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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子集文稿册六
无名子集文稿册六 第 x 页
无名子集文稿册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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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亥八月十六日 陵幸时上言
(臣矣段。臣矣身)敢将私悃。仰溷 天听。极知猥越(是白乎矣)。事关伦纪。变生家门。而有不能私自处置。窃伏冀 朝家处分(是白齐。臣矣身)三寸叔父幼学臣▣▣无子。而赘居于忠清道唐津成镇泰家。而(臣矣身)从祖父幼学臣▣▣居在邻邑▣▣地。故往来之际。(臣矣身)从祖父悯其无后。以其第二孙▣为之后。而▦时年幼。遂以其儿名手书以遗之。(臣矣身)叔父受置而未及率养(是白加尼。臣矣身)叔父及从祖父与堂叔父母作故之后。(臣矣身)叔父之妻侄成镇泰。使其子一源传送其文迹于京中(是白乎)。则▣闻而追踪。乃于中路夺取而去(是白乎所。臣矣身)躬往▣▣。晓之以义理。则▣之兄▣坚拒不听。而自言已火其文迹矣。(臣矣身)以为即此一事。已不免得罪名教。然此难以口舌争。惟有 上言一节而已。归即遍告于诸族及门长幼学臣光宇处(是白加尼)。辛酉九月。(臣矣身)方待罪黄山任所(是白如可)。闻有人家继后文迹可据。则草记 禀处之 朝令。故使(臣矣身)子▣▣即呈该曹。启闻蒙 允。成出礼斜。又即以此意抵书于▣兄弟。万端晓解。则并不答书。又不奉祠版。故心窃讶之矣。忽于壬戌三月。▣兄弟因科行上京。呈单于该曹。以为 国典只有父母与受。元无祖父母与受。且其文迹今已付丙。无凭可考云。故该曹判书臣李晚秀。使(臣矣身)门长光宇指一呈单。以为处置之地。而光宇虽曰知其本事(是白乎乃)。时方以▣之子为己之孙。故拘于颜情。终不能严辞辨斥(是白遣)。晚秀虽以文迹之夺取付丙。为▣之罪。而亦不欲决折。互相推诿。竟至退却。而礼斜三年。迄无悔悟归正之意。莫重 启下礼斜。遂作纸上空文。而已定之父子大伦。犹若未定。此天地间一大变怪也。噫。圣人重继绝存亡之义。 国家制礼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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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后之规。一名为父子。即是天属之亲。此乃撑天地亘万古。移易不得之伦纪纲常。而不可容一毫依违紊乱者也。手迹授受之时。父子之伦。固已大定。成出礼斜之日。父子之名。又自明白。无所逃于覆载之间。而其祖手迹则夺取付丙。 启闻礼斜则慢不奉行。敢为踰年呈辨之举。欲作漫漶掉脱之方。此自有继后之法以来。所未尝闻(是白遣。臣矣身)叔父以天下之穷民。不能办生前之率养。而恃箧中一片之纸。为他日祭祀之托。其情可谓绝悲。而几年幽郁之文迹。卒不免夺取烧火之祸。及其名义明正之后。又不免蔑弃呈讼之辱。则必将怨怒冤泣于冥冥之中。而有足以召灾而致殃者也。盖彼▣也徒知父母与受之著于 国典。而不知祖父母与受之为尤重。徒知夺取烧火之为无可凭据。而不知文迹之以烧而愈明。徒知为人后之为可厌避。而不知大伦一定。则子不可以不父其父。徒知呈辨不已。或可以得意。而不知渠身之不可以长在人鬼之关。其无知妄作。若可谓不足责(是白乎矣)。今以其不足责而置之。则不但(臣矣身)一家之变而已。义理或几乎晦塞。伦纲或几乎灭绝。而 国法无所施。悖逆得以肆。将必至于人不得为人之境(是白乎等以)。玆敢冒万死疾声。哀吁于 法驾之前(为白去乎)。伏乞 天地父母特轸树人纪明国法之道。亟令该曹另加严饬。俾无后者得以有后。犯伦者无至蔑伦事。特蒙 天恩。
礼曹回启
观此上言。则(其矣)三寸叔▣▣无子。(其矣)从祖▣▣悯其无后。以其第二孙▣为之后。遂手书以遗之。故受置而未及率养矣。(其矣)叔父及从祖与堂叔父母作故之后。▣夺取文迹而去。(其矣身)躬往。以义理晓之。则▣之兄▣坚拒不听。而自言已火其文迹云。故难以口舌争。惟有上言一节。归即遍告于诸族及门长光宇处(是白加尼)。辛酉九月。(其矣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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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在黄山任所。闻有人家继后文迹可据者。草记禀处之 朝令。使(其矣)子▣▣即呈该曹。成出礼斜后。抵书于▣兄弟。而并不答书。故心窃讶之矣。忽于壬戌三月。▣兄弟因科行上京。呈单该曹。以为国典只有父母与受。元无祖父母与受。且其文迹今已付丙。无凭可考云云。该曹使门长指一呈单。则光宇虽曰知其本事。时方以▣之子为己之孙。故拘于颜情。终不能严辞辨斥(是白如乎)。礼斜三年。迄无悔悟归正之意。莫重 启下礼斜。遂作纸上空文。而已定之父子大伦。犹若未定。此天地间一大变怪。亟令该曹另加严饬。俾无后者得以有后。犯伦者无至蔑伦事。有此呼吁(为白有卧乎所)。继绝立后。实关 朝家大政。在于法从之列。为此上言之举。而缕缕条列。极其详细。宜不待更查而决折(是白乎矣)。尹▣之弟▣以其兄罢养事。今番上言。启下臣曹。而辞意与此径庭。其在重伦纪之道。恐不可遽尔论断(是白如乎)。使其门长到底详查。指一呈单后。更为禀处何如。 启依允。(海美幼学尹▣上言回启。礼曹启目。观此上言。则为其同生兄尹▦请罢养事。有此呼吁为白有卧乎所。此事已悉于前掌令尹▣上言回启中。待门长呈单。更为禀处何如。启依允。)
书上言回启后
嗟乎。世教之乖乱无馀地。一至此乎。夫以祖父之命。继堂叔之后。而不肯顺受。至于礼斜年久之后。而既使其兄呈单于礼曹。又使其弟上言于 驾前。终无悔悟之意者。固不可以人理责之。而至若礼曹。乃是掌邦礼正伦纪之地也。居是职者所任何事。今于士族之家。有此名教之变。而既明知其夺烧文迹。违逆 君命。犹且每诿于门长。前后一辙。惟以不即决折。漫漶挨过为妙方。此何道理。遂使伦纪灭绝。国法亏坏。是不但一家内难处之事。一世上无前之变而已。抑将为天下后世无穷之弊矣。宁不痛哉。如此无伦悖理者。曾夷狄禽兽之不若。纵使继后。匪幸伊辱。反不如无后之为愈。今则惟愿速即罢养。而此亦迄无结末。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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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将奈何。
疑题(当在上疑题条)
问大学引淇澳诗。而释之曰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脩也。夫切磋琢磨。皆言其治之有绪。而益致其精。则此以学与自脩分释之者何欤。然则切磋非自脩之谓。而琢磨非所以道学欤。先儒以知行之难易为言。诗之本义与大学释之之意。果皆以王石骨角之不同。分而二之欤。愿闻之。
座右铭(二首)
柔外刚内。孙言危行。揆之义理。律以贤圣。鉴古惩今。正心俟命。庶寡大过。乃全本性。
毋出其言。必敏于行。终日如愚。百世俟圣。自守也贞。不遇则命。俛焉至毙。习以成性。
杂记(三)
处身行事。只观世人之语。则可以审其取舍矣。人鲜能守拙。而皆自以为拙。惟恐或归于巧。鲜能行俭。而皆自以为俭。惟恐或归于侈。鲜能真廉。而皆自以为廉。惟恐或归于贪。鲜能真直。而皆自以为直。惟恐或归于诈。刻薄者自以为忠厚。欺诬者自以为诚信。暴厉者自以为仁慈。骄傲者自以为恭谨。不慎言者自以为寡默。喜出入者自以为闭户。然则其是非向背之别。非不皆知也。而率不免内外之悬殊。人之视之。如见其肺肝。则又从而嫉恶之。甚矣私欲之丧人性。而外饰之陷人心也。至于妇人则有甚焉。懒而恶人之谓懒也。妒而恶人之谓妒也。若拗若酷若粗。若忌讳若好鬼若溺爱。而皆自以为不然。是固无足诛矣。以丈夫而滔滔皆是。可叹也。与其心知其非而躬蹈之。又掩匿之。若穿窬之常畏人知。曷若内外如一而无所愧于心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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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取人。自古已然。而我国尤甚。不问其人之如何。惟以名祖之裔。与贵势之姻戚为地望。至于文任亦然。昔人有上车不落即著作。起居何如即秘书之语。余尝因而为之语曰。上车不落即黄阁。起居何似即太史。嗟乎。天之生斯民也。岂亶使相门出相。将门出将而已也哉。以近日朝廷言之。虽通谓之士大夫。而阁臣为一层。弘录为一层。两司为一层。不及两司。又为一层。故论人者必曰是某之子孙也。其门阀视某之子孙为优。是某之姻戚也。其地处视某之姻戚为劣。下之所以自待者以此。上之所以遇之者以此。世之所以抑扬之者亦以此。而更不论心志之邪正。言行之善恶。才艺之工拙。故名门势族。举皆弱冠立扬。平步公卿。位不期骄。禄不期侈。以騃蠢陵俊乂。以稚小侮老成。而不然则虽有德行才学之超世者。皆不免潦倒湮没。无惑乎世道之日就陵夷也。然且架漏牵补。因循弥缝。以贲饰太平。古人有言曰才不借于异代。今可谓才不借于寒微。未知天理固如是耶。
余尝怪天下妒妇之愚且塞也。其是非善恶。固不可语之于此等人。而只就利害言之。妒而有益则可以妒矣。而非徒无益。而又自害其身。古今以妒而忍所不忍。自戕其命。至害其夫。见笑于一时。遗臭于万世而不顾者。指不胜偻。吾未见其有益也。妒而可以止其夫之有他。专其宠于自己。则可以妒矣。而吾又未见其有是也。今夫村女有私而见露。则大祸立至。而犹有伺间淫放者。以男子而终身专意于一妇。遇他女则掩面而过者。天下无是理也。既不可禁。则无宁不妒。使己身心不劳。而其夫贤之。其女感之。其家颂之。其邻里乡党称之。何苦而自取妒妇之名。勤伺察费声色。为无益之举。而使其夫苦之。其女怨之。其家唾之。其邻里乡党目之乎。吾见其不知利害。殆无异于禽兽也。
刚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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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之至柔。在身无如舌。饮食言语皆以是。宜若易弊也。而至死不弊。在物无如水。其为性只润下沾湿。宜若无力也。而负万斛舟。决千仞石有馀。是二者虽举天下之至刚。无足以当之。使舌而刚则其弊也可立待。水而刚则其力也必有限。然则刚不能刚。柔而后能刚。柔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故摇唇鼓吻者。一默足以当之。裂眦冲冠者。一笑足以胜之。则天下之刚。其不在于柔乎。然而柔又在乎用之之如何。以舌之柔而不弊也。而不能慎言语饮食。则反为柔所害。以水之柔而易玩也。而一或狎侮焉。则反为柔所陷。苟使柔焉而不知振。柔之而不知谨。则非常枞示舌之意。而终必如弱水之不能负芥。委靡垫溺而已。可不戒哉。是故君子必战战兢兢。外柔而内刚。
三缄铭(四首)
不得不言。且思且节。其他万事。缄口结舌。羡彼瘖者。语无由出。难之截之。以保馀日。
大言不出。可免大坏。小言而出。则有小败。言不可出。无小无大。守之自小。毋至大过。
言之出也。思右量左。不得不言。不言亦可。不得不言。乃敢徐发。不言亦可。惟恐或突。
即刻戒之。俄又如前。今日慎之。明日复然。孰有大勇。而能免斯。书庸识哉。常目于兹。
自赞
面目可憎。语言无味。是以客无至兮。不出户庭。不学欺饰。是以世无识兮。无所猷为。且食且衣。是以寒又饥兮。惟其蚤服圣人之训。粗免色厉而内荏。尚庶几不丧乎厥初之禀兮。
论铨官
无名子集文稿册六 第 272H 页
吏曹判书。古之吏部尚书也。以其铨衡人物。故谓之铨官。铨官之堂上有三人。俗以判书为长铨。参判为亚铨。参议为三铨。盖以鉴别人材。使之各当其职。如铨衡之称物。必欲得其中正。无东西低仰之患也。人君之用人。专在于铨曹。以之进贤退不肖。或舍短取长。而政无不修。事无不举。斯天下治矣。今之铨官则异于是。以私为权。以欲为衡。铨其势力之有无。而惟是之称焉。铨其情谊之亲疏。而惟是之权焉。色目之为铨。而以多少之不均为均。地处之为铨。而以优劣之不公为公。甚至于钱多则铨为之倾。嘱紧则铨为之横。铨之不平。而观者亦为之不平。铨之有意。而闻者亦为之有意。毕竟人心拂郁。舆议层激。以至弹章峻发。而丑秽之声。决东海而难洗。岭海甘赴。而身名之败。临白日而莫暴。皆其自取。何嗟及矣。然而前车既覆。后辙复蹈。熟视其狼狈而乐与之同归。得不谓之愚乎。余窃悯之。欲为为铨官者痛言之。而交浅言深。反以媒祸。非君子之攸行。噫。铨官者。非寻常任一事奉一职之比也。黜陟用舍。在乎许多注拟之际。若躁竞者因私径而倖占。恬静者以不求而弃捐。则其于国事何。民生何。且官爵者。朝廷之公器也。非一人之私物也。安得以一人之私。操弄公器而不少顾惮哉。若是者。必不畏天不畏君。不畏人不畏神者也。揆之以理。罪不容诛。今若从不呈面不送言者。按官案而以次注拟。其在官而贪污残虐。行身而鄙悖佞邪者。一切勿论。则一国皆将曰此乃公道也。而其于冤屈沉滞者。为积善为阴德。且为抑躁竞奖恬静之道。而庶几哉风俗之丕变矣。且叔季人才。虽曰渺然。为铨官者。诚有公心与诚心。则亦岂无可用者乎。夫谨拙者。必非钻刺者类。雅正者。必非浮杂者比。以此求之。则其于鉴别之方。庶不左矣。如此则人心何从而拂郁。弹章何从而峻发乎。假使私邪之徒。恨其不得行胸臆而有所搆陷。亦仰不愧俯不怍矣。或曰。为铨官而不受钱则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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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矣。若不听贵势之言则必取祸。割断姻亲知旧之请则必见绝。将奈何。曰若虑此则虽得罪必辞去。断不可扬扬自处以大冢宰而坐政厅。行今世之政也。近世有一人心知升学之不可不革罢。故虽为泮长而必辞乃已。此可为法也。以余杜门聋瞽。无人来往。而每于都政过后。尚有一二入耳者。或曰。今番亦全是分付。铨官不得自由。良可怜也。分付者谓贵势之言也。或曰。今番某人入钱几许。得某太守某监司。或曰。某人入钱。以其数不及人。未得拟。忿而还推云。末世嚣嚣之俗。好说人短。不好说人长。虽未知其言之必皆可信。而亦岂无苗脉于其间乎。吾闻今之人忠于国事则未也。而为身谋则未有不善。以今所见言之。则并与为身谋而未可谓善也。斯岂非惑之甚者乎。夫求者与之。不求者不与。自古通患。而程子之所尝叹也。又何可望之于今人乎。余之此言。虽使居铨者闻之。必不用之矣。余平生愿一见吏判之无心而行政。泮长之以文而取士。此二者皆必不可得者也。已焉哉。谓之何哉。世以铨地为凶家。谓居之者必逢祸也。然古人有言曰人凶非宅凶。岂有名以铨地。便为凶家之理乎。良以居之之不得其道。而安其危利其菑。乐其所以亡也。然而往者过。来者续。项背相望。如印一板。其将长为此世风习。此世模㨾而已矣。嗟乎悲夫。
家禁
我国之曰两班曰士大夫者。除在东西班外。皆以其先之尝为大夫士。故虽累世沈滞。而通称为两班为士大夫。不充于军役。不与于贱任。是其饬躬修行。读书谈道。通古今达事理。有所操。有所不为。达则能世其家。穷亦不失其身。足以厕于儒士之列。故无愧乎是称。今之所谓两班。徒以两班之裔。而不以两班之实。往往家业零替。不免为破落户者甚多。欲务文行也。则颓惰不肯用心。欲为耕稼也。则懒散不能自力。欲为工贾也。则又耻恶不欲混迹。其势不得不别求不用心不用力之事。以资其衣食而充其所欲。其所以为术者。千涂万辙。不可胜纪。而要皆玷辱祖先。坠落家声。曾不如食力之民。无邪心劳筋骨。以仰事俯育也。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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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扬扬焉自称以两班。彼蚩蚩者氓。狎侮已久。安肯畏敬。小有触犯。则或私自缚打。或呈官惩治。夷考其实。则乃先失其道耳。以此之故。常民视两班。便若仇雠。俗称脱有不幸遇乱。则两班不死于贼。而必皆死于洞内常汉之手。若两班平日所行。为常汉所厌服。则岂至于此乎。盖不特见侮于常汉为可戒。凡诸般败亡之事。罔非自取。可不畏哉。可不慎哉。今录其大者于左。以为家禁。盖欲垂训于后承。禁之使不为也。然禁乃末也。吾无以教化子孙。而乃设禁以防之。良亦愧矣。
一。两班之非文非武。不稼不穑者。必好出入喜诙谐。传朝廷之事。说他人之过。历遍亲知之家。投入赌醵之会。朝而出暮而入。不告于亲。东而食西而宿。寄命于人。此其势不得不然。盖无所事而在家终日则直欲发狂。无所知而观书谈文则苦无滋味。姑且吸草讨酒。以助谑浪。博奕昼眠。以消永日而已。如此而能为人者。未之有也。如此而不败家亡身者。亦未之有也。
一。酒之害可胜道哉。以家而言则日倾百杯。而卒至于败家。以身而言则积酲成病。而竟致于亡身。不但为一时丧失容仪。放纵语言之为骇悖而已也。吾闻多矣。今不欲历数而索言。苟能只以一杯为限。则庶不至于沈湎之归。而若复耽于美味入唇。托于为人所劝。骎骎然泛滥于其外。则不可节不可说矣。可不猛省焉。
一。男女人之大欲也。故反为陷身之具亡身之物。若见冶容者而便欲之。不顾为己之耻辱。被人之讥笑。则是真程子所谓禽兽也。况虚羸之祟。恶毒之症。每见覆辙之相寻。而曾不知痛戒而勇绝。则是尚可谓人乎哉。念之戒之。
一。俗所谓投笺者。最是败家亡身之物也。其害之甚于酒色。吾已屡言之。而上自富贵之家。下至舆儓之贱。靡不贪惑。又若吁谟于庙堂。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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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于经幄者。亦皆成风。至有不为投笺则不可行世之说。甚矣俗习之易于渐染而难于晓解也。其弊必至于为盗贼而后已。盖公私之债。或有不能偿者。辱督备至。至于囚杖之境而犹可耐过。至于投笺之债。不得不偿。故或无以偿则脱所着。不足则欺人出债。又不足则欺其家而盗其家之物。又不足则行穿窬之事。此所以必为盗也。且罔昼夜额额。失性丧魄。必不久于世。故曰未有惑于投笺而能寿者。吾尝以此验之果然。盖其发乱眼赤。精神恍惚。便一奇鬼。安得不促其寿而归黄泉耶。故曰败家亡身。甚于酒色也。吾尝谓始作投笺者。必不得其死。且必无后。为其误天下后世之人。莫此为甚也。必须初不学知。而又或逢见此物。则必逡巡退避。勿使照眼然后。可免其祸。不然则骎骎然入于其中。一入则不可复出矣。奈何不深恶而痛绝之哉。又有聚会投笺者于家。出钱以收其利。且有房价油价饮食价等名目。以为生理者。此乃娼媪之类。吾不欲挂诸齿牙也。
一。非理好讼。最为无赖者恶行。盖欲好其衣食而无他着手处。故揣摩出此等事。以冀其侥倖得意也。无论如此如彼。要之非强夺则幻弄。此所谓行盗贼之事于白日之下者也。其毕竟陷于刑辟。姑舍毋论。是岂人之所可萌诸心者乎。甚至于涂擦人文书。诈效人署押。变幻人姓名。巧为辩给。妆得文字。颠倒是非。换易主客。又甚至于伪造印信。偷弄朱墨。千态万状。极其狡恶。为官长者一或不察。则奸人之肆志。平民之呼冤。容有极乎。此天理之所不容。而王法之所必诛也。若不深惩其无所倖免而坚怀若浼之心。则穷滥之习。安知其不至于此乎。
一。缔结非类。夤缘官府。图为请嘱者。贱行之尤者也。盖今俗虽理直之讼。当然之事。必欲先行请嘱。此则为官长者好受赂嘱。不循事理。有以使之也。而以请嘱为事者。昼夜奔走。旁求其路。扬言于人曰今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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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事。虽万万理直。非请不成。乃自称我与某人相亲。可通于某官。我知某处蹊径。可事于钻刺。无论某事。蔑不济矣。听其言。若可以无所不为。故讼之积年相持者。事之有利未就者。与夫科举之关节。宦路之私邪。无不咸萃而呫嗫于是。显自担当。暗相钩引。或靳难之。或羁縻之。毕竟决末之后。或受赂横走而使人狼狈。或无所容力而坐获其利。或因人成事而从中赚取。骗贾之术。闪忽之法。无所不有。而自以为技能。又有好为买卖之居间。婚姻之劝沮。科场同事之荐成者。种种奇怪之事。不一而足。真驵侩之不如也。苟有人心。忍为之乎。
一。小有才而不至于甚无识则易入于杂术。既曰杂术则固非士君子所宜为。而其行卑。其迹贱。其用心亦随而乖。固其势然也。无论医术风水卜术相术谈命等诸般名色。一号为某技。则人皆辐凑。己便尊大。而其心则辄向利边走作。一有向利之心。则必有不精其业而先衒其能。自是己见而偏非人言之患。此无他。欲人之专信于己而名自归焉。名之所在。利必从之也。只此私意已先不好了。又岂能专心精治而言必有中乎。是故有势有钱者。不待求见。而先自沽衒。竭心效忠。以其有所利也。无势无钱者。十往而不可见。见亦漫应。或逢困辱。以其无所利也。此岂持其心者之所可为乎。吾平生窃痛其心术之乖。不但行卑迹贱而已也。
一。给债之利大矣。计其利之利息之息。则虽至于通国之富可也。以故或有卖土与舍而给之者。或有以他人物而与之者。是其意将以取其利多其数而买之偿之也。又以为有典当有保人。则可以无失也。而不知天下事未尝有一一如意者。况债者一朔之利。为十之一。十朔则子母等。子母等则不得加焉。故甚者或既为子母而未得收。则并与子为母。又其甚者别为一法。名曰日受。谓日日受之也。假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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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给百文。则自其日受二文。至两朔为百二十文而止。又有名曰香徒米者。如一斗则一朔之利为二升。五朔则子母等。此则又倍于钱债矣。世间安有公然利多而无害者乎。彼出债者以其有急也。故不顾后日之力。惟以得为幸。而既用之后。更无偿之之望。故其见督也。姑为善辞以弥缝之。其久远也。乃回避之。或反詈辱之。虽欲讼之于官。又恐十一之利违于国典。官亦未必督捧而后已。以故太半归于空失。假令久而受之。其所受不足以当其利。而不能以适于用。毕竟荡败无馀地。恶在其为利乎。所得者不过给债殖利之指目而已。故谚曰给债者虽致富。未有久享者。又曰给债已甚者必无后。谓其多行不近人情之事。坐收厚利。有害阴德也。耽于目前之利而昧于无穷之害。其亦不思之甚矣。又有好负债者。不量出处而惟钱之欲。其言曰闻埋于土。未闻埋于债。毕竟小则辱骂相加。大则官司相讼。未知其心肠如何而若是无理也。
一。无识而惑于地理者。不顾他人山地之挨逼。必为偷葬之计。偷葬之际。半夜苍黄草草。不能备仪。已可寒心。而又况山主既觉之后。必呈讼督掘。其不得不掘者。官庭捧侤。刻期掘移。定日已过。则又复定日。惟以延拖为计。而若山主有势。或官长刚明。则刑杖枷囚。必掘乃已。如此则徒费再举。实为无益。而若不可不禁之地。官家不肯督掘。则山主必私自掘出。或倒转其柩。或沃以污秽。其为辱其亲。莫此为甚。而不知惩戢。又顾而之他。一生以偷葬为事者。比比有之。夫葬者将以安其亲之体魄。而乃反使之白骨飘零。僇辱颠沛。苟有一分人心。忍为之乎。究其心术。不在于葬亲。专为他日发福之说所动也。假使发福如地师之言。孝子慈孙。必不如是。况未必然乎。如此子孙。有亦何为。不如无后者之犹得保万年之宅也。可痛之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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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族党稍盛。僮仆稍备者。又有肆行豪强武断乡曲之习。凌踏官长。虐使小民。称以贷用而公肆攘夺之举。托以买卖而辄行抑勒之政。动民为役。殆若官家之传令。淫刑滥罚。有甚法司之严刻。甚至于官吏之畏㥘。而地主莫敢谁何。小民之疾怨。而朝廷不能禁抑。若是者其去强盗者几何。而亦未有不见败者也。可不戒哉。
一。好言利者必以筑堰作田为上策。曰某处有一空地。可以作洑。若费几百缗。则可得几十里沃土。某地有一隐处可以筑垌。若得几千债。则可获几万石秋收。听其言。诚是大利所在。故有钱者不计多少而自为物主。给债者甘于诱说而至于卖土。毕竟或信其亡是公而初为虚影所欺。或终为河上翁而空作捧土之劳。以至于一败涂地。丐乞以死者。往往有之。而又有人善为之说。以为此则万无一失。蔑不成矣云尔。则又必有陷于其中者。甚矣利之易惑人也。苟有一分知觉。见利而思败。鉴前而惩后。宁或为此等说所动哉。
一。残孙之无识者。到得百尺竿头。无所着手。则必卖祭田及墓奴婢。而又及于丘木。犹为不足则又必至于举山地而鬻之。盖有钱者欲葬其山而虑其有讼也。则必重价以赚之。既成之后。或迁葬以避之。或不能迁而一抔之外。尽属之他人。如此而犹可谓之有子孙之墓乎。盖至此而人理灭绝。终亦必至于殄亡而已矣。
一。贫穷而无他计者。又必为乞驮之行。其有姻亲知旧之为外任者。及从他道可以通声息者。则必出债卖物。以资其人马及路费。受简踏印。以免其阍禁与生面。方其往也。意以为稛载而归。及其到得某官门前。若经时阅月而未得通。则或卖马鬻衣以为食。或假称讼民以入门。或要于路而呼之。或闹于外而通之。已非持身者所可为。而至其积费经营。仅得入见。则或才得钱缗米斗之顾助。或只是薄馔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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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之光景而已。吾谓此则反不如持瓢乞一匙于村中也。而人皆以为常。不以为羞。及其见困也。则又愤怒扬言。或登山辱骂。以为薄恶。或后日斥绝。以为换肠。彼在官者固薄矣。独不顾自己之行身与体貌乎。使其饥卧破屋。孰敢以此加之。令人直欲掩面。
一。世之为姓盖千万。皆有族谱。而近闻各姓无不为谱役者。盖族谱之设。本出于尊祖敬宗收族之意。而又欲序其昭穆。明其派分。以寓亲亲之义。观于苏明允族谱序。可知也。今也则不然。某姓中一二人唱为修谱之说。定有司于京乡。又定谱所于某处。而又必有财力然后可以为役。于是躬进。或抵书于族中。各受单子及名下钱几许。而其间杂乱之端。不一而足。或于无后之下。忽系以子孙。或于旧谱之中。直拔其庶字。或当入而使不得入。或不当入而使之入。别谱各谱之辞说纷纭。京派乡派之议论携贰。且或有欲专其利而搆陷人者。或有欲分其功而沮戏人者。种种恶习。无所不至。以此观之。其意岂在于修谱哉。然则名曰修谱。而终归于乱谱。如此而修谱何为。徒得不洁之名而已。可不戒哉。惟久远之谱。世代渐邈。子姓寝繁。不得不踵而修之者。必择谨拙廉介者。以为之主。而凡有司与收财者。亦必另选。一依旧谱。无所变易。而只以旧谱之未及录者。录于其下。则庶无大失矣。
一。姻亲知旧间。有为外任者。则必有随往。与之同去就者。俗谓之册房。盖为守令者难于独居。必率去册客。亲遇之如兄弟子侄。使之管摄官属。通其赂遗。监视工役。副其所欲。廉察外间。广其耳目。彼册客也苟能纯实公直。无一毫私诈用事之弊。则未为不可。而世之如此者几人。大抵随人为册客者。岂必专以诚心为其主人而已哉。亦欲自为耳。通赂则从中潜受而反肆欺卖。看役则先取美好而后乃塞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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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察则或饰以媚之。或张以恐之。而无补益之实。或反有难言之弊。及其归也。主人则或全然见失。空手可怜。而册客则未有不脱贫者。吾未知为外任者将以专为册客地乎。毕竟殿最之题目出。则或曰册客招谤。或曰胡不谢客。下等之题。几皆有客字。其所谓主人亦愚矣。而客亦多负主人矣。迹其所为。率皆欺偷之法。虽贫穷无赖。宁忍为是。以陷人而自肥乎。
一。贫穷者或搜得久远文券。为推奴之行。盖亦弩末之势。迫不得已之致也。然而其所谓奴也。不为奴已久。又多子姓富钱财。方且为两班者也。而以一奴一马极孤至弱之行色。傲然往临之曰。吾乃汝之上典。彼肯安而受之。跪伏奔走。又多出钱物以奉之乎。此必无之理。而必无幸之事也。是故率多往而不返者。悲夫。夫捐性命至难也。虽忠孝之当然。犹鲜有勇决。况以万一之倖望。轻七尺如鸿毛。作飞蛾之自扑乎。可谓愚之甚蔽之甚。全没知觉者也。
一。居乡者必出入乡校。盖有两端。或欲揽乡权。或专为醉饱也。夫京有太学。乡有校宫。岂非儒士所游息之地。而今之乡校则不然。各自分裂。互相倾轧。党同伐异。附势陵弱。或不可入青衿录者。而受赂潜书。或恶乡权之不专于己。而割名揭罚。校宫之财则万端染指。校生之钱则百计钩取。酒肉随时而狼藉。论议以意而低仰。毕竟齐楚俱失。归于乡战。一遇刚明之官。则至有报营刑配之举。是故稍自矜持者迹未尝及。则其往来出入者。槩可知已。是岂士子所可效尤者乎。
一。人之于丧祭。固所自尽。然亦称家有无。尽吾之诚而已。今或有不量力而过欲备礼。不但备礼。又欲侈人之观听。丧而衣衾棺椁。祭而庶羞群品。贫用富例。贱拟贵习。贷人之物。负人之债。卒至于不能如期备偿。而詈辱及之。后又无以继之。此可谓厚于亲者乎。与其备物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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贻辱。不若薄具而为久远之计。苟有人心。庶可择而处之。
一。世或有好为移居者。迁徙无常。生理日削。盖人情久居。则忘其利而觉其弊。于是闻某处之好。则有逝将去汝。适彼乐土之意。乃决计而往。既往则必有不便之端。故又顾而之他。如此之际。若干家产什物。荡尽无馀。而生计则卒不可裕。毕竟颠倒狼狈。还归故土。吾见多矣。是其中无所主。或冀彼胜于此。而殊不知天下未有不可居之地。亦未有全然无弊之处。彼在京而贫者苦莫甚矣。而既无田土可以往依。奴仆可以任使。则落乡何为。子弟若后孙。或有为科业者。则只有裹粮远涉之劳费而已。不然而小失其身。则高而入于乡任。下而没于闲丁而已。在乡而或慕京居之乐。不量力而入洛。则其难堪之状。有非元在京者之比。故毕竟还归于乡。又有移往妻家近处而居生者。此则尤不可。以外面骤看则似优于他处。而其实则反不如为他人之附庸。苟有丈夫之志气者。必不为是。不待索言而可知也。故心定者。非至不得已则必安于故居。心不定者。为一时劝诱所动。每有此患。可叹可惩。
一。无论京乡。近世所谓通文与长书。实为痼弊。盖其各自为党。疾异己者而欲挤陷之。则必为通文。以数其罪。而并及于世累身疵。以为轮示暴露之计。又为长书。以发明自己而搆绝他人。其言之中不中姑舍是。士类间风习。诚可耻而可恶。苟能自守。岂或为是。为是者皆劻勷勃屑。欲显名于世。树功于人者之类也。其可效之乎。
一。素无操守而薄有文艺者。必为人所迫。不能力拒。小而官府呈诉。大而朝廷疏章。辄为代撰。此至危险之事也。其或旨意不正。或字句不审。或无所的知而质言之。或有所讳触而显书之。则在官府必逢辱。在朝廷必罹祸。其得无事者特幸也。然而犹有为之者。岂非愚之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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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公然自在之身。替人操觚。其受罪也必倍蓰。自古鉴戒。不啻昭昭。而每蹈覆辙。此小人之乐祸而不知惩者也。且纵得无事。岂有守者所为哉。
一。近闻充满捕厅者。多是班贼云。班贼者谓两班盗贼也。此盖出于不忍穷困而失其本心也。名曰两班而若有一分羞恶之心。则岂至于是。而以夫子苟患失之无所不至之训推之。则苟欲游衣游食而不顾廉耻身名。则亦无所不至矣。岂不大可惧哉。
一。或有遗弃亲戚。改易名号。横行于州里之间。以欺人而骗货。又有忘家逃身。或祝发于山寺。或托命于逆旅。或混迹于薤歌。或投入于梢工。若是者乃或有之。变怪岂多乎哉。然而不学无识。失其本性。则亦安知不流入于此等处乎。可畏可畏。
一。伦纪者。乃撑天地亘万古。不可变易干犯者也。而或有以继后之无所利。不欲为之继后。虽命之于父祖。告之于朝家。亦拒逆焉。如此者尚可谓之人乎。然而冠头带腰。自得于覆载之间。己既不知得罪于名教。人亦不欲致严于声讨。其弊将无所不至。而率天下入于夷狄禽兽之域矣。岂非王法之所必诛而不赦者乎。
凡此条列。皆目击耳剽而撮其大者。其馀琐屑之事。固不能一一毛举也。盖凡人之行己也。苟非志于义而有所不为者。则入于善难。入于恶易。且人能忍穷守饿。至死不变者。能有几耶。若非痛自刻厉。誓死不为。则计穷势迫。真是无所不为。而况当此之时。必有人教其谋劝其事。甘言利说。鲜有不挠。由此而虽至于盗贼。亦无难矣。虽至于得罪人伦。亦不异矣。此吾所以备列于条件中而非过虑也。宁无后。不愿有如许子孙也。凡为吾后者。苟有一分知觉一分学识。当不待禁而自无犯。不幸而虽不学无识。贫穷以死。视此禁如国之大禁。慎毋犯焉。子孙之不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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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虽难责其必遵祖先之戒饬。而观此论之以义理。辨之以利害。不可谓不然。则岂无瞿然内顾。惕然知惧之心乎。呜呼人能卑其身于千万人之下。而高其心于千万人之上然后。方可以无犯此禁。可不战兢于夙夜食息之顷乎。夫犯邦禁则刑。犯家禁则曰无害。然天理所不容。神道所必殃。则王法所不贷。及其罹祸。悔之何及。苟能视此为警。操心守身。则吾亦与有光矣。倘或以为是纸上空文也。昔之人无闻知。为此迂阔之谈。吾行吾意。孰禁哉云尔则戚矣。亦如之何哉。
或谓余曰。子之所以为后世虑者。只是戒穷滥之习耳。安知子之后必无富贵者乎。子独不为之言何也。余曰。余门衰祚薄。零替日甚。故惧其终至于无所不为而至为之禁。冀其有一分之益耳。安望富贵乎。然子之言既如此。聊且笔之。
一。书曰位不期骄。禄不期侈。盖位高则爵禄贵盛。意气盈溢。而人皆承奉。故非不知骄之为凶德。而卒不免于不期骄而自底于骄。财富则需用丰足。有求必得。而意欲无限。故非不知侈之非清节而卒不免于不期侈而自至于侈。若骄若侈。未或不亡。二者实互因而相随者也。是故公子牟有言曰。贵不与富期而富至。富不与粱肉期而粱肉至。粱肉不与骄奢期而骄奢至。骄奢不与死亡期而死亡至。盖志自满之祸。不但九族乃离而已也。不俭节之患。不但孽火烧室而已也。彼再命而车上舞。三命而名诸父者。与夫一杯羹费三万。一钗七十万者。固不足说。而下于此者。亦万世同流。将由恶终。岂不悲哉。苟非知识超于凡人。操守拔乎流俗。确立规模。痛加裁抑。则难乎免为滔滔之归矣。肆惟夫子为之训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馀不足观也已。夫侈者未有不吝。而亦未有不骄者也。骄者未有不侈。而亦未有不吝者也。以周公之圣。夫岂可以拟议于此等恶德。而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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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言若是者。所以深言骄吝者之更无足观也。意。欲自免于骄者。必谦谦卑牧。视天下无一物可侮。虽吾之位已高而遗以外物。吾之才超人而若无若虚。常以愚夫愚妇一能胜予为戒。又以附之以韩魏之家。自视欿然为心。而惴惴焉惟恐其或近于骄然后。庶不至于人以为骄矣。欲自免于侈者。必俭以自律。视其身如寒素㨾子。虽吾之禄已富而一念节用。吾之财已足而泊然清约。常以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为戒。又以堂高数仞。榱题数尺。食前方丈。侍妾数百人。般乐饮酒。驱骋田猎。后车千乘。得志不为为心。而慄慄焉惟恐其或近于侈然后。庶不至于人以为侈矣。且既不骄矣。又必以知人以明应事以中为要义。既不侈矣。又必以积而能散施而不吝为常道然后。是真不骄不侈也。若但以象恭为不骄。则是非礼之礼也。但以悭啬为不侈。则是守钱之虏也。奚贵乎哉。
一。夫子曰放于利而行。多怨。古语曰富者众之怨也。夫富者放于利者。而财之所汇也。贸迁焉必于是。乞贷焉必于是。有急则奔告。有利则与议。故人皆欲纳交而献忠。其谄媚也甚于贵人。其承奉也加于权门。谓之众之附则可。谓之众之怨何哉。盖富者。本人之所猜妒忌嫉者也。吾尝观世情。有人一名为富。则无怨于己而公然憎之。无失于事而惟欲毁之。当面则谄事。而背立则视若仇敌。有急则乞怜。而言论则待以盗攘。凡驵侩市井之事。鄙吝庸恶之目。一并归之。若闻其钱谷之失败。则有不欣然称快者乎。又有能赚诱而欺夺。则有不许以英雄者乎。苟究其故。俗固薄矣。富亦恶得无罪。故曰为富不仁。盖为富者不顾仁义。并心于敛益。其志只向利边走作。已不可责之以廉介等字。而况人之意欲无限。既富矣。犹以为不慊。昼夜所经营者。有钱则何以善息而无失。有谷则何以善蓄而待时。营田土则何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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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吾之所欲。见器用则何以廉价而赚取。欲息钱而无失。则其与之也。必于万无一虑。其敛之也必万方。若是则其与其敛。能无怨乎。欲蓄谷而待时。则其蓄之也其出之也。必行人所不忍之事。能无怨乎。欲极其欲于田土器用。则其行所欲也。必有幸人不幸。行人不行之举。能无怨乎。其乘时而射利也。欲利于己。必害于人。能无怨乎。其藏聚而固守也。欲厚于己。必薄于人。能无怨乎。惜一杯如呕其血。悭一钱如剥其肤。能无怨乎。其所行则无非不近人情之事。而甚或至于悖义伤伦。其所交则悉是市井无赖之类。而甚或至于藏踪秘迹。粗鄙乖戾。迷不知改。亦可哀也。苟能可取则取之而必以其道。可施则施之而快去其吝。知麦舟之为义。念焚券之为美。悟财数之有限。而常存止足之意。戒多财之益过。而每思能散之训。毋使我重于财而轻于义。毋使人谓以忍而议其薄。无骄无侈。好仁好礼。则岂众怨之至是耶。然此可为为仁者言。难为为富者道。凡视此者欲安处乎。
一。福极。不言贵贱者。以外物也。且恐人不安分也。而立身扬名。以显其亲。亦孝也。移孝事君。能致其身。是忠也。是故士以幼学壮行为志。自释褐以至于公卿。必各随其位而修其职分。虽或有为贫而仕者。抱关击柝。无非效力之地。委吏乘田。皆是尽心之处。观于辞富居贫辞尊居卑之训。可见其用心之不苟也。若夫德行勋业之著于一时。垂于后世者。虽非人人之所可能。而苟能勤谨精白。则亦可以无忝于先。为法于后。非直为荣其身大其门富其财而已也。吾见世之人。才免襁褓。其父兄便教诱以登科之荣从仕之乐。其歆艳躁竞之心。与年俱长。及其稍长。则便期以弱冠前。决得大小科。当科则必欲一举而如拾芥。始仕则又欲一蹴而到卿相。其行关节于科宦也。昏夜奔走。如醉如狂。为己则旁蹊曲径。靡不钻刺。忌人则暗诬显诋。惟事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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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于科于仕。惟其所欲。必得乃已。以言乎各司。则不思尽职。惟欲避事。轮番则鲜肯如期。公故则无不容谋。计仕日而所暗画者。夺人而先人也。钻铨家而所潜图者。速迁而速化也。甚至于符同下隶。恣行不法。凭公营私。专计利己。如此而百隶安得不丛脞。而利与权。安得不归于吏胥之手乎。以言乎守令。则罔念分忧。只图肥己。行掊克之政。则刮地皮犹谓不足。开赂遗之门。则充溪壑惟恐不及。卖乡鬻任。则官属长事递易。翻弄那移。则谷簿几尽虚录。不法之事。巧作名色。无前之例。自谓妙方。人之无告则酷虐无所不至。势有所压则枉误有所不恤。听讼则以延拖不决为主。当事则以牢笼挨过为规。曾未数年。已能排布得大宅良田。一经外邑。奄作富家翁。能如是者。人以为有才能可任事。而升雄州超显职。不然则铨家置之于弃物。一世笑之为庸愚。故凡为文武举业者。皆以作宰为准的。三司清职。便作馀事。而又喜由荫路至。不愿科。盖无势之文官。类多终身不得为宰。或有幸一为之。而亦不得屡典。荫则苟非枳斥。无不得之。稍有径路。辄转移升差。多有长在外邑者。盖凡外邑。率皆荫窠故也。以故文武荫三色。日夜奔竞。一有窠阙。无不翘首跂足。互相猜妒。其风习之骇愕极矣。古则内重而外轻。今则外重而内轻。升银台入玉署者。虽以富厚名。苟有其亲。辄先乞郡。其上疏也。必曰计拙谋生。供乏朝夕。该曹之禀处也。亦必曰某也家贫亲老。菽水难继之状。通朝之所共知。人皆笑之曰。某也之贫非所闻也。往年为某雄州。前年为某腴邑。虽日用三牲。犹不难矣而又为此。其富益富则好矣。盍与之饥欲死之人乎。以此言之。举一世膏肓之疾。盖无非和峤之癖所祟。而无有脱于胶漆盆中矣。其于国事何。于世道何。于生民何。以言乎方伯。则观风察俗。已矣无望。厉民封己。便成一套。虐茕独则不遗馀力。畏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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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惟恐或后。下车而吏报失珠。听讼而人思伐棠。春秋巡历。则治道供馔。众民愁怨。只充偏裨辈囊橐。冬夏殿最。则雪岭墨池。毁誉颠倒。每取傍观者笑骂。语其事业。不过乎出则乘双轿建节钺。前有捧旗挺棍。随呵导而生风。后有十百从骑。骋驲蹄而扬尘。行路辟易。列邑迎候。入则凉台燠室。锦帐绮疏。歌娥舞姬。列侍左右。急管繁弦。迭奏朝夕。方丈妙馔。穷水陆之珍。万端诛求。辇州县之财。与亲密守令倚醉谈谑而已。其于承流宣化之责。不知为何许物事。可胜痛哉。昔人有讥监司之诗曰。烛泪落时民泪落。歌声高处怨声高。其辞可谓深切矣。以言乎台阁。则面折廷争。固不可复见于后世。而言论风采。亦未有髣髴于是任者。以之勉君德。则只掇古人陈腐之言而约略说去。以之论时政。则又宛转摸棱。惟恐或触于忌讳。或犯于贵势。以之论人。则避豺狼而问狐狸。遗狐狸而驱雀鼠。又或至于得腐鼠而吓鹓雏。争鸡鹜而战蛮触。有预度时势以图树立之功者有阴受唆嗾以冀酬报之效者。有阳托公议而阴树党与者。有外示摘发而内售忮克者。有因其倾而覆之者。有恐其起而推之者。隐情慝态。有万不一。不然则以巧避为能而日事违牌。以递解为期而辄称在外。方其未通清也。万端图嘱。及其已入台也。百计谋避。以故朝象日归于涣散。世道渐底于委靡。朝廷所以置言官寄耳目者。岂端使然乎。以言乎玉堂。则虽不辨菽麦。不分鱼鲁。行若狗彘。苟是名祖之裔阀阅之家。则南床东壁。视作自己之物。虽不及于此者。苟非国子芸阁。皆窥觇于馆选。或见漏则又奔走于堂录。朝廷授之不疑。世人恬不为怪。自非稍有操守与墙壁无依者。莫不惟意揽占。扬扬自得。前负银牌。后拥云从。行呼唱于道路。视天下莫己若。而筵席横经之列。论思顾问之地。丑拙百露。令人掩耳。此顾辟疆所谓不足齿之伧者也。自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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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观之。果以为人称其职。用当其才。而不负启沃之责乎。抑将以为玉署清衔。专尚地阀。聊以备故事而侈恩荣。不害为盛世贲饰太平之具耶。以言乎御史。则其职即古所谓直指使者。其任乃问人疾苦。廉吏善恶。不畏彊御。无惮大吏。能不辱王命也。非使之若潘孟阳者流而已也。盖生民之本。在于守令。守令之本。在于监司。而朝廷犹以为不足。乃另择年少有地望有风棱者。仿古衣绣持斧之制。使之潜行遐外。以行廉探。自监司以下。至于守令察访。无不贬褒。苟有不法。或封库或书启。以施其罚。其有孝烈忠义则崇奖之。反是者罪之。有冤枉则平理之。有豪强则搏击之。有读书修行则登闻之。虽非本道。苟在沿路。亦许按察。晋武所谓俾朕昭鉴幽远。若亲行者是也。其为任甚重且大。而今之所谓御史。不访求民隐而惟事侵虐。不纠举奸贪而徒誇游览。于监司则未有弹劾。于守令则吐刚茹柔。其所谓廉探。或偏听或见卖。皆爽侮失真。有势者得意而相贺。无告者忍气而见逐。或有所惩治。则反掩护真个悖伦与武断者。或有所荐拔。则反废置真个操行与抱才者。徒欲詑荣耀于乡曲之人。张威风于出道之际。而及其竣也。听舆人之诵。则咸怨咨不平。向所谓另择使之之意。果安在哉。盖无论守令监司御史。其溺职负国。莫不由一私字为祟。以一私字酿出请嘱赂遗颜情等诸般病败。赂嘱行则事无公平。颜情胜则害归疏弱。而骄负自大之心。偷惰任便之习。又从而乘之。故嚼大脔者寥寥。而蹴籧篨者滔滔。昔王温舒无势家。视之如奴。有势者。有奸如山弗犯。江东之政。妪煦豪强。时有行法。辄施寒劣。政今日之谓也。以言乎试官。则国家所以必出三试官四试官五试官七试官于京乡大小之科者。盖欲并观公考。无差于黜陟。无失于人才。而今则各以盈囊之暗标。彼此互市。尽其所欲。小不如意。自相争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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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全榜几尽为诸试官行私之窠。堂堂国试。便作贾竖分利之场。反不如一试官专行其意之犹有馀地。岂非骇愕之甚者乎。盖其考券也。精神所在。眼睛所注。只是寻觅暗标而已。虽稍有文识者。心无二用。固不能辨别于其文。况无文眼者乎。以故榜出之后。则谤议喧然以为某是某之姻亲知旧也。某是某之请嘱也。某是某子侄之同接也。某是入钱几许者也。某是误中副车者也。千奇百怪。不胜纷纷。前科既然。后科益甚。虽能于文者。或不免终身渡灞。此足以积冤而干和。然则考试行私。殃及子孙之语。信非虚矣。至若京之升庠。乡之公都会。或直使书纳首句。或公肆拆名书等。分排多寡于色目之中。称量轻重于势力之际。非考其文也。乃欲因此而书出意中之榜也。真所谓使人大惭。苟有人心。腼然面目。岂容若是没廉耻无忌惮哉。盖后世科举之法。虽不可责之以古之考道艺兴贤能。出使长之。入使治之之制。又不可拟之于策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者之世。而其名则大比也。其事则观国之光也。彼歌鹿鸣而与计偕者。苟其所蕴抱之不足以去民亩就吏禄。则亦何可滥竽。而乃因试官之行私。无论才不才。只就意中人擢之。而强名之曰科举。以赚天下之人。古今天下。安有如许取人之法乎。若然则名不必糊也。纸不必文也。只书姓名以呈而进退之可也。何苦设场出题。朱笔点抹。以为虚影也。掩耳偷铃。遮眼以镰。未足喻其可笑也。然而疏逖之踪。非不知其必无幸。而犹怀万一之望。赢粮跋涉。不计劳费。以至败家亡身者多。而绮纨子弟。安坐而取科第。如摘颔髭。平步而上公卿。如蹑楼梯。良可叹已。客有尝为余言科举之不诚。而曰吾有一策可以有其名而无其弊。便于私而补于公。曰何。曰今买监试试纸以百钱。大科试纸以五十钱。此固为士者身役。焉敢辞乎。今若使举子各以其数贯于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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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片纸书姓名。系于钱索呈之。视其姓名擢之。而若欲任其命数。则使场军平铺广庭。以长竿钩,钩而取之。若古之藏钩中阄之戏。钱则悉付之度支经用。则举子无买纸制写之劳。试官无寻觅敲推之苦。各司无应办支待之弊。而国用则钱胜于纸。岂不俱便乎。余曰未若吾之策。吾则以为取凡科制悉革罢之然后。人各安分而百弊自去矣。何必若是纷纷为新法乎。客曰居今之世。无变今之制。而处试官之位。欲无若今之人则将奈何。曰为参副则决不当执笔参涉。为主试则必不容一毫私意。如是而得罪。亦俯仰无愧矣。然初不当此任为上。仍相与一噱。于此亦可见今日科弊之已痼而莫可救药也。以言乎铨官。则古所谓天官冢宰掌邦治统百官均四海者。而世所称人物之权衡也。汉晋以来。若左雄山涛者。固不可多得。而李下无蹊之号。屐履亦得之称。亦间有其人。盖古则犹有自立己志。不染流俗者。而今则裴光庭之圣书。犹为高品。而元晖之市曹。滔滔皆是。门调户选之语。黄犬补狐之讥。崔烈之铜臭。高居之喝贼。令人掩鼻。彼西铨亦古所谓司马掌邦政统六师平邦国者。而世所称握韬钤进退之权者也。而其淆乱尤甚。盖无论东西铨。初无为国奉公为官择人底意思。只就其族戚姻亲知旧及贵势所嘱。亲切所嘱。与钱财所在。从其紧歇。以次拟差。上自崇品要任。下至微官末职。莫不从一片私意中出来。故都政散政。常患窠窄。何暇念及于所不见所不知之人乎。又何暇念及于冤屈沉滞无故作枝头乾者乎。又何暇念及于有抱负有操守可试用者乎。俗语皆以为未有无心安坐而公然得官者。得官而自以为意外者皆诈也。此说诚非过也。然则雅正自守。不肯为呈面御史东郭墦间者。何由而进于朝乎。是故其所用者。如非贪虐不法。乃是罢软不胜者也。如此而民生安得不日益困瘁。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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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得不日益颓坏乎。其馀掌礼之官。则其所举行。不过依例修故事而已。如此则一吏足矣。所谓大宗伯者。何为而设也。厥或有犯伦悖义。天属未定。可以禀处者。其不可一刻迟延也明矣。而乃反回互推托。不即决折。前后相袭。有若閒漫之词讼。使民彝斁绝。风俗乖乱。于己虽曰不关。在国实非细故。司寇之职。则未有诘邦国纠万民之美。而白云丹笔。高下随意。孤茕横罹。强豪漏网。甚至于纵吏恣行。闾巷骚扰。赂嘱相属。讼案谬戾。前官所决而忽反之。京兆所移而乃翻之。所谓前官与京兆。莫不皆然。故一有诉讼。则无论曲直。皆觅蹊钻径。惟以请嘱赂遗为事。及其立落。无不在于请嘱赂遗之有无多少。而讼理曲直则送之华子乾坤。宁不痛哉。噫。凝丰貂耸高蝉。非以荣其身而已。再司徒三太尉。非以宠其门而已。而乃自以为丈夫之能事毕矣。恩不报于涓埃。罪反速于丘山。是由人材之日下而然耶。抑由习俗之渐染而然耶。以言乎大官。则辅相之责盖重矣。其任则百官之率。万民之表。其位则台阶鼎足。三槐九棘。入则坐庙堂而吁谟筹画。出则行呼唱于内庭外衢。是故将卜之也。金瓯之案。琉璃之瓶。焚香祝天。有非等閒除拜之比。既命之也。礼绝百僚。言听谏行。膏泽下于民。勋业垂于后。可不难慎乎。苟得其人。则垂绅正笏。不动声色。而镇定乎震撼击撞。调齐乎辛甘燥湿。解纾乎槃错棼结。茹纳乎黯闇污浊。玉烛金膏之治。可以跻一世于春台寿域之上。苟非其人。则玉碗狗矢之讥。苏合蜣螂之喻。自古有之。盖其责之也重。故其居之也难。有如是矣。至于叔季。则论道经邦燮理阴阳等语。已作先天事。而伴食充位。便作自期。簿书期会。惟事弥缝。古则入告于后者。嘉谟嘉猷。今则只是党同伐异。古则日以奏闻者。水旱盗贼。今则不过谄谀迎合。古则心如秤。不能为人轻重。而使人勤攻阙失。今则曰未就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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忌。姑将以为亲。而青白形眸。蜜剑售意。古则民曰乐哉。士曰时哉。至卫士以手加额。今则赫赫具瞻。心违怨而口诅祝。庶人谤于道。商旅议于市。方且扬扬政堂。日夜所隐度者。只是树我党张我军。媢人技违人彦。与夫患失乾没。持禄保位之计而已。此司马公所谓盗君之禄。以立私党。上侮其君。下蠹其民者也。如此则将焉用彼相。而国安得为国。使贾谊言之。当不啻痛哭流涕长太息也。凡此十数条列。虽事件各殊。而其为背公行私。惟利是趍则一也。今略著之以为戒。苟有能坚持己志。自拔于流俗。当官则尽心修职。无任则敛迹守静。毋萌利欲念。毋使关节到。毋说人过以招怨。毋触时讳以取祸。毋自主张于每事。毋知其不可而犹为之。毋怀于惠而曰行一不义。毋徇于人而曰非我本心。毋养惰以自便。毋乘快以自放。毋自大或近于骄。毋有滥或渐于侈。毋因激而为乖于理之言。毋以怒而为损于体之举。毋好名而不安分。毋高谈而不着实。毋随人而论时政。毋听言而不察理。毋好出入。毋赴会集。毋好上疏。毋避公故。毋与不雅人亲密。毋与不诚人计议。凡有一言一动。必揆之义理。律以圣贤。不容一毫私意。则庶乎可矣。庶乎免矣。呜呼。其念于玆。若有疾。其毕弃咎。若有秽。惟恐或近。时乃身泰而心安。若夫外物。有义有命。
或又谓余曰。子之所论列。上下乎贫富穷达。反复乎公私利害。切中时俗之病。要作针砭之资。岂独子之后世奉承遵守以为家禁哉。实一世之所宜惕然警敕者也。然而子于贫穷。备尝之矣。亦尝仕而立于朝矣。其能一一践履。无愧于屋漏乎。万一有夫子未出于正之言则奈何。曰吾言行无素。不能见孚于人。真所谓无名氏也。然君子不以人废言。使其言不乖于理。则岂可以人而废之乎。子疑吾言之徒言也。则请略举吾平生以质之。吾虽无状。污不至蹠行而夷言。吾性拙而狷。拙故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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畏慎。狷故有所不为。羸弱善病。故不敢为伤生之事。家世素贫。故自安于见闻之熟。知善恶之分。故好善而嫉恶。知义利之别。故舍利而取义。受教于家庭。未尝出外交游。故能不染于俗习。潜心于文学。未尝游意干办。故能不移于外诱。以静寂为胜于纷扰。故好闭门而读书。以惰游为不如勤励。故未尝无所猷为。自在童幼。知杂戏之无益也。故未尝为纸鸢秋千博奕赌醵换易赚夺及昵谑争詈之事。知酒之丧德也。故绝不饮。至三十后为行气。始进一杯而不敢加。家贫亲老。而顾不能嗣股肱。纯其蓺黍稷。又不能肇牵车牛。远服贾以为养。乃学为功令业而屡举不中。亦未尝随人为课工。结人赴场屋。只兄弟相携而行。及罹风树之痛。年且老家益贫。寄食于泮宫齑盐。五十后倖窃一第。数年而乃沾寸禄。知科宦之有命也。故一任于天。未尝为干谒嘱托之计。知有权势者之不可亲也。故非公事。未尝至于其室。知禄不可虚受也。故或为郎署诸职。有职责则必思尽心。有公故则必思先人。不敢为占便谋避之习。及入台选。自知乏谏争姿。铨家亦知其不合于清朝耳目之任。故一再除后。遂不使与于言责。以故曾无一疏一启。其庸陋无用。即此可知。惟其自知也明。故虽值求言之时。亦不敢为应旨之举。盖其识见经纶。初不足裨补万一。则必无采用之实。然而犹为之。非徒不诚。又近誇衒故也。且吾观近来一有疏章。则人辄曰此是谁所使也。渠安能独为此乎。此虽由于受嗾成风。人鲜能免。而以事理言之。琅函叫阍者。皆受人指使。则其言能为公言。而其世为何如世也。如此则今虽出于我心。成于我手。亦何以辨白于人人。又何以见孚于君上乎。然则其疏虽曰名言。其言虽曰得行。亦不光鲜矣。初不如不为之为愈也。其于外任。则作宰三四朔。督邮一周年而已。而惟谨于奉公。勤于为民。不饶于强梗。不挠于请嘱。廪料之外。虽一钱未尝萌诸心。公事之外。虽一步未尝游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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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吏属之滥取于民者。必责而还之。讼理之有违于直者。必正而退之。事有关于风化纪纲者必树立之。人有犯于赂遗钻刺者必罪斥之。然而一以状罢。一以贬逐。所谓焉往而不三黜者也。至于实录编修之役。则以 先王终事之地也。故三年奔走。殆无虚日。不敢效他人之为。通礼之任。则知陈力就列。不能者止。故三四次陪导之后。便即呈遆。其外若差祭之时。则铨家知吾未尝规避。故辄必填差。而虽远地亦不辞。穷窭艰辛。设科之时。则拟进试望者。又知吾不足与于文试。故每拟武所。而虽徒行亦不惮。逐日往来。此是吾从仕之前后事实。而今老且病。世亦弃之。惟静坐忍饥耳。若其平生所执。则知色厉内荏之譬诸穿窬。故以外柔内刚为持身之符。知谋己挤人之必非吉人。故以退人一步为应物之要。不以财利得失为念。故未尝与人争竞。不以拍肩执袂为喜。故未尝与人谐谑。知名之为外物也。故不敢为好名而求人之知。知隐之莫见微之莫显也。故不敢为欺心而掩之于外。知骄之为必亡之凶德也。故不敢怀自大之心。知侈之为莫大之祸祟也。故不敢违宁俭之训。知讳己诬人之卒至破绽也。故固守不妄言之戒。知因风传闻之竟归讹诞也。故不信无据验之说。知患必生于穷滥。故不敢为世俗一切不安分之事。知鄙莫甚于躁进。故不敢为世俗一切乞昏夜之举。知言之可戒。故自以为慎于枢机。知人之可畏。故自以为谨于接待。而每不免于悔恨。此则学力之未至也。虽甚贫。未尝向人说艰难。虽甚紧。未尝向人作求乞语。知吾之拙讷寡谐。人皆不数之。故未尝出门寻访。知饮食之必有讼。故未尝赴宴集。受人之托。虽一札必即施之。未施则如痒未搔。负人之债。虽一钱必速偿之。未偿则如疾未医。借人之物。虽一芥必急还而无至损失。闻人之善。虽微事必叹慕而思齐。闻人之过。虽细失必羞恶而内省。知开卷之有益也。故不敢以目昏而废之。知清心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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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也。故不敢以世故而乱之。知贫富贵贱之有定命。故安之而无趍避之意。知死生寿夭之有定命。故修身以俟而不贰。但内刚太过。虽不欲恩雠分明。而亦存匿怨友之耻。虽不欲扬人之恶。而亦有如探汤之心。故顷年洋学之汎滥也。有地处才华者率多染污。而一闻其被人指目。则虽平日相亲之间。辄绝之。其于对应制策及诗文之类。辨辟之不遗馀力。而亦未尝立标榜以取名。吾之平生大槩。亦如斯而已。宁有过人之行与才。而以之垂训于家庭。则亦庶乎不至于心怍而面骍矣。苟能壹遵此规模。无犯乎斯禁。则亦不失为拙修之士矣。岂羡夫高大门闾之客哉。曰子所数之者。虽使当之者自解。亦无辞矣。然而今之守令。虽曰贪虐成风。岂必尽然。况御史是何等人。何等职也。其廉探之爽实。容有之矣。恐不宜辄加以侵虐赂嘱之目。得无伤于忠厚之风乎。曰子之言诚长者。然吾亦非欲甚言之也。但所以为此者。将以惩创后人之逸志。故不得不极言。以披露其情状耳。然而此亦有未尽言之者。虽以近年以来见于朝纸者观之。守令御史之饕墨残酷。至不忍见。而或因人言抵罪。或有势而有薄勘幸免者。或有畏其势而全不擿发者。此小人之所以徼倖。而王法之所以不行也。今以一二入闻而无差爽者言之。一人为守令。讽下吏谕面任曰。尔等各纳百缗。则当任汝所为于民间。于是面任辈横行侵渔。无复顾惮。其后仍成规例。后来者因之。以其利于己也。而他邑效之者渐多。又一人专委下吏。政令无常。有过去游女能声者辄纳之。民间女子。亦使其傔人赚骗而夺之。有所凭藉。则辄以钱几许。布之民而敛之。其贪淫不法如此。至于御史。则多率从人。到处觅赂。或有不得则必系治之。虽死囚。多纳银钱则辄放释之。守令虽罪当封库。纳赂则阖眼。虽善治者。无赂则不免大何。有富者则必以得罪名教污乱风化及豪强武断等题目逮治之。得贿而后乃释之。一御史适有两邑争舟路大讼。而一边人先纳钱物则右之。又一边人纳钱益多。则乃翻而右之。兼取而俱收。尽以驮输于家。民间骚扰。鸡犬不宁。驿路旁午。人马疲顿。此乃贱丈夫登龙断。左右罔利之术也。其所为如此。岂不辱君命而羞朝廷乎。然则其独不免发露而喧藉者。亦可谓冤矣。吾每闻如许消息。辄骇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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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乐。人曰此是偶然入耳者。何足为异。今守令皆一套。御史皆一套。方伯皆一套。便成例规。不尔则为固滞为庸劣。反取辱命贻羞之罪。盖以有势者不得售所欲也。凡今之人。惟钱而已。他尚何论。此言可为哀痛。噫。此辈粤自乃祖乃父暨厥身。罔不在化育中。享厚禄领好官。秋毫皆国恩也。乃大不克念。乘一时之势。以剥民自肥。独使 至尊忧。是可忍也。虽我朝宽大。不闻有烹阿之律。独不愧于心乎。独不畏于天下后世之公议乎。然则子虽欲忠厚。有不可得。第可以为戒也已矣。
余既为此。又总而言之。无论贫富穷达。许多般病败。皆从不学无识中出来。不学故无识。无识故不明义理。只从利欲边走去。而不知求利未得。害己随之也。世盖有能文谈义理而无所不为者。此所谓小有才而未闻道。口诵孔孟而心学蹠蹻者也。其所谓能文。却为助桀之具。反不如不文者之犹有所畏惮缩朒也。岂可谓有识乎。苟能有文学而有见识。则决不至于不分义利。不择利害。而甘自归于杂乱之流矣。裴晋公曰。吾辈但可令文种无绝。然其间有成功。能致身卿相则天也。叶若林曰。后人但令不断书种。为乡党善人足矣。若夫成否则天也。黄山谷曰。四民皆有世业。士大夫子弟。能知忠信孝友。斯可矣。但不可令读书种子断绝。盖士大夫家以文学从事。不至于无知妄作者。以其有所传受也。若一绝则不可复续矣。是故古语云孔子家儿不识骂。曾子家儿不识斗。此自然之理势也。吾愿吾以是传之子。子以是传之孙。孙以是传之曾孙。传之传之。子效其父。弟学其兄。无使吾言为将死人之谵讝而为他人笑话。斯可以瞑目矣。
论命
夫子罕言命。而得之不得曰有命。观此则圣人之意。槩可知已。孟子曰。口之于味也。目之于色也。耳之于声也。鼻之于臭也。四肢之于安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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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谓性也。又曰。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无益于得也。求在外者也。此言何谓也。盖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人之生也。皆禀于天。故莫不各有其命。特人不自知之耳。自死生寿夭贫富贵贱。以至于一事一为之通塞若违。皆有命焉。而俗谓之数。数即命也。人亦孰不知有命有数。而汩于利欲。昧于事理。不复知是求之无益。认以为固有之性。谓天下事可以智求力营。扰扰焉无所不为。直到得穷竟时节。始乃曰命也。何其惑也。惟圣贤知之也故安之。无入而不自得。此困之所以致命遂志。而否之所以有命离祉也。诗曰寔命不同。书曰天命弗僭。达命者知此。而行险徼幸者不知此。此夫子所以断之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而虽以赐之贤。犹以其货殖。谓之不受命者也。是故孟子以行使止尼。亦谓之非人所能。天也。况大于此者乎。虽然不曰君子行法以俟命乎。又不曰夭寿不贰。脩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乎。不但曰俟命而必曰行法。不但曰不贰而必曰脩身。然则君子之知命。而又必行吾所当行。脩吾所当脩。以俟所谓命。断可识矣。昌黎子曰。由我者吾。不我者天。苟或信其不我者。而不修由我者。则岩墙桎梏。皆可谓之命也。故曰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正也者正命也。人能为其所当为。则吉凶祸福。无非正命。此所谓居易以俟命也。李泌有言曰君相所以造命。不可言命。此以其执造化之权。恐其专委于命。而或忽于财成辅相之道也。于此尤可见知命者之必为其所当为而已。世之人不知命。不脩身行法。乃反以不副其所愿欲。怨天尤命。天曷故焉。余观古今已迹。有以知命之在于天。而福善祸淫之理。则终有不可得而掩者矣。夫颜之夭蹠之寿。夷齐之饿。淫人之富。乃所谓不可必者。而朱子曰。使文王死于羑里。孔子死于桓魋。却是正命。先儒曰。死虽均是命。但尽道而无憾者为正。比干虽杀身正也。盗蹠虽永年非正也。命之说。至此而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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馀蕴矣。且以民到于今称之。与死之日民无得而称焉观之。孰寿孰夭。孰富孰贫。孰贵孰贱。以正理言之。善者未有不福。淫者未有不祸。或有远验于身后者。或有直受于生前者。如有操赏罚之判。立于其左右。不差毫釐。此则所谓无不自己求之者。而不可诿之于命也。以莽茫洄泬者而言之。厥或有为善之同而祸福悬殊。为恶之均而吉凶迥别。富贵之极。若可以无所不为。而亦有品节限制。贫贱之甚。宜若死亡无遗。而亦有偶合凑巧。此则时有幸不幸。而物有齐不齐也。以颠倒蹠盭者而言之。或有厥罪惟均而死生荣辱之不同。所犯无异而罹脱轻重之忒差。或有直言极谏触犯不讳于无道之世者。必死无幸而反被优礼。虽置罪亦从轻。或有言不甚鲠而小有违忤于平明之朝者。辄罹刑戮。至有追悔者。或有多行不义。伤人害物而享福禄者。或有畏慎自守。行仁由义而多灾殃者。或为国捍难。降逃者旌褒而烈殉者反湮没。或为人谋事。欺诈者信任而忠谨者反疏斥。有遭诬谗而或伸或不伸。有作仇怨而或报或不报。均是进言而有采纳有斥谴。壹是树功而有崇奖有捐弃。劳者屈而逸者扬。忠者疑而奸者售。计议之际。疏漏者成而巧密者败。交契之间。切偲者疏而阴忮者亲。缉翩膏拭。粗鄙机变者。世反重之。端雅谨饬。诚信狷介者。人反劣之。是可不谓之命乎。虽以今人之科宦得失言之。其奔竞钻刺而竟副所欲者。或谓人为之夺造胜天。而要其归则亦皆命也。或有密蹊暗径。万全无疑。试官政官。必欲收之。而巧违横跌于意虑之外者。或有无味呈券。初不待榜。迹扫铨家。望绝政目。而误中偶拟。使人惊怪者。庸讵非命耶。然而吾尝验之于科儒。苟或有刻苦用工。能为人所不能者。则亦无不得焉。吾所识者数三人。其容貌则寝陋。其文笔则粗拙。无足以决科。而读做程课。不暂停辍。虽有故亦无虚日。人或笑其空自劳苦。而竟中小大科目。又尝见富豪之子。卿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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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家。以骄侈游荡而一朝成破落户。此皆虽未知其命之如何。而勤苦必得。放惰必失之理。亦不可诬。其不可自己求祸以待命之自至也明矣。然则所不可知者命也。是在天。所当为者。脩身行法也。是在我。在天者固不可奈何。在我者可不俛焉。日有孳孳乎。
论讲学
自庖牺氏始画八卦。人文渐开。圣神继作。正德利用厚生。以垂教万世。盖尝论圣学之所由来。则尧始以中之一字命舜。舜复以人心道心精一允执命禹。以五品不逊敬敷五教命契。皋陶又以天叙五典天秩五礼陈谟。而中庸以五伦为天下之达道。禹言九功。易言四德。而箕子陈洪范九畴。言五行三德。汤始言性。而易系言继之者善。成之者性。又言成性存存。道义之门。子思言性道教。孟子言性善。又言仁义礼智而信在其中。是为五常。又有四端之说。礼运有七情之名。尧典始言德。禹谟始言道。而皋陶言九德。伊尹言德言道。又言敬仁诚。仲虺言德中义礼。傅说言学。周召言敬。而经书之训。皆本于此。仲虺有德日新之诰。而汤以日新铭盘。伊尹以日新训太甲。曾子言明明德新民。周礼列六德六行六艺之目。而孔门有四科。中庸有三达德。大学言格致诚正脩齐治平。中庸言戒慎恐惧未发已发中和位育天道人道。而学者之用工。圣人之能事皆备。以言乎圣贤之书。则文王演易。而周公系爻辞。孔子序彖象系辞文言说卦序卦杂卦。程子作传。朱子作本义而易道明。周公制礼作乐。爰有周礼,仪礼。孔子作春秋。定天下之邪正。为百王之大法。删诗书定礼乐。以诏后世。而其言行载于孝经,论语,家语。曾子作大学。子思作中庸。孟子七篇。遏人欲存天理。而其事则尊王黜霸。辟杨墨明圣道。孔门杂记及周世遗文。载于二戴之记。至于二程全书,朱子大全,性理大全,近思录,心经等书。又有宋诸贤之粹语而文献极备。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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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注解诸经书。以发明圣贤之旨。由是而孝弟忠信为人大本。礼义廉耻为国四维。凡古今天下无穷之义理。无限之言说。咸折其衷而极其趣。以言乎辨说之端。则孔子言性相近。而张子分言天地气质之性。程子言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于是有性之说。易系言易有太极。而周子作太极图说。朱子有与陆象山辨难之书。于是有极之说。经礼三百。曲礼三千。因人之情。为之节文。以为民坊。而或曰可以义起。或曰失求诸野。乃至有聚讼舞礼之讥。于是有礼之说。易系言巽以行权。而孔孟皆言权。程子言自汉以来。无人识权字。于是有权之说。易系言易简而天下之理得。而夫子有川上之叹。中庸著鸢鱼之察。孟子有心所同然之语。二程教人。不过居敬穷理。朱子言理一分殊。于是有理之说。文言有阳气之语。系辞有精气之语。说卦有通气之语。而孟子言浩然之气。又言夜气。扩前圣所未发。周程言二气感应。朱子言气以成形。理亦赋焉。于是有气之说。孟子破告许之说。而程朱排佛老。于是有辟异端之说。此学者之所童习白纷。究辨不置。而率多越辕燕轼。我日而月。卒至于齐楚俱失。靡所底定。盖亦难也已矣。夫群圣人。得之于心。行之于躬。发之于言。笔之于书。以遗天下后世者。既已深切著明矣。至宋有若周张二程等诸贤出。皆有以立言讲讨。羽翼圣经。而朱子又孔子后集大成者也。直接洙泗之统。一洗汉儒之陋。沉潜反复。提纲挈要。大中至正。精密纯粹。凡所以继往圣开来学者。靡不用极。既为之集注章句。又有或问语类。毫分缕析。地负海涵。其于天人性命之微。涵养省察之工。明体适用之学。及圣经贤传之微辞奥旨。详略相因。巨细毕举。无不阐明发挥。曲畅旁通。更无馀蕴。后之儒贤。虽千言万语。充栋汗牛。而莫不祖述于是。敷衍于是。盖至此而蔑以复加矣。后之学者苟能因是而信如神明。潜心玩味。则虽或才有未逮。劳于究赜。而亦坦然明白。无一毫之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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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所谓学圣之指南。入德之正门。而使诐行邪说。无所遁其影容其喙于千百载之下。此愚所谓朱子之功。不在孟子之下者也。夫何读朱子之书者。非不曰遵朱子之旨。而或有寻摘乎字句之意义指趣。疑难乎诸说之同异得失。觅矛盾于东西。惹葛藤于彼此。节上生枝。辗转纷纭。其于性道理气之说。未发已发之训。及凡先儒之所究覈讲论者。必欲旁引曲證。联纸累牍。是己非人有若务胜。而至于经传切己之训。日用常行之道。则反似担阁。是则愚昧之所不能晓者也。盖朱子之后。决无有发朱子所未发之蕴奥。解朱子所未解之文字者。而以后世之儒。方于诸先儒之博究详论。则亦不能不风斯下矣。乃欲裂道分徒。入室操矛。遗本理末。誇多斗靡。殆若较才辩决雌雄者然。揔而论之。非拖泥带水。则皆画蛇添足也。若是不已。则几何而不至于郢书燕说。差毫谬千之归耶。夫子曰。论笃是与。君子者乎。孟子曰。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以意逆志。是为得之。明道曰。著书则多言。多言则害道。古圣贤之论盖如此。岂无所以乎。愚则以为学者但当点检身心。践履实行。一遵四书小学。而至于辨析论说之类。又当笃信朱子之言而潜玩详究而已。若是则可以为孝子。可以为忠臣。可以为圣人。何必奔走查矿以为名乎。
论致仕
谨按内则曰。四十始仕。七十致事。曲礼曰。四十曰强而仕。七十而致事。王制曰七十致政。惟衰为丧。夫人之仕。不系于年尚矣。以四十以前而言。则睪子五岁为禹佐。伯益五岁掌火。贾黄中七岁神童及第。李息八岁。为材官将军。刘晏八岁。为秘书正字。杨亿十一为秘书正字。甘罗十二为上卿。张童子十二登科。谢廉,赵建十二为童子郎。李献臣十二赐进士第。王尊十三为狱吏。晏殊十三为秘书正字。宋绶十五入秘阁。元稹十五擢明经。钱希白十七举进士。贾谊十八被举。王拱辰,汪应辰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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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大魁。杨于陵十九登进士第。陆逊二十一始仕。王溥二十二魁及第。三十二拜相。苏轼二十二登科。邓禹二十四为司徒。周瑜二十四为建威中郎将。富弼二十八登第。王僧绰二十九为侍中。挚瞻未三十。已为万石。王述三十被辟。范宗尹三十一为参政。谢晦三十五刺宣州。崔湜三十八执政。以七十以后而言。则若吕尚,王剪,公孙弘,贡禹,胡广,冯唐,颜驷,张柬之,沈庆之,师丹,许丞,高允,赵憙,山涛,李粲,张锡,薛元超,陈傅良,梁灏,陈脩之属。又不可胜纪。而圣人之必以四十为始仕之年。七十为致仕之年者何哉。盖四十则学既博。才亦成。非少壮轻锐之年。乃出谋发虑之时而可以仕矣。七十以后。则膂力既愆。馀年无几。曰悼曰耄。杖国杖朝之时而可以休矣。自非贪恋乾没。患得失驰名利之鄙夫。则虽曰精神明透。气力彊健。岂复为仕进计哉。是故限之以年。著之于经。以为人臣守礼节尚廉耻之大防。何尝有四十前七十后亦仕之训哉。夫子曰。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斯亦不足畏也已。然则虽四十而无闻焉。则未足以仕也。昌黎子曰。七十永退。人臣之常礼。然则七十不退。非人臣之常礼也。易曰已事遄往。又曰系遁有疾。苟或晋如鼫鼠。而困于金车。赤绂如酌。孔取而不念。日昃歌嗟。则是岂圣经垂训之义。而亦可谓进退以礼乎。余尝考之于传记。宜退而不退者。自古已然。则无惑乎后世之滔滔也。鬻熊言于文王曰。臣逐麋则已老矣。坐策问事。臣尚少也。楚丘谓孟尝君曰。将使我追车而赴马乎。投石而超距乎。逐麋鹿而搏虎豹乎。吾已死矣。何暇老矣。将使我出正辞而当诸侯乎。决嫌疑而定犹豫乎。吾始壮矣。何老之有。魏傅永年踰八十。犹驰射奋槊。常讳言老。自称六十九。孙绍对魏帝曰。臣年虽老。臣节尚少。陶侃欲退。为从事苦留。曰老子婆娑。正坐诸君。何尚之致仕。着鹿皮冠。复为开府仪同。沈庆之曰。今日何不着鹿皮冠。王圭不退。人嘲之曰。独坐中书不计年。曾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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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年高。犹在中书。台谏无非之者。李复圭嘲之曰。老凤池边蹲不去。饥乌台上噤无声。欧阳永叔曰。莱公之祸。不在杯酒。在老不知退。此皆知进而不知退。或恃挟誇衒。以图进用。或贪冒蹲仍。以保禄位。白首红尘。抵死不悔者也。然而未有不取败者。廉颇一饭斗米。肉十斤。披甲上马。以示可用。而困于郭开。终不得召。李广数自请击凶奴。上以为老不许。良久乃许之。卒有东道失军之罪。宣帝将讨先零羌。老赵充国。使丙吉问谁可将。曰亡踰于老臣者矣。即驰至金城。图上方略。而后竟祸及于其子卬。马援请击五溪蛮。光武悯其老不许。援曰。臣尚能披甲上马。帝令试之。援据鞍顾眄。以示可用。帝曰。矍铄哉是翁。遂遣之。果有壶头之厄。李靖为相。以足疾就第。吐谷浑寇边。即往见房乔曰。吾虽老。尚堪一行。既平其国。而有高甑生之诬罔。几乎不免。太宗将伐辽。谓曰高丽未服。公亦有意乎。曰今疾虽衰。陛下诚不弃。病且瘳矣。帝悯其老不许。郭子仪八十馀。犹为关内副元帅朔方河中节度而不求退。竟为德宗册罢。此数人者皆人杰也。犹以功名为心。不克知止自敛。而乃以西夕之年。取笑来今。况其下者乎。昔伊尹之告太甲曰。臣罔以宠利。居成功。周公之告成王曰。玆予其明农哉。以其时言之。伊尹周公未可以言去。而其翩然告归之意则未尝一日忘于中。圣人去就之义。虽非后人所敢仰望。而亦岂非万世所当取法者乎。三代以降。惟范蠡,张子房能知而行之。卓乎其不可及。而诸葛武侯。三代上人也。虽未捷先死。无晚节之可考。而观其躬耕南阳。不求闻达。及不长尺寸。以负陛下之言。则决知其北定中原。还于旧都之后。不待年至而必能决退也。胡文定之称之以大丈夫者。良以此也。善乎田豫之言曰。年过七十而居位。譬犹钟鸣漏尽而夜行不休。是罪人也。知此义者盖鲜矣。而亦未尝无其人。若万石君石奋。以上大夫禄。归老于家。疏广以太子太傅。乞骸归乡里。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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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随出关。薛广德悬安车传子孙。王述上疏曰。臣曾祖昶曰宗世林少得好名。年老汲汲。恐见废弃。天若假年。不为此公婆娑之事。乞奉先诫。归老丘园。魏舒朝罢径还。奉送章绶。裴度陈表求退。治绿野堂。与刘白吟诗把酒。退之有诗曰园林容胜事。钟鼓乐清时。杜佑言致仕后着布衫。买小驷入市。看盘铃傀儡。即足矣。司空图隐中条山。王官谷曰。量才一宜休。揣分二宜休。耄而聩三宜休。作亭名休休。萧俛既老。舍济源墅。优游穷年。张齐贤致仕。得裴度午桥庄。与故旧乘小车。携觞游钓。张铸与侄温致仕。杜衍有诗曰清朝叔侄同辞禄。归去田园尽列卿。赵槩以太子少师。退居睢阳十五年。为谏林。张士逊以太傅请老还乡。自号退傅。与赵槩,张具,陈尧佐,杜衍,富弼。皆以八十馀。游宴赋诗。陈尧佐自志其墓曰。年八十二不为夭。卿相纳禄不为辱。文彦博告老。五召对三锡宴。遣中使遗诗。祖道,赵抃以太子少保。退居溪石松竹之胜。与山僧野老游。苏颂以太子少保致仕。周必大与其弟皆八十退休。诗酒相娱。孙奭致仕居郓曰。乐天言多少朱门锁空宅。主人到老不曾归。今老夫归矣。黄鲁直虽未及引年。其言曰。古人以致仕为荣。交亲毕贺。今人以致仕为病。子弟交讳。其亦知之也已。又有未七十而退者。陶渊明既归。与子书曰。吾年过五十。而穷苦荼毒。性刚才拙。与物多忤。北窗下卧遇凉风。自谓羲皇上人。张翰见秋风。思菰菜莼羹鲈鱼脍。遂命驾归。陶弘景挂冠神武门。上表辞禄。龚舍见赤蜘蛛四面萦罗网。虫触不能出曰。仕宦人之网罗。挂冠去。号蜘蛛隐。韦世康曰。禄岂须多。防满则退。年不待暮。有疾便辞。遂乞退。何胤曰。吾年已五十七。月食四斗米不尽。何容复有宦情。隐若耶溪云门寺。梁武敕给白衣尚书禄。固辞。李泌未老而以五不可留。还衡山。孔戣三上书去官曰。吾有二宜去。贺知章乞还乡。诏赐镜湖一曲。百僚祖道。御诗送行。白香山诗曰我今悟已晚。六十方退闲。麻衣道者视钱若水曰。急流中勇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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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后为枢密。四十致仕。欧阳脩将退。人谓之曰。未及引年。岂容遽去。答曰。岂可更俟驱逐。苏轼六十六。至金陵告老致仕。范镇六十。拂衣归园第。读书赋诗自娱。客至。野服见之。司马温公曰。吾勇决不如景仁。周濂溪中岁乞身。老于湓城。陈执中因侄世脩。献五湖图。即日纳节。明年致仕。马正卿因苏子瞻书子美秋雨叹。即日辞归。韩世忠上章丐閒。跨驴携酒。纵游西湖。如此辈人。又高于人一等矣。余每读白乐天九老会诗序。(前怀州司马胡杲八十九。卫尉卿致仕吉旼八十八。前磁州刺史刘真八十七。前龙武军长史郑据八十五。前侍御史内供奉官卢真八十三。前永州刺史张浑七十七。刑部尚书致仕白居易七十四。皆有诗。又有遗老李元爽一百三十六。僧如满九十五。是为九老。书姓名年齿。写其形貌。合尚齿之会于乐天所居东都履道坊。乐天为之序。唐会昌五年三月二十四日也。又有秘书狄兼谟,河南尹卢贞未及七十。虽与会而不及列。)及杜衍睢阳五老图诗序。(太子太师致仕祁国公杜衍八十。礼部侍郎致仕王涣九十。司农卿致仕毕世长九十四。兵部郎中致仕朱贯八十八。驾部郎中致仕冯平八十七。为五老会。图像赋诗。以继九老会。钱明逸为之序。宋至和丙申中秋日也。)及欧阳永叔借观五老诗诗。(有冥鸿得路高难慕。松老无风韵自寒之句。)及富弼耆英会诗序。(武宁军节度使守司徒开府仪同三司致仕韩国公富弼彦国七十九。河东节度使守太尉开府仪同三司判河南府潞国公文彦博宽夫七十七。尚书司封郎中致仕席汝言君从七十七。朝议大夫致仕王尚恭安之七十六。太常少卿致仕赵丙南正七十五。秘书监致仕上柱国刘几伯寿七十五。卫州防御使致仕冯行己肃之七十五。中奉大夫充天章阁待制提举崇福宫楚建中正叔七十二。司农少卿致仕王谨言不疑七十二。宣徽南院使检校太尉判大名府王拱辰君贶七十一。太中大夫提举崇福宫张问昌言七十。龙图阁直学士通议大夫提举崇福宫张寿景元七十。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太中大夫提举崇福宫司马光君实六十四。慕乐天九老会。为耆英会。尚齿不尚官。就资圣院建大厦。曰耆英堂。命闽人郑奂绘像堂中。时王拱辰留守北京。贻书潞公愿与会。温公年未七十。用狄监卢尹故事。令奂自幕后传像。又之北都传王公像。凡十三人。潞公以地主。携鼓乐就富公宅。作第一会。馀皆次为会。各有诗。温公为之序曰。九老会图传于世。宋兴。洛中诸公继而为之者再矣。皆图形普明僧舍。乐天故第也。元丰中。潞公韩公悉集士大夫老而贤者凡十二人。图形妙觉僧舍云云。宋元丰五年正月也。)及文彦博同甲会诗。(文潞公居洛。与中散大夫程珦,朝议大夫司马旦,司封郎中致仕席汝言。为同甲会。亦绘像于资圣院。皆七十八。各赋诗。潞公诗曰四人三百二十岁。况是同生甲午年。)及司马温公真率会诗。(温公又作真率会。伯康与君从七十八。安之七十七。正叔七十四。不疑七十三。叔达七十。君实六十五。为约。序齿不序官。食不过五味。酒巡无算。深浅自斟。主人不劝。客亦不辞。惟菜无限。召客共用一简。客注可否。会日早赴。不待促。违约者罚一巨觥。楚正议增饮食数。罚一会。温公诗曰七人五百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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馀岁。同醉花前今古稀。)未尝不隔晨千载。如见其须眉皓白。衣冠甚伟。都人随观之状于名园古刹水竹林亭之间。而击节叹慕。望之若仙也。若李昉之九老会。(李文正昉。以司空致仕。至道元年。思乐天九老会。且交游中有此数。太子中允张好问八十五。太常少卿李运八十。故相吏部尚书宋琪,庐州节度副使武允成皆七十九。吴僧赞宁七十八。郢州刺史魏石七十六。谏议大夫杨徽之七十五。水部郎中朱昂与昉皆七十一。欲继其事。为宴集会。蜀寇起而罢。次年李公即世。竟不成。)虽以事故而不成。其耋老优游相与。燕嬉于升平之世。则可以追踪于履道坊故事。而温公所谓宋兴继而为之者再者。盖指此与睢阳而言也。呜呼。何其盛也。向使诸公拘牵于名缰之绊。出没于宦海之波。则虽欲偷半日之闲。娱桑榆之景。尚可得乎。纪瞻曰。七十之年。礼典所遗。庾峻曰。古者大夫七十悬车。听其致仕。则士无怀禄之嫌。宋时七十不致仕者。有司按籍。悉令告老。胡宿虽以为当使人自言。全其美节。愚则以为既曰礼典。又曰美节。又曰有怀禄之嫌。则在国家使臣以礼之道。宜使全其美节。无犯在得之戒。何必絷之使之。踰礼防隳节义而趍祸患乎。若一依礼典。四十而后乃许仕。七十则听其休致。上自公卿。下至百执事。毋敢违越。而苟其德望才猷可以与闻国政。则如董仲舒在家。如有大议。使就而问之。爰盎家居。使人问筹策。赵充国罢就第。每有四夷大议。常参兵谋。则岂不美哉。嗟乎。古则难进而易退。今则躁进而忘退。其仕也则虽童騃之类。皆思挤人而媒进。其老也则虽八九十之年。苟其筋力不至于癃残。则贪权乐势。持禄固位之心。与年俱笃。而又恐人之议己也。乃曰欲退不得。又曰吾将老矣。甚或思颍之吟。不绝于口。而待漏之霜。长满于靴。此古人诗所谓相逢尽道休官去。林下何曾见一人者也。毕竟白头蹈祸。覆辙相寻而不知悔。礼经所限。徒虚语耳。彼唐宋诸贤之盛事。今安得复见。悲夫。
论紧俗
按列子杨朱篇。杨子曰伯成子高不以一毫利物。人人不损一毫。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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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天下治矣。禽子问曰去子体之一毛。以济一世。为之乎。杨子弗听。故孟子曰。杨子取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朱子释之曰。取者仅足之意。仅足于为我而已。不及为人也。盖杨朱之道如是也。余观今世之人。皆以紧之一字。为持心行己之元符。见人之所言所为小有缓歇。似若不衬切于己。则辄曰不紧。夫紧者为我也。吾故曰今之人尽为我也。出一言。非紧于己则不为也。动一跬。非紧于己则不为也。有所事。必紧而后为之。有所谋。必紧而后为之。惟其欲紧也。故凡于义理关头。是非界上。当言则以含默模糊为巧。遇事则以闪避推诿为能。而至于名利分数。则以随时逐势。朝降夕叛。为第一妙方。科宦地头。则以暗蹊密径。扬己挤人。为最先急务。有些少利害。则平日之摈不齿数。视若路人者。猝变为磨肌戛骨之亲。有微细机关。则他时之胁肩谄笑。待如父师者。忽化为按剑切齿之雠。有前门揖而后门关者。有旧雨来而今雨绝者。不喜而强笑。已知而阳惊。外似诚而内实诈。迹则东而心反西。或赚以诱之。或吓以胁之。或饵而钓之。或抚而奴之。一杯之待。尽有妙理。一番之访。悉出深意。今日之不切于己者。立视其死而不以为意。后来之有所顾望者。忘雠忍辱而甘为死士。甲既以为我能为人所不能之术而嗤乙之歇。乙亦以为我独有人所不觉之计而欺甲之痴。自己之所为与所闻则必秘讳之。他人之所为与所闻则必钩得之。各自为驵侩之奸习。更不顾傍眼之窃议。凡此皆为紧于己也。而以吾观之。其所谓紧者。乃大不紧。其所谓为我者。乃大非为我也。夫不顾义理之当否而只计目前之利害者。未有不颠败者也。不分是非之真伪而只凭私意之左右者。未有不污辱者也。此无他。目前之利。虽自以为紧莫如我。而苟乖于义理之正。则得罪公议。他日之害。百倍于其利。用意之私。虽自以为鬼不及知。而苟失于是非之公。则积拂人心。异时之辱。必甚于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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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此天理之不可诬。而人情之所必然者也。虽以一时之利害言之。亦有然者。有一人急于钻刺。将有所往。路逢故人。遽曰吾有紧急。不可小住。遂不顾而去。既而闻向所逢者有紧径。乃往要之。其人心恶而辞谢之。有一人当夜巡受军号。则字不可识。乃走问于能文者。亦不识。路有所识一书生而不入问。自以意妄称。遂抵罪。既而闻书生识其为某字。乃追悔莫及。世间事多类此。皆紧之过也。至若试官政官受赂嘱行私。自以为紧矣。而弹驳岭海之祸。出于意虑之外。富人贾人行人所不忍。以利其身。自以为紧矣。而火刃欺偷之患。发于信任之中。吾未见其紧也。彼细民之不识事理。不知死生。而惟利是贪者。固无责已。以士君子而亦复乃尔。岂不惜哉。尝见明人之言曰人能捐百万钱嫁女。而不肯捐十万钱教子。宁尽一生之力求利。不肯辍半生之功读书。宁竭货财以媚权贵。不肯舍些微以济贫乏。此天下之通惑也。天下之惑。奚止于是。苟求其由。皆一紧字为祟也。夫紧者。纠紧切至而无毫末疏缓之谓也。然而绳太紧则绞而绝。反不如缓之韧。衣太紧则阸而裂。反不如宽之宜。步太紧则竭而踬。反不如徐之速。紧之反为不紧。理之常也。而欲专以紧为事。惟私于一己。则安往而有攸利乎。如专以紧为事。则恻隐羞恶辞让是非。皆不足言。汎爱容众仁民爱物。皆不可为。而七情失其正。五品乖其常矣。揆以天理人情。宁有是耶。嗟乎。杨朱之学。仅足于为我。而今之人则不能仅足。杨朱之学。不及于为人。而今之人则适足为人。是则欲为杨朱之学而不善学者也。宁不慨乎。诚使出言谋事之际。交游施为之时。不先着紧不紧三字于胸中。惟以道理之所当然为主。则禀于天者可全。修于身者可备。祸患不及。身心安闲。是真紧矣。是真为己矣。不知何苦以紧为不紧。以不紧为紧。为识者笑其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