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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石集卷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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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石集卷之八
 序
  
锦石集卷之八 第 144H 页
送庶从叔汝施游俗离序
俗离。湖西之名山。按地志隶报恩县。以是世称宰报恩者。俗离仙尉。然自县门至山为三十里。自山下至山上又为三十里。六十里不近而远。虽平日甚喜山水者。不可以朝夕往焉。况余病廑廑于治簿书。以舆以马游于山。非可言也。余庶叔汝施请独往游焉。余许之。叔忠义多慷慨。每语 国家丙丁事。谓林庆业天下英雄。而不能恢复中原。发愤扼腕。至于流涕。世传林将军被执于清。至摩天岭跳还。入俗离土窟中。装遣僧独步云。今闻山中多老宿。知山之古迹。必有能传其事者。叔其往听之。吾知上方月明之夜。如见林将军独步而悲咤不能寐。蹴僧而起。出禅门打法鼓。发梵呗一大声。訇訇然众岳皆鸣。然后叔乃下山。则玆岂非俗离之第一壮游也欤。于叔之行。余虽病为之气涌。
送三从侄士受出宰麟蹄县序
往岁 朝家忧五部残弊。不能出风力以治坊民。遂革其制而新之。选其官。仿汉之洛阳令。余之三从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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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受以殿中郎。首膺是选。已而麟蹄县缺倅。 上命铨曹择差以遣。而士受又得焉。夫麟东峡之小邑耳。世数邑之贫而残者。必曰麟。以是人得之。辄皆不乐。往往有不赴。士受独不然。以为宜是县之至于我也。将行过余而问治邑之术。余曰士受于内外之职。俱膺选择。其必有所以也。而又不以邑小为意。乃问治之之术。惟恐其未能也。其志可尚。以是志而行其政。其于治麟乎何有哉。虽然佛至慈也。虎至暴也。以一人之身。而佛与虎兼之者。岂不可异乎。曩余宰报恩。莅县未及一月。有人入境而问政者。民曰佛也。又有人入境而问政者。民曰虎也。佛之者。穷而余所尝恤者也。虎之者。顽而余所尝惩者也。即民之一爱恶。而吾之身乃为佛为虎。岂不难哉。邑民之口。监司之耳也。佛以听则疑余以太柔。虎以听则疑余以太猛。将上下于考绩。而彼未能定我之佛与虎。朝而自巡营来者。劝余以去柔就猛。暮而自巡营来者。劝余以去猛就柔。吾亦未能自知。而惟不动吾心焉。心中无民之佛与虎者。而视其善恶。行吾之所当为。居三年而佛与虎始定焉。今士受之去。麟之民亦必有佛虎士受者。惟士受无动。以待三年之定。则吾知麟之民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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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歌于涂者曰。我侯之贤。匪佛匪虎。惟其心平。于嗟麟兮太古。士受闻余言。犁然而笑。若将有所契者。是宜塞士受之问。
伯氏近斋先生周甲寿序
上之十八年甲寅。即我伯氏近斋先生周甲之年。而维日端阳生朝也。准源窃念先生气质甚清羸善病。少日与之游者。如苍下俞公汝成,溪上金公仲宽咸忧之。以为寿则吾所不知也。准源于先生。年齿差以肩随。而亦尝与二公者游矣。先生今跻六十一岁。与彼二公者。次第为周甲人。如雁行焉。则耄耋期颐。将由是而至。准源于时。亦已为卯君之老。益笃伯康之爱。而将以是日洗爵而进之。则先生自以无德而孤露。愧且悲而拒之。余起而进曰。愧先生之自谦也。悲小弟之所同也。有一说可以解先生之愧与悲。而酌之可乎。礼有虞氏深衣而养老。夏后氏燕衣而养老。殷人缟衣而养老。周人玄衣而养老。养老之各以其燕服何也。所以用宴礼而盛其养也。天子适馔省醴。养老之珍具。遂发咏焉。盖天子以躬。乐正以歌。极其盛也。五帝宪三王乞言。皆有惇史。宪法德行也。乞言求善言也。史记之也。记其惇厚之德。非独养之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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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是时。其为国老庶老。举皆有孝悌忠信之行。仁义道德之言。可以当是礼否乎。而犹且于于而就。胶庠之间无虚席。使先生而在是时者。其将以愧而不就之乎。先生曰否。何可不就观乎。风雅以歌以颂。咏叹歆动。洋洋而盈耳者。多言无疆之寿。如冈如陵。君子万年。永锡难老。黄发鲐背。不骞不崩。南山寿也。无不尔或承。松柏寿也。不独下以是祝上。上亦以是而祝下。故曰酌以大斗。以祈黄耇。夫黄耇大寿也。惟君子德盛者当之。而行苇耆老。咸不让焉。亦既饮而醉矣。使先生而在是时者。亦将以愧而不饮之乎。先生曰否。何可不饮。今岁 国有大庆。我 圣上亲率百官。进贺 殿宫。既呼嵩特。下旨推恩。国中之老得寿资者。凡四万九千三百有馀人。于是乎人瑞录成焉。庆典之广。古所未有。而与先圣王养老之意同。又复推孝理而风动之也。 命下之日。顶金玉伛偻而拜 阙下者。其肩相磨。彼四万九千三百人者。岂皆其德之不愧乎。而未闻一人不受命。使先生亦年七十八十。在其应受之列。则又将何以处之。先生曰恶。是何言。皆 君命也。余又起而告之曰。国君之养老。家人之寿父兄。同出于贵其寿。而皆理之所当然也。在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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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则受之。独于家人而不受乎。噫。程夫子言。无父母者遇劬劳之日。当倍悲痛。何忍置酒张乐。使准源设俎豆张丝竹于是日。诚不可矣。今只欲伸情而酌焉。则酌固无害于悲。而悲固不为酌之所夺。故岁癸巳先君子亦不拒吾兄弟之酌。所以曲尽人情而然也。先生其何忍拒之乎。先生愀然。若有所感者。已而曰是则然矣。君将何说而寿我。余曰请以叔程夫子之事为寿。闻夫子少也弱。至三十四十而气浸盛。或人问先生曾有修养否。夫子答曰吾饥食而渴饮。夏葛而冬裘。忘生徇欲则某尝耻之。旨哉言乎。今以先生之清羸。而可进于耄耋期颐。则向之忧者。又或疑之。意先生之有修养也。余观先生自童丱时。杜门端坐。读圣贤书。于今五十年如一日。凡世间功名富贵声色货利人所艳慕。必舍性命而求之者。一切不入于心。尝曰孟子言养心莫善于寡欲。又曰持其志。无暴其气。吾于此二者。盖欲终身行之而未能也。寒而衣饥而食。即日用常行之道。而亦未见其异于人。夫焉有所谓修养者也。然而程夫子尝曰不学则便衰。学则不衰。以是而言则程夫子亦非无修养。而岂若道家之呴嘘吐纳。熊经鸟伸。窃造化之权。私于其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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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程夫子则中岁浸盛而享七十五岁。先生自少到老。清羸无加损。好学老而弥笃。气日益刚。则先生之寿。又将远过于程夫子。而其所以致此。亦不外于程夫子答人之问。率是道而行者也。准源岂敢不用是为先生寿乎哉。先生哂之曰夸哉。君之言也。程夫子之事。吾何敢。君虽欲伸己之情。吾亦欲守吾之志。今日之酌。不可受也。准源既终不得请。则遂退而使从子宗舆。记是说而文之。为先生寿序。以代酌。且将以示于俞金两公云。
葵老金仲宽诗稿序
此葵老金公诗稿也。余少也。闻长老言。莫不曰金氏子弟鲜有不能诗者。以其家世有农渊两先生故也。夫文必有脉。诗奚独不然哉。况公以茅洲为祖。凤麓为叔。其为诗。古雅平淡。绝去浮华。出之甚简。而出辄合于正道。有风雅遗音。其得于家学者。不可诬也。公余之姊兄。弱冠与吾伯氏近斋公,苍下俞公友善。在北山赋诗为乐。清澹雄浑。各以其好。近斋之好以杜。苍下之好以韩。公之好以辋川苏州。余则无他好。好公之所好。爱公诗甚。以性之近也。间尝与公游锦江。入麻谷之寺。登所谓迦叶庵者。寺之绝顶。遥望海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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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天。湖西数十郡。尽在脚下。大云雾被其上。混沌冥濛。殆不知身在人寰。公顾视余苦吟。谓曰君作诗乎。诗不可作。境与神会。自然为诗。是诗也。余以是说归语近斋与苍下。皆服其悟于作诗之妙。公夙蕴才猷。宜其取功名如拾芥。而晚屈荫涂。官至州牧。犹不遇也。余意公之诗变而为忧愁怨愤。后见其作。和平如前日。真治世之音。而天不欲使鸣国家之盛何也。公自商山归后。发已皤皤。余亦老矣。近斋殁已八年。苍下亦老病。不相见二十年。其作诗与否。不可得而闻也。独公时有所作。过余而诵之。诵已必嘘唏。盖悲近斋之不在。而视余犹近斋也。一日持其稿来。请余选以传于后。时公年七十四。万念衰尽。而未能忘情于诗。公岂非笃好者乎。然稿名以期三百。见公之不欲多作。愈少而愈高也。世之览是稿者。必曰传袭茅洲。擩染凤麓。溯之而得农渊之正脉云尔。则余知其传后也无疑。又何有乎选。况苍下之选。已得之者乎。
锦石集卷之八
 记
  
谦斋山水图记
谦斋老人善画山水。年八十馀。笔益神。余乞画得一小幅。峰峦稠叠。云烟杳漠。纸不盈数尺。而其气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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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健浩阔。瑰奇幽窅。浅深远近。靡有不极臻其妙。莫测其变化。如脚踏层壁。眼穷重溟者也。老人之名。闻于世五六十年。而画几乎家藏而户蓄。中国人入我境者。见山川曰始知郑笔之为神也。余闻老人好周易。颇解易理。夫解易理者。善于变化。老人画法。有得于易而然乎。老人姓郑名敾字元伯云。
灵仁山动石记
灵仁山在牙山县南。其尾蟠于海三之一。而二跨于陆。首则耸然入于云间。测其高可望数百里。多怪物焉。凡邑有水旱疾疫。县监必斋戒。具牲酒。亲自往祭之。实一县之望。而特灵于诸山者也。岁癸未。家大人自水部出守于牙。余随往。夫牙古之牧也。以大州称。且滨海。意必有奇闻异事。按县志而无见。遂访于邑中之父老。皆曰灵仁山有动石。大如屋。状颇奇怪。小触之即动。大触之亦动。千万人之触之动。不加于一人之触之动。又或有自动焉。牙民以为神。往往有祷祀者。且言百济时温祚王避兵于是山。见石以为怪。命士卒拔之。皆力尽颠仆。石终不拔云。余闻而异。诘其目击。盖未也。余即欲登山搜观。以险峻不果。每朝夕从山下仰而望焉。有异云出于其上。盖灵诡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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蓄也。或曰石者物之静者也。石之有动。理必无也。余曰不然。凡物之生。各自有形有性。确然不可易。然气周流旋转。动荡散出而为物。或不能无变。是故走者或飞。声者或喑。直者或曲。丛者或蔓。其静者安知不有动乎。华山有起石。彭蠡有鸣石。扶馀国有吹石。宜都有阴阳石。望夫之山有语石。又安知山之无动石乎。况其瑰奇灵特。钟毓异物。山之有动石。理或然也。彼所谓为神为佛。能祸福于人。是则诞妄。君子不信也。遂为之记。
超然斋记
三登县有黄鹤楼。称为关西名胜。多清幽奇绝之观。余尝欲一往登临。而其去京师七百里。道路既踔远。且无事可因而至焉。乙酉冬。家大人自牙山移官于登。余窃私幸自语。以为余有痹脚病。冬寒夏热。不可远行。乘春秋间日。驰往拜省于家大人。即登所谓黄鹤楼者游览。以偿宿昔之愿。其明年春。朝廷设科举。余得发解赴覆试。以是不果行。其夏伯氏作觐省行。而余则病未能偕。秋余又有他疾不果行。丁亥之春。余治行事将发。又有事不果行。而伯氏自登还。盛称黄鹤楼山水之美。伯氏平生喜山水。尝南浮大海。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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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保亭。西至于箕子古都。探练光之胜。又北至于朴渊。窥瀑布之壮。蹑天磨圣居诸山而归。盖善观山水而得其妙者也。其观黄鹤楼。必有异于人者。余遂仰而问焉。伯氏曰凡邑之有楼台山水。为子弟而出游者诚难矣。告于官设期日。以令于下。治饮食供具。甚则广集宾客。载妓女携丝竹以从。其事已烦乱。而又出门焉。则吏俯伏走匿。或拱袖迎谒。后随而先导。若执持把住者。是皆欲游于山水乎。而先为山水之累者也。余至登而有所居之书斋。其名曰超然。余朝夕处此。顾其名而得游山水之术。不告官设期日。不令于下治饮食供具。不广集宾客。不载妓女携丝竹以从。又宣言使吏毋俯伏走匿。毋拱袖迎谒。后随而先导。兴至辄超然独往。徘徊于楼上。兴尽而返。又止于超然斋。凡使我日游乎黄鹤楼而不难焉者。是超然斋之力也。吾所以观黄鹤楼。如此而已。余曰信矣乎。伯氏之游山水也。真可谓能得其妙者矣。余至今不一登黄鹤楼。从伯氏游。盖不能超然于物累也。今闻伯氏之言。余岂不可愧哉。伯氏以斋记命余。余既恨吾身之不往游。而喜伯氏之善观。遂为之记如此。
月溪幽居记
锦石集卷之八 第 149H 页
我国海西之地。与关东湖西。其山川绝异。世以僻陋称。过松京以接箕城。其间累数百里。皆黄壤赤埴。无名山佳水林壑泉石之胜。而长渊于海西。其僻陋为尤甚。以故京士大夫远游之人。绝无以至焉。然余尝疑渊地滨海。有所谓金沙者。是必有灵异之气。盘礴郁积于海山之间。散以为奇岩怪石。融以为清溪幽泉。而彼金沙不可独当也。惟民俗贸贸。不知其可好而称道之。故世莫得以知也。余庶从叔俊甫世家京师。一日穷甚。就食于渊。得一溪于府界之东。筑室其上以居焉。以溪之号为月溪。遂名其室曰月溪幽居。后十年叔至京师。盛称溪之胜。其言曰有山崒然而立。左抱右环。而水出于其中。悬者为瀑渟者为潭激者为湍滴者为溜。其喷薄跳吼者。为风雨焉。而水凡三折。然后又出于山。始散漫平流。而如车轮之转。如鱼鳞之铺。如匹练之挂于空。如明镜之照乎日。而动摇滢澈。其鸣铮然者是为溪。得溪三之二而有茅屋。隐映于林木者。即吾之幽居也。凡人之过溪水而入吾室者。如入于神仙之洞。仰而观俯而听。左右而顾望。奇状诡态。可惊可喜。云烟之吞吐。日月之晦明。鱼鸟之浮沉而上下也。与夫佳花异木。寺钟牧笛。渔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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樵歌。四时朝暮阴晴之变。莫不呈露毕集于前。真胜区也。然是非前之所无而始有于今也。亦非吾疏凿铺置而得。即知其可好而居之而已。余闻而叹曰古人言物不能自见。必待人而后彰。江山之显晦亦然。向使是溪不遇叔。则其必隐于荒烟榛莽之间。而卒莫能显其名也。然则叔之穷。岂非溪之幸欤。且使叔不穷而显用于时。则将奔走尘壒。以至于老而且死矣。虽欲偃卧溪山。优游而自乐。其可得乎。是知其穷不独为溪之幸。而实亦叔之幸也。然窃观叔之意。往往叹息悲咤。不能释然于穷者何也。噫。叔智足以造谋。能足以干事。忠勤足以居职。而顾无势力可以夤缘而显其名。故人无有知者。贫穷困阨。流落于穷乡寂寞之滨。以京华之族。而与愚氓悍俗。群居而杂处。宜乎其心之有怨嘅也。然有其实者。卒能有其名。夫以叔之智能忠勤。而其可以终于穷乎。吾知其必有显用。如月溪之遇叔而彰也。叔其俟之。
遗安堂记
自骊州治南距里许。有堂岿然。故处士元公讳景游之所居也。公平日慕庞德公之风。取其答刘荆州语。以遗安名堂。以自见志云。余公之婿也。入公门而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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殁已久。惟夫人尹恭人在。恭人悯余贫。恒庇覆之。余落拓无所成。贻恭人忧者殆二十年。己亥秋随恭人居于骊之江上。即所谓遗安堂也。堂几颓圮而扁额尚在。公自书也。尹恭人仰见叹伤。不忍于公遗迹之泯没而无传也。命余记之。义不敢辞。余尝闻公处是堂。读书饬躬。尤笃于孝友。行谊著闻。宰相欲举以为敦府郎。公不愿。即使人止之。伯氏苍霞公方显扬于朝。公贻书劝其休归曰。君子见几。不俟终日。愿兄毋违遁之上九。噫。是真庞公之志。而无愧于遗安之义也。然而公无子而死。公之安。其将谁遗之耶。今夫堂之南有老杏。是公所尝荫而游也。东北有小圃。是公所尝灌而治也。楼有书数百卷。是公所尝披而读也。又自堂而西南而有一麓。短碑皓然出于林木间者。是公之藏也。然则公于骊。乃生死所不出。而堂不可泯灭而止者明矣。如使公子孙在。世守而时葺。图所以永存。则是堂也宜与夫庞公鹿门之屋。并美于千古矣。而今乃栋倾壁败。若不可以朝夕存。乡人之尝慕公德者过之。辄踌躇流涕。呜呼。是岂公平日之志也。虽然公既有志于安子孙。纵无后人之受其遗者。而其高蹈远识。固炳然也。况世之贪饕富贵。不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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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安之义。而卒使子孙败蔑沦亡者相随续。以彼视公。其得失何如哉。与其有子而无其志。曷若无子而有其志之为贤也。昔朱夫子采庞公之事。编入小学。安知后世又不有朱夫子者出。而嘉公之志。采而录之。然则公之志。将不以子孙之有无。而永示于后。又何有乎是堂之存不存也。余以是复于恭人。遂书之为遗安堂记。
记大老祠重建始末
显庙癸丑。迁奉 宁陵廞卫于弘济洞。先生尝往来骊江。壬戌冬。借寓贞翼公李相宅。瞻望 象设。以寓羹墙之慕。时往 陵冈相望处。露坐终夜。泣涕如雨。又有清楼志感诗。翌年癸亥春。先生还京。其后几年。先辈长德皆言此地不可无先生俎豆之所。 英庙癸亥。丈岩郑公,丹岩闵公,陶庵李公,贞庵闵公相与倡议。营立影堂于州治之南麓。至辛酉时相奏毁诸祠院。影堂亦入其中。终不得以寒藻飞泉。一荐微诚。乡士之赍恨抑郁。愈久愈切。乃于今 上己亥。驻跸之日。止庵金公复申前议。多士疏请重建。 批曰祇谒 陵寝。馀怀憧憧。尔等之请。亦不可已。特为许施焉。既奉 成命。宜即营建。而事巨力诎。因循经年。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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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春。 上临筵提询。五六朔之间。 圣教屡降。且谕曰必近 陵寝。以寓先正瞻依之诚。又近 辇路。以耸观瞻。多士感泣。遂不计事力。乃以是年五月既望。始鸠工将营建。旧址形局逼窄。难容翼舍。相地于距陵约二里许。直西而望 仙寝。南近通衢。北临大江。庶几对扬 圣上瞻依观瞻之教。凡四阅月而栋宇粗成。工既讫。 上特命祠号曰大老。令奎章阁提学臣金钟秀书额。以九月之望。先奉影帧位版。右副承旨臣柳焵承 命来宣恩额。 亲制文谕祭。 命画工图绘庙貌以进。盖 圣意将欲以朝夕亲览也。呜呼。恭惟我 孝宗大王以尧舜之德。膺五百有作之期。亦惟我先生以程朱正学。得九五利见之会。粤在己丑 践位之初。契合昭融。首明大义。密赞洪猷。 弓剑遽遗。事功未就。然义理之炳耀。足以当春秋一治之运。使环东土数千里。免于夷狄禽兽者。繄我 孝庙暨先生之功之烈而得之。先生之于 孝庙。实惟同德之君臣。昔武侯祠屋。邻近先主之庙。而千载之下。诵杜甫之诗者。犹或歔欷下泪。况今过是州者。必指而语曰此 孝庙之陵也。此先生之祠也。由是而知鱼水之契。不独专美于先主孔明也。噫。自辛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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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去之后。于今几五十年。而始为重建。若有所待者焉。我 圣上继述 孝庙之志。扶植春秋之义。所以旷感于先生者。不但在于崇儒重道之意。 圣上之心。 孝庙之心也。是祠之得以重建于今日者。岂偶然也哉。
报恩县司仓改建记
上之十二年戊申。臣准源以水部郎。出监报恩。将赴任。 上特降玉音。谕以三政之重。谆谆勉饬。臣拜手稽首闻 命。既至县。自言曰三政固皆重也。民之所仰哺。如婴儿之于乳。粜籴视军田为尤重。遂谨其文簿。严其扃鐍。而致精于斗斛。未敢少懈。岁一周。邑仓忽告圮。无所储谷。准源即谋所以改作。遣将吏伐材造瓦。民咸趋功。阅两月而仓成。凡三十有九间。仓之始圮。 上又闻而忧之。欲其亟改作。幸玆不日而成之。夫报恩湖峡间一小县耳。非有轻重于国家者。而重宸之敕励忧念。前后勤恳。有足以仰睹 圣明恤民之至意。视八域如庭衢。不以其僻小而或忽焉。则仓之成。非贱臣之力。实 君之灵也。诗云亦有高廪。万亿及秭。又云粒我烝民。莫非尔极。敢以是北望献颂。退而为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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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恩县鍊武堂重修记
报岩邑也。三面负峻岭。惟南稍平。直通岭南之鸟岭。不幸而贼起南方。则报为要冲必争之地。余于公事之暇。与诸军校登邑中之高而四望。北有大小龟坪。其小者绝险。左右深林钜谷。可以隐兵。中间仅通一线栈道。行三十里即清州南界。遂嘅然叹曰。在昔戊申之乱。贼魁自岭南潜师而北。流入于清州。必此小龟坪为其路也。使当时为县监者。能有先事之奇策。防截此路。则贼不能遽入清州而杀兵使。清州之陷。报恩之耻也。此岂非恨欤。有一老校趋而前曰。有是哉。侯之言也。昔倭将清正自清州跳出走锦山。潜过报界。有将军郑起龙者以数十骑。设伏于赤岩之下大破之。清正仅以身免。夫麟佐之用兵不及清正。龟坪之险。胜于赤岩。而贼流入如无人之境。特时无郑起龙耳。且言曰邑有三山之称。自北而逶迤屈曲。走入于邑后者曰蛇山。蛇阵也。有常山蛇之形。自东北而横遮水口。顽然而踯躅者曰猪山。猪豕也。有豕突之势。西有小丘陇伏于田间者曰蛙山。蛙色金。金属兵。自古邑人谓此为受兵之象。而常山蛇为主脉。故主兵常胜。今 圣化郅隆。升平日久。民不闻金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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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今已六十二年于玆。安不忘危。在今当务。侯既以戊申之事为嘅。则盍为后图。于是降而之鍊武堂者。堂前临大川。川南有沙岸。是为邑兵春秋点阅之所。以堂隔川。号令驰突。不相应接。每当点阅。设将台于岸上。堂遂无所用。余思所以变其制。撤堂之南面者而东之。以岸上地可耕者。易民田之面堂者。而拓之为场。设操则摆阵于场。而堂为将台。试射则悬鹄于场。而堂为射亭。操与射。又合而为一。而鍊武之义始得焉。工既成。诸军校集邑中之名在武籍者。设宴而落之。酒三行。有剑舞而歌者曰。时方太平兮无兵革。有堂翼然兮竞武力。孰谓天晴兮雨不备。我侯之功兮壮厥涖。编伍六百兮猛如虎。莫曰邑小兮畴敢侮。宴罢诸军校入而请记其事。遂命书于堂之壁上。
报恩县社稷坛墙记
社稷有墙而列邑废焉。因岸为坛。无所防限。牛马之所践踏。鸡犬羊豕之所粪秽。樵童牧竖菜女蚕妾之所憩息而亵也。惟我 圣上御极之五年。用是忧焉。下教于八路。凡州郡县社稷。仿国都社稷。皆令设墙。务致洁于坛。时余羁骊上。见州急发民登登于前山。而粉墙缭绕。翌日监司行部至州。不入于馆而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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坛。巡审其善否而喜怒。若将以是为州之殿最者。余意谓八路州县。无有社稷而不筑墙者。皆将如骊焉。后数年余登仕籍。出宰湖西之报恩。到县即问社稷所在而往见。廓然无所筑。怪问其故。吏对曰因循。余曰因循固前人之慢。吾又因循则是重其慢也可乎。余其必筑焉。是年以有刑狱之役不果。明年又以仓舍之役不果。复悯然曰吾亦将因循。为前人所笑耶。越三年春。遂决意募民。聚土石始役。半月工成。覆以瓦涂以垩。墙高可以防人兽之出入而止。墙周围可以容燧燎炰燖之设而有馀。箭门之在墙四面者改立。斋屋之在墙北角者重修。并加朱丹。其于致洁也。殆庶几焉。墙成之日。邑吏入贺。余进而语曰。余到县之仲秋。欲亲行祭于社稷。尔等以非邑例白。请代遣亚官。余问何故。曰劳也。余不听而竟亲行焉。夫南海神庙。海路八十里。风雨之恶。波涛之险。至危也。而古人犹身诣行事。则以咫尺之社稷。而言劳乎。且祀典外邑社享。不许代行。必邑倅为初献之官。行祭后署其名于状。报于监司。监司转闻于朝。事之谨严若此。而乃代行。又不敢以代行闻。自署名若亲行。是欺君也。亚官者位卑而体轻。凡属于祭者。皆随而不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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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是慢神也。欺君慢神。虽日治墙。使坛而极其洁。皆虚也。尔等毋以墙成为贺。以官之尽心于享事为喜。后有继余而来者。勿复以非邑例白焉可也。诸吏唱喏而退。遂记之。
锦石集卷之八
 跋
  
锦江诗卷跋
岁辛卯之孟夏。余省家君于公州任所。时金公仲宽与之偕。盖其意欲与余同作皋兰之游矣。留衙五日。遂自沧江乘舟。浮下于白马之滨。登所谓皋兰寺者。览观百济之遗墟。又登鸡龙山。又游于麻谷寺。又舟游于锦壁亭。凡州之近号称名胜。殆历览尽之。可谓烂漫。而至于鸡龙以下三处。则实余与仲宽之所未期而游者。其亦可谓奇矣。计游之日。皋兰二日。鸡龙三日。麻谷三日。锦壁又一日。其所为诗。余几篇仲宽几篇。余多而仲宽少也。仲宽往往能动人。而余则未能也。然其作之也。初不有意乎工丽。而聊以寓兴焉。则余与仲宽同也。能与不能。又何必较量之哉。并录之为一轴。合以途中诸作。异日余与仲宽相对。阅是轴。尚可记某山如此。某水如此。某日为某游如此。某游有某事如此。其景物之胜绝。风流之澹荡。隐约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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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恍然若复游于湖山。愈久而愈可喜。是宜轴之永存而不可阙也明矣。遂书于轴端。以示仲宽。
石隐遗稿跋
此吾舅氏参判俞公之遗集也。尝记公至吾家。见先君子。吾兄弟侍坐公旁。睨吾兄弟。诵传所为诗。公善饮酒。故将诵传也。必呼酒醉。盱衡扬眉。先自一诵。低昂其音节。然后言之。既言又自诵曰。此翻案法也。此倚伏杀活法也。使吾兄弟谛听。以明为诗之不苟也。方其诵而言。言而复诵。公之气凌凌。千古名诗者在眼下矣。而言必称三渊翁。每至每如是。至今追忆。如昨日事。而公之殁已三十年。呜呼。公其可复见乎。公魁杰人也。骨耸神腾。瞻视有威。识博多奇辩。然终日言。不出于正。故棘棘不为媚妩态。又颇以诗折人。人多不悦。争名者尤嫉甚。蹭蹬亚卿之秩。而竟不得入馆阁以此也。盖公之诗。得于渊翁者为多。声律酷似。必其好而学之。然余闻公儿时有诗曰。霜落松逾碧。雪寒梅自香。大人逸轩公见之谓公曰。汝当有晚节勉之。虽其未及学诗。而出语警绝已若此。则公诗天分也。呜呼。公尝有南门楼事。大祸迫呼吸。倘非今 上春邸时一言力赞 先大王大度。公之首领。其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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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乎。时余在三清洞。夜五鼓闻公有拿 命。即疾驰出南门外。天色才明。公已就拿。而三木囊头在身。余从草茇之隙而窃瞯焉。公倚枷头坐。颜色自若。余咳公惊顾。知为余而无他语。诵松碧梅香之句曰。吾今而后归见先人于地下有颜矣。已而泣。噫。公于是日。忠节凛然。而又有是语。则其平日所以自励者可知也。于是乎为忠孝两全之人。诗又何足以论公哉。而其人贤则其诗尤不可不传。顾公之子汉石。贫无以广之。则遗集之在家者。草本二卷寂寞矣。公少许可。惟吾兄弟奖甚。今皆老而无成。于公后事。虽欲用力而未能焉。则公之诗亦终不可得而传欤。呜呼可悲也已。
锦石集卷之八
 赞
  
默隐子六百言赞
此苞凤之一毛。而渊龙之片鳞也。寂寥六百言。夫孰知默隐子之全体彬彬。有足以黼黻皇猷。并驾于当世所谓馆阁之抡者哉。然而洪之而天地阴阳。纤之而卉木昆虫。本焉而性命道德。末焉而名物度数。包罗抉剔。巨细无遗。而精粗毕陈。究其宗旨。不越乎下学上达。而必阶级之是循。洒扫为治平之根。爱敬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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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贤之基。重重乎启关之匙。而明明乎指涂之轮。庶几羽翼于小学之编而有补于世教也决。然则与彼絺绣粉米。润色我 圣上右文之治者。其功均。吾知是言也。将家读而户诵。终以大行于八方之人。默隐子有不得以私其二子之身。
鱼景国松月画赞
黝然而直者松耶。澹然而圆者月耶。髼松乎涧壑。朣胧乎云霄。又胡为乎景国之壁耶。今景国常目于玆。不觉其发于宵寐。则又焉知其为画图也。将见其黝然者苍然。澹然者皎然。将见其拔地而龙身矫矫也。将见其挂空而蟾光烂烂也。景国之身。其能彷佛乎斯。皓皓乎云雾尘垢之不能翳。矗矗乎雷霆霜雪之不能摧。磨以照之。森万象而无遗。培而养之。贯四时而不改者欤。
 余友鱼景国少有风流名颇豪宕。晚忽韬敛而处深巷。闭门读圣贤书。余居邻比。与景国过从。一日景国指其壁间松月而语余曰。此吾梦也。前夜吾入一深山中。有松挺立于绝崖。月挂其上。吾以手抚松而仰面看月。时四顾寂然。山中唯吾而已。既觉心异之。适遇醉画师金弘道者。摸而揭之于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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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吾在此。依然梦中境也。平叔盍为吾文之。余曰诺。事甚奇矣。乌可无记。归而作赞。俾题其上。仍思景国之言。其言颇不祥。以是松月者。自谓其前身发现于梦。有蝉蜕溷浊。归复清虚之意。闻甚悽怆。已而景国死。余又流落江湖。十年之间。景国之家屡易主。画与赞之尚存。亦未可知也。余每于月明之夜。抚苍松而徘徊。如见余友景国。遂书松月画赞后。
睡乡君赞(并序)
有自称新罗王赫居世后。三韩大姓。名师南字汝施者。余之庶从叔也。为人粗健多力。且虚怀绝无机诈。然自少嗜睡甚。其心举天下之物。莫以当睡。虽食色不如也。自言尝手击杀七虎于九月之山。而一日对虎少睡。几为虎所伤。善风水。然以睡故往往见山而不知其为山。间者流落居海西。与余不相见十八年。余宰报恩。叔来随余于官。叔年已迫六旬。而身犹健。两茎紫须无白。余谓叔虽健。既老其睡宜不如少时之甚。治簿书暇。辄召欲与语。语未及接。鼻息已如雷。盖叔尤善坐睡。余每高声唤觉。因戏之曰叔可封睡乡。自是家中人呼叔必称睡乡君。余遂为之赞。赞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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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抟爱睡而希夷著号。钱起熟睡而肥遁流名。孝先耽睡而皋比是据。岩老好睡而方罫不争。然而石室云台。发风尘之梦。金马玉署。驰山樊之情。大腹经床。听群弟之讥嘲。四脚凉簟。笑诸客之输赢。是皆勃郁在心。鼾齁是托。神凝黑甜。魂游无何。而犹不免于意之。则非睡之极者也。孰如君一个肚。空空洞洞。无思无虑。混沌而太古者乎。历数终古居睡乡者。君当为始封之鼻祖。
锦石集卷之八
 铭
  
眼镜铭
黝乎其文。如龟之甲。镜之匣也。皛乎其光。如月之轮。镜之身也。有组也而可佩可服。垂如水苍之玉。有绶也而可纽可枢。缀若火齐之珠。镜之所以便于人。持而用之以时者也。其为宝也希。而其容饰之巧无穷。岂非出自燕市。而渡鸭水而东者乎。行年之骤也而大衍于羲繇。视物之减也而恒风于箕范。微斯镜。吾谁与桑榆之景。
子亥囊铭(并序)
   囊成于子日曰子囊。成于亥日曰亥囊。 国家以岁之正。必颁赐二囊于近臣。故事也。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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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子亥。一岁之始终。合二囊则一岁之数成焉。又各纳以谷种者。欲是年之有丰。祈祝之意也。或曰子亥于物为鼠豕。鼠耗谷豕害稼。二囊象二物。子口尖而亥口方。与熏鼠烧豕之法同。禳祓之意也。或曰皆非也。子之言子男。祝多男。亥之数二万。祝万寿。颂祷之意也。无论祈祝禳祓颂祷。其为新年吉祥之物则一也。铭曰。
左佩右纕。余服其华。绣纹斑斓。叠雾缬花。其口恒括。观象于易。庶几无咎。用副 宠锡。
青瓷茶罐铭
是罐也不宜雀舌五名。惟真珠桂花之茶可烹。是罐也不宜汉阳众泉。惟金陵浙江之水可煎。是罐也不宜土火床。惟狻猊博山之炉可张。是罐也不宜木榾柮。惟兽形乌彩之炭可爇。翠蕤兮其文之章。而紫玉兮其质之刚。斯至宝兮燕物。胡为乎寒士之室。
象牙抄舌铭
三十六城。石固金刚。吞噬惟欲。物无彊梁。不以少壮。刺肥持粱。乃在衰暮。肉食菜肠。未嚼先愁。残牙召殃。有物孽牙。如蔡于唐。攻拔无策。爪甲不强。剔巢掠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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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玆舌长。豁如搔痒。快比砭肓。请刻于骨。佩我衣裳。
锦石集卷之八
 上梁文
  
遗安堂重修上梁文
挽鹿共夫妇之行。就他方而偕隐。瞻乌爱丈人之屋。葺故堂而重新。侨居生颜。邻里拭目。惟我聘君元公。身处纨绮。志尚林樊。抱柴桑归田之图。服教训于贤父。敛长杨献赋之手。让功名于乃兄。故以驸马之孙。甘与麋鹿为友。璚户璇榜。非无沁水之楼台。蕙帷萝窗。偏爱商岭之云月。遂于骊江屋揭扁之日。特取鹿门翁释耒之言。时则多刘荆州劝仕之徒。辄驰书而相绝。手不释朱文公采录之卷。每顾名而参看。高车驷马之有忧。笑一世滔滔皆是。泰山磐石之为固。指百代继继相承。惟高蹈既符于前人。伊遗风庶传于来世。嗟子渊之早卒。谁识遁世之风标。竟伯道之无儿。永泯传家之志业。顾卤姿东床之猥忝。而往迹左扉之略传。公已殁十四年。攀高节而永想。地相去二百里。望旧宅而遐翘。不意他乡流落之行。乃在夫公栖遁之所。庾信之故宅无主。那免桷摧而栋倾。仲蔚之遗居将墟。徒见烟荒而草鞠。环以十亩之广。孰非孔疮。岿然一堂之颓。尤为伤衋。巾箱之手泽已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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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震凌。轩楣之额字空留。粉墨剥落。在他人尚云可涕。矧细君当作何心。以弱息而知堂构之规。有怀先志。忘绵力而营土木之事。决意重修。盖平日有转运之良。故造次发指画之妙。捐麦粮于东亩。多少不计于费功。垂竹帘于南窗。出入至亲于董役。举感妇女之诚孝。人或不召自来。堪笑丈夫之疏迂。余则仰成而已。或涉东破而西补。岂缘财力之未敷。唯务冬燠而夏凉。盖遵制度之自。有所以六七日之未过。遽见十数楹之复完。类崩城败壁之形。几年荆榛之芜没。断改瓦易榱之手。一朝松竹之茂苞。登轩瞻牌岘之茔。石碑突兀。凭槛抚圭圃之躅。箬笠婆娑。方喜轮奂之生辉。忽复风物之呈态。北城之烟霞。东台之雪月。与起居而相通。八薮之猎火。廿滩之风帆。在指顾而可得。药栏红入。时送马岩之飞花。书带翠分。先得羊岛之芳草。惟玆满目佳丽之景。亦为玩心高明之资。知命不立岩墙。既载安于旅寓。有女能持门户。庶底悦于公灵。宜辍郢匠之斤。且听张老之颂。
儿郎伟抛梁东。游仙台上日初红。遥看岩际轻云起。玉磬应飘甓寺中。
儿郎伟抛梁南。校院弦歌隐碧楠。春秋释菜传香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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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岘青衿过两三。
儿郎伟抛梁西。 二陵松柏䌽云低。朝曛不断祥和气。金翡俄消又紫霓。
儿郎伟抛梁北。有楼缥缈清江侧。已岁 君王停跸地。秖今犹耀丹青色。
儿郎伟抛梁上。頫瞰一州眼界旷。村闾扑地凡千户。盖多渔笛与樵唱。
儿郎伟抛梁下。地本文明多贤者。礼义薰染自成俗。文翁何处施政化。
伏愿上梁之后。三灾永息。百福并臻。奴婢服勤。分耕织而趋事。夫妻偕老。乐綦缟而忘忧。追岳丈之高风。冰玉媲德。膺宅相之吉地。芝兰交辉。志倦青云。梦不到于洛水。盟坚白鸟。兴自在于桐江。虽羁旅生涯之孔艰。而室家乐事之永保。
报恩县司仓改建上梁文
伏以仓宇失翚飞之形。叹民命之无系。财力尽鸠僝之道。喜工役之告成。一邑改观。千村洗鼎。惟玆报恩一县。湖左名邑。峡里别区。扁额揭三山之名。人岂无烟火食者。俎豆象五贤之德。地非独云水乡焉。文翁再剖符之能阐儒教。寺废驮白骡之迹。安邑千树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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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得充王税。村无卖黄犊之吟。顾知县猥属鲁姿。而在官倏过周岁。职自考工府如水。乐此清閒。术昧勾漏令服砂。奈多疾病。乏异绩于治邑。虽自愧俸廪之徒糜。体 圣念于恤民。粗能勉粜籴之惟谨。是为三政中一事。斗分必察乎毫釐。非以一月内三巡。葛封每固其扃鐍。不意花县颓仓之患。乃在麦岭分粮之馀。东角久倾。无赖一木之支厦。下地本湿。非关三夏之垂霖。在京而公兄之牒报委来。还官则库子之庭诉迭入。留库之谷积外。岂以汉太仓之相仍。捧籴之期在前。宜急鲁长府之改作。括龟毛而殚自备之道。敢曰残俸之捐。营鸠工而因旧圮之墟。遂决巨役之始。劳心无间于劳力。才了刑狱之缮修。去食为后于去兵。姑舍军库之颓落。造瓦而潦雨弥月。虽燔功之多艰。伐材而川路成江。幸筏运之无滞。不惜私养山斫木。邑风既淳。能趁官定日筑泥。僧习亦美。老弱之民寡独之户悉免。尚有来者如云。亲信之校勤干之吏咸趋。幸得成之不日。自天字而至玄字。复为三十六间。以新仓而列旧仓。通储一万馀石。徒见其丰草乱石。始也基址荒凉。倏成如比栉祟墉。今焉栋宇峻起。鹑衣鹄头之赖以全活。仰哺斯存。雀耗鼠缩之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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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永祛。慢藏何患。今无仓氏库氏。主倅之递易虽频。自有门神户神。该吏之典守莫怠。惟其苟完之术。敢自比于前脩。若夫继作之方。窃有望于来许。玆效张老之奏曲。爰助郢匠之挥斤。
儿郎伟抛梁东。俗离名岳翠浮空。出云兴雨多灵怪。一境长资泽物功。
儿郎伟抛梁南。火岭如流贾客骖。奸薮元岩纷驵侩。紫髯兵校物情探。
儿郎伟抛梁西。萍浦梧亭路不迷。星火一张时过岘。怀仁传送上营题。
儿郎伟抛梁北。俭丹落脉双龟侧。夜深岭路村狵睡。国内升平无盗贼。
儿郎伟抛梁上。太古封疆化日仰。泉甘土美民无札。莫谓山岚似海瘴。
儿郎伟抛梁下。十面分开桑柘野。环堵萧然棋置似。邵南耕读多贤者。
伏愿上梁之后。年谷屡登。官民同乐。廪亦有万亿。 重宸推子惠之仁。户不下五千。阖境绝庚呼之急。是谓乃仓而乃积。庶期不骞而不崩。
锦石集卷之八
 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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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仆马
或问于余曰人可欺乎。曰可欺也。非独一人可欺。一世之人。皆可欺也。昔有言市有虎者。三至而闻者信之。今之人笑信者。以为市岂有虎。虽十至。吾则不信也。以余观之。笑之者其信之不待于三至。而闻则怵然远走。惟恐虎之来噬。何以知其然也。丁未春。得除初仕。升司仆寺主簿。时余患疟三年。而凛然在床席。不得肃 命至月馀。举世之人无不闻。俄而 东朝上号。称庆设科之日。士之立于 阙门之外者数千也。有一人曰某也乘太仆马。横驰而入来。吾见之也。又有一人曰某也乘太仆马。横驰而入来。吾见之也。一人言之。十人闻之。十人言之。百人闻之。至于数千人。莫不闻之。以为实然也。及士之入于场。则有一人曰某也坐某处。吾见之也。又有一人曰某也坐某处。吾见之也。向言乘太仆马入来者信也。世遂以余谓真有是矣。夫虎横行于白昼。出山林而入城市者时有焉。而余之太仆马则必无于是日也。然而数千人犹且信之。今信其必无之马。则况时有之虎。而何待于三言而后信之乎。余故曰非独一人可欺。一世之人皆可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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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炉说
余家有小土炉二。先王考暨先君子之所尝用。而以传于余兄弟者。余兄弟爱惜之如至宝。以黄纸每岁一涂。炉厚至数寸。纸多于土。涂故长新。厚故能久。或者笑之曰土炉非贵也。而三世相传。君兄弟爱惜之又若此。得无啬乎。余曰噫。子不知是炉之为可爱。是我先德之所寓也。昔我先王考隐居乐道。结屋仁山下。入则图史而诗礼。出则松竹而花卉。韶颜白发。日携杖于堂宇园林之间。先君子必以是二炉而随之。未尝使伏火或绝。奴二江者。承意必买炭而继续。酪酏湆汁之温。茗茶之煮。芋栗之煨。先君子必手拨口嘘。身自为而奉进。王考常临炉而怡怡如也。及侍疾亦惟是二炉不舍。天寒雪深。夜坐炉边。炒药或至于达朝。凡吾家所有盘盂筐篚壶榼甘旨滫瀡之器。襡簟衡席袂帚纸屦盥匜衣椸晨昏服事之具。琴囊篆函竹椅梅龛棕榈杖花草砚三寅刀。鹿角之枕。鲸须之箸。飞白之簇。山水之屏。娱志悦颜之物。孰非先君子事亲之具。而至若终始随身。为亲侧之用。而忠养色忧。蔼然孝思之可见于今者。则多在于二炉。余兄弟孤露之后。对是炉辄为流涕。顾何忍贱弃毁灭。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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泯其所寓也。夫范氏之墨帐。韩氏之古几。王氏之青毡。皆有所寓。故子孙保守不替。惟其所寓是宝。则何论于物之贵贱。土亦可以与金玉齐也。吾子乃以炉之为土而欲勿贵。若如吾子之言则惟狻猊博山世所称宝炉然后。方贵之而世其传。岂不亦陋矣乎。或者闻余言。敛衽而起曰有是哉。宜君兄弟之爱是炉也。吾今始知之矣。非独君兄弟。君之子孙。凡人之过君家者。知是炉之可爱。则孝心有不油然而生者乎。或者出。遂为之说。
射说
余不喜射。平日观射者一童子而白虎亭也。执弓者一弱冠而牙山县也。伊后三十年。射未尝经于眼而弓未尝近于手。或者曰射者六艺之一而君子之事也。余曰六艺之五。既不能学。而君子之事。奚独射云乎哉。记余在水部。职閒无事。诸僚集。辄终日投壶为乐。余独退坐。居是职一期有馀。而手中无投壶之矢。投壶雅戏。且非力焉者。而犹以其类于射。故不为。尝见士之带弓矢为射会者。辄笑之曰射于士奚用。无用而为之。害有用也。及为报恩县监。见政堂北坳下地微起。若有坛墠之迹。问之则前官所射处也。余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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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官能治民有暇而射为乎。盖亦哂之也。己酉之秋。兵使行合操。管下十二邑。咸赴期会。报恩亦与焉。余以羽笠韡裤。驰进赴操。翌日试射诸守令法也。是朝十二守令。又会于操场。有军校者进。将施决拾。问左手乎右手乎。余曰手左右。惟汝所欲也。于是手弓腰矢。趋入于将台之下。与诸守令耦立。营将虞候守令之武者。皆睨而笑。及射尽射。力挽弓。弓不劈。矢落于足。且不能支。屈两肱横。左肱之横。击左立人之右臂。右肱之横。摩右立人之左臂。左右迭相怒。射罢以不中。兵使驰 启退出。即驰归于县。心懑然不乐者数日。亟治坛墠之微者于北坳下。设鹄于园。取弓矢日出而射。射之始。固落落乎犹兵营之将台也。而益奋焉不撤。明日而小胜。又明日而大胜。今日之三十步。明日而五十步。今日之五十步。又明日而百步。既至矣。将中焉。中之如步之日进则屡中。屡中则无不中。而射可以成矣。邑中诸将校之环立射坛者。日献贺余曰。向使余不困于操场。射岂能百步乎。成虽未及言。而有成之理。天下事有困而不激。激而不为。为而不成者乎。余于治报恩。亦困矣。将以射之始不能而终能者。反隅而推之于治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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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船人卢贵赞事
卢贵赞者骊州人。不知自何来。或言宰相家叛奴。自京而逃。以刺船为业。然素悖慢无赖。以恶船人闻于沿江云。一日载商贾发船向京师。掠岸而过。有措大短小。发半白骨羸。葛衣而若不胜者。背青襆。手杖而立岸上。呼曰愿载我。少歇老脚也。贵赞面而指下渡曰待彼。措大如其言。循岸疾走。惟恐其不及于船也。气喘喘至下渡。立而待之。贵赞及渡。如不见也。放船而下。措大又呼之。贵赞又指下渡。措大又循岸走。气喘喘欲死。倚杖而立下渡。贵赞又如不见也。放船而下。如是者三。而贵赞卒无意载措大。措大犹逐船行。睨视船去岸略二十步。措大少缩身。一声发剨倏。身已在船上。舟中人大惊。贵赞始俯伏请死。措大不应。坐船之东头。解襆出小炮仅尺馀。于是饱装取火而还坐东头喝贵赞。汝往坐彼西头下。正当吾面而跪。贵赞无一语。退坐西头之下。惟睇视措大。措大举炮正向贵赞眉额。将放故为持重。贵赞面如土。惟手合向上。口不绝死罪。身亦不敢少动。措大眼突如。默视良久。瞥然放下。声在白日。贵赞已倒舟中。人皆知贵赞死矣。亦无敢言者。措大徐纳其小炮而还束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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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就贵赞。扼举其项。候气息。久而乃苏。身无伤。惟其头秃髻不知去处也。措大曰泊船泊船。措大下船。登岸之高而坐。使贵赞下。贵赞下。又使伏。贵赞伏。又使解下衣。贵赞解下衣惟谨。措大举手中杖。三打贵赞之臀。各异其处。杖没于肉不见。杖出然后血始迸流。贵赞复绝而苏。措大乃捋须厉声谓贵赞曰。汝不闻公州锦江李沙工之说乎。一日七渡人。而七还渡无倦色。其人指江上山谓曰尔死必葬此。沙工死葬其处。子孙大繁。至今人往来锦江者。辄指而语曰此李沙工之墓也。今吾两足茧。沙水泡泡起。痛甚不得行。而不见载于汝。夫不欲载则已矣。三指下渡。何其困我甚也。且曰后勿复作恶如是。吾故活汝。谁当活汝乎。贵赞叩头称恩德。时有骑驴而过者。若秀才年少。见措大之治贵赞。揖而前咤曰快哉。是尝困我于船者。既载我而以计还下。张帆跳去。我步几不及于试期。及还遇于斗尾。谋同行执之。倒纳水中。是人能泅。出没若轻凫。示其无畏。立于水而臂以辱我。我愤无奈何者。今先生治之。小子畴昔之耻雪矣。措大不答。飘然向龙门山而去。其步如飞。贵赞舁归家治疗。几一岁馀始得差。发亦松然渐长。然臀上有三痕。色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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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横如蛇纠。自是贵赞弃船业惰游。亦自郁郁不乐也。后宰相家赦叛罪。复往来京师如旧。尝夜行至钟街上。入屠肆醉出。为逻卒所获。贵赞踢逻卒伤胸。众逻卒齐缚之。闻于大将。时 国家夜禁申严。大将捽贵赞入。盛怒曰夜行固有禁。况踢逻卒伤之。是恶民必可杀。将重杖。见臀有三痕。大将性恶蛇。犹不欲见其似者。付从事官而治之。以是得少缓。贵赞躲焉。复归骊州。三年不敢出。上流有绝巘壁立。穹然而临于江者曰白岩。贵赞适往上流近岩处而徘徊。有樵童走谓贵赞曰岩绝顶有大熊方睡。肥其肉。可饱百人。贵赞急棹船抵岩下。因以手篙直上。乘熊之睡熟。尽力击之。熊大惊起。拔巨石滚下。因大鼓吻咆哮。直向贵赞。贵赞走。熊逐之。贵赞棹船至中流回见。熊已在船尾。贵赞又举手篙击之。熊辄迎夺其篙。折而掷之。贵赞又以他篙击之。熊复又夺。贵赞尽撤舟中之械。无以继之。贵赞徒手立。熊乃手攫。船将覆之。贵赞惶急欲避匿。自恃其善泅。翻身而入于水。熊亦入于水。是日江左右观者如云。人与熊入水。寂然无迹。俄而去船处二里许。波涛汹涌。状若龙战。少顷贵赞浮出。乃尸也。熊则出于浅处人立。人莫敢近者。熊徐徐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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砥平县去。后闻趋揖山中有熊。为猎炮所中死。即是熊云。州中人金大润为余道之如此。或言击熊处即马岩。而非白岩云。
余曰余自居骊江。船行亦数数。未尝见一船人肯载过客。辄辞以风利不得泊。往往有屈辱人。是船人之习。而如贵赞岂不甚者哉。措大意古之隐君子类。而居上游者欤。以若神勇。惜乎其小用也。冯河暴虎。圣人所戒。如贵赞者。何知圣训。其见死于熊宜哉。虽然熊非死贵赞。贵赞自取死。以向者欺侮措大者观之。其恶甚。安得善终。谚曰为恶不止。死而后已。其卢贵赞之谓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