之者。辄皆一辞劝之。而未尝有沮之者焉。此可见天理之发见于人心所同然者也。况以孤穷鳏独之身。恃箧中一片之纸。为他日祭祀之托。其情可谓绝悲。而及夫父子之名大定。则九原之下。亦必欢欣以为今其幸有后矣。乃于八年之后。遽忽罢之。则其怨怒悲泣于冥冥之中。盖必然之理也。岂不恻然而悚然乎。今其手迹之明白。礼斜之遵例。自可一按知之。而乃反抑勒驾说。快断决去。未知居尊贵任权势者之处心行事。固如是忍所不忍耶。且世之所谓礼斜。岂皆两家与门长。同诣礼曹。呈出立案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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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此而槩之。则图斜盖十之八九也。纵使图斜。图斜小过也。以小过而败人之大伦。非仁人君子之所为也。然则其罪有浮于忱之忘祖背父之犹可归之于无知妄作也。自我言之。则如忱无伦者。存之不幸。罢之为快。而自掌邦礼正伦纪者而言之。则以存亡继绝之义。明白陈达。扶纲常之颓败。警末俗之顽悖可乎。一笔句断。斩人之祀。绝人之类。使存者复亡。继者复绝。幽明之间。永抱无穷之冤可乎。是必启来后之变怪。召天理之祸殃。而其于为忱之地。亦未知其为厚也。夫父子之伦。至重也至严也。一日之间。间不容发。其名一定。则更不可移易。而今乃优游暇豫。经年阅岁。百计妆撰。必欲掉脱。不自知其为何如人。此固愚迷悖戾。无足复言。而所谓查官与礼官。亦一依其言。担阁伦纪。遗失大体。混淆轻重。舛错舞文。而亦不自知其同归于全无知识。虽曰今世之事。皆由赂请。如此事。亦复一例之乎。如此而何以服人之心乎。何以免识者之讥议乎。世道人心可痛也已。
又记与或人问答
或有谓余曰。子之言则然矣。忱固不足道。而彼为忱地者。谓之听之太偏。断之太轻则可。谓之由于赂。则得无意之之甚乎。曰此以事理推之也。彼于忱。爱之乎畏之乎。其不顾是非。曲为之地者。必有所以然矣。况其蹊径苗脉。自有不可得而掩者乎。然则纵曰不受。恶得免乎。且不必手受其赂。受其赂者。百般周旋。万端游说。以售其浸润之谮虚无之诬耳。此与手受何异。不特无异。抑又甚焉。何者。受其赂者。犹以利于己也。受其言者。只为受赂者之利口所啖。而不知自陷于悖理乱常之科。以此言之。不亦甚乎。近闻忱辈见人。辄曰彼之得免于图斜律者。吾之宣力周旋也。以此观之则此事之专由于渠之宣力。章章明矣。其所谓宣力周旋。岂有他哉。不过钱之所为也。华鼎赂鲁。季锦货齐。古亦有之。而以臣弑逐。历代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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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以子叛背。千古罕闻。彼乃不知其为大变而视之以凡讼。不知其获罪于天而视之以扶抑在我。斯亦可哀。而不足责也已矣。曰虽然自古直说人过恶。以招怨祸者多矣。无补于今而有害于后。独不念乎。曰人之过小而言之。非君子包容之度也。人之过大而不言。非君子惩劝之道也。今之人皆好说人小过。而不欲说人大过。故为恶者无所畏。而为善者无所劝。风俗日就噂沓。而名教日渐湮灭。其伤忠厚而害义理大矣。且圣人春秋之笔尚矣。固非人人所可妄拟。而历观古今路见不平而发于公愤。无益于事而奋于笔诛者。亦何限。是故古语曰畏文士之笔端。余虽软劣。岂敢顾他日之利害而不言天理所不容者乎。
祭李司谏(万荣)
维岁次己巳正月辛酉朔十五日乙亥。故执义全州李公輀驾将发向安城。前一日甲戌。其友坡平尹愭谨以菲薄之奠。操文以哭之曰。呜呼惟公。厥禀最殊。深沈慎密。重厚坦孚。公明见识。纯一规模。岂如夫人。中忮外谀。立朝扬历。三十年所。薇垣柏府。贰亚以序。鸿胪及正。亦既屡处。一试牛刀。治致空圄。晚而投闲。隐几南郭。男女满前。聊以娱乐。娟娟哇哇。左右笑谑。视彼营营。浮云寥廓。记我昔年。邂逅頖村。中间两茫。公乃鹏鶱。粤在丁巳。自附姻婚。我女执枣。于公之门。爰卜我居。照厓井眉。其室则迩。其心相知。迹又放𢘍。潦倒嵚崎。与世交忘。拥肿支离。优游暮境。歌咏 圣功。莫往莫来。顝我与公。皓须野服。步屧相从。开怀论说。默契暗通。公务柔宽。我愧狷峭。有闻必告。无隐不照。阻无数日。不待招要。有时中途。相视而笑。自早至曛。互为主宾。公不嗜酒。对辄接唇。世皆趍富。公不厌贫。世皆尚伪。公独爱真。世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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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公谓之罕。世皆不礼。公待以款。许我识趣。好我懒散。市过一閧。匪公谁伴。公性坚确。公质彊健。望八矍铄。曾不困顿。我汗且僵。公反为闷。古称地仙。谓公无逊。谁知无妄。遽谋二竖。始也微感。气渐如缕。糜膏不受。参朮莫补。浃旬之间。奄成千古。方其疾革。我视而嗟。语不可了。神犹靡差。谓我执手。劝我烟茶。那期是夜。遂长逝耶。人寝巨室。噭噭我哭。想公平生。达者不蹙。耋不为短。螟亦非独。况又膝下。诜诜晚育。未展素蕴。终屈下位。生理濩落。身计颠踬。孰云其慨。在公何喟。吾辈斯世。固其常事。顾我于公。谊犹弟兄。公而弃我。曷不失声。而今而后。若为我情。谁与问闻。谁与将迎。疑谁与议。物谁与须。踽踽天地。万事一吁。独柳晴轩。若将与俱。孤松虚庭。若将复趍。眷彼安邑。先茔馀麓。即远有期。吉日既卜。凡民有丧。尚犹匍匐。我老且病。宁不内恧。堩未执绋。窆未临圹。自崖而返。心焉恻怆。悲风吹泪。独立南望。不昧者存。歆我薄酿。呜呼哀哉。尚飨。
消日说
或曰诲人不倦。圣人之事也。而人之托其子于子也。子辄辞之何也。曰今人之托其子于人。只为欲通其文理。以适于恒用也。而教之者。亦若是焉已矣。与圣门弟子之学圣人。圣人之诲人。岂伦也哉。今人之托其子于人也。幼则如以竹钉岩。长则如雾中看远。而望其教也则乃欲焦唇燥口。极力尽诚。夜以继日。无暂休歇。惟其子是沈是潜。而期其效也则又欲一日胜如一日。钝者倏变为敏。劣者忽化为才。数月之间。尽通文理。数年之际。遂成科儒。不然则曰是教之不诚也。非才之不足也。为其师者。不亦难乎。余质弱而性懒。平生不能耐烦。故喜清闲自在。恶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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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应接。又安能疲精弊神于必不成之地。而反自取于无情之责乎。且吾少时。未谙世情。或受人托。自以为既许以教之则不可不诚。或施之镌责。或加之笞挞。惟冀有益于渠。不恤埋怨于我。而夷考其后则托教者与受学者之遇我也。显有冷淡底意。反不如泛泛知旧。然则无益于彼我而有害于交谊。何苦而为此。俗语曰教里汉则必逢辱。教士族则必绝交。良不虚也。况余今老病。实不能任其苦乎。曰老人无事。常以为愁。以此消日。不亦可乎。曰每见人。必称无以送永日。不得不昼眠。此真圣人所谓饱食终日。无所猷为者也。人生世间。各有所事。虽终日矻矻。犹恐不足。焉得反忧日月之消遣乎。余非曰有夙兴夜寐之笃工也。粤自幼年。心耽经籍。未尝一时或辍。今以衰老。纵思自逸。已成癖习。实难一朝废弃。且舍此则无以自遣。所谓欲罢不能也。反求此身。其徒自苦而卒无成。虽不如无事昼寝者之犹为闲适。亦无暇乎假彼受学者。以为消日之资也。余观世之人。不事诗书。不业耕耘。不治家事。而逐日浮浪。终岁游荡。食求甘美。衣欲华新。寻访亲知。追逐侪类。以俚谚之不习为固陋。以博奕之不圣为羞耻。在家则如无所依倚。见人则惟事乎谐谑。朝廷信息则自詑先闻而遍传。人家事故则必欲增衍而播扬。花柳赌醵之场。无所不与。角抵傀儡之玩。动辄争先。自谓极乐世界。却笑圭窦萤雪。其奈流水光阴。居然老至。家计板荡。穷庐枯落。恶得免无以消日之忧哉。然而学不至于圣贤。文不至于成章。则其徒劳无益。反不如游放自得之尽为快活了半生也。自达者视之。孰得孰失。孰优孰劣。茫茫荒原。贤愚贵贱。土焉而已。奈何欲较优劣计得失于其间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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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说
钱也者。不可以食。不可以衣。施之百用。一无所当。而以其有交易化居之利也。故贫富贵贱由之。生死荣辱系焉。凡世间万事。无不以之而为屈伸通塞休咎悲欢。于是乎争竞攘敚之习。猜妒奸鄙之俗。根痼人心。丧其秉彝。弃其良善。日骛乎夷狄禽兽之域而不自知焉。是故晋鲁褒著钱神论。梁武少子绶作钱愚论。王衍疾其妻郭。口未尝言钱字。邹长倩赠。公孙弘扑满。是皆伤贪病浊之意。而不过作纸上空言。良可悯叹。盖自历山庄山之铸币。钱之所由来久矣。其初则出于圣王救困赎卖之政。将以懋迁有无。通货厚生。而及夫世级渐降。奸巧日滋。则人欲横流。天理灭绝。利民之资。反为离民之器。齐货之制。遂作黩货之阶。无人少和峤之癖。有官嫌崔烈之臭。举一世无小无大。罔昼罔夜。营营汲汲于一钱字。朝士则旁蹊曲径。只求守令方伯。宋季雅之衡州刺史。多由于金钱一千。齐民则专心致志。惟在锱铢锥刀。贱丈夫之必登龙断。成风于左右罔利。童习白纷所猷为者。不出乎钱。竭力尽诚。所奔驰者。总期于钱。凡所谓礼义廉耻。人情事理。都送之华子乾坤。而乃惟钱是谋是息。是爱是守。盖至此而人心世道。可谓穷极无馀地矣。试以近日所睹闻者言之。前此则每当 陵享。军衔之稍有势者。不肯差祭官。必欲图避。近年以来。 国家特轸盘缠之费。给一日百钱。于是反成争窠。有力者皆求差。或有求远地者。以其钱多于近地也。以故曹吏之言曰 陵祭官。岂无势者所可得乎。此可以观世变也。至于京 祭则无所得。故皆厌避。虽或填差。亦必请嘱变改而后已。尝见人阅祭官簿见付标处甚多。曰使此祭官得三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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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必不至此。此言可为长太息也。古人云士大夫爱一文钱。便不直一文钱。今之士大夫不爱一文钱。便不直一文钱。能爱一文钱。便可作卿相也。且以泮儒言之。 国家待士之意甚盛。以朔焚香。颁纸笔墨。以一六日馈别味。节日则有别供。有科则给试纸。皆从到记。而近来食堂额数限百人。故非旧榜不得与。此固迫隘之甚。而苟是旧榜。虽富贵家子弟与荫官。无不趁是日入参。受之以钱。若非朔焚香与一六日节日科时。则鲜有入者。故新榜乃或得参食堂。距今四五十年前则人犹以此为耻。故指点讥嘲。至有朔进士六一居士之号。今则人人皆然。无可以非诸人。故亦无此等语。此亦岂非观世变处乎。夫朔纸多不满一束。少或至三四张。别味不过八文。别供不过数十文。试纸不过五十文。其所得之利。宜若不至于若是奔竞。至若试纸则穷饿之士。或至狼狈坐停。而富贵者辄攘而取之。已自以为得计。人亦不以为怪。当今之时。苟可以获一文钱。则将无所不为矣。自识者观之。岂不大可寒心哉。呜呼。王义季饷刘凝之十万钱。而悉分市门之饥。张镒赠陆贽百万钱。而止受一串之茶。今之世。安得有此。
论壬辰事
壬辰倭变时胜败事实。考诸明史及我东所传。多有不合。年代不至甚邈。文献非无可徵而尚如此。况邃夐之事。人异说书异记者乎。遂致邪正倒换。名实乖谬。甚可叹也。按我东洪万宗所纂东国总目。记壬辰事曰李如松等。击破倭贼。复三京。又曰帝遣杨镐,麻贵,邢玠等。讨倭大破之。此则以破倭之功。专归之于天将也。李重焕所记。有曰海南县三洲院石脉渡海。为珍岛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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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路三十里。而碧波亭当其口。水中石脉。自院至亭横亘如梁。梁上梁下。截如阶级。海水至此。如悬瀑甚急。壬辰。倭僧玄苏至平壤。抵书义州行在所曰。水军十万。又从西海来。当水陆并进。不审大王龙驭自此何至云。时倭水军自南海北上。李舜臣住劄海上。打铁锁横亘于石梁上。倭船至梁上。罥于铁锁。即倒覆于梁下。梁上船不见低处。意其踰梁而顺流直下。皆倒覆。且水势近梁益急。船入急流。不暇回旋。五百馀艘一时全没。只甲不存。盖其时沈惟敬绐倭使。久留平壤。倭则欲待水军偕上。故又佯示守信。欲绐之以须后。而水军久不至。李如松于两相绐中。得间而袭破之。苟非舜臣覆倭于洋中。则不越数十日。倭船可达平壤。水军至则倭岂守惟敬之约而不纵兵乎。其时又不知此。以区区封贡之说。谓可得倭情。良可哂也。然则如松平壤之功。即舜臣之力也。其后陈璘驻海上。丙申丁酉间。倭水军连犯海上诸县。舜臣屡破倭获倭级。辄与璘使上功。璘大喜。移书朝堂曰。统制使有经天纬地之才。补天浴日之功云。及戊戌撤归。璘所上级独多。明史论东征功。以璘为首。至裂土受封。中国又何知此舜臣之功也。镐有功而被逮。璘因人而成功。独受丰赏。明朝赏罚之颠倒。有如是矣。又曰丁酉。倭破杨元于南原。从全州北上公州时。邢玠以总督驻辽东经理杨镐率十万兵次平壤。方夕食于练光亭。飞马报至。镐即上马。自平壤至汉阳七百里。而一日二夜驰到。使獭将解生,攞贵,赛贵,杨登山等四人。率铁骑四千。挟弄猿数百骑。狙伏于素沙桥下。望见倭自稷山如林而北。未至百馀步。先纵弄猿。猿骑马执鞭。鞭马突阵。倭国本无猿。始见猿似人非人。咸疑怪驻阵眄望。既逼。猿即下马入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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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倭欲擒击。猿善躲避。贯穿一阵。阵乱。解生等急纵铁骑蹂之。倭不及施一铳矢。而大崩溃南走。伏尸蔽野。捷至。镐始整兵追至庆尚海上。自倭犯顺。未有若此之衄。其挥霍之谋。节制之功。过如松平壤之战。而主事丁应泰愤镐不关由于己而独成功。诬奏伪捷。镐遂被劾去。 宣庙发使为镐辨诬。丁遂革职。然丁附东林。其子讼其父于东林党中。钱牧斋亦信而记之于集中。亦可见东林之虚疏而君子之易欺也。又曰丁酉。 宣庙命建邢玠杨镐生祠于城中。以报素沙之功。又曰倭自平壤败归汉阳。以羸兵弱卒。出没于高阳。如松在开城闻之。贪掳获立功。驻大队。以轻兵掩之。才踰碧蹄岭。倭四面大至。如松麾下家丁。多被铳死。天将骆尚志素多力。号骆千斤。被重铠。夹如松于腋下。且战且退。仅以身免。如松沮丧仍退师。及闻倭离汉阳去。始整兵追至庆尚而还。此则以倭之败退。归之于李舜臣。而以素沙之功。又归之于杨镐之节制也。明史曰壬辰五月。倭酋平秀吉攻朝鲜。出次对马岛。遣其将行长清正义智妖僧玄苏宗逸等。率舟师数百艘。破釜山镇。长驱抢掠。诸郡皆望风溃。朝鲜 王避寇平壤。倭直捣王京。八道州县。几尽陷没。朝暮且渡鸭绿。请援之使络绎。而倭进逼平壤。 王复至义州。且愿内附。廷议多异同。兵部尚书石星。独锐意救援。乃遣游击史儒,总兵祖承训。率兵五千往救。赐犒银六万两。七月。承训战于平壤败绩。儒中丸死。承训走还辽东。以兵部侍郎宋应昌为经略。员外刘黄裳为主事。袁黄赞画军务。星以浙人沈惟敬素谙倭情。假游击衔。赍诏使倭。责兴兵。行长曰天朝按兵不动。我亦不久还兵。十二月。以李如松为东征都督。徵兵七万馀。至者仅半。应昌置三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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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副将李如柏将左。张世爵将右。杨元将中军。诏发囧金十万犒慰。惟敬言倭愿以大同江为界。参军李应试曰藉惟敬绐倭封而阴袭之。奇计也。又使副总兵查大受诒曰天朝已许和。癸巳正月。行长令小西飞,禅守藤。随惟敬谒如松。翌日。如松抵平壤。督游击吴惟忠及承训,元,如柏等。攻破外城。倭退保风月楼。如松进攻。内城军亦多伤。如松收军城外。开走路。夜半贼乘冰遁去。是役。凡得级千二百八十五。死于水火者又无算。大受,李宁等。潜伏获级三百馀。生擒三倭。大同以南贼屯。皆遁会京城。忿平壤之败。屠戮焚烧。如松驰至碧蹄驿南砺石岭。遇贼伏几不免。裨将李有升以身蔽如松。刃数倭而死。会杨元来援溃倭。而精锐兵尽死。如松气沮丧。退驻开城。应昌檄刘綎,陈璘水陆济师。帝发帑金二十万。佐军兴。如松已有北还意。闻清正将袭平壤。遂回平壤。留宁等驻开城。元等军大同江。按饷道。如柏等军宝山诸处。为声援。大受等军临津。东西策应。闻平秀嘉据龙山仓粟数十万。间道尽焚之。倭始乏食。而自碧蹄之败。气益索。应昌急图成功。行长亦有归志。因而封贡之议起。应昌令周弘谟同惟敬谕倭献王京返王子如约。纵归。四月。倭退已数十日。如松以兵尾倭后。而实无追击之意。至闻庆还。綎率兵五千。趍鸟岭。大受承训等由间道踰槐山。出鸟岭后。倭惊退屯蔚山。东莱金海等地凡十六屯。筑居屯种为久计。于是綎屯星州。惟忠屯善山。宁,承训,葛逢夏等屯居昌。骆尚志,王必迪屯庆州。相持不进。但使惟敬谕倭令渡海。兵科给事中侯庆远谓我与倭何雠。为属国勤数道之师。收王京挈两道而授之。存亡兴灭。义声振海外。全师而归。所获实多。帝乃谕朝鲜自守。大兵撤归。应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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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言朝鲜全罗地界与中国对峙。故蓟辽与日本隔绝。不通海道者。以有朝鲜也。关白之图朝鲜。意实在中国。我救朝鲜。非止为属国也。朝鲜固则东保蓟辽。今发兵叶守。为第一策。乃令南兵暂留。馀尽撤还。六月。倭始还王子及陪臣等。遣小西飞,禅守藤。偕惟敬来请款。而随围晋州。屠杀一城。綎,惟忠驰救不及。应昌请留綎川兵五千。惟忠,尚志南兵二千六百。合蓟辽兵共一万六千。分戍全罗庆尚。星一意主款。应昌恐兵撤变生。命惟敬促倭谢表急图竣事。而并撤惟忠等兵。止留綎兵防守。谕朝鲜世子珲。居全庆督师。罢应昌。以顾养谦为辽东经略。养谦力请撤兵。许之。劝朝鲜为倭请封。朝鲜不听。养谦疏请许倭封贡。杨绍程,赵完璧等交章止封。星力主封贡。帝切责阻挠封贡者。诏小西飞入朝。星优遇如王公。小西飞等扬扬过阙不下。多官要以三事。一勒倭尽归巢。一既封不求贡。一永勿犯朝鲜。倭俱听。甲午十二月。命临淮侯李宗城充正使。杨方亨副之。同惟敬往日本。册封秀吉为日本王。给金印。行长授都督佥事。已而养谦以人言递。孙矿代之。时东封之使。久怀观望。丙申四月。始抵釜山。惟敬托言讲定迎使礼。独与行长先渡海。以蟒玉翼善冠地图武经及壮马三百南戈崖骑阴献秀吉。宗城所在索货。对马岛太守平义智饰二美女。更番纳之。宗城安之。不即渡海。欲并淫义智妻。义智怒不许。适谢周梓侄隆。与宗城争道。宗城欲杀之。隆诳言倭蹑足附耳似有变。宗城惧弃玺书。夜遁失路。自缢于树。追者解之。遂奔庆州。方亨闻于朝。逮问宗城。以方亨充使。惟敬副之。岳元声言星主封。有三辱四耻五恨五难。疏入。谪为民。惟敬与行长同回撤西生浦等倭屯。复与方亨渡海。又要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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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使与偕。朝鲜遣黄慎随行。秀吉初若受封。忽怒曰朝鲜不使王子来谢。而使臣秩卑。是慢我也。今留石曼子兵于彼。候天子处分然后撤还。惟敬等遂还。亦无谢恩天朝之礼。行长回釜山。清正复屯西生浦。盖关酋所求甚大。不止封贡。而惟敬与行长相熟。欲弥缝苟且成事。而不以实闻。丁酉正月。星请自往朝鲜。谕两国罢兵。不许。时封事已坏。而方亨诈报倭受封。二月。惟敬始投谢表而不奉正朔。又马栋报清正等拥二百艘屯机张。方亨始直吐本末。委罪惟敬。并进星前后手书。帝怒逮问星,惟敬。以兵部尚书邢玠总督辽蓟。麻贵为备倭大将军。复发东征兵。佥都御史杨镐驻天津。杨汝南,丁应泰赞画。时行长,清正布种窖冰。且索朝鲜地图。而贵所统仅万七千人。玠请调川浙福建吴松水兵及蓟辽宣大山陕兵。綎督川汉兵六千七百听剿。贵欲乘倭未备。掩击釜山。五月。玠渡鸭绿江。檄杨元屯南原。惟忠屯忠州。倭数千艘分泊釜山加德。往来竹岛。渐逼梁山熊川。惟敬率营兵二百。出入釜山。玠阳为慰藉。檄元袭执惟敬。倭向导始绝。八月。倭夺梁山入庆州。夜袭漆川岛。朝鲜统制元均败走。遂失閒山。閒山为全罗藩蔽。一失守则沿海无备。清正攻陷南原。元仅以身免。军马三千尽歼。诏逮元伏诛。时水兵都督陈璘。与朝鲜统制使李舜臣驻古今岛。截海道。陈愚衷驻全州。惟忠驻忠州。全州去南原百里。而愚衷懦不援。贵遣牛伯英。与愚衷合兵屯公州。倭遂犯全罗逼王京。贵欲弃王京。退守鸭绿江。海防使萧应宫以为不可。贵守稷山。朝鲜亦调都体察使李元翼。出忠清道遮贼锋。玠赴王京。谕以死守。召应试问计。应试问朝廷主画云何。玠曰政府付八字。阳战阴和。阳剿阴抚也。应试曰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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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不敢杀杨元。犹望处分也。玠从之。镐遣张贞明。持惟敬手书。责其动兵。行长等退屯井邑。清正退屯庆尚。贞明中途为人所刺死。贵遂报青山稷山之捷。应宫具揭曰倭以惟敬手书而退。青山稷山。并未接战。何得言功。玠镐怒劾。应宫恇怯。诏逮应宫还。十二月。帝发帑金犒军。赐玠尚方剑。以陈效监军。玠大会诸将。分三叶。李如梅将左。李芳春将右。高策将中军。镐贵领兵数万。自鸟岭趍庆州攻清正。使李大谏通行长。约勿往援。遣中叶屯宜城。东援庆州。西扼全罗。以馀兵会朝鲜合营。由天安南下。使綎诈攻顺天。以牵制行长。时倭屯蔚山。贵欲攻之。恐釜倭由彦阳来援。令中叶高重惟忠等扼梁山。左叶董正谊等赴南原。张疑兵。右叶卢继忠屯西江口。防水路之援。乃攻蔚山。设伏诱倭。掩以铁骑。获级四百馀。倭奔岛山。茅国器统浙兵。获六百馀级。夺外栅。倭入内城。官军贪虏获。不即进攻。倭得坚壁固守。裨将陈寅冒矢斫栅垂拔。镐遽令国器截割首级。战稍解。国器复以如梅未至。遂鸣金收军。诘朝如梅至。仰攻。铳丸乱发。官军死者成积。诸将欲坐困之。围之十日。贼从陆路来援。镐恐为所乘。策马西奔。诸军皆溃。清正纵兵逐北。死者万馀。继忠兵三千皆歼。镐贵还王京。会同玠。露布言蔚山大捷。诸营上簿书。士卒亡者二万。而镐改之。止称百馀。应泰闻蔚山败。惭惋问后计。镐示内阁张位,沈一贯手书。并所票旨。扬扬矜功。应泰怒奏进退情实。首论位,一贯交结边臣。符同欺蔽。且论镐饰罪张功二十罪。与贵,如梅皆当斩。以镐所改阵亡兵马册封进。乃罢镐听勘。遣徐观澜查勘东征军务。位以荐镐。削籍为民。以万世德代镐。经理辽左。戊戌夏。如松与土蛮战死。诏如梅还辽东。七月。秀吉死。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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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先走。九月。玠分调。贵主蔚山。董一元主泗川。綎主顺天。璘主水路。并力进攻。皆不利。贵入岛山。为伏兵所败。綎攻夺曳桥。逼行长营。约为好会。四面设伏。令健卒诈为綎。綎诈为卒。执壶觞侍。令军中曰视吾出帐。即放炮围倭。行长率五十骑来。顾执壶觞者曰此人有福气。綎惊出司旗鼓者骤传炮。伏尽起。行长上马格杀。夺路而去。明日。行长遣人谢宴。綎亦遣官谢曰。昨登席放炮。敬客礼也。行长唯唯。遗綎巾帼。綎攻城。行长潜出千馀骑扼之。綎败。丧士卒千馀。石曼子引舟师救行长。璘统苍唬船。与舜臣扼海口。大破贼于露梁。烧倭船二百馀艘。副将邓子龙及舜臣中丸死。璘弃舟走。一元遣郝三聘,马文星攻城。而败死者尤多。一元奔还晋州。诸倭尽归。盖玠以数万金贿诸酋结和矣。世德受命不敢前。闻倭退。兼程驰至。同玠奏捷。帝将告庙受俘。李尧民言诸臣欺误状曰。师徒屡败。何更矜诩。贻天下笑。帝艴然抵疏而罢。应泰亦疏言诸将赂倭卖国。十一月。诸将班师。帝发囧金十万两犒师。观澜论一贯,萧大亨,玠,世德党和卖国。疏至。张养蒙尼之不得上。时观澜方驻辽造册。以釜山蔚山忠州星州南原稷山败状。据实入册。一贯谓观澜有病。求归票准回籍调理。改命杨应文代完勘事。应文盛称玠功。后山东巡按王业弘亦奏辽左失事情形。己亥四月。帝御门受俘。前后擒倭六十一。磔平秀,政平,正成。传首九边。玠劾应泰罢职。应文勘报东征功。首璘次綎贵。且谓一元破三寨之功难泯。进玠太子太保。世德右副都御史。皆荫一子。璘,綎都督同知。贵右都督。复一元职。国器,寅,彭友德等。以稷山蔚山功赐金。镐以原官叙用。镐之逮也。朝鲜以镐于诸经理中锐意讨贼。遣左议政李元翼。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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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救。故有是命。效病死。荫一子。元,惟敬弃市。星亦坐诛。先是玠,世德欲留兵戍朝鲜。朝鲜无饷而犹留万馀。十一月。征东经略言留戍缺饷。诏群臣议之。议留者十三。议撤者十七。命皆撤还。此则言受命东救者。实不体天子恤小之意。而末乃以败为功也。谷应泰曰。剿既不足以树威。抚又不能以著信。而行间乏谋。中权失算矣。况割级之令。解散军心。佥都之肉。岂足食乎。至如沈惟敬。以市井而衔皇命。李宗城以淫贪而充正使。邢玠飞捷之书。杨镐冒功之举。罔上行私。损威失重。举动如此。岂能服夷。七年之间。丧师十馀万。糜金数千镒。倖邀爵赏。不亦恧乎。盖用兵之初。神宗怒甚锐。怒则望其速济。故必欲核其真。用兵之久。神宗忧渐深。忧则幸其成功。故不欲明其伪。卒之忠言者落职。欺君者封爵。所遭逢异矣。余尝因是而论之。自古倭之寇我国者屡矣。而未有如壬辰之惨祸。 至尊决去邠之计。楚臣效哭秦之举。幸赖神宗皇帝命将出师。特垂再造之恩。我国其将万世不忘矣。然亦自有不可不知者。今考各书所记。虽不免互相牴牾。槩可以折衷而得之。我国之得免于鲸吞。大抵皆李忠武之力。而平壤之败。倭虽曰李如松之功。要亦互有胜负。及至砺岘之败。遂丧气缩颈而归。卒至有李宗城之宵遁自缢。杨镐之策马西奔。陈璘之弃舟走归。其辱命大矣。至于素沙之战。非但李氏所记之分明。亦有国人相传之说。而明史则不少概及。至以为青山稷山并未接战。此则混入于蔚山南原等伪捷之中者也。所可叹者。天朝之动重兵发帑金以救我者。甚盛举也。至大恩也。而乃以封贡之议。视作弥缝之资。率皆观望前却。贼逼则强应而先顾奔还之路。贼退则尾随而实无追击之意。惟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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誇张首级。希望爵赏为妙方。此岂独沈惟敬之罪也哉。盖当时朝议则有倭何雠之语。政府则有付八字之举。便成一副当时义。遂使亿万生灵。涂炭鱼肉于八年之间。而毕竟帝亦厌兵。不欲覈其真伪。损其威重。以致苟且论功。可胜惜哉。抑因此而有感焉。当忠武之破倭也。陈璘颇不以为喜。忠武每获倭级。辄以与璘使上功。于是大悦。至有经天纬地补天浴日之褒。遂得终始成功。其为国之忠。让人之义。图功之智。诚有过于衄倭之才者。而至于露梁鏖贼。贼已尽歼。当此之时。功难堪矣。乃中丸而死。其志绝可悲矣。呜呼。微忠武。吾其倭矣。
论近世风习
古者舜耕稼陶渔。傅说版筑。胶鬲鬻贩鱼盐。吕望卖食鼓刀。百里奚饭牛。其他混迹于佣赁圃牧卖炭卖药之流者。不可胜纪。皆饿其体肤。劳其筋骨。而当时不耻为之。天下后世。不以是少之。盖自圣贤。以至于英俊名世人之视之。只视其人。不视其所为之如何耳。我东近俗则不然。虽奕世之家。高人之行。拔萃之才。一有涉于鄙贱之事。则人皆卑夷之。遇之如庸隶。虽家世寒微。行有玷缺。才无尺寸。衣冠谈笑。容仰趾高。则辄指以为士大夫。是故今之所谓士大夫。无官而拟公卿之尊贵。蔑识而抗耆宿之才德。鹄腹菜色而耻执渔樵之役。鹑衣履决而羞学工商之技。枵其实而鼓其名。热其中而冷其外。非不羡食土之民。而恐人之鄙我也。非不贪资生之术。而惧世之议己也。宁饥饿而死。不忍失士大夫㨾子。殆若忠臣烈妇之殉节者然。故除非达官腴职与素封富厚。则以士大夫为名者。必褒博优游。高坐拱手。朝不食夕不食。冬无缊夏无葛。以至于死然后。方可保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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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之名矣。是故其不学无操守者。外虽若无异于人。而内实怀图利之计。奔走于请嘱贿赂。巧密于骗卖占弄。甚至于穿窬夺攘。无所不为。而亦不欲身亲鄙事于十目十手之间。人之闻之者。亦掩匿覆盖。不欲显斥。然视彼劳力资身而亡邪心者。相去何如也。然则其所以高尚之者。乃所以使之阴蹈污贱之行也。且铨官之拟州县。所以为民择人。而其为言也必曰某也贫欲死。是不可以不先。人之所以自求于铨官者。亦必曰得则生。不得则死。是求之者与与之者。皆专以济其贫也。既专以济贫。而其月廪不足以济其贫也。则其势必剥民以肥己。然则其所以择任之者。乃所以使之公行掊克之政也。忠信重禄。所以劝士。而我国之禄多则斛。少则斗。是何足以代耕乎。其势又不得不纳贿。每利以丰其屋而美其衣食也。然则其所以劝士者。乃所以使之广开赂请之门也。夫使之污贱而责其污贱。使之贪黩而责其贪黩。使之赂遗而责其赂遗。虽孙武,卫鞅。不能禁也。是故古则重内而轻外。今则轻内而重外。一国皆若狂。其贫者固无论已。虽屡经藩邑。以富雄世者。无不汲汲于出外。其志将以求益富也。毕竟富者攘贫者而取之。是由于货赂有多寡。请托有紧歇也。彼沾体涂足者。又何以安土而乐业乎。夫廉耻节礼。所以养君子。而朝廷则以受贿行私为时义。州县则以厉民封己为达道。士大夫则以暗地图利为生计。而其不然者。必至于穷饿以死。使识者观之。此果为何等世界乎。且以庶民而言之。农而勤俭。素有积者。工贾而智巧且捷狡者。游食而能谲善骗刁者。犹足以保其生。而其馀则无非保抱携持。以哀吁天之徒。而终不免于沟壑。苟探其本。则皆从我国风习之不如古而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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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亦末如之何也已矣。
读朱子封事记逸易
古经多残缺。诗书经夫子删。又历秦火。逸文不可胜举。周礼缺冬官。礼记尤多汉儒傅会。此皆固然之势。而至于易则字句间。虽或有错误。亦未有脱落散逸。杂见于他书者。可谓经书中全经。而朱子壬午应诏封事曰。易所谓差之毫釐。缪以千里。己酉拟上封事曰。易曰正其本万事理。差之毫釐。缪以千里。癸未垂拱奏劄。又曰正其本万事理。差之毫釐。缪以千里。天下之事无急于此。今虽不见于易。夫岂无所据。而朱子若是屡书不一书乎。味其句语。实是圣人之言。颇似十翼之文。且于韵叶。决是易经之逸者也。惜乎朱子但引之而未有以明言之也。以此推之。则经文之逸脱。宜若不止此数句。而后学槩乎未之闻。岂非尤可慨惜者耶。
读朱子封事
余读朱子封事。未尝不三复而叹息也。盖当朱子之时。运值艰否。柄归权奸。天下之事。已至于不可为。而有若朱子之大贤。出于其间。苟使得君而行道。则宜若可以俗跻三代之盛。民蒙至治之泽。宋不至于为宋而止。而乃使天高海阔之德。蚕丝牛毛之学。空老于山里杞菊。寻行数墨之间。卒不过留得一片苦心于若干封事而已。可胜惜哉。嗟乎。阴阳消长之机。君子小人进退之际。圣人所不得不致意于扶抑者也。而诚意正心。自是吾道之第一工夫。陈善闭邪。乃为格君之最初急务。故虽帝所厌闻。而未尝以常谈死法而不为之惓惓焉。虽身处疏远。而未尝以捍格难入而不为之恳恳焉。至其复雠讨贼之大义。遏欲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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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之微旨。扶正斥邪之道。治国安民之术。又未尝不直指而竭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至诚恻怛。委曲剀切。刳沥肺肝。奋不顾身。其爱君忧国之诚。救焚拯溺之意。直使读者流涕不自已。而其所谓忤犯贵近。切劘事机。若飞语横议。贿赂请谒。宫闱幽阴。淫巧邪媚等说。尤重言复语。反复详密。自其始见孝宗于隆兴之初。再见于辛丑。三见于戊申。动辄以近习私人为言。及退而进封事劄疏。或至万有馀言。而其所言亦不过此。盖不如是。则无以格君心之非。而至于甲寅论过宫疏,行宫便殿奏劄,经筵留身面陈四事劄。则其直截不讳。言所难言。又皆人臣所不敢道。人主所不能容。而以后世软熟顾瞻之态言之。则不惟不能尊信。不能平恕。又必将群起而攻之。必致之不测。言之者亦无以免乎及矣。然今考其已然。则犹屡召矣。犹特旨改秩。主管崇道观崇福宫矣。内则犹为秘书兵部郎待制侍讲矣。外则犹为南康守浙东提举漳州守潭州守湖南安抚矣。在朝犹四十六日矣。虽罢退而犹奉祠宫观矣。虽为林㮚,侂胄辈所媢嫉搏击。而亦犹有周必大,胡铨,彭龟年之荐进。黄裳天下第一人之对。游仲鸿远近相吊之说。赵汝愚袖还内批。且谏且拜之举矣。虽不免于伪学党籍之首。而亦犹有蔡元定,留正,杨宏中等。或坐或救而编管黜窜矣。虽党禁甚严。而会葬者犹数千人矣。犹有吕祖泰之上书矣。若后世。安得有此。其或有一字半句之近似于此者。则必不免于齑身湛宗。谁为悯之。谁为讼之。此可见当时人君之未尝不倾心。正论之未尝不服人。士趋之未尝不归一。而若其身不用而言不行。则其于天不祐宋。何哉。呜呼。孔子不得位而其功贤于尧舜。朱子不遇时而其功继于孔孟。然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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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之不幸。岂非天使之嘉惠后学。而后学之幸欤。
书先君遗稿后
呜呼。此吾先君子遗稿也。中间因失火。收拾灰烬散逸。仅五百首。不肖每读之。晚年所笔。率多困穷忧郁之发。噫。此不肖之罪也。苟能纯蓺肇牵。竭力以养。则岂至于是。今虽晚觉。已无及矣。此不肖所以未尝不泪外迸而声内吞也。为今之计。惟有奉此遗稿。以图久远。而顾贫窭。又老且死。无以锓诸梓。大惧遂至于湮没。乃手自缮写一册。以遗子孙。为子孙者。苟能继继相传。读之愀然如复见。藏之惕焉如恐失。可以感发处感发。可以遵守处遵守。则庶几无负此苦心血诚矣。 上之十年上章敦牂月正既望。不肖孤愭泣血谨书。
预作遗戒。付翼培。
吾年已七十矣。虽不至于朝夕奄奄。大抵无馀日矣。况人固有霎时之顷。一夜之间。无病而奄忽者。亦有病不能言者。若待临时而欲言所言。则岂可必乎。玆庸预以文字告于汝。此非乱命也。亦非不可行而难处者也。汝其行之毋失。
一。长湍茅池陵坟墓之迁移合窆。即吾父之赍志而饮恨者也。子孙苟能遵而行之。则孝莫大于此。而吾在蓝浦黄山时。俱以径递。未克遂意。妄以为若复得一麾。则庶可以竣此事矣。荏苒至今。今则更无馀望。实无归拜之颜。汝若来头。天幸有官力可以容手。则勿以年久而或挠于他人之论。断然行之。是吾一分之望也。不然则非但各窆之为痛迫。将来必至于失传。仍为无主古冢。岂不悲乎。
一。吾之立后。盖为亡儿之地。而今幸有子。庶可为其后矣。若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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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而有后则幸矣。他日虽久远之后。若有无后之虑。则必须以汝之子孙中继之。而若又孤孑无可分者。则虽绝祀。切勿强取于他派中可也。盖以非吾血孙则不必继之。而前日立后之时。已有此意也。此意汝须传之于子孙也。
一。吾尝以为人之心志议论。专在于平日所著述。故子孙之视于无形。听于无声。绝胜于一幅写真之。只摹得七分。虽或浅陋。不厌于人心。在他人则可以鄙夷之嗤笑之。在子孙则当奉宝之。以为家传。况有可遵而守之。可惕而戒之者。则其相继玩读。惟恐坠失。岂比于名人文集耶。盖其著述之际。劳费了一片精神。成之于心。笔之于书。直与其身体发肤无可轻重而殆有甚焉。凡人既没之后。其容貌骨肉。皆已同归于土。不可复睹。虽或梦见。不过依俙恍惚而已。而独其心画手迹。流出于性情肝肺者。宛然留在。历历分明。如接其谈论。如听其咳笑。苟非焚毁。终不磨灭。古人所谓尚友于千古。对面于黄卷者此也。以此思之。则苟有人心。其忍弃而不看。去而不留乎。吾自蚤岁。读圣人之书而行之不力。老矣无闻。草亡木卒。固不足惜。而顾所著诗文。偶然收聚。总若干卷。釐其叶数而册之。则可为数十馀𢎥。虽其诗无调格。文无体法。不免于凡庸鄙俚。而若其首首含托寓之意。篇篇有劝戒之旨。不为强饰夸大之浮词。皆属事物理义之实地。深切恳到。明白痛快。读之有馀意。验之有真境。则窃自以为不羡慕于世所谓作者家虚影胡叫。而至若家禁庭诰及崇正道辟异端等文字。实为操存兢惕之要。守身保家之规。苟有违犯。未或不亡。恐圣人复起。不易斯言。岂不为传家之三尺乎。平生性拙。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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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播扬。故有感触则书之。书之则藏诸巾衍。未尝辄以示人。人之知之者鲜矣。人之知不知。吾所不知。而所愿者子孙每胜冠则皆誊一件。时自观省。如见吾面目。又能式遵之谨藏之。无借与无散失无毁灭而已。近世有一先辈多著述。而身后。其子孙不能看守。其奴子取以涂其壁。其族人见。而每对余嗟叹。又有人既没。妇女辈取其遗稿。以为覆瓿裹饼涂窗谚札之资。又或卖诸休纸廛。皆吾所睹闻者也。今之人其先世有功令业私稿。则必效而习之。誊而藏之。惟恐失之。此无他。将以侥倖于场屋也。至于此等文字。则弃而不顾。任其毁失。夫己欲所关则贵之。视若无用则贱之者。所以施之于他人而非所以施之于其先也。其忍为之乎。故吾以为与其留作他日敲火之具。杂用之资。出卖放失之地。无宁实诸棺中。以吾精神。反吾体魄。故尝以语汝矣。后又思之。如或有子孙中。能知此义而追惜之者。则吾所为。亦似径情直行。无于人之举者。汝更商量。汝之子及后生中。如有可恃无虑者。则存之以待他日。其或更无可望。则以吾前言行之可也。无论如此如彼。我死之后。吾所著诗文经义与科文各稿。及 内赐孟子,八子百选,奎章全韵等书。军资监所得 健陵志状,分韵杜律。太学所得志庆录及大小科榜目,史局题名记。及吾所誊出杜诗等诸册。及休纸册誊抄者。及历书日记。凡以册为名者。汝悉收取。而毋论所著所誊。凡吾手泽所及。若有他用及亡失。实与弃吾肢体。以资乌鸢蝇蚋之食无异也。苟如是则是小不忍而忍于大也。践吾前言。不亦可乎。
一。妇女辈好鬼神巫祝尼媪之习。滔滔皆是。而吾家则自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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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此等之事。便成规模。汝所闻见者也。盖好鬼神则必亡。巫觋祈祷忌讳等事。及异色媪婆往来则必有害。而好之者反多。真所谓乐其亡而利其菑者也。不亦惑之甚乎。吾家之姑无怪异妖妄之事者赖是也。而他日安知无好之者之女来归。习熟见闻。辄效他家者乎。汝宜以此作为家法。父戒其子。子敕其孙。凡新妇入门之后。谕成一禁。禁之不可。则虽至于出。亦无不可矣。
凡此条列。必付之于汝者。盖以非汝则无可付者。而惟汝必能遵之也。至若后生辈。何可预料。惟愿汝克跻遐寿而尽善后之责耳。天若不亡吾家。则子孙必有能世其绪业者。不然则已矣。人其柰何乎天。
读书随笔
人孰无父母。而孝者盖鲜。孝固不可人人责之。而能不失平平底道理者亦难。甚至于悖理乖常者多。玆曷故焉。良由于父兄之不严。训习之亡素。而世教不明。各自行其私意焉耳。第以疏节最易行者而言之。夫子有言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朱子释之曰远游则去亲远而为日久。定省旷而音问疏。不惟己之思亲不置。亦恐亲之念我不忘也。游必有方。如已告云之东。则不敢更适西。欲亲必知己之所在而无忧。召己则必至而无失也。此固以父母之心为心者。而亦非难行之事也。余观人家子弟至于此等事。亦未有能无违者。欲远游则远游。欲出入则不告不面。东西南北。惟其所适。使其亲不知其处。虽有急而欲召之。何可得也。虽有暴疾猝伤。何由寻之。只来于来时而已。以故虽其亲老无力。不顾侍侧之无人。不恤疾病之难度。倏往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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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或至经宿累日者比比焉。有事而不服其劳。有客而莫应其呼。出入而问其何往。则只答曰唯。言语而问其何事。则亦答曰唯。有所参涉则颇有颦苦之色。有所论难则显加咈激之状。其意以为我自出入。何所干而问之。我自行事。何所知而预之。老人则只当食之而食。衣之而衣。闭口勿细言。终日守一室而已。其亲欲有出入则又力止之。外若爱护而实不欲其出户。此盖由于其亲之不足见重。而其于违子道。则不翅万万里矣。此犹如此。又何望其难于此者乎。了翁曰。彼臣弑其君。子弑其父。常始于见其有不是处耳。夫以其亲为无闻知。而任自出入。任自作用。以为我行我意。田舍翁何足有无也云尔。则非特见其有不是处而已。其弊必至于伤而不知其何由。病而不知其何症。死而不知其何时。是亦可谓有子乎。究其始则孟子所谓不行于妻子者。而推其末则实有无穷难言之不祥矣。故余尝以为亲虽凡庸。其子则知之以圣人。亲虽苛细。其子则听之以法言。其文虽不犹人。其子则视之以文章然后。方可免于李峤之无儿矣。噫。苟使才智如武侯。则瞻尚辈何敢侮之。文章如李杜韩苏。则禽文昶过辈何敢轻之。富贵而致公卿丰钱谷。则又何敢忽之。清斯濯缨。浊斯濯足。皆自取之也。然为为人子者窃重之。聊书以为戒。见之者尚亦知警而毋怒。
谄说
谄者求悦于人而欲以利于己也。故臣之谄于君者。欲其得于君也。贱之谄于贵者。欲其赖于贵也。贫之谄于富者。欲其资于富也。是皆以下而附于上。以瘠而求于肥也。苟非正直刚方。超外利欲之人。亦常情之所不免。为其媒于利而免于患也。独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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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悦人之谄而以为真爱己也。恶人之直而以为必疏我也。人口尊之而自大。人貌誉之而自贤。事之非而谄以为是。则不知正议之以为非。物之恶而谄以为美。则不知公眼之以为恶。自己之贤智文武。何所待于人之面扬。而惟其谄则悦之。子孙之寿富尊荣。何所与于人之善颂。而惟其谄则欣之。在人愚弄调戏之中。而轩轩然笑而受之。又从而亲之爱之。贵之与之。随事而助之。以身而保之。为谄者计则诚利矣。喜空言而忘其身者。可不谓之愚乎。夫婴儿无所知识。谓之贤则喜。谓之憎则怒。故人之弄之也。故示怜爱之状。亟加称誉之言。则孩笑而乐之。虽其甚爱之物。必与之而不惜。曾谓受人之谄者。反无异于婴儿之见乎。武后鄙阎朝隐之代牺伏俎。而其实则未必不以为爱我也。李宪足踏彭孙以为奴谄太甚。而其心则未必不由此而益亲昵之也。然则悦谄者又未尝不知其谄于己者非实情真境。则比之婴儿之无知。又不如矣。然此犹自古通患。悦谄者之甘于一时之入耳。犹善谄者之耽于一时之悦人也。又怪夫今世尊贵之谄于卑贱。反有甚于卑贱之谄于尊贵。有奴婢者必谄以使之。惟恐拂其意焉。不然则以为薄人情也。临吏隶者必谄以待之。惟恐失其心焉。不然则以为不体下也。宰相而与乡畯抗礼。以钓其誉。士夫而与市井结交。以餂其利。欲有以使其力则谄之。欲有以钩其财则谄之。外似屈己而成人。实乃伤风而败俗。于是为人下者骄傲怠慢。反要其上之谄己。无复畏敬严惮之心。渐长亵狎陵驾之态。谑浪如侪友。勃蹊如斗争。惟意所欲。荡然自得。所谓等威体面。必欲毁坏磨灭。而小不如意。则辄怀怨疾。暗售奸险。小则离叛。大则毒害。皆由谄而养成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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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其下者既以此为事上之道。为其上者亦以此为使下之术。自以为名分非一人所可明。世道非只手所可挽。有恩于彼。无损于己。适我欲而不取怨。不亦美乎。生斯世也。善斯可矣。何必傲然自处以古之道乎。辗转相效。遂成一世风习。是故上下交谄。谄而不已。一有不闲于谄者。则下而不获乎上。中而不容乎友。上而不得乎下。语言无味。面目可憎。直一龃龉儱侗。嵚崎历落之人耳。呜呼。宁为此。不为彼。
誓瘖
橆名子于世间凡事。皆悯然无所知识。无所猷为。盖天下之弃人也。然而强欲有所言。其言必不行。徒害于事失于和。故除非答问及切于己。不得不发口者。则誓不复出一言。庶不失痴聋本色。又或有客而寒暄馀。便默然则将以我为简。故拣取百无所关之閒辞漫语。以备酬酢。其外则惟静坐看书。有则吃着。无则忍饥寒而已。是足以终其年矣。古人有托青盲者。婢淫于前。子入于井。而终不言。苟心一定。则何遽不若。昔蘧伯玉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之非。今橆名子行年七十而知六十九年之非。虽甚可愧。其亦幸矣。
后又书
既为此誓而反省日间。犹有复踵前习者。或才脱于口而旋悔齰舌。或不觉于昼而夜思慄魂。此皆心力有所未至。而依旧是任齿牙者也。于是益自叹本地之不固。而古人之真不可及矣。未知何时能积得工夫。到得此境界也。
论升学儒生
余尝极论升学科之不可不革罢。今无容更赘。而姑以为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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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心保身之道而言之。其为害者有不可胜计。而苟能知其为害。则必获其益矣。盖诸生之所以奔走于此者。只是为才名之上人。生进之高径也。而试观近来升庠之魁捷者。率皆倩手于人。而虽粗能自为者。科作一出。不惟无足可称。未免受人嗤点。是故虽连占优等。坐致画壮。而名闻则蔑蔑。乌在其才名之上人也。且其轻薄之习。于升学之中。又分优劣。高者必志于升补而羞齿于学制。次者又詑于合制而下视于监解。而既无才名之可以动人。则升学与监解。其期于会试。与四书小学之讲。无以异也。又何足言生进之高径也。然而习俗已痼。士心已驰。革罢之外。固无可奈何。而以岸上人视之。真可谓惑之甚矣。请试略数其为害。听之者若平心而反求。则必有幡然而醒悟者矣。夫人之所以为人者。以其心术之正也。今之升学儒则隳废礼义。放倒廉耻。鄙悖忮衒之行。无所不至。黯黮诬攫之变。无所不有。既与之争竞得失。则其能无近墨而黑。随波而倒乎。其坏心术一矣。泮长之姻亲切友。则旁钻而曲穿。教授之意向紧歇。则巧伺而争先。昏夜闪忽投间乘便。己有所利则无不为焉。人有相埒则必欲挤之。当此之时。遇诸涂而见其行步。观其眸子。如醉如狂。不问可知为升学之儒。其失行身二矣。新凉入墟。简册可亲。至于三冬。则小窗永夜。粟粥墨帐。正是笃志攻苦之时。此古人所谓三馀文史。又所谓此日足惜。而今之升学。每于冬后设行。中间虽有閒日。亦末由静坐勤读。倏忽光阴。因遂担阁。年年如此。老已至矣。岂不可惜。其废工夫三矣。隆冬短晷。雪虐风饕。广庭冰地。通宵露坐。彼被貂煖酒者。犹云哿矣。哀此鹑衣鹄腹。耐饿忍冻者。强效他人之逐队。浑忘自家之受伤。以故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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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升庠者。未有不婴难医之疾。而覆辙相望。暋不知戒。其祟疾病四矣。所贵乎士君子者。以其择交审而取友端也。升学场中。经年阅岁。则其识面必广。托交必多。既已亲熟。遂成往还。使其好人也则诚亦善矣。如其不然则其害必至于蛊心陷身。又或夤缘取祸者多岂若静处自修之有乐而无患耶。其比匪人五矣。贫士生涯。虽朝晡粥饭。每患难继。而一闻设场之令。则试纸笔墨等属。必欲如人。疗饥御寒之资。必欲储囊。一年之内。升补依十二抄之例。学制分等各设。则几至三十场。其所费用。何处办出。不得不东贷西乞。昨典今卖。转成积债。偿不如期。长罹困境。至逢辱骂。以此败家者。或多有之。其荡产业六矣。所以必欲赴此者。以其有大欲于取魁等占解额也。彼有势有钱者。无论文笔之如何。为试官者惟恐失之。求其首句。拆其糊名。阖眼而书嵬等。毕竟登诸解榜。此固能充其欲者也。顾此万无蹊径。空手呈券者。虽满篇珠玉。古今名作。必无幸矣。然则空自苦耳。有何益哉。然且甘为人陪从而不知止。其不知量七矣。以此而欲长其闻见。习其所业。则犹或可也。而文有所谓升学体。笔亦有所谓升学体。文未成而欲径效其体。笔未精而欲强学其体。未有不如邯郸学步之并失。故步匍匐而归者也。是乃自病其素才而终入膏肓。忽弃其所学而遂成迷罔。后虽欲悔。不可救药。可不惜哉。其不善变八矣。积年奔竞。一或幸而占嵬等。又幸而得参解。则必自视嵬然。低待他人。有若办出功名事业者然。其实则岂渠之才。真能高出于世哉。直是老于此事。艰寻东郭之路。偶幸致之耳。可愧不可誇也。而乃欲骄人于白日。其长傲习九矣。静坐读做之人。心不外驰。故除非有故。必不好出入。而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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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出入者。狂奔疾走。左笑右语。已成恒习。故志不着书册。目不经家事。心猿跳荡。意马驰突。在家则不耐暂时。出外则自觉快活。访甲过乙。凌晨经夜。出言则鄙俚轻薄。处事则谲诡恣横。皆升学为之根祟也。其误平生十矣。且以利害得失言之。每式年自有监试。其间为三年。苟能冬读夏做。勤孳不辍。则必有得之之时。而其终不得。则乃千百之一也。岂若空费心力。虚送岁月于无益之升学哉。夫升学者。只是诗赋课试之资。本非贤良方正之选。则假使有十分能手。以十分公道。自然而得之。一时才名则可谓云尔。律之以真正学业。亦何足贵乎。今一染迹则有十害。一断念则有十益。而举皆汩汩棼棼。醉生梦死。过了许多好光阴。成了一个破落户。如吾所言。反为迂阔。可叹也已。
审术
是己非人。亦凡人所不免之病也。是故文人相轻。术客相倾。古今同然。可胜叹哉。今试以术客言之。医者未有以他人之命药为是。地师未有以他人之相地为得。虽更十百。莫有一辞。于是乎问病者怀疑眩之心。而不免群医并进。众药交攻之患。求山者动祸福之说。而每多葬不以时。东迁西移之弊。盖有疾而寻医。临葬而择地。自是不可已之事。而己既乏真的之见识。人亦无表著之神异。迎医则人人仓扁。论地则个个行诜。从甲而乙又自以为高。主此而彼更自以为胜。孰辨其优劣。孰定其取舍。古语曰。脏腑而能语。医师色如土。山川而能言。葬师食无所。彼专以一时之名与利。而取办于口给以御人者。其贻害于人则无穷。其将如之何则可也。曰择良医而审慎于用药。毋为浮轻之言所误。继先茔而一意于安厝。毋为奇怪之说所动。先思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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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荣卫之道。而不可轻试药石。只谋安稳体魄之要。而不可广猎名胜。若夫寿命之长短。地理之吉凶。则在乎天。死生祸福。岂一术士之私意小智。所能移易变通乎。不然而欲一听于彼。则虽欲顿瘳于瞑眩。而反或转生别般他症。竟至于不可为矣。虽欲坐占于吉地。而反或自取无限狼狈。终底于受实祸矣。后虽悔之。亦将何及。聊谩书之。以为世戒。
蔘说
天下之万物万事。有利则必有害。利大则害亦大。理固然也。今夫蔘之为物也。生于深山之中。禀得纯阳之气。服之。可以补元。可以已疾。故世皆宝之如仙丹。以为药笼中第一物。其价盖无量。富者固不计。贫者死则易。用蔘难。故出蔘之地。以为岁贡。民多轻死罪而越犯。以其利大而忘害也。近年以来。人有以种之之法。试于家圃。以图其利。而稍稍相学。今则几无处无之。其性虽不如采于山者。而亦可以次之。其价则渐杀而廉。于是医者诊病。不问其力。辄曰不可不用蔘。病家亦心易之而必欲用之。盖药贵而价贱。得用前所不敢生意者。亦利之大者也。然而蔘虽灵药。苟不能对症而投。则反不如凡根众叶。而其为害也甚于乌喙。古人所谓三桠之毒。可以杀人者。乃理势之甚明者。而覆辙相寻。犹不知戒。至若小儿之痘疹。少年之壮热。亦莫不以此见败。而医非此为不知病。非此为无识。动辄剂灌。莫有审慎。良可叹惜。又如老人之病。气虚奄奄则投之以蔘。似有一时之效。故不计家力。必欲继进。而此如将灭之灯。加点滴之油。虽获暂明。旋复如前。毕竟荡尽家业。直至命尽之时而后已。人见其然也。以为得延时日者。犹是蔘之力也。殊不知命乃在天。死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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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蔘岂能延之。且尝见久淹之疾。多用蔘剂。及其没也。血肉糜烂。人皆却立。殆不能敛殡。夫病时易致误用。死后如彼惨酷。命无赖续之理。家有荡败之患。其利害果何如也。虽孝子之心。或冀片刻之效。无所不用其极。而苟使病者达死生之理。透利害之状。则将必却之之不暇矣。然此难与俗人道也。
与成镇泰书
阻音此久。曷胜怅仰。伏惟春暮。震艮增吉。仰慰且溯之至。弟正月遭伯嫂丧。奄过襄事。悲怛何言。今者此儿作觐行。故兼为奉来祠宇之计。此事曾于戊辰儿行时仰告。而兄以俗忌不从。其后因弟力绵。且连值婚丧之故。至今未果。此心之夙宵负罪。曷尝少弛也。今则儿既进去。故择日以送。幸勿更如前日之为也。兄每以情理之缺然为言。而此有大不然者。情虽无穷。分则有限。是故礼。祖庙亲尽则递迁。以至于埋安。若以情理言之。则子孙之心所不忍者。而断然行之。莫有异辞。况姑庙之不当奉者乎。然则情理二字。非所可论。且俗忌不经之说。本非有识者所信从。则固不可以此违废当行之事。而祠宇迁奉。择日而行之。人家之常事也。未闻当迁而拘忌不迁也。虽以俗忌言之。奉来处或可有忌。送去处有何可忌。以兄见识之高明。亦为如此之言何也。且弟方穷甚。无一奴婢。长时呼庚。实无治送腰舆及舁者与路费之势。而不可以此遂废此事。故不得不从权从略。惟以奉来为主。兄勿以所见之疲软。过为高论。倘若揆以情理。命一奴背负龛室。则极可感荷。不然则当别有措处。而此亦不可预度矣。盖自叔父生前。以至今日。莫非弟家之咎。极知兄心之宿怀未妥。而顾弟之形势。外任之前。在所勿论。蓝邑则乍莅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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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无暇容力。黄邮以后。则谓有主祀可以奉还。今则既已归虚。惟有奉来班祔。天幸日后或立后。则事面既正。此心亦安矣。兄之尚今奉置。已极未安。弟之不能奉归。尤为恧悚。人之责弟姑勿论。乃或怪兄而疑之以为此必有别般事端而然。兄亦不得辞其责矣。大抵己未以后兄之事。节节失着。到今不欲索言。以犯圣人既往勿说之戒。而弟今既欲奉来。则兄当治送之不暇。何可为不当之言。而又以所见之如何。有所持难耶。夫一时器具之不如人。俗见之小事也。不当奉而奉。当奉而不奉。礼节之大失也。拘于小事而陷于大失。决非君子之所宜为也。今欲具仪奉迎。则以弟之力。恐又有迁延荏苒之叹。曷若迨此时勇决。俾无日后转益难处之患耶。此乃出于万不获已之举。而恐兄又以此为言。情急辞蹙。或多直截触犯之语。主臣主臣。幸望俯谅而曲恕。毋使至于又作虚行。如何如何。临纸神昏。不备。
看玩欲
维天生民有欲。苟不能以礼制心。以义制事。则鲜不至于乱。此古昔圣贤之教。所以必欲遏人欲而存天理。不使至于近禽兽也。夫所谓欲者。亦有许多般焉。盖饮食男女。人之大欲所存。故有食欲色欲。将欲奉其身快其意。则必须货财。故有财欲。将欲化贫贱为富贵。则必须科宦。故有科欲宦欲。此皆人欲之所不能无者也。然而亦或有乐简静甘淡泊者。故未必人人皆甚。而至于所谓看玩之欲。最为诸欲之首。看玩者。好物好景。凡异于常可观可玩者皆是也。今夫孩提之儿。人指之曰彼物好。则啼而止怒而解。及其长也。遇有美景则乐而忘返。闻有异见则远而不惮。至老宿亦然。是故无论长幼男女。春而花柳则欲游。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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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枫菊则欲赏。上元之月。四八之灯。江涨于潦。树荫于夏。种种物色。处处如狂。见渔猎则喜。见技艺则笑。见道路之有斗鬨戏嬲。则虽有急必驻足。见豪贵之盛车马仆从。则虽有事必注眸。有异物则虽微小。必随而见之。有异事则虽迂僻。必从而观之。凡有目者苟有可以见。则未有低头而过者也。其为欲有如是矣。而最是动 驾之时。则京乡士庶。争先竞赴。漫山蔽野。而路傍之舍。皆为士夫家妇女所占。当此之时。先入者为主。后至者见拒。奔轿于卒伍之间。走婢于喧尘之中。从窗而瞰。由隙而窥。露出面貌。不顾道路之睨视。丧失容仪。不避皂隶之指点。凡系廉耻体貌。并皆放倒。至或有在途解娩者。有从楼跌坠者。可羞可笑之状。不一而足。而其所见者。不过羽旄之翻动。军马之群驰而已。至于闾阎女子。则与恶少簇杂。又多骇怪之举。而恬不知耻。专心致志。只在看玩。馀外万事。都属摆脱。故弃农投业。赢粮裹足。夫偕其妻。姑携其妇。母率其女。或多失散而归者。亦可监戒。而无论士族闾家。终身奔走。未或安坐。虽见困厄。曾莫知惩。由此言之。天下之欲。孰有加于此者乎。窒如填壑。而此壑则无可填之期。拒若筑堤。而此堤则无可筑之时。而究其实则有害而已。何所益哉。然而古亦有看隘若耶。看杀卫玠之说。目之欲看。盖有不期而同然。山泽之象。亦圣人为之戒而已。贤者志之。不肖者弃之。
己巳拟上应 旨疏(凡一万六千三百六十六言)
伏以皇天仁爱。示警治世。近年以来。星雷水火之变。殆无岁无之。岁荐饥馑。民转困穷。老弱不胜饥寒。颠于沟壑。壮者保抱携持。以哀吁天。闾阎之景色愁惨。山川之气象萧索。和安得不干。灾安得不生。于是乎 朝廷所以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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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之赈济之者。虽曰靡不用极。究其实状。则惠泽之及于下者。百不一二。弊瘼之切于民者。十过八九。慰谕之 温音。非不恻怛。而终归于应文备例。粟财之转移。非不周便。而卒至于有名无实。驲驰厨传。在近侍荣其身则美矣。而彼盻盻然者则有死而已。凭公行私。在官吏自为谋则得矣。而斯嗷嗷然者则尽刘而已。此所以民怨于下而天怒于上也。式至今年。尤有甚焉。极无极备。以先之雾风虫霜。以继之冷热不时。峡海俱病。凡诸以灾为名。害于田而伤于稼者。种种具备。遂成大无。加以疫疠乘之。札瘥相比。民之罹毒。吁亦酷矣。逮当纯阴之月。又有虹雹之交见。轰烨之迭发。不宁不令。胡至于斯。灾不虚生。理必有由。肆 殿下以恐惧脩省之念。轸广询博访之道。诞降 丝纶。反躬自责。爰求谠论。勤勤恳恳。有可以感鬼神而孚躁冥。是足以上格天心。下洽民望。解冤郁而变为蹈舞。反灾咎而化为休祥。凡为臣民。孰敢不殚竭忱诚。以副我 圣上如伤如渴之至意哉。伏念臣本以庸姿。晚窃科第。无足以厕列于百执事之末。而粤自泮宫应制之时。猥蒙 先朝不世之恩。屡被魁擢。辄叨褒赏。 提诲则殆同严师。 奖谕则无异慈父。 询及破屋之状。而特轸其贫寒。 命诵 御批之句。而至许以文章。 恩山德海。未足喻其沦浃。摩放糜粉。未足酬其万一。至今铭镂。每不觉感涕之被面。而俯仰天地。万事已矣。惟以追先报今。为四字符。而无奈桑榆之景。已迫迟暮。蝼蚁之忱。末由报答。耿耿一念。未尝少弛于夙宵矣。今 殿下遇灾求助。欲使众志毋隐。嘉言罔伏。此诚 大圣人询荛之盛德。而微末贱品有怀必陈之秋也。臣仰感 圣意。俯激愚衷。玆敢以平日所蕴蓄者。披沥心肝。粗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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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瞽之说。惟 殿下试垂察焉。臣窃观今之世。以外面言之。则可谓太平矣。以言乎朝廷。则贤能晋用。傝䢇退蛰。百僚率职。奔走震慑。一事之不遵例则罪之。一举之不如仪则斥之。同朝有寅恭之美。庶务无瘝旷之叹。以言乎外方。则方伯怀综核之志。守令尽畏慎之心。昏愦招谤则考绩以殿之。贪浊厉民则衣绣以黜之。边境绝狼烟之警。老稚锄桑柘之影。此无他。 殿下圣德之所致也。 殿下临御以来。言无失发。动无过举。无驰骋弋猎之娱。无声色土木之过。揔揽权纲。恭己无为。诚意正心。宋帝之所厌闻。而 殿下则无是也。面折廷诤。汉主之所变色。而 殿下则无是也。典学之工。罔间一日。虚受之量。度越百王。一政一令。有以服人之心。仁言仁声。咸仰入人之深。是宜至治徯志。天休滋至。金膏玉烛。跻一世于春台之上。而夷考其实。则乃有大不然者。无论中外。处心则以持禄保位为主。而有似乎奔走率职。当事则以推诿弥缝为策。而有似乎遵例如仪。因循姑息而终归于怠慢。架漏牵补而竟至于坏裂。人心日趋于薄恶。世道日底于颓败。才非不择而民生之困悴特甚。法非不行而纪纲之隳废已极。 九重之忧勤。非不至矣。而恩泽无下究之验。群下之奉行。非不善矣。而庶绩无其凝之期。巧伪乖悖之习。叠见层出。灾异变怪之事。日新月盛。玆曷故焉。臣诚愚蒙。莫知其所以也。无或 圣学虽臻于高明。而犹有万分一未尽于戒惧之工欤。 睿质虽得于天成。而犹有万分一未尽于克治之方欤。知人有则哲之明。而任用之道。犹有未尽欤。视民有如伤之仁。而怀保之方。犹有未尽欤。容谏之量。虽无所不弘。而犹未尽于悦而绎从而改欤。恤刑之德。虽无所不及。而犹未尽于洽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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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用不犯欤。凡此所谓未尽者。一或有近似者。则向所谓其实之大不然者。亦无足甚怪也。譬如人内祟重病而外若无伤。起居饮食。未至有妨。容貌精神。不觉有异。而脏腑虚弱。荣卫损伤。盖无一毛一发不受病者。而不自知其为危迫之證。越人见之则望而却走。而当之者方且谈笑而度日。及其病已形而觉之。则又群医杂进。众药交攻。遂至于不可为。此必然之势也。夫小而医一身。大而医一国。其理一也。特不能察其微而治于豫耳。书曰若药不瞑眩。厥疾不瘳。又曰若有疾。其毕弃咎。孟子曰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苟为不畜。终身不得。岂欺我哉。呜呼。人主之一身。是万民之本。而人主之一心。乃万化之源也。心正然后可以运万化。身脩然后可以怀万民。是故格致为诚正之基。而格致必贵乎诚正。治平在脩身之后。而治平必自于脩身。后乎格致而可以收格致之功者。惟诚正也。前乎治平而可以致治平之效者。惟脩身也。诚正则身无不脩矣。身脩则国无不治矣。然而身之脩不脩。心之正不正。只判于意之诚不诚。而意之诚不诚。必由于人所不知而己所独知之地。故大学诚意章。言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欲其必自慊。毋自欺。而丕惟曰君子必慎其独。又言诚于中形于外。十目所视十手所指之严。而亦惟曰必慎其独。中庸首章。言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又言莫见乎隐。莫显乎微。而丕惟曰君子慎其独也。末章言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又言潜虽伏矣。亦孔之昭。内省不疚。无恶于志。而亦惟曰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惟人之所不见乎。然则圣门相传之旨。莫不以慎独二字。为第一紧要工夫。重言复言。以始以终。必欲使之实用其力于此。以审其几。盖诚者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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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实者真实无妄。表里如一之谓也。欲诚其意。而不于慎独上着工。则心之所发有未实。而善恶之几。或有所未审矣。此古昔圣人所以眷眷致意于此者也。学者之为学。固不外是。而至于帝王之学。则尤当致戒惧谨慎之方。苟能涵养乎未发。省察乎已发。不以幽暗之中细微之事。而或忽其慎之之术。不以迹之未形人之不知。而或忘其谨之之道。使其实于中而形于外者。无一毫自欺之端。有十分自慊之意。则心可得而正。身可得而脩。推而至于致中和。天地位万物育。笃恭而天下平。乃其次第事耳。故程子论夫子川上之叹曰。此见圣人之心纯亦不已也。纯亦不已。乃天德也。有天德。便可语王道。其要只在谨独。其论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亦曰惟谨独。便是守之之法。朱子戊申封事曰。古先圣王。兢兢业业。持守此心。虽在纷华波动之中幽独得肆之地。而所以精之一之。克之复之。如对神明。如临渊谷。无纤芥之隙瞬息之顷。得以隐其毫发之私。虽以一人之身。深居九重之邃。而凛然常若立乎宗庙之中朝廷之上。此先王之治。所以由内及外。自微至著。精粹纯白。无少瑕翳。而其遗风馀烈。犹可以为后世法程。臣敢以是两夫子之说。为 殿下诵之。伏愿 殿下深加 圣意而试以思之。吾之于人心道心之间。果能精之一之乎。于天理人欲之际。果能克之复之乎。所以诚其意者。果能表里如一乎。所以正其心者。果能敬以直之乎。所以为慎独之工者。果能审其几于未形之迹。而遏人欲于将萌。不使其潜滋暗长于隐微之中乎。造次克念。战兢自持。则其表端影直。源清流洁之效。自有不期然而然者矣。真所谓朝廷百官六军万民。莫敢不出于正而治道毕也。此臣所以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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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 殿下之一心。为天下之大本。而至于今日之百弊千瘼。则殆不可毛举。盖莫非任事者之过。而若论救弊之最先急务则有四焉。曰振纲纪也。曰用贤才也。曰育多士也。曰子庶民也。苟能于此四者得其道。则所谓许多般弊瘼。可以不期去而自尽去矣。臣请以四者历陈之。所谓振纲纪者何也。诗曰勉勉我王。纲纪四方。又曰受福无疆。四方之纲。之纲之纪。燕及朋友。书曰若网在纲。有条而不紊。韩愈亦曰善计天下者。察纪纲之理乱而已。盖纲者犹网之有纲也。纪者犹丝之有纪也。网无纲则不能以自张。丝无纪则不能以自理。故欲张网者。必先张其纲。欲理丝者。必先理其纪。则事有序而功不劳矣。一家则有一家之纲纪。一国则有一国之纲纪。纲纪不振而能治其家国者。未之有也。方今风俗颓弊。名分紊爽。礼义廉耻。国之四维。而担阁一边。伦常名教。人之大节。而变怪多端。朝野之间。全没忠厚质实之风。闾阎之际。徒有欺诈骗卖之习。幼少以凌加长老为能事。卑贱以抗衡尊贵为主意。服食之奢滥无度。而穷者益穷。律式之从违惟意。而横者愈横。为文章表贵贱。黄帝所以垂万世之法。而今则贵贱无别。苟其力可为则为之。殆有甚于贾谊所谓绣墙缘履。同律度量衡。虞舜所以启一王之治。而今则长短大小轻重。人各异而用各殊。又有甚于陆贽所谓相缪相欺。各自逞私。交互成习。其秉心则克伐怨欲。纷驰于方寸。声气臭味。潜通于暗地。表里悬截。畦畛阴森。外谀内猜。荣胜耻屈。掩己之为。钩人之隐。其行事则貌若无异于众。而实背于理。言若有似乎公。而暗济其欲。事之是非则无所别白。而惟师乡原之阉媚。人之彦技则辄怀媢嫉。而遂成蜮弩之傍伺。宰相则置国事于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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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肥瘠。而惟以贪权固宠为长技。甚则开赂恣私。纵傔笼物。至有夺贡人邸吏之利者。外任则送民忧于华子乾坤。而惟以染指稛橐为妙计。甚则盗廪榷利。党吏愚民。至有学商客贾儿之术者。以士夫为名者。以读书饬行为迂阔。以缔结躁竞为茶饭。甚至或奔走请谒。或非理好讼。或凭债敷虐。或酒色赌戏。凡诸顽黠鄙琐之事。无所不为。故为小民者。其心不服。侮疾成习。或公肆诟辱。或暗售欺诬。上下交贼。积怀雠怨。凶狡悖乱之风。又无所不有。无贵无贱。染驰一世。天理灭绝。人欲横流。从风而靡。如印一板。言行虽悖戾。而苟其富也有势也则必谄畏之。齿德虽兼备。而若其贫也无势也则必凌踏之。杀人者何尝偿命。赃污者何尝窜锢。无一点之瑕者。公然枳废。负难容之累者。反获显擢。禁吏则猎钱纵罪。而平民若罹网之鸿。掖隶则张势肆恶。而村坊如焚巢之鸟。然则虽谓之无法之国可也。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凡今苍生之殿屎。罔不由于在上者之不恤其下。徒徇一己之私。遂使之至于此极。今姑以奢滥一节而言之。富贵家一饮一啖。举皆穷极侈靡。一器所入。百味咸具。无非珍异稀贵之物。何曾之日食万钱。李德裕之一羹三万。未足喻其费。则其衣服舆马宫室器玩。可知其称是也。此岂世业与禄俸所能办继也哉。其势不得不在内则广赂遗之门。在外则穷椎剥之政。以充其尾闾也。夫天地之生财。止有此数。不在民则在官。今之所谓财。皆损于下而益于上。溢于此而涸于彼。民安得不穷。财安得不竭。以故一世之人。惟利是趋。惟钱是贵。汩没于货财。则见金者攫而无复顾忌。奔竞于功名。则疾足者先而自矜巧捷。请嘱贿赂。公行于京乡之间。谗毁诬罔。恣意于唇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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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架虚构无。忽成空中之蜃楼。信讹传误。浑疑床下之牛斗。听讼则颠倒谬戾于是非曲直之分。用法则傅会舞弄于亲疏紧歇之别。千涂万辙。计较妆撰。不复知世间有所谓事理者。而只以势之轻重赂之多少周旋之如何为左右。故虽理直者。亦必旁钻曲穿。期得蹊径而后。乃敢呈辨。而毕竟直者常屈。曲者常伸。此盖由于直者犹有恃其直之意。故其所周旋。常不及于曲者而然也。无论中外。苟是大利所在。不惜所入者。则互相窥觇。迭生谋计。一边人先有所纳则右之。又一边人纳之益多。则又翻而右之。前官所决者。后官忽反之。京兆所移者。秋曹乃翻之。查官所报者。道伯直置之。立落无常。始终难测。其所谓前所决者。亦未必皆公而吏缘为奸于其间。人竞相效于其后。至相语曰举世皆然。我是何人。独不为此。且虽公平。人谁谓然。徒招憎怨。不若效人所为。犹有所利。此则由于一有公决者。则落者反陷以受嘱。如唐时段文昌以书属进士于钱徽。徽不听。文昌反陷徽以关节之类。故无缘辨白。遂成䵝昧也。甚矣风俗之移人也。风俗既如是。故是非以之而混淆。名分因之而陵夷。惟其私意之所在。不知公议之可畏。己自谓得。人不为怪。辗转薰染。反复沉痼。遂成一种时体。只思利吾身利吾家。不识公耳忘国耳忘。遇事则以巧避占便。为行世之妙方。接物则以甘言好说。为悦人之圆机。而至其利害分数。则不顾他人之是非。不恤将来之成败。舍命做去。满意而后已。是故外若无崖异之行。而内实济忮克之心。阳若为孤高之态。而阴实蹈鄙贱之习。之其所亲好。则无可弃之人可非之言。之其所疏外。则无可用之人可采之言。青白之眸。变于俄顷之利害。翻覆之手。因于忽地之喜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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谬例则因之以为得计。正论则嘲之以为古谈。狡者扬扬而纵恣。善者蹙蹙而拘挛。事既失其宜。故下不直其上。言不当于理。故人不服以心。刚者发忿詈之语。懦者吞愁怨之声。是皆由于纲纪不振于上。故风俗习熟于下。转相慕效。靡然同归。遂至私邪之路开。陵犯之习成。以吏属而谋害官长者有之。以下辈而刃刺士夫者有之。有夫有子则妇女不得纵恣而藏踪匿影。使之惊动 天听者有之。继绝存亡。圣王之先务。国家之令典。而反为之绝继而亡存者有之。其他悖理而贼义。犯分而乖常者。指不胜偻。虽其有轻重大小强弱隐显之不同。而其为伤风败俗圮族梗化。则未有甚于今日者也。总之遗失大体。掩弃公义。啖其钱货则黑白失色。溺于请托则朔南易位。以之积怨而攒怒。召灾而致殃。皆纲纪挠败而风俗乖乱之致也。苟纲纪之先立。则风俗奚为而若是其坏弊。名节奚为而若是其骫骳。讼狱奚为而若是其舛错。德泽奚为而若是其壅阏。今若一朝而振肃宏纲。整缉棼纪。有张理之美。无解纽之叹。则所谓风俗名节讼狱德泽。将不待随事理会而自无所不得其宜矣。真所谓纲一举而万目皆张。纪一整而万丝皆理者也。朱子曰四海之广。兆民至众。人各有意欲行其私。而善为治者。乃能总摄而整齐之。使之各循其理。而莫敢不如吾志之所欲者。则以先有纲纪以持之于上而后。有风俗以驱之于下也。何谓纲纪。辨贤否以定上下之分。核功罪以公赏罚之施也。何谓风俗。使人皆知善之可慕而必为。皆知不善之可羞而必去也。人主以其大公至正之心。恭己而照临之。则贤者必上。不肖者必下。有功者必赏。有罪者必刑。而万事之统。无所缺也。纲纪既振。则天下之人。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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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各自矜奋。更相劝勉。以去恶而从善。不待黜陟刑赏一一加于其身。而礼义之风。廉耻之俗。已丕变矣。然则振纲纪以厉风俗。固为治之急务。而若今日之纲纪风俗。正如将倾之屋。轮奂丹雘。虽未觉其有变于外。而材木之心。已皆蠹朽腐烂而不可复支持也。如欲振已颓之纲纪。而厉已坏之风俗。是岂可不思其所以然者而亟反之哉。此今日急务之一也。至于用贤才之说。则振肃纲纪。尽是今日之急务。而振纲纪之道。又在乎贤才之进用。盖人君不能独运万机。故必资贤材而共理。贤材不能自进其身。故必待人君之能用。古昔盛时。以圣主得贤臣而治隆于上。俗美于下者。良以此也。是故伏羲有六佐。神农有火师。黄帝有七辅。少皞有五鸟五鸠五雉九扈。尧命四子而庶绩熙。舜咨二十有二人而天下治。禹暨益稷举皋陶而声教讫。汤举伊尹莱朱而不仁者远。文王有疏附奔奏先后御侮而受天命。武王有乱臣十人而万姓服。降至汉唐以后。虽小康之世。未有不得一代之贤才而能成一代之治者也。然而自已然之迹而言之。则治世之所用者皆贤才。乱世之所用者皆非贤才。而自用舍之时而言之。则虽非治世。其所信用而委任之者。孰不以为贤才。而为其君者。亦岂欲弃贤取邪。安其危而利其菑。乐其所以亡哉。惟其所谓贤才者。非贤才而乃小人也。盖其无诚正之工修身之实。明不足以知人。刚不足以揽权。惟其意之所好。则辄以为忠也贤也。而彼小人者。虽仁义不足而奸狡有馀。故得以其斗筲之才巧令之态。伺其隙而中其欲。出言则似诚。任事则似忠。竟以入于左腹。固其根柢。积顺生爱。积谮生疑。腻近而污人。莸藏而胜薰。以致一小人进而众君子退。其进也。必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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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树党。其退也。必株连网打。卒至毒流生民。祸及国家。固其势然也。而其君曾不觉悟。乃以为非属此人。当谁任哉。岂不悲乎。昔唐德宗曰。卢杞清忠强介。人言其奸邪。朕殊不觉。李泌曰。若陛下觉之。岂有建中之乱。李勉曰。天下皆知。而陛下独不知。所以为奸邪。当是时。德宗方且以杞为贤才。泌,勉之言。何足以悟其心乎。为人君者。苟能舍其私意。公其观听。则君子小人之分。宜若不至于若此之相反。而罔鉴于殷。同循其辙。终不免于以小人为君子。而不知贤才之乃在于疏远摈弃。不识何状之中。故从古以来。率皆枉举直错。智藏瘝在。治日常少。乱日常多。此其故何哉。良由于不能如尧之知人官人。汤之立贤无方。武王之不泄迩不忘远而然也。夫不能知人。则何以能官人乎。不能无方。则何以能立贤乎。不能一远迩。则何以能不泄不忘乎。不知人而官人。则所谓官人者必非其人也。不能无方于立贤。则所谓立贤者必非其贤也。不能不泄不忘。则迩者常迩而远者常远也。以此而望治。亦难矣。皋陶之告舜曰。无旷庶官。天工人其代之。傅说之告高宗曰。旁招俊乂。列于庶位。夫旷者非旷位之谓也。不得代天工之人则是谓之旷也。旁者非一方之谓也。苟招之以一方则不可谓之旁招也。此所以不但曰庶官之无旷。而又必曰天工之人代。不但曰俊乂之列位。而又必曰旁招也。惟其能代天工也。故庶官以之而无旷。惟其旁招也。故俊乂以之而列于庶位。此所谓爵惟其贤。罔及恶德。而其治之所以嵬荡郅隆。非后世之可几及也。顾今世级日下。人才渺然。虽不可拟议于尧舜三代之时。而理无殊于古今。才不借于异代。苟无方而旁招。则何患乎无人。特患不能无方而招之以一方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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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舜何为哉。矢谟者皋陶也。高宗亦何为哉。钦承者傅说也。人君之能得俊乂而无旷庶官者。非有贤臣之思日赞襄。对扬休命。则亦何由而托密契于风云。跻至治于都俞也哉。夫天之生才。初无贵贱之殊。亦无远迩之别。而以人事君者。乃欲强以私意小智区分而取舍之。则窃恐天之意不如是之偏狭也。天之意不如是。则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畏。达于上下。又何以代天而治民乎。今我 圣上宵旰忧勤。一念憧憧者。惟在于得人而任职。内而百官庶位。外而方伯守令。惟恐一人之不得其人。一职之或旷其职。凡所以敕厉而申戒者。靡不用极。至于大政之时。则每降 丝纶。责之以终归文具。谕之以毋谓例饬。丁宁恳恻之意。溢于辞表。可感豚鱼。而其所以对扬者。反无仰体之实。徒循自来之套。公然以堂堂朝廷之公器。把作自己之私物。惟货惟来。为人择官。不但贵贱远迩之区分。抑亦亲疏爱憎之殊异。铨衡之际。变锱铢于低仰。鉴别之间。幻妍媸于好恶。分排注拟。泛若按例。而亦自有其人焉。内外丰薄。暗分彼此。而揔不出其圈焉。一官之瓜期将近。则旁蹊曲径。左右钻刺。而毕竟得失在于紧歇。一任之径递有渐。则群起竞走。先人预图。而末梢成败换于俄忽。势能热手则择肉而食。物可通神则无胫而走。或私相结约。而忽有难违之分付。则每叹造物之多戏。或有为作窠。而偶值他手之行政。则空资渔人之收功。进退专由于冷暖。则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也。用舍不衬于功罪。则所谓著效附卑品。无绩获高叙也。古则以两及吾门为可惜。而今则以不及吾门为可惜。古则欲托邑子。终日不敢见。而今则以不听其托为仇怨。古则怀金欲馈。竟不敢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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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则惟恐其馈之不厚。以故阀阅之家。则朝除暮迁。兜揽清要。人人凝丰貂而耸高蝉。孤寒之族。则潦倒卑下。一斥不复。个个丰啼饥而暖号寒。遂致腾飏者长腾飏。沉滞者永沉滞。或有穷经蕴抱。而每多处岩穴虚老之叹。或有勤苦通籍。而不免抱红牌饿死之患。此虽缘守拙而无求。亦足以积郁而干和。非谓寒门之可用而势族之不可用也。揆之以旁招无方之义。不亦左乎。盖今铨注之法。无论高品下官。只以近来所举拟者。循环其中。递相填补。舍置馀外。更不举论。苟如此而已焉。则一吏足矣。何难之有。且家世地阀之称。自古已然。而我国尤以是为用人之方。式至近日。不论其人之贤不肖才不才。而惟视某人之裔某家之族。以之布列百僚。分授各邑。苟其贤与才则固善矣。如其不然则柰国事何。柰生民何。譬犹求大木者。徒知求之于邓林。而所得者乃是拥肿离奇空中液瞒而已。取良马者。徒知取之于冀北。而所得者惟是大耳短脰挛腕薄蹄而已。殊不知楩楠豫章之材。多在于深山穷谷之中。追风超景之蹄。犹存于盐车白汗之间。其不见笑于匠石孙阳者几希。而梧槚所以见弃于贱场师。赤骥所以顿长缨而泪至地也。昔程子谓韩维曰。持国居位。却不求人。使人倒来求己。只为平日不求者不与。来求者与之。朱子曰。除书未出。而其物色先定。姓名未显。而中外已逆知。其决非天下之第一流矣。盖用人不得其道之弊。谁昔然矣。而未有若今日之举世尽入于胶漆盆中。无一人能自解脱者。岂不可为之寒心乎哉。今试论此弊。亦孰有不能知不能言者。而秪缘人心已痼。习俗已成。灭天理于私意。蹈前辙于后车。虽以 殿下至诚恻怛之意。祛文务实之教。亦莫可柰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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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故一经都政。辄腾物议。债帅市曹之号。郭墦李蹊之讥。千奇万怪。一唱百和。街谈巷论。不胜藉藉。无所与于得失者。谩作笑话。有所欲而未得者。忿发唾骂。其所传说。虽未必一一皆信。而要之偏私滥杂。不公不平则极矣。而决非治世之好消息也。苟能知恬静者必非躁竞之类。谨拙者必非浮杂之辈。而于门阀燀赫之中。择其贤能。于疏远穷贱之中。拔其才德。因私径而窥觇者。正色而斥退。守本分而冤屈者。旁探而甄叙。则虽今世嚣嚣之俗。好说人短。不好说人长。其拂郁而层激。岂至于是乎。或曰。今世岂有才德。不若世家大族之犹为习熟见闻于供职临民之例也。此言不几于显诬一世而暗济己私乎。 殿下如欲朝无邪径。野无遗贤。贤者在位。能者在职。茅茹汇征。师师济济。则莫若先择公正廉介之人。以为有司。有司得其人。则后世之贤才。虽不及于古。所谓贤才。而亦岂无在内而能举其职。在外而不虐其民者乎。朱子曰。某做时。拣得一个好吏部。玆岂非提纲挈领之至论妙诀耶。此今日急务之二也。至于育多士之说。则所谓得贤才之道。其本又不外乎多士之乐育。诗曰周王寿考。遐不作人。又曰思皇多士。生此王国。王国克生。维周之桢。济济多士。文王以宁。又曰肆成人有德。小子有造。古之人无斁。誉髦斯士。盖当商之末世。士气之卑弱甚矣。惟文王为能变化鼓舞之。故言其待而兴之效。则咏其思皇克生。为国桢干。而文王有赖安之庆。言其见于事之实。则叹其成人小子。咸得成就。而斯士有誉髦之美。韩愈亦曰菁菁者莪。乐育材也。君子之长育人材。若大陵之长养微草。先儒有言曰多士本由文王教化陶范而后生也。而文王之国。又待多士以为安焉。犹人勤于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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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以自养。乐于植材。反以自庇。由是观之。则人君所以乐育多士。作成人材者。其效乃至于敛时五福。敷锡庶民。各羞其行而邦其昌。鸢飞鱼跃。有物物自得之妙。凤鸣梧萋。致蔼蔼多吉之休。为治之道。岂有以加于此哉。呜呼。古者师氏教国子以三德三行。保氏道国子以六艺六仪。乐正崇四术立四教以造士。春秋教以礼乐。冬夏教以诗书之制。尚矣无容议为。而若董仲舒愿兴太学置明师。以养天下之士。少则习之学。长则材诸位。朱光庭请置太学明师。以养人材者。实为切至之论。后世之所宜法也。夫士者国之元气也。人无元气则不可以为人。国非多士则不可以为国。必也培养士习。扶植士气。正其趋向。勤其学业。考其艺而进退之。兴其化而甄陶之然后。方可谓得其道矣。今我 圣上以崇儒重道之心。行敷教育材之政。十年于玆矣。学校之政。不为不修。而儒术无蔚兴之效。教养之方。不为不至。而士风无丕变之期。游谈于黉庠之中。而绝弦诵之音。轻薄于闾巷之间。而寂讲读之声。日夜所经营者。只是科名之拔身也。生死所醉梦者。只是荣涂之显迹也。举业固是坏心术之资。而其所以陷溺心术者。又不但治举业而已。科第固非尽人才之道。而其所以诖误人才者。又非特由科第而已。何者。良以请嘱贿赂。已作不可医之病根故也。今之士也所以日趋于污下者。不在乎他。在乎科举。臣请冒死而悉陈之。夫科举者非古也。至汉文帝亲策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之士而得晁错。武帝又继述之。幸得董仲舒之醇儒。而犹且三策之。其难慎如此。而其用之也卒止于江都相。乌在其本意哉。其后又令郡国徵吏民明当世之务习先圣之术者。县次续食。令与计偕。甚盛举也。而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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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弘之策。有司置之下等。而武帝以其言之容悦也。故擢为第一。使之待诏金马。超迁为丞相。已失求贤之道。只是好名之举。而其后若杜钦之白虎殿对策。萧望之之射策甲科为郎。遂为以科取人之例。然汉之时去古未远。犹有孝廉茂材。独行异等之兴举。故率多需世之彦。至其季世。至有诣公车。不对策而退著政论者。其用人行政可知也。自唐以后。专以科试取人。虽高才博识。皆不免骑驴歌鹿。应举觅官。决得失于一夫之目。而有在举场十馀年。竟无知遇者。有衔泪渡灞。又为考官所辱者。有物议嚣然称屈者。有持纸终日。不成一字者。有不对策而出。不复应进士举者。科举之不足以得人才。而反有害也有如是矣。以我东言之。尤以是为取人之方。盖自丽朝双冀以来。科制渐备。虽随弊立法。而无柰黄抗之,廉国宝,尹就辈之滥杂转甚。终至有红粉榜之讥。则科举之弊极矣。逮至我 朝。立国规模。夐越前古。礼乐文物。彬彬郁郁。其于科举之法。虽因循旧例。未有更张。而方其百度修举。盛化流行之时。为士者无不饬躬修业。以为幼学壮行之本。有司者无不精白公明。以为网罗贤俊之资。人到于今传称以为美谈。而夫何挽近以来。人心俗尚。月移而岁不同。辗转层加。晦盲否痼。为士者生平不读。只事追逐而游戏。有司者一片私意。不思守职而奉公。迹其平日。固已无可取之才与取才之心。而每当设科之时。为士者妄生非理之欲。有司者喜得逞私之便。以利相餂。有如互市。暗标授受。惟意作奸。厅傔庭卒。皆作耳目。甲名乙入。便成规例。虑其误中则录纳句头。难于拦入则场外书呈。用某字刮某处。备尽巧妙。丸以蜡系以石。穷极诡秘。眉眼融通。书札狼藉。监察禁乱所之设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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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不严矣。而只是备故事而已。史官备边郎之摘奸。非不密矣。而亦是布例饬而已。又或不但备故事布例饬。反更为之匿其人通其情。以故场门之悬法。见之者曰是前例也。围内之列枷。过之者曰此文具也。间或有捉枷随从挟册等数人。姑以为塞责之资。而亦不过是疲劣者流耳。何尝敢犯所畏与所亲哉。然随从挟册。比诸诸般弄奸。犹为薄物细故。而乃独见捉。其亦冤矣。然则今之所谓法者。皆是应文备数。而所谓奉法者。皆是饰例循私而已。是故只观其科之主试何人。而可以预知其榜。但见其人之亲密何处。而可以坐待其捷。甚至预题宿构。先写试纸。私结下辈。换易秘封。巧计千百。后出愈奇。设场之后出榜之前。无非呈券受札之时。而较计紧歇。变换立落。无论大小科。行私之中。又有分排。皆依升学之例。故或有全一榜无一公道之说。或有一榜中仅有一二人得参之说。有口皆传。无远不及。而方且得得焉自以为能。人亦恬不为怪。古之所谓科贼。今之所谓才能。古之所谓殃及。今之所谓例套。如此则何必糊名。又何必设场。且以场屋言之。一人操券。十人随从。皆是粗戾无赖之辈。故蹂躏之患。乱场之变。无所不至。揆以世道。宁不寒心。夫科目之法。不过设场聚士。出题收券。考定其立落。而又程式以拘之。时刻以限之。藉使十分高眼十分公心。考得十分精审。黜陟高下。不差锱铢。固非登贤俊致君民之术。而况利欲万端。诈伪百出。缘法而为巧。凭公而济私。科期在近。则凡以儒为名者。昼夜奔走。或钻刺蹊径。或诱胁文笔。惟以图占为事。其当为试官者。左右接应。或约结姻亲。或延揽货财。惟以售私为能。苟无此路。百无一得。故人心之巧诈日增。世道之危险岁加。有势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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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以借述巨擘为高致。有文有笔者。以售才射利为妙术。中间行媒者。有文侩都家之称。外场代入者。有优劣论价之例。高者互相慕效。而又互相猜谤。下者各自沮丧。而又各自滥想。殆同颓波之难障。奔车之莫遏。岂不痛哉。行私之外。又有取早之弊。盖主试者厌于始终之细阅。只就暗标早呈者擢之。而晚呈者则都置之落轴。故为士者。自私习之时。不顾其文之工拙。惟以烛刻急构为主。人皆以一日做几多首者为实才。己亦自誇其敏速。而无文笔者。预备速制速写之手。及其入场。忙忙写出。竞欲先人。甚至以数三人合作一篇。以数三人合写一张。必期第一二轴。而不然则自以为不善修人事。其父兄与他人。亦不问其文之如何。惟问其呈之早晚以占得失。如此而才安得自尽。文安得为文。昔宋仁宗试士。以卮言日出为题。因举子顷刻进券。命停科十年。欧阳脩与王禹玉范景仁六人为考官。锁院五十日。长篇险韵相唱和。其视今日之霎时辍场。一二日出榜。教导之得失。气象之舒促。果何如也。今日登科者。即他日主试者。则所见所尚。本自习熟。其取之也。固必有滥竽遗珠之叹。而况济之以一段私意。则又安得不失人才乎。前科既如此。后科复如此。真个有才识有蕴抱者。终身不得一厕于其间。故每一经科。丑悖奇怪之说。不胜纷纭。令人掩耳。设科取人之意。岂亶使然哉。不但大科为然。小科亦然。不但京试为然。乡试亦然。盖当式年及增广。则外方皆差送试官。于是外方有钱财者。先期戾洛。图差试官于政官。至有买试官之语。而试官既差之后。凡其亲戚连姻知旧之请。及以财自通者。日夜填咽。各有定价。间或有稍知自好。不肯随众。则必群嘲众嗔曰。尔何固滞也。举世皆然。尔独何人。尔虽自正。其如见卖于他试官何哉。毕竟得谈则均。孰肯为尔清脱。不如同流合污。与之分利。以故科榜出处。丑声辄彰。而人皆看作常事。不但看作常事。其行私最甚者。则当科而必先拟试望。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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绩而必以公居最。此无他。以如此辈为试官然后。可以随处而无不如意也。夫导之以公正。尚恐不能奖一而耸百。惩一而励百。况导之以私邪。则是推波而助澜也。劝惩之政。既若是相反。故自以为只此可以长享利窟。不羡方伯守令。曾不顾忌于局外之公论。乃反傲然自处以廉公。而荡然无复羞愧悔悟之萌。其亦可哀也已。且不但制述为然。明经亦然。号为治经而实不勤读。临科奔走。预约帖括。为试官者。先有分排。显加扶抑。于其所扶则虽疮疣百出而帖耳阖眼。于其所抑则虽若决江河而强诘勒降。呼冤虽不足恤。天道宁不可畏。惟其如是也。故为制工者相语曰。何以文为。多钱则大小科可以唾手。为经工者相谓曰。何以读为。有财则七大文是为妙方。生斯世也。惟患货殖之不能。不患才具之不足。于是以富厚为实才。以勤苦为徒劳。人皆解体。俗成惰弃。以此观之。人心世道。可谓极尽无馀地。而非细故小忧也。不但文科为然。武科亦然。代射代讲。与夫以不射为射以不中为中。诸般弄奸。及武技虽高。讲栍必抑之弊。难以悉举。且当称庆广取之时。宽其规矩。使不难于入格。又自下弄巧。甚至虎榜挂名。才易一醉。故武科之数。多则近万。少不下千。穷乡佣牧。鲜有不得。而一国之中。游食者过半。他日占得大将阃帅者。自有其人。而其能通宣传之荐。厕西班之列。入备宿卫。出典州郡者。亦无多焉。其馀则皆只是受红纸称先达而已。军额之渐缩。名分之益淆。职由于斯。盖无论彼此。以科为名。则其紊乱乖戾。莫近日若。而又莫可救药。臣未知如之何则可也。呜呼。天下万事。既有其弊。则必当痛革而疾更之。不然则弊而益弊。终至于难言之境矣。易曰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朱子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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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如此是病。则不如此是药。古人有言曰通其变。天下无弊法。执其方。天下无善教。今之科弊。与其存科名而无益有害。无宁罢科举而去名就实。今若革罢科举而专用荐选。则彼不足以去民亩就吏禄者。初无倖望。而在国家用才之道。亦不患无其人矣。或以为荐选。亦有奔竞私邪之弊。然明白指名。犹胜于暗地之弄巧。门调户选。犹愈于猥沓之徼幸。而可用者皆用。不可用者无错杂之路矣。在古而不失于乡举里选之法。在今而无缺乎需国治民之道。因其荫仕之俗。省其场屋之弊。此所谓通古宜今。因俗省事之道也。今玆之弊。如病已痼而尚有医之之道。知之而不欲医则已。如欲医而已之。则计无善于此者。而今日之事。率皆胶故而印例。必若以为三代以上之制。有难猝复。汉唐以后之规。不可遽革。则亦岂无抑可以为次者乎。每当有科之时。则预令京外各选其才可以应举者。录名许赴。而一或容私。罪其荐主。严立科条。毋使拦入。则多士必当整齐。随从不敢闯杂。而无文笔者。不得仰人而侥倖。有才学者。庶可专意而呈券。此足以杜初头滥杂之弊。而及其大小科榜出之后。则又行面试之法。著为成宪。其不能成篇者。不必用停举充军之律。只拔去榜中。则其庸懒自废者。固不足惜。其有慷慨奋发笃业更赴者。亦所可取。如此则士子有刻厉进修之美。场屋无狭窄蹂躏之叹。彼无才者虽赏之。初不入场。而决科者举有光色。私诈者自当沮缩。此亦遵故法而非有欠于待士之道也。斯可为存法救弊之术。而亦惟在乎明法敕罚。画一举行。不以贵势而挠夺。不以年久而弛纵。始终如一。彼此惟均而已。苟法一挠。则反为文具中文具。而初不如仍旧贯之为愈也。然而就其中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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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决不可不急先革罢者。升补学制是已。噫升学之弊。可胜言哉。士习之日渐乖悖。育材之不得其方。专在于玆。盖升学者。本出于劝奖兴起之意。而惟其有初试一条路。且权在于大司成与学教授。而其设行之期。又无限定。一岁之中。惟其所欲。故其奔竞尤甚。自童丱古风之时。已有闻见之稔熟。及其胜冠。曾不留意于读做。而所蓄锐驰心者。只是钻刺于教授及泮长。百蹊千径。以通其情。谓之公诵。及其入场也悬题之后。则奔迸四出。以借述于能者。呈券之际。则瞬目摇手。翘颈跂足。呫嗫于吏隶。窥觇于窗壁。或书纳首句。或传通嘱札。鄙琐骇愕之举。无所不至。令人骍颜。及夫累抄垂毕。画数相埒。则晨夜狂奔。不但自己之送言。又觅他人之瑕疵。做出白地。公肆构陷。变怪之事。又无所不有。当此之时。莫有徐其行步正其眸子者。若是者其可曰士乎。今日升学之士。其名位事业之期于他日者。皆不可量。政宜谨饬勤修。以图远大。而今其所见所行。乃如彼相反。此如婴儿之受病于胞胎。草木之被伤于萌芽。虽或生长。终不免于尪羸卷曲。岂不惜哉。且主试者则于其行私之中。别有一榜之分排。欲黜则画虽多。必抑而屈之。非以其文之劣于他也。欲升则画虽少。必超而进之。亦非以其文之优于他也。是故计画之际。则预知某也之当为某等。某也之当在落科。又预知某也之当取升补。某也之当得合制。而毕竟入格者。不出于意中之分排。亦不出于方外之传说。然则初试之为初试。已定于未出榜之前。试与不试一也。而其必设场而考取。直是因前例假外面而已。岂不如儿戏之可笑。而自有科举以来。安有如许科举乎。况近来。皆不遵每朔每抄与各学四等之法。荏苒终岁。必待 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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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然后始行于岁末。故辄不免连日或间日设场。虐雪饕风。通宵露坐。哿矣富人。哀彼寒饿。是故多年赴升庠者。未有不婴终身之疾者。然则所谓升学。乃是伤风败俗之具。积瘁促寿之资。此臣所谓决不可不急先革罢者也。若又以为流来古规。有难猝罢。则有一焉。仍其旧而月课之。取其优等而赏之。不复付之于解额。如程子改试为课之意。则不害为劝奖耸动之术。而鄙悖忮克之习。未必至此之极。庶可为一分厉廉耻抑躁竞之端矣。今欲正士习育人材。而不改弦易辙。则士习终不可正。人材终不可育。而真个读书之士。终不可复得。古所谓不调甚者。必解而更张之者。此之谓也。何惮而不为。何拘而不能。直一转移间事耳。此今日急务之三也。至于子庶民之说。则君民之相须。自是至理。不待多言。而就其至切而言之。则莫如父母之于子。故书曰元后作民父母。又曰如保赤子。又曰子惠困穷。诗曰乐只君子。民之父母。大学曰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中庸曰子庶民则百姓劝。夫父母之于子。为之就利避害。取安去危。虑其饥寒。忧其疾病。其恳至之心。恻怛之意。未尝顷刻而忘于怀。人君之于民也亦然。孟子曰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此是父母为子之诚心。而晁错之言亦曰人情莫不欲寿。三王生之而不伤。人情莫不欲富。三王厚之而不困。人情莫不欲安。三王扶之而不危。人情莫不欲逸。三王节其力而不尽。而先儒以为非惟寿富安逸之遂其志。用舍从违。无不合其公愿。此三王之治。所以卓乎不可及。而三王之民。所以皞皞如。日迁善而不知为之者也。苟或忽于本固邦宁可近不可下之义。而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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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上。不免于率兽食人。使斯民饥而死。则恶在其为民父母也。夫海内至广也。兆民至众也。惟天生民有欲。无主乃乱。惟天生聪明时乂。苟君不能子以爱之。民不能父母以亲之。则君何以辟四方。民何以锡保极哉。况民者至弱而不可胜。至愚而不可欺。若鱼焉见网则惊奔。若蚁焉遇膻则聚慕。难一者民情也。易散者民心也。惟为民父母者。不视之以民而视之以子。以恤爱恻隐之意抚之。以忠信诚悫之心怀之。不违其所欲。不行其所恶。盖之如天。容之如地。疾痛苛痒。无细不知。抑搔按摩。无远不及。使以时而不夺。遂其利而不争。凛乎若朽索之驭六马。温乎若阳春之泽庶物然后。民亦尊之如父。亲之如母。有命则子趋。有役则子来。有难则又如子弟之卫父兄。真所谓四海之内。瞻仰畏爱。如亲父母。天下虽广而一其心焉。万姓虽众而同其怀焉。古昔圣王所以享国久长。泽流万世者。用此道也。后世惟不知此义也。故以为我是君也。彼乃民也。君者出令以使民者也。民者出粟米麻丝。竭股肱之力。以事其上。而否则诛者也。法令以驱之。刑罚以威之。法令极而民风哀。刑罚滥而民命残。天下始熬然若焦。而君亦无所行其令矣。若是乎君之不可不子其民也。惟我 殿下抚熙洽之运。膺艰大之投。燕蠖之中。孜孜一念。未尝不在乎民。凡所以抚字而怀保之者。无所不用其极。惟恐实心实惠之不得下究。而匹夫匹妇之不获其所。不啻如慈母之保赤子。故岁首则 纶音以劝农。水火则遣使以慰恤。方伯守令则慎择而 临遣。凶年饥岁则发帑而停籴。皆所以为民也。而今之方伯守令。果皆能体 殿下为民之心。行 殿下子民之政乎。昔宋孝宗即位。诏求直言。朱子上封事曰。四海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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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病。系于斯民之戚休。斯民之戚休。系乎守令之贤否。然而监司者。守令之纲也。朝廷者。监司之本也。欲斯民之皆得其所。本原之地。亦在乎朝廷而已。陛下以为今日之监司奸赃狼藉。肆虐以病民者。谁则非宰执之亲旧宾客乎。然则某事之利。为民之休。某事之病。为民之戚。陛下虽欲闻之。亦谁与奉承而致诸民哉。臣尝读之以为守令得其人而后。生民可以蒙至治之泽。监司得其人而后。列邑可以责治民之绩。而监司守令之得人。又在乎铨选之公平。此固探本之论。必然之理。而姑以监司守令而论之。以言乎守令。则其图得外任也。固已只怀肥己之策。计较拣择于某邑一年所得之几何。而有势者薄不为冷残。幸得者不敢望雄腴。吏部之拟之也亦以此。而及其临民也。乃以一邑为己囊橐。暗弄权诈。巧作名色。行掊克之政则刮地皮。犹患不足。开赂遗之门则充溪壑。如恐不及。卖乡鬻任。而官属长事递易。翻弄那移而谷簿几尽虚录。驱催鹑衣鹄腹之脂膏骨髓。而辇载以输权幸之门。弃绝贫族穷交之情理恩义。而巧密以通幽阴之径。不法之事。荡无忌惮。无前之例。自谓妙方。诛剥徵敛。无有艺极。占田治第。无有限量。人之无告则酷虐无所不至。势有所压则诖误有所不恤。听讼则以延拖不决为主。当事则以规避挨过为例。衒能要名而外似干办之才。凭公营私而貌饰恪谨之行。及其私欲饱满。钻研有效。则又可以束装问涂而望他积。以为己资矣。能如是者。人以为有才能可任事。而升雄州超显职。不然则铨家置之于弃物。一世笑之为庸愚。是不但无所惩其恶。乃反奖而导之。百里分忧之意。果如此而已耶。盖生民之倒悬。莫甚于今时。而就其难支之最大而尤甚者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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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军政则武科及自称班裔者外。又有图出史库帖郎厅帖等诸般谋颐者。不可胜数。且势家之墓下廊下近处及缘蹊受嘱者。举皆蠲免。则黄口之签丁。白骨之徵布。势所必然。而不胜其苦。逃移京中者。又相续于道。故族徵里徵。日事横侵。间或有保家作农者。亦无以自存。故十家九空。户口日缩。而军籍殆尽是虚名。脱有缓急。将何所恃。粜籴则本邑各仓外。又有京仓及各军门各衙门等名目。又有他邑移转某处拯米某年停退某年未收等各㨾名色。猬集趱督。转输之弊。添加之费。情债之操纵。色落之滥横。无非斲膏椎髓之苦。而冬籴之时。皮谷则除芒簸稊。粒米则糳䑔圆白。期于十分精实。其中逃故丐病者。族邻收徵。必取足而后已。而至春开仓。则悉是空壳与腐粝。一斛仅五六斗。此乃吏辈之换弄。而为官长者皆委之乡任。初不看检。其有才干者。或以米作钱而给钱受米。或倾库翻动而换名取赢。勒授滥取。鞭扑枷囚。以为牟利之资。而贪猾之吏。又因缘凭藉。百端侵渔。彼无告之民。虽空杼柚而竭瓶罂。何以堪其沟壑之命哉。其外讼狱之非理舛误。使役之违夺偏重。闾巷则吞声疾蹙。吏辈则吐气踊跃。叫呼隳突。鸡犬不宁。以此论之。守令之有不如无。不待智者而可知也。以言乎监司。则观风察俗。已矣无望。厉民封己。便成一套。虐茕独则不遗馀力。畏高明则惟恐或后。下车而吏报失珠。听讼而人思伐棠。春秋巡历。则治道供膳。众民愁怨。只为偏裨辈张气诛求之地。冬夏殿最。则雪岭墨池。毁誉颠倒。每作傍观者窃笑暗骂之资。任藩臬旬宣之责者。岂容如是。盖巡历者。古刺史太守之行部也。将以观风谣察民隐。详县邑之得失。决狱讼之难平者也。在古犹有若召公之恐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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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事而不入邑中。韩延寿之恐无益重为烦而不肯行县者。其不欲以行部伤民如此。而近所谓巡历。则其为民弊。有不可胜言。盖当巡历之时。农务政殷。民失一日之力。则有终年之饥。此圣人所以曰使民以时。曰不夺农时。以为王政之第一先务。而乃以治道之役。集远近之民。使之离田畴舍耕耘。而赍粮费执器械。长在于道路之间。忍死于箠楚之下。盻盻然熟视其田亩之荒废而不敢出一声。此是王政之所不忍。而且以供亿之节言之。不远千里。贸易京洛。珍羞妙馔。务以适口而胜人。锦帐绮席。悉欲便身而悦眼。一或愆期。劳费倍筛。罄尽一邑之力。而又或迂回于山水之游赏。流连于妓乐之宴饮。则列邑支待之苦。民间聚敛之烦。有难以言语形容。故一经巡历。如逢乱离。而又必以治道之不善。饮食之不适。鞭棍狼藉。囚系相望。其害安归。归于残民。哀彼残民。何以聊生。臣闻道路之言。则年前有一监司巡历之路。招聚众民。询访弊瘼。则中有一人出而对曰。无他弊矣。只有一大弊。使道巡历是也。吾民之春不得耕。秋不得敛。颠于沟壑。散之四方。职此之由。此弊除则更无弊矣。此所谓疾吏之风。悲痛之辞。而民情大可见也。语其弊则至于如此。而语其益则未闻施一惠除一瘼决一讼。小慰士民之望。可谓无毫发之益而有难言之害也。然则革罢巡历然后。生民之命可保也。殿最者。三载考绩。黜陟幽明之遗意也。而今也则吐刚茹柔。爱膝憎渊。已成一副当规模。而所谓廉探者。皆偏裨下吏之以赂请欺弄。故雄州巨牧。无非龚黄召杜。残邑冷官。无非昏愦贪虐。欲为之褒。妄自极意。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以故在势者有所恃而益无所忌惮。孤弱者有所畏而不能行其意。均之罹其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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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中其毒者民也。率是道而因循无改。则事之所谓利。民之所谓休。将何时而举。事之所谓病。民之所谓戚。将何时而除。老人之歌。童子之谣。又将何时而闻乎。目今民间之百千万弊。殆难更仆以数。而莫不由于方伯守令之不得其人。今若旁求而慎择。公听而并观。久其任以责其成。举其善而惩其恶。刚亦不吐。柔亦不茹。惟尽心于为国为民。而无有一毫私意于其间。则遐远之民。均被实惠。而宽大之恩。不但为挂墙壁之具而已。惟此庶可为矫救之道。而特患终不能若是耳。此今日急务之四也。凡此四条。皆不可缓。而若其本原之地则又有在。朱子曰。陛下之一心正。则六事无不正。一有人心私欲以介乎其间。则虽欲惫精劳力以求正夫六事者。亦将徒为文具。而天下之事。愈至于不可为矣。故所谓天下之大本者。又急务之最急。而尤不可以少缓。此言正为今日道也。呜呼。万川之月。处处皆圆。千纸之印。个个皆同。以其本之有在。而其所及者。皆自此而推之耳。今 殿下之心一正。则夫四条者。皆将次第修举。而天下万事。无一不出于正矣。苟不先正其本。而徒规规剪剪于事为之末。则是犹曲其表而求其影之直。汩其源而欲其流之清也。天下宁有是理哉。然诚正之工。又不过在乎敬之一字。盖敬者所以存养其体。省察其用。乃体道之要也。是故程朱之所以为教千言万语。不出乎敬。戒惧慎独只是敬。存天理遏人欲只是敬。推而至于中和位育。亦只是敬。此所以为彻上彻下。成始成终者也。苟能常存此敬。无须臾之有间毫釐之或差。则意自然诚。心自然正矣。此非臣所为之言。乃有所受之也。惟 殿下懋哉。今或以为目今朝野升平。四方无虞。苟能无失旧章。粗守前例。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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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俗。以度时日。则区区弊端。自当随毁随补。何足为深忧。不宜更为庸人所扰。以致无事中有事。臣则窃以为不然。天下之事。非艰难多事之可忧。而姑息委靡之可畏。政使如唐虞之至治。尚不忘儆戒无虞罔违罔咈之猷。傲慢惰堕日奏罔功之戒。况今日虽若未有目前之急。而风俗之颓败。生民之困悴。未有甚于此时。若非大奋厉大振作。以新一世之耳目。而姑且狃安迟疑。以幸时日之无事。则窃恐弊中生弊。百为懈弛。终必无着手之地矣。苟其有百害无一益之事。则安可以旧例而固守之乎。至于正本原敕时几之道。则安可以陈谈而泛置之乎。盖格致诚正脩齐治平之序。人心道心精一执中之训。圣贤相传。布在方策。自古及今。人皆知之。人皆言之。初无新奇可喜。有似常谈死法。而朱子谓常谈之中自有妙理。死法之中自有活法。然则天下之至理。人君之治道。舍此而更有何说哉。易曰正其本。万事理。差之毫釐。缪以千里。伏愿 殿下深留圣意。毋忽焉。抑臣既陈纪纲风俗之隳坏。而又有大可忧叹者。夫撑天地亘古今。人所以为人者。惟伦常是已。伦常之中。惟父子为尤重。虽以为人后者言之。名义一定。则更不可移易变通。而如▣▣者其祖手迹。则夺取手投于烈火之中。继后立案。则公然背去于八年之后。而乃反扬扬自得。曾不知愧。有司亦不以为罪。而又曲笔舞文以助成之。彝伦斁绝。名教扫地。其在 圣世重人伦尚风化之道。有非寻常细故。而变怪之事。悖逆之徒。必将接踵而起。天下之为父子者未定。此犹若是。纪纲风俗。又何论哉。朱子延和奏劄。有曰三纲五常。天理民彝之大节。而治道之本根也。故三代王者之制曰。凡听五刑之讼。必原父子之亲。立君臣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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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权之。窃以为诸若此类涉于人伦风化之本者。有司不以经术义理裁之。而世儒之鄙论。异端之邪说。俗吏之私计。得以行乎其间。则天理民彝几何不至于泯灭哉。故臣愿陛下深诏中外之官。凡有狱讼。必先论其尊卑上下长幼亲疏之分而后。听其曲直之辞。诚若朱子之言。则尊卑上下长幼亲疏之分。犹可以先论而后听。况父子之伦乎。父子之伦。一日之间。间不容发。况近十年而乃欲背之乎。今有司不以义理裁之。而得以行私于其间。正如朱子之所讥。呜呼。其亦不仁甚矣。今之乖理而干和。召灾而致沴。安知不由于如此等事乎。当今之时。苟或因循荏苒。优游暇豫。玩岁愒日。而不能惕厉奋发。以行彰善瘅恶之政。则必将恣肆溃裂。终底于不可如何之域矣。可不惧哉。然究其本。则亦在夫 殿下之明善诚身。而反以求之于心耳。 圣心诚无不正。则必能振纲举纪。移风易俗。向所谓颓弊之患。不期矫而自矫矣。 圣心诚无不正。则必能任贤使能。随才收用。向所谓偏私之风。不期变而自变矣。 圣心诚无不正。则必能乐育多士。作成人材。以兴廉耻礼让之俗矣。 圣心诚无不正。则必能选任监司。慎简守令。以成熙皞嵬荡之化矣。愁郁之色。可化为欢笑。怨讟之声。可变为歌颂。洋洋乎溢和气于天地之间。而凡天下犯伦灭义之类。举皆革面而化心矣。至此而所谓弊者无可言。而所谓治者真可致。所谓灾者无由生。而所谓祥者皆毕至。岂不休美乎哉。方今 殿下尽求言之诚。恢来谏之量。凡天下忠言嘉谟。崇论谹议。日陈于前。不患不足。而翕受敷施。率作兴事。言可采则采之。事可行则行之。如臣之素无学识。愚迷庸愦者。岂容复有所言于其间。而亦何能有补于万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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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哉。然而臣既有漆室中私忧隐度而阴拱噤默。终不效区区之一言。则是臣上而负 殿下。内而负臣心也。故敢冒鈇钺之诛。略效芹曝之诚。若其言不知裁。妄触时讳。则宜不免于不知不觉之中。而其实则皆出于爱 君忧国之一片赤心也。伏惟 圣慈怜其愚忠。赦其万死而择其中焉。臣无任瞻 天望 圣战慄俟罪之至。(以时无职名。不得 上达。)
偶记所闻。有感而书。
世人于其父祖之训戒。鲜克奉行。惟意所欲。独于临终遗命。似若重之。而至其私欲所存。亦莫之遵者比比焉。人心之陷溺。世道之乖乱可知也。余闻韩相确之后裔。以其有先祖之遗训。绝不为杂技。遂成家法云。贤哉此真人类也。真士族也。韩氏真可谓有后也。盖人家父子相承。能保有其绪业者。以其有嘉言善行之足以裕后。而继述遵守之。足以绳武也。苟非不义之乱命而背弃之无难。则是东西分异而日月征迈也。虽其心以为夫子未出于正。揆之以理。顺乎否乎。若是者虽流派不亿。亡已久矣。尚何足谓之有后也哉。今夫世人嫌避之法。其先世或有被人弹驳论贬。则虽不甚深重。而无论曲直。永为世雠。不相对面。其或不然。则人谓之忘先。而未闻以为忠厚也。况厌弃规模。反易恩怨。则与涂人何异。今吾平生所言与所笔。似不至于害义贼道之归。在他人。尚或可取。况子孙乎。且吾所雠者。即▣▣及杂技也。则为子孙者。宜若耳濡目染。同仇而痛绝之不暇。而不惟难保其如此。或有悖乱者。恶其异于己见。必将取此等文字而尽去之。岂不伤痛乎。且明知其无可柰何。而预为无益之虑。又岂不可笑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