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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岩集卷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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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岩集卷之一(潘南朴趾源美斋 著)
 烟湘阁选本○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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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厚贺子诗轴序
韩山李子厚行年四十六。始得男子子。眉脩而目深。鼻高而额丰。嶷然世家儿也。亲戚故旧之贺子厚者。竞作诗以识喜。子厚联为长轴。属余文以弁之。噫。子厚之方未有子也。朋侪之与子厚厚者。莫不为子厚忧焉。余独言子厚必有子。吾虽未尝从子厚游。然吾知子厚有德者也。人之所以忧子厚者。见其年未及衰而发秃齿颓。偻然一老翁。此似亦岌岌乎嗣胤也。然子厚为人。重厚木讷。悃愊无华。其中必诚实而无伪者。夫德之凶。莫如不诚。不诚则无物。故秋之不实曰凶。惟德能远其世。故曰迈种德是也。譬诸草木。既实矣。宜可以种。种者。生生之道也。故称仁焉。仁者。不息之道也。故称子焉。推一果核。而众理之实。可验矣。及子厚有子。而余之侨居与子厚对巷。日从邻里游于子厚。而子厚儿生且阅岁。习趋拜。能指长者辨谁某。倩笑娇瞬。日益娟好。向之为子厚忧者。莫不信余言而徵其理。余曰。是不难知也。夫君子之恶夫华。何也。华大者。未必有其实。牡丹芍药是也。木瓜之花。不及木莲。菡萏之实。不如枣栗。至若瓠蓏之有花也。尤微且陋。不能列群芳而媚三春。然其引蔓也远而长。其一颗之硕。足以供八口。其一窝之犀。足以荫百亩。刳以为器。则可以盛数斗之粟。其于华若实。顾何如也。噫。子厚勉之哉。子厚之秾纤绮丽。不足以媚当世而播众誉。然其蕴于中者。完厚敦朴。则可验其实之有种。其种之也既厚。则其生也宜迟。而其托根也宜固。吾奚独于子厚之子而徵之哉。诗云。孝子不匮。永锡尔类。推是类也。可徵其不匮于永世矣。吾乃书此而为子厚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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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友录序
游乎三韩三十六都之地。东临沧海。与天无极。而名山巨岳。根盘其中。野鲜百里之辟。邑无千室之聚。其为地也亦已狭矣。非古之所谓杨墨老佛而议论之家四焉。非古之所谓士农工商而名分之家四焉。是惟所贤者不同耳。议论之互激而异于秦越。是惟所处者有差耳。名分之较画而严于华夷。嫌于形迹。则相闻而不相知。拘于等威。则相交而不敢友。其里闬同也。族类同也。言语衣冠其与我异者几希矣。既不相知。相与为婚姻乎。不敢友焉。相与为谋道乎。是数家者。漠然数百年之间秦越华夷焉。比屋连墙而居矣。其俗又何其隘也。洪君德保。尝一朝踔一骑。从使者而至中国。彷徨乎街市之间。屏营于侧陋之中。乃得杭州之游士三人焉。于是间步旅邸。欢然如旧。极论天人性命之源。朱陆道术之辨。进退消长之机。出处荣辱之分。考据證定。靡不契合。而其相与规告箴导之言。皆出于至诚恻怛。始许以知己。终结为兄弟。其相慕悦也如嗜欲。其相无负也若诅盟。其义有足以感泣人者。嗟呼吾东之去吴几万里矣。洪君之于三士也。不可以复见矣。然而向也居其国。则同其里闬而不相知。今也交之于万里之远。向也居其国。则同其族类而不相交。今也友之于不可复见之人。向也居其国。则言语衣冠之与同而不相友也。乃今猝然相许于殊音异服之俗者。何也。洪君愀然为间曰。吾非敢谓域中之无其人而不可与相友也。诚局于地而拘于俗。不能无郁然于心矣。吾岂不知中国之非古之诸夏也。其人之非先王之法服也。虽然。其人所处之地。岂非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所履之土乎。其人所交之士。岂非齐鲁燕赵吴楚闽蜀博见远游之士乎。其人所读之书。岂非三代以来。四海万国极博之载籍乎。制度虽变。而道义不殊。则所谓非古之诸夏者。亦岂无为之民而不为之臣者乎。然则彼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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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者之视吾。亦岂无华夷之别而形迹等威之嫌乎。然而破去繁文。涤除苛节。披情露真。吐沥肝胆。其规模之广大。夫岂规规龌龊于声名势利之道者乎。乃出其所与三士谭者。汇为三卷以示余曰。子其序之。余既读毕。而叹曰。达矣哉。洪君之为友也。吾乃今得友之道矣。观其所友。观其所为友。亦观其所不友。吾之所以友也。
楚亭集序
为文章如之何。论者曰。必法古。世遂有儗摹仿像而不之耻者。是王莽之周官。足以制礼乐。阳货之貌类。可为万世师耳。法古宁可为也。然则刱新可乎。世遂有怪诞淫僻而不知惧者。是三丈之木。贤于关石。而延年之声。可登清庙矣。刱新宁可为也。夫然则如之何其可也。吾将奈何无其已乎。噫。法古者。病泥迹。刱新者。患不经。苟能法古而知变。刱新而能典。今之文。犹古之文也。古之人有善读书者。公明宣是已。古之人有善为文者。淮阴侯是已。何者。公明宣学于曾子。三年不读书。曾子问之。对曰。宣见夫子之居庭。见夫子之应宾客。见夫子之居朝廷也。学而未能。宣安敢不学而处夫子之门乎。背水置阵。不见于法。诸将之不服固也。乃淮阴侯则曰此在兵法。顾诸君不察。兵法不曰置之死地而后生乎。故不学以为善学。鲁男子之独居也。增灶述于减灶。虞升卿之知变也。由是观之。天地虽久。不断生生。日月虽久。光辉日新。载籍虽博旨意各殊。故飞潜走跃。或未著名。山川草木。必有秘灵。朽壤蒸芝。腐草化萤。礼有讼。乐有议。书不尽言。图不尽意。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故俟百世圣人而不惑者。前圣志也。舜禹复起。不易吾言者。后贤述也。禹,稷,颜回其揆一也。隘与不恭。君子不由也。朴氏子齐云年二十三。能文章。号曰楚亭。从余学有年矣。其为文慕先秦,两汉之作。而不泥于迹。然陈言之务祛则或失于无稽。立论之过高则或近乎不经。此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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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家于法古刱新。互相訾謷而俱不得其正。同之并堕于季世之琐屑。无裨乎翼道而徒归于病俗而伤化也。吾是之惧焉。与其刱新而巧也。无宁法古而陋也。吾今读其楚亭集。而并论公明宣,鲁男子之笃学。以见夫淮阴,虞诩之出奇。无不学古之法而善变者也。夜与楚亭言如此。遂书其卷首而勉之。
  论文正经晓人处。如铜环上银星。可以暗摹而知尺寸。
  文有两扇。一为断崖。一为长江。有明诸家相訾謷。莫可归一。斯可谓片言折狱。
赠白永叔入麒麟峡序
永叔。将家子。其先有以忠死国者。至今士大夫悲之。永叔工篆隶。娴掌故。年少善骑射。中武举。虽爵禄拘于时命。其忠君死国之志。有足以继其祖烈。而不愧其士大夫也。嗟呼。永叔胡为乎尽室秽貊之乡。永叔尝为我。相居于金川之燕岩峡。山深路阻。终日行不逢一人。相与立马于芦苇之中。以鞭区其高阜曰。彼可篱而桑也。火苇而田。岁可粟千石。试敲铁因风纵火。雉格格惊飞。小獐逸于前。奋臂追之。隔溪而还。仍相视而笑曰。人生不百年。安能郁郁木石居食粟雉兔者为哉。今永叔将居麒麟也。负犊而入。长而耕之。食无盐豉。沈楂梨而为酱。其险阻僻远。于燕岩岂可比而同之哉。顾余徊徨歧路间。未能决去就。况敢止永叔之去乎。吾壮其志。而不悲其穷。
  其人 行之。可悲如此。而却不为之悲。其不能去者之尤有可悲可知。
  音节豪壮。如闻击筑。
族兄都尉公周甲寿序
上之九年乙巳十月二十一日朝。 传曰。锦城都尉。即 先朝仪宾。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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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承 先王钟爱之 恩。予亦致意敬礼。今日乃其回甲也。户曹输送衣食之物。史官存问以来。公出迎叩头曰。贱臣感激 殊恩。不知所对。日未午。 上遣司谒。加 赐锦䌷貂帽。他珍错不可胜数。日将晡。司谒又临。 宣 御札及御制七言诗一章。所以褒嘉慰宠之典。虽旷世不可一得。而公乃于一日之中。自朝至晡。凡三遇焉。亲戚宾客。竞奔走来贺公。公辄涕泣。一一道 圣恩。夜不敢寐。晓奉 笺。导以细仗鼓吹。谢恩而退。于是国中莫不荣公之周甲。而庆其所遇。噫。古所称达尊者三。而乃备于公之一身矣。岂不盛欤。趾源窃尝听士大夫之谈公者曰。出入 禁闼五十年。口不涉朝议。足不及廷绅也。自年十四。即贵以富。未闻声色之娱。裘马之饰也。平生坐卧一室。而席外不设他座曰。自容其膝足矣。背后一素屏。眼前一古砚。窗下书数帙。枕边酒半壶。及日于其中。幽閒如闺门也。或曰。是何足贤哉。公之从子判书迭长两铨十馀年。公一不以私事相干。家庭之内。肃若朝廷。判书亦能敬承公志。恬约自持。终身无訾谪于世者。寔公家法之严也。或曰。公之不乘命车。有以哉。位高而非具瞻之职。禄厚而无素餐之责。其心岂不曰吾驸马也。乌得与宰相并驱。以疑国人乎。故行不呵辟。路不由中。不令国人知有己也。或曰。是何足多也。 先王晚节。久在违豫。公所共日趋 起居之列者。何如也。地比迹班。亲疏俱难。而利害系于眉睫。恩雠藏于谈笑。公能远之于联膝之地。超然于侧目之场。苟非智足自卫。祸福两忘。能若是乎。或曰。世亦有侮公者矣。仆隶之屹然大唾者去之。视高而步阔者去之。眦浓而眵。瞿瞿袖袖。涕长连须者留与衣食。故市井之相訾谑软弱。必称某房稤奴。或曰。世亦有怨公者矣。公尝三 奉使。虽在异域万里之远。夙夜憧憧如在 上前。则诸象译窃相怨曰。公胡不少安于厥躬。以暨我乎。我辈之从公原隰屡矣。使事既毕。则恒拒我辈之及门何也。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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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以丝毫自随。孰敢匿禁物为机利乎。凡若是者。固若卓绝难行。而在公则不过得之于家传也。吾先祖文贞公为 穆陵仪宾。昭俭以啬福。敦礼以裕后。守拙为全身之符。避权为保家之经。则公之风流文章。虽不及先人。若其贵不离士。富不忘本。志亢而谦克。气降而耻胜。则乃能追先而有馀。故向之称公者。固不越乎 三朝恩遇之境。然由公自处而视之。则不饥不寒一老儒耳。噫。世之嗤儒而贱士者。久矣。公之心以为儒则吾何敢焉。我求尚志而未能也。故未尝徵诸色而显于辞。然处尊居宠而不见其泰。宿望令闻而不易其介。虽曲谨细廉人所易忽。而公则慥慥焉六十年如一日。盖公操履端方。自然近道。精思默践。暗合于古尔。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焉者。庶几其公之谓欤。此非趾源之私于公。诵其国人之言而为公周甲之寿。
  议论无非叙实。字句皆有秤量。非及闻某公之风者。亦不能深识此作之为佳。
洪范羽翼序
余弱冠时。受商书里塾。苦洪范难读。请于塾师。塾师曰。此非难读之书也。所以难读者有之。世儒乱之也。夫五行者。天之所赋。地之所蓄。而人得以资焉。大禹之所第次。武王箕子之所问答。其事则不过正德利用厚生之具。其用则不出乎中和位育之功而已矣。汉儒笃信休咎。乃以某事必为某事之徵。分排推演。乐其诞妄。流而为阴阳卜筮之学。遁而为星历谶纬之书。遂与三圣之旨。大相乖谬。至于五行相生之说而极矣。万物莫不出于土。何独母于金乎。金之坚也。待火而流。非金之性也。江海之浸。河汉之润。皆金之所滋乎石乳而铁液。万物无津则枯。奚独于木而水所孕乎。万物归土。地不增厚。乾坤配体。化育万物。曾谓一灶之薪。能肥大壤乎。金石相薄。油水相荡。皆能生火。雷击而烧。蝗瘗而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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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之不专出于木。亦明矣。故相生者。非相子母也。相资焉以生也。昔者夏禹氏。善用其五行。随山刊木。曲直之用得矣。荒度土功。稼穑之方得矣。惟金三品从革之性得矣。烈山焚泽。炎上之德得矣。疏下导水。润下之功得矣。民物之相资焉以生者。如此其大也。何莫非物也。独以行言者。统万物而称其德行也。后世用水之家。淫于灌城用火之家。淫于攻战。用金之家。淫于货赂。用木之家。淫于宫室。用土之家。淫于阡陌。由是而世绝九畴之学矣。余问曰。吾东方。乃箕子所莅之邦。而洪范之所自出。则宜其家喻而户诵也。然而漠然数千年之间。未闻以范学名世者。何也。塾师曰。噫嘻。此非汝所能知也。夫建极者。必至其所当至。而期中于理也。后之学者不然。舍其明白易知之彝伦政事。而必就依俙高远之图像。论说之争辨之。牵合傅会。先自汨陈。此其学弥工而弥失也。今吾先言五行之用。而九畴之理可得而明矣。何则利用然后可以厚生。厚生。然后德可以正矣。今夫水蓄泄以时。值岁旱乾。溉田以车。通漕以闸。则水不可胜用矣。今子有其水而不知用焉。是犹无水也。今夫火四时异候。刚柔殊功。陶冶耕耨。各适其宜。则火不可胜用矣。今子有其火而不知用焉。是犹无火也。至于我国百里之邑。三百有六十。高山峻岭。十居七八。名虽百里。其实平畴。不过三十里。民之所以贫也。彼崒然而高大者。四面而度之。可得数倍之地。金银铜铁往往而出。若釆矿有法。鼓鍊有术。则可以富甲于天下矣。至于木也亦然。宫室棺椁车舆耒耜各异其材。虞衡以时。养其条肄。则足用于国中矣。噫。五土异粪。五谷殊种。而明农之智。寄在愚夫。任地之功。不识何事。则民安得不饥也。故曰既富方谷。先明其日用常行之事。则富且谷而九畴之理。不出乎此矣。夫何难读之有哉。余宰花林。首访县之文献。有言涑水禹公。深于洪范。著有羽翼四十二编。衍义八卷。亟取而读之。井井乎其区而别之矣。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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纚乎其方而类之矣。语其大则治国经邦之所必取。而语其小则经生帖括之所必资。信乎其不为难读者矣。今我 圣上久道化成。建中于民。搜访岩穴。阐发幽微。吾知是书之遭逢有日矣。姑书此以俟輶轩之釆焉。公讳汝楙。字某。丹阳人也。 仁祖甲戌。中文科。官至河东县监。尝敷衍皇极之旨。上疏于 朝。特赐 圣批。奖之以格言至论云。
  管商之学文亦瑰奇辨白。
海印寺唱酬诗序
庆尚道观察使兼巡察使李公泰永士昂行部。路入伽倻。宿海印寺。善山府使李釆季良,居昌县令金鍒孟刚暨趾源。迓候会寺下。皆公之里闬旧要。以次参见。公各询当邑年成民之疾苦。然后起更衣。因剪烛命酒。宽假礼数。欢然道旧。殊不见其高牙大纛拥七十二州以自尊大。而在列者。亦不自觉其身在大岭千里之外。恍然若履屐徵逐于平溪盘池之间。甚盛事也。明日公拈韵。各赋二律。命趾源序之。趾源复于公曰。昔曹南冥之还山也。历访成大谷于报恩。时成东洲以邑倅在座。与南冥初面也。南冥戏之曰。兄可谓耐久官也。东洲指大谷笑谢曰。正为此老所挽。虽然。今年八月十五日。当待月海印寺。兄能至否。南冥曰。诺。至期。南冥骑牛赴约。道大雨。仅渡前溪入寺门。东洲已在楼上。方脱蓑。噫。南冥处士也。东洲时已去官。而尽夜相语。不离于生民休戚。寺僧至今相传为山中故事。趾源岁迎輶轩。入此寺已三更。使亦可谓耐久官矣。非有候月邂逅之约。而不敢避甚风疾雨。每入寺门。不期而会者。常七八邑。梵宇如传舍。缁徒如馆妓。临场责诗如催博。进供张如云。箫鼓啁轰。虽枫菊交映。流峙竞奇。亦何补于生民之休戚哉。每一登楼。未尝不愀然遐想于昔贤之雨蓑也。并录此。以备山寺掌故。乙卯九月廿日。安义县监朴趾源仲美。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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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南冥名植。成大谷名运。成东洲名悌元。俱徵士。报恩县名。)
  士之出处一也。处而不志乎生民休戚。则髡缁而已矣。出而无涉于枫菊岩泉。则徒隶而已矣。南冥东洲之禅榻忧民。按使太守之官尊赋诗。其事正相反。而其志则未始不同。
  不为旧要而昵慢。不为上官而谄屈。若风若颂。文旨剀切。
燕岩集卷之一(潘南朴趾源美斋 著)
 烟湘阁选本○记
  
澹然亭记
今判敦宁府事李公。治小亭于居第之西。而凿池亭下。穿墙引泉而注之。墙之南。有石壁长丈馀。有松老于壁之罅。蟠其干而偃其柯。荫满一庭。公日与宾客逍遥亭中。琴奕自适。萧閒夷旷。殆若忘物我而齐得失。于是乎名其亭曰澹然。属趾源为文而记之。趾源复于公曰。潢沟潴泽之间。有食鱼之鸟。其名曰淘河。唼淤泥而蒐蘋荇。惟鱼之是求。羽毛趾吻。蒙秽浊而不耻。遑遑焉若有遗失而索之者然。竟日而不得一鱼。有青庄者。立于清冷之渊。怡然敛翼。不移其处。其容若惰。其色若忘。静如听歌。止如守户。游鱼至前。俛而啄之。故青庄逸而常饱。淘河劳而恒饥。古之人以此。喻世之求贵富名利者。而号青庄。为信天翁。噫。世间万事。莫不有命存焉。则亦奚特徵信于一禽之待鱼哉。然而有愚人焉。俟命于岩墙之间。而视天瞢瞢。望其雨粟。有躁人焉。今日行一善事。而责命于天。明日出一善言。而取必于物。则天将不胜其劳扰。而为善者固亦将惓然退沮矣。天固冲潢无朕。任其自然。四时奉之而不失其序。万物受之而不违其分而已。天何尝有意于立信。而屑屑然逐物而较挈也哉。世之论享有全福者。必先推公。然殊不识所以致之者。亦有其道。公之职。乃宗正也。世嫡相承。自其有生之初。即贵而富。其处世也。以无求之心。居不争之地。位跻崇秩。而人不忌嫉。 恩渥日隆。而物莫与竞。固无所事乎徵逐势利。夸衒名能。惟其恬慎自持。息虑忘情。不离斯亭。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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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之日夜营营。乃不一得者。公则不劳而自至。亭之所以名澹然者。非特公之自号也。世亦以此推之。不其然乎。
  忽然说亭池人物。忽然说禽名鸟性。忽然说天理人事。文如朝日观池上凫翳。金碧闪目。
  有比有兴。迩之可以事父。远之可以事君。多识乎鸟兽草木之名。说诗。最解颐处。
  江海以其善下。故能为百谷王。夫惟澹然而已。
陜川华阳洞丙舍记
先祖冶川先生 赠领议政文康公墓。在陜川华阳洞南距郡治四十里。祭田沦为民耕。而守户贫单。初无所谓丙舍者。本倅李侯义逸来拜墓下。周瞻咨嗟曰。先生道义之尊尚。为后学之所向慕。矧我以外裔来守玆土。其敢不致力于墓事哉。亟就先生八代孙安义县监趾源。谋所以赎还祭田。趾源谢曰。有是哉。夫以先生之后嗣子孙。罔有内外。既世益昌。世所称华胄显阀。必先推我潘南之朴。而莫非先生之馀庆。亦莫不受荫于是兆也。惟其远 京国八百里。而世之相后也二百馀年。则省扫莫能以时。守护未得其方。香火久冷。刍牧不禁。此实后孙之所大惧。而今侯以外裔独贤。岂非我辈之耻耶。今先生云仍之为同路守宰者五人。当自我先之。遂乃发书于从弟善山府使绥源,族弟闻庆县监彝源,族侄晋州牧使宗厚,盈德县令宗敬。颂侯之义以愧之。于是争捐俸以助之。大邱判官李侯端亨闻之曰。我亦外裔也。安可使陜守专美哉。七代孙师诲。时在营幕。而族弟林川郡守知源。亦各出镪。前后合三百三十两。祭田之转卖者。赎而还之。祭器之陶而易缺者。木而髹之。又将以馀财。新营丙舍。有议于乡者曰。华岩书院。乃先生独享之地。而 先朝赐额之祠也。祧墓之祭。不过岁一。书院者。百世俎豆之所。而且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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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洞之中。盍以是田属之乎。侯谕之曰。物各有主。礼亦殊情。夫瞻松柏而伸其怵惕之思者。后人追远之孝也。陈俎豆而寓其宗仰之诚者。诸生慕贤之礼也。此墓与院之所以异也。如之何其移斯田而属之院乎。既而善山闻庆晋州后先罢官去。侯喟曰。官事未可知。惟此丙舍。未竟吾志耶。遂鸠工授材。靠山拓地。亟建屋五楹。左右有房。而中为厅事。为图示趾源曰。吾惟地主而相其役已矣。若其规画保守之方。顾惟君在焉。子其识之。趾源曰。诺。先生祧主之归陜川也。吾大考时为畿伯。宗族悉会营中。锦平尉年九十。导几杖来。文敬公亦至自江外。相道语皆先生事。环坐而听者。皆老人。有涕出而顾谓少年曰。他日汝曹事也。吾时虽幼。尚记其连车骑送至铜雀津上。于时后孙拜辞者四百馀人。何其盛也。噫。先生以硕德邃学。早岁蜚英。圭璧含辉。黼黻彪章。执策 雷肆。正色讨论。将以辅 圣明弘大猷。卒为憸人者所摈挤。遁迹流离。惟玆外氏尹是依。尹坡平之大姓。而世居陜川。及先生殁而诸孤并幼。望绝归榇。尹氏诸宗。怜而借地。葬于所寓舍后。今亥坐之原是也。夫人洪氏挈稚弱。遄还 京师。五子皆显。而女孙 懿仁王后。为 穆陵元妃。及洪夫人卒。 赐葬地杨州。遂与先生之墓千里各葬。则地遥力分。历纪滋久。侵寻怠荒。势所然也。趾源忝职近县。亦尝一再瞻扫。因得行审其形局。岗麓蟠厚。水泉泓渟。如钜公贵人俨然临堂。而气宇凝重。不觉其望而畏之。及其承颜色接语言。温粹和雅。自然亲爱。久而不能去也。呜呼。先生之葬于此也。当时君子之所深悲。然已有名山巨岳。函灵秘秀而待之。发其不匮之福。而为世臣贵戚。与 国家同休于无疆。则向之小人所以沛然为得计者。未尝不反为之地焉。岂非所谓莫之致而至者欤。凡为先墓久长之图。莫先于置祭田。有田然后可以存守户。存守户。莫如置丙舍。今此数顷之田。一亩之屋。乃守墓者之所受。而后孙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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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遥寄其霜露之感也。百年未遑之事。一朝得李侯而毕举。然而吾与李侯俱有官守。官守者。有时而归。则终始之义。尤有望乎尹氏之居此洞者。
  吾亦外裔也。今观此记。冈峦体势。可以想像。而用敷遗后。休于无穷。文亦有一唱三叹之意。
永思庵记
余客游中京。与南原梁氏相厚善。其从父昆弟数十人。皆质厚少文。恂恂爱人。意其上世。有钜人硕德。发祥垂庥于无穷也。及历其坟庵。山雄谷邃。岗麓盘纡。松楸森郁。翁仲华表。宏侈鱼雅。而堂斧马鬣之封。若木之互根。水之分派。如孝悌睦任之家。连墙比屋而居。器什之相资用。谷帛之无私藏。信乎其子弟之多质厚长者。得其庇荫。而保流庆于久长也。其庵名曰永思。噫。为此号者。庶乎其仁也欤。诗云。永言孝思。孝思维则。谓其不替追远之心。而能为可继之法也。天下之人莫不思孝于其父母。苟能溯而原之。则虽鼻玄之远祖。皆吾之考祢也。推而广之。则虽袒免之疏属。皆吾之同气也。然而世衰俗敝。族系浸疏。分门异爨。谷帛器什。不相资用者久矣。而况堪舆祸福之说。胜其孝悌睦任之心。而各私其茔域乎。甚者。至讼其兆穴。争其梧槚。奸宄起于族党。敌仇成于门庭。由是而世罕族葬之家。窃尝痛心于此也。若使人人者。不忘其本。追思祖先之心。则未有不欲其列子孙于膝下。虽百世而同居者也。今梁氏之山。近自期功。远至袒免。皆得世葬。树木相养而长也。封域同护而守也。春秋霜露。会祭其先。同登斯庵。尊长居前。卑幼在后。共饮其福。退而四望。则北阡南陌焉。有昭而有穆也。东冈西麓焉。若缌而若功也。其有不怆然远慕。僾然永思者乎。诗云孝思不匮。永锡尔类。梁氏之子孙。能不绝其孝思。则天之降福。山之发祥。长以类至矣。吾将见其族世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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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以昌。夫然后世俗所谓堪舆之说。将不诬吾。姑书此而俟之。
  敦风俗裨世教之文。读之令人孝悌之心油然而生。
  从山家福荫上立言。而归重在孝友敦睦。堪舆之说。无所容其诬诞。
以存堂记
进士张仲举。魁杰人也。身长八尺馀。落落有气岸。不拘小节。性嗜酒自豪。乘醉多口语失。以故乡里厌苦之。目之以狂生。谤议溢于朋曹间。有欲以危法中之者。仲举亦自悔焉曰。我其不容于世乎。思所以避谤远害之道。扫一室。闭户下帘而居。大书以存而颜其堂。易曰。龙蛇之蛰。以存身。盖取诸斯也。一朝谢其所从饮酒徒曰。子姑去。吾将以存吾身。余闻而大笑曰。仲举存身之术止此。则难乎免矣。虽以曾子之笃敬。终身所以服而诵之者何如也。常若莫保其朝夕。至死之日。启示手足。始能自幸其全归。而况于众人乎。一室之推而州里可知也。州里之推而四海可知也。夫四海如彼其大也。自众人而处之。殆无容足之地。一日之中。自验其视听言动。罔非侥生而倖免尔。今仲举惧物之害己也。蛰于密室。欲以自存。而不知自害者存乎其身。则虽息迹闭影。自同拘系。适足以滋人惑而集众怒也。其于存身之术。不亦疏乎。嗟乎。古之人。忧忌畏谗者何限。类藏于田野。藏于岩穴。藏于渔钓。藏于屠贩。而巧于隐者。多藏于酒。如刘伯伦之伦。可谓巧矣。然至荷锸而自随。则亦可谓拙于图存矣。何则。彼田野岩穴渔钓屠贩。皆待外而藏者也。至于酒昏冥沈酣。自迷其性命。遗形骸而罔觉。颠沟壑而不恤。又何有乎乌鸢蝼蚁也哉。是饮酒欲其存身。而荷锸适以累之也。今仲举之过在酒。而犹不能忘其身。思所以存之。则谢客而深居。深居不足以自存。则又妄自标其号而昭揭之。是何异乎伯伦之荷锸也哉。仲举悚然为间曰。如子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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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提吾八尺之躯。将安所投乎。余复之曰。吾能纳子之躯于耳孔目窍。而虽天地之大。四海之广。将无以加其宽博。子其愿藏于此乎。夫人物之交。事理之会。有道存焉。其名曰礼。子能克子之身。如摧大敌。节文于斯。仪则于斯。非其伦也。不留于耳。身之藏也。恢恢乎有馀地矣。目之于身亦然。非其伦也。不接于目。身不碍乎睚眦矣。至于口也亦然。非其伦也。不设于口。身不入乎齮龁矣。心之于耳目有大焉。非其伦也。不动于中。则吾身之全体大用。固不离乎方寸之间。而将无往而不存矣。仲举扬手曰。是子欲使我藏身于身。以不存存也。敢不书诸壁以存省焉。
  不过是四勿章注脚。吾儒茶饭说话。文却幻脱灵巧。妙得禅旨。所以不归于老生常谈。
安义县社稷坛神宇记
社稷不屋而坛。古也。郡县社稷。皆藏主于吏厅之傍。及祭之日。前期奉诣于坛。以行祀焉。揭灵妥神之所。既逼侧阛阓。而往来之际。舆儓之所撼顿。风露之所触冒。非所以致崇严于大祗也。安义旧监金侯在淳。莅县之越四年庚戌。除坛左向巳之地。建神宇二楹。移安县社县稷位板。而藏其尊罍笾豆之属。又于坛之右缭垣之北。建典祀之厅。执事之房。礼备事称。岁以丰乐。 上之十六年壬子冬。以外邑祀典之莫能修举。下教切责之。仍 颁坛宇仪则于诸州。于是列郡山陇墟落之间。凡新其甍桷而焕然丹雘者。莫不遣吏。视式于玆邑之坛宇。于是乎金侯事神重农之道。亦可见知所先后矣。趾源忝职玆土。赖侯之克举阙典。幸逭黜免。然亦不敢无所更事而有弛乎常职也。遂乃自董吏隶。益治坛壝。增筑垣墙。改树四棂星门。选邑中子弟之聪明秀俊者。录为执事。假设俎豆于坛外大树之下。以肄其荐祼兴俯进退趋拜之节。已乃叹息谓诸生曰。夫礼莫重于祀典。祀典莫重于社稷。每岁上辛。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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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必亲祈谷于 太社。虽甚寒。未尝或摄。贱臣尝从百执事之后。以观八音之谐者。屡年矣。享之前一日。 上亲视牲涤器。夜鼓三下。庭燎既设。 上冕服执圭。林钟太簇。迎以顺安。百僚陪位。屏息俯伏。无敢哗者。但闻佩声自天锵锵。乃敢默识 御步周旋升降于尊俎阶戺之间。而百灵洋洋。嗅歆饱饫。无有选槩洽受包举。毓嘏娠瑞。地轴坤舆。益见其负重载厚。而后土勾龙。阴来助相。君王万岁。八域康年。奏假既成。工戛虎背。仰观天宇。星润露溥。充然如有足乎所为享者。若是其著明。而圣人犹有憾于民时之或愆。本业之失课。 退御斋殿。秉烛呼写劝农纶音。颁示八路。以董饬之。所以为万姓尽心。又若是其笃至也。外之州县长吏。莫能仰体分忧之 盛意。往往于其境内之祀。反狃故常。或不以躬。灵墠神厨。级夷草鞠。斋沐奠献。鲜能中礼。及此致勤 严教。则始乃惭悚警省。遑遑焉惟恐缮修之后时。此不过遵 朝廷之教令而已。非诚之积于中而礼之素讲于平日也。贱臣自出宰以来。奉读 纶音下者。于玆二年矣。未尝不北向稽首。感激流涕。叹 天威之孔迩。而仁言之入人深也。为今之长吏者。曷敢不怵然悸恐。祗慎乃职。以对扬 忧勤之万一也哉。今诸生生长遐陬。闻见不广。礼仪未閒。固其势然也。虽时膺邑檄。勉强在列。而将事之际。率安旧舛。草草应文而止。以此而妄希其邀福于明神。其亦难矣。自玆以往。百里之内。风雨不时。寒暑不节。则曰惟太守之不精禋。五谷不登。畎亩不治。亦曰惟太守之不明农。书曰。黍稷非馨。明德惟馨。敢以是诵于县之执事者。
  典雅。
  上一半叙事。下一半谆谆语诸生。一气至终篇。而既典既则。亦宽亦严。秩秩礼乐之文。
安义县厉坛神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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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人之际其微矣乎。牲币而将之。容声而象之。气臭而求之。齐明盛服以承之。而曰神之在此欤。在彼欤。曰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若是则民之惑也滋甚焉已矣。何则。夫言如在者。设意于恍惚。借辞于疑似。而非能目亲睹之也。耳真听之也。乃欲使民必信于依俙渺茫之间者。不其难乎。且夫黍稷粢盛。玉帛钟鼓。萧艾膏膋。黼黻葱璜。固生民之所日用也。以此而享之人鬼。则固矣。以此而荐之天神地祇。日月星辰。风云雷雨。山川岳渎之群灵。则其为物也不已疏乎。然而圣人有质言于斯者曰。多才多艺。能事鬼神。曰我祭则受福。盖言其必如此而后。必有此理也。故晦夜至茫昧。渐晓而致明者。天之诚也。厚地至顽塞。久穿而得泉者。人之思诚也。由是观之。其所以致敬于不睹不闻之中。感通于幽明屈伸之故者。不其著乎。故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岂非以所以事人者。事鬼神之明验欤。然则今之州县诸祀之执事之长吏儒生。果皆专心致志。齐明盛服。以交神焉矣乎。其黍稷牲醪。果皆馨香丰洁。而其笾豆尊罍席羃之属。果不倾侧啙窳讹陋敝破苟且之甚者乎。其社稷山川城隍马祖国殇族厉燎望坛墠之灵。果皆勿勿焉歆之而不吐欤。苟非然者以之而羞之。于人亦必有踧踖不甘者矣。而况于鬼神乎。而况于邀福弭灾之事乎。谨按 国制。厉在中祀。岁三祭焉。其地有疾疫。则特 降香祝以祭。前一日。发告于城隍。礼也。 上之十有六年壬子。以中外诸祀之不虔。仪物之坏废。下令于国中。大行修举。安义厉坛在县治之东。隔溪之原。雨潦冲穿。阶级陵夷。乃燔甓甃石。新其墠墄。增筑缭垣。改树四棂星门。别建神宇二楹。移奉神位及祭器。夫巫觋之祀木石也。有眚咎。则稽首服过。以为不享。而况于正直之神乎。而况于列在祀典之严且重者乎。不佞蒙 恩来莅此邦。于其境内之事。宜无不用力。而况上奉 朝廷之令。下为吾民以邀福弭灾者乎。于是特记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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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并论礼之本。以为官箴焉。
  力如屈铁。而不见斧凿痕。调如峡水舂撞。而无激怒声。直由理胜故耳。
  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今读此文。知诚之无不格。而其于郡县祀典之讹陋苟且。叙得刺骨。
百尺梧桐阁记
由正堂西北数十举武。得废馆十有二楹。而轩无栏。阶无甃。大抵墀墄所筑。皆水磨。乱石叠卵累棋。岁久颓圮。满地磊落。倾侧腻滑。难着履屐。草蔓之所萦。蛇虺之所蟠。遂乃日课僮隶。撤砌夷级。凡石之圆者。尽辇去之。择石于崩崖裂岸之间。若冰之坼也。圭之削也。觚之楞也。争来效伎。呈巧于甍檐之下。獒牙互嗑。龟背交灼。窑皲袈缝。以文以完。不施绳刃。宛若斧劈。沿甃正直。有廉有隅。于是乎堂有陛而门有庭矣。复斥其前楹。补以脩栏。新其涂塈。铲除猥杂。馆客宴宾。以遨以息矣。百笏量庭。十弓为池。盛植芙蕖。种以鱼苗。于是乎揭风棂凭月楹。俯清沼而幽夐窈窕。众美毕具矣。夫宿浆换器。口齿生新。陈躅殊境。心目俱迁。士民之来观者。不觉池之昔无。阁之旧有。而咸谓斯轩之翼然涌出于池上也。墙外有一树梧桐。高可百尺。浓阴映槛。紫花飘香。时有白鹭翘翼停峙。虽非凤凰。足称嘉客。遂榜之曰百尺梧桐阁。
  
(世人恶圭角而喜圆浑。故用字为文。辄颓弛腻溜。实皆危兀如累卵。吾欲使僮隶。悉去其字之不中律者。亦恐赢他白。本燕岩之用字。尖方斜正无不可。但恶圆耳。故上者不可置下。东者不可移西。而极错落处。还极齐整。文理灿然。自出古色。)
孔雀馆记
百尺梧桐阁之南轩曰孔雀馆。南距不数十武。顶胡卢而对峙者曰荷风竹露堂。隔其中庭。架竹为棚。杂植枸杞,玫瑰,野棠,紫荆于其中。脩条柔蔓。缀络扶疏。掩映亏蔽。春夏为屏。秋冬为篱。屏宜错花。篱宜积雪。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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圭其窦。为天然之门而不扉焉。穿北垣。引沟浍。纳之北池。又溢北池。经其前为曲水。摘莲叶以承杯。以泛以流。此孔雀馆之所以同室殊境。移席改观者也。余年十八九时。梦入一阁。穹深虚白。类公馆佛宇。左右锦匣玉签。帙然排插。曲折经行。才通一人。中有数尺绿瓶。插二翠尾。高与屋齐。裴徊久之而觉。其后二十馀年。余入中国。见孔雀三。小于鹤而大于鹭。尾长二尺有咫。赤胫而蛇退。黑嘴而鹰弯。遍体毛羽。火殷金嫩。其端各有一。金眼石绿。点睛水碧。重瞳晕紫界蓝。螺幻虹毅。谓之翠鸟者。非也。谓之朱雀者。亦非也。时警竦而入。晦即鬖髿而还魂。俄闪弄而转翠。倏葳蕤而腾燄。盖文章之极观。莫尚于此。夫色生光。光生辉。辉生耀。耀然后能照。照者。光辉之泛于色而溢于目者也。故为文而不离于纸墨者。非雅言也。论色而先定于心目者。非正见也。在皇城时。与东南之士。日饮酒。论文于段家铺。每举。似孔雀为之评其诗若文。而座有高太史棫生。戏之曰。我客斯容。何如夫子家禽。相与大笑。其后五年。客之游中州者。得孔雀馆三字而还。钱塘人赵雪帆所书也。曩者吾于赵。未有一面。岂于他人乎。闻余之风。而万里寄意者耶。然而馆非私室之号。而吾且老。无一廛之室。顾安所揭之。今幸蒙 恩。得宰名区。水竹四载。以官为家。则旧书弊簏。随身俱在。霖馀曝书。偶得此笔。噫。孔雀不可复见。而追思畴昔之梦。安知宿缘之不在于斯乎。遂刻揭前栋。并识如此。
  目之于色同得也。至于光也辉也耀也。有视之而不能睹者。有睹之而不能察者。有察之而不能形诸口者。非目之不同也。心灵有通塞焉故也。譬如此楮与此墨。有不辨黑白者。瞽者也。辨黑白而不知其为文字者。婴儿也。知其为文字而不能声读者。奴隶也。堇能声读而半信半不信者。村坊学究也。顺口一读。如诵夙记。而恬然不以为意者。场屋秀才也。此文宜书之雪笺。点以乳碧。藏之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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蠹箧中。不然。宁可翻说一遍。使不辨黑白者听之。切不可一经此辈口眼。此辈熟见优人笠上攒翠叠钱气像。却不知绿瓶琐窗中风韵。
荷风竹露堂记
正堂西厢。废库荒顿。厩湢相连。数步之外。委溷弃灰。朽壤堆阜。积高出檐。盖一衙之奥区。而众秽之所归也。方春雪消风薰。尤所不堪。遂乃日课僮隶。畚担刮剔。匝旬而成旷墟。横延二十五丈。广袤十之三焉。刜灌薙茀。夷凸填坎。槽枥既徙。地益爽垲。嘉木整列。虫鼠远藏。于是中分其地。南为南池。因废库之材。北为北堂。堂东面横四楹纵三楹。会檼如髻。冒以胡卢。中为燕室。连为洞房前左挟右。虚为敞轩。高为层楼。缭为步栏。疏为明窗。圆为风户。引曲渠穿。翠屏画苔。庭铺白石。被流映带。鸣为幽涧。激为喷瀑。入于南池。架砖为栏。以护池坞。前为脩墙以限外庭。中为角门以通正堂。益南以折。属之塘隈。中为虹空以通烟湘小阁。大抵堂之胜在墙及肩以上。则更合两瓦。竖倒偃侧。六出为菱。双环为琐。绽为鲁钱。联为薛笺。𥦔空玲珑。窈窕邃夐。墙下一树红桃。池上二树古杏。楼前一树梨花。堂后万竿绿竹。池中千柄芙蓉。中庭芭蕉十有一本。圃中人蔘九本。盆中一树寒梅。不出斯堂。而四时之赏备矣。若夫涉园而万竹缀珠者。清露之晨也。凭栏而千荷送香者。光风之朝也。襟烦郁而虑乱。巾亸垫而睫重。听于芭蕉而神思顿清者。快雨之昼也。嘉客登楼。玉树争洁者。霁月之夕也。主人下帷。与梅同癯者。浅雪之宵也。此又随时寓物。各擅其胜于一日之中。而彼百姓者无与焉。则是岂太守作堂之意也哉。噫。后之居斯堂者。观乎荷之朝敷而所被者远。则如风之惠焉。观乎竹之晓润而所沾者匀。则如露之漙焉。此吾所以名其堂。而以待夫后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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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如作九层露台。辟除筑累。若是其勤。而一朝登览。怡然快乐。不知其材力工费。已是中人十家。
  此篇当最谐俗眼。尤宜入选。
独乐斋记
以天下乐之有馀而独乐于己不足。昔者。尧游于康衢。熙熙然可谓乐以天下矣。及辞封人之祝。则忧苦悲悴。悸然有不终夕之叹。嗟乎封人之祝。可谓备人生之大愿。极天下之至乐夫。岂尧以撝谦饰让而为悦哉。诚有所病于己。而独专之为难也。今有一妄男子。嚣嚣然号于众曰。我能独乐。人孰肯信之而犹然。名其斋曰独乐者。尤岂非愚且惑欤。噫。人情孰不欲欣欣然乐于心而终身哉。然而自天子之尊。四海之富。常求其一日之乐。所以称于心而足乎己者。几希矣。而况匹夫之贫贱。有不胜其忧者乎。此无他。好恶系于外物。得失交乎中情。心营营而有求。恒汲汲而不足。又奚暇志于乐哉。故自得于中而无待于外。然后始可与言乐矣。非剿袭而可得。岂强勉而致。然含元气之氤氲。体刚健而不息。无愧怍于俯仰。虽独立而不惧。知其理之必当。良独由乎至诚。父不可以与其子。子不可以得之于父。尧以之而治天下。舜以之而事其亲。禹以之而平水土。比干以之而事其君。屈原以之而悯其俗。长沮,桀溺耦耕于野。而刘伶,阮籍之徒。终身饮酒。虽所性之不同。亦至乐之所寓尔夫。是数君子者。苟一毫之不慊。若四体之罢役。尧不待耄期而倦于勤矣。舜懈于鼓琴而禹瘁于乘𥌦矣。比干不必剖而屈原不必沈矣。长沮,桀溺不安于耕田。而凡天下之利害荣辱。皆得以动其心而挠吾之素行矣。故得行其所性而能专于己。则饮酒者犹然终身。而况疏其牖而静其几。蚤夜读书而匪懈者乎。崔氏子镇谦。作堂于霞溪之上。与同志之士数人。读书于此堂之中。而以独乐名。所以志于古人之道也。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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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其志而为之记如此。欲以益其专而众其独。此吾所以广其乐于天下也。
  独乐之乐。非乐以天下。未可以与论。此篇历叙古圣贤所乐处。见解透脱。发前人之所未发。燕岩岩居之乐。于是乎概见矣。
安义县县司祀郭侯记
余视事安义之岁八月旬有七日。户长河谒曰。明日甲申。将有事于县司。敢以吏奴之供事者。退以齐明。余问县司奚事。对曰。曩在 万历丁酉。倭陷黄石。县监郭侯死之。黄石吾城。而郭侯吾邦之贤府君也。故岁以是日祀。勿之敢有替也。余曰。勤死捍患。在法当祀。郭侯守孤城以卫百姓。至于三年之久。可谓捍大患矣。卒能死职下。其孤忠毅节著于国。可谓勤死矣。故 朝廷累加褒美之典。赠官至吏曹判书。 赐谥曰忠烈。旌其闾而荫其孙。则庙于家而世祀不迁矣。侯玄风人也。祠院之在玄风者。 赐额曰礼渊。在本县者。赐额曰黄岩。则两县俱俎豆而崇报之矣。夫县司者。侧陋之地而小吏之处也。县司之私祀侯。不已渎乎。况侯之神。亦安肯自贬其威尊。降食于此乎。及祭之夕。户长率一县之吏隶僮奴小大奔趋。震悚严恭。僾然如复见侯之坐衙而帣韝进食也。肃然如复闻侯之发号而抑首承令也。炬燎煌煌拜跪有数。自奠斝至彻豆。毋敢欢哗惰容者。然后益知夫礼缘人情。人情之所不能已者。圣王之所不能夺也。匹夫抱木而燔。何与于岁历之节气。而后世之百姓。犹不热食于是日。况侯之尝父母玆土而身膏草莽。以殉其吏民者耶。噫。今之百司。外而州县。其吏厅之侧。莫不有赛神之祠。皆号府君堂。每岁十月。府史胥徒醵财贿。醉饱祠下。巫祝歌舞鼓乐以娱神。然世亦不识所谓府君何神。而所画神像。朱笠贝缨插虎须。威猛如将帅或言高丽侍中崔莹之神。其居官廉于财。关节不行。有威名于当世。吏民怀之。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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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神。尊之为府君。信斯说也。莹尝身都将相。不能支颠扶危。以存其社稷。死而不得为明神以登祀典。乃反哺啜于吏胥台隶之间。乐其媟嫚。可谓愚鬼不灵矣。恶在其居官廉也。非其鬼而事之。君子犹谓之谄也。而况事之以淫亵非礼之祀。谄孰大焉。今安义吏厅。独无所谓府君之堂如郭侯者。为良长吏于是邑。死王事为明神。岂非真玆土之府君欤。然而县司之祠之也。独不以府君称之何也。盖耻混于非礼之祀而嫌其号也。呜呼。今之为守令者。盛容临吏民。顾眄指挥。若可以唯意汤火。而即日解印绶归送。不半途而背弃者有之矣。丁酉之距今为二百馀年。当时之人吏其有子若孙在者乎。然而安义之人。至今畏爱侯若是。苟非忠义之感人者深。恶能使人不叛至此哉。祠屋仅二楹。卑狭未足以庙貌。侯今年春。奉 朝命。新建县之城隍宇于厉坛之左。县之人吏请其馀材以修其祠屋。稍广其旧制。加丹雘焉。余嘉县吏之于郭侯。不以久远而礼义严且悫。享祀之于县司。不循讹谬而号名正。而辨其义。有足以听闻于国中。为傍县视效。第恐岁纪浸久。慕向益浅。则礼仪或愆于前日。号名易舛于习俗。人之视祠之在于县司而有疑也。谨书侯讳䞭字养静及其享祀本末。俾藏诸祠壁。岁 崇祯纪元后三癸丑我圣上十七年。通训大夫行安义县监,晋州镇管兵马节制都尉潘南朴趾源。记。
  于县人久远不忘处。生感慨。其所为别嫌辨名。乃出于县人之所不及置虑处。生波澜。斯其为君子之爱人。
忠臣 赠大司宪李公述原旌闾阴记
上之即祚十二年戊申三月初一日。 传曰。是年是月。即我 先大王扬武戡乱之年若月也。旧甲重回。曷其不酬忠报劳。以答 前宁人攸受休哉。赠大司宪李述原。骂贼而死。祠名褒忠。其子遇芳。殡父从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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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三贼。可谓是父是子。亦令就其祠赐祭。录其后孙。于是 御制文赐祭于褒忠祠曰。大岭以南馀七十州。得一功曹。义凛如秋。 英考曰。嗟在唐杲卿。乃立之祠。褒忠其名。乃赠之秩。惟都御史。死有荣时。降夫在市。欲说往事。士犹冲冠。蠢丑操兵。仓卒叫欢。吏投帖迎。官弃绶遁。骂不绝口。气与血喷。腾为紫电。頫决妖氛。有子誓天。殡父从军。遂寝其皮。王师奏功。旧甲云回。纪勋暨忠。即祠以祀。录及后裔。文以侑酒。纲常是揭。先朝己酉初。 赠公执义。 旌其闾曰忠臣之门。丁卯。屡 赠公都宪。当宁十八年癸丑。 命旌公之子开宁县监遇芳之闾曰孝子之门。于是增广其闾。改树绰楔以联之。呜呼。父子两世。维忠维孝。乃人纪之极而萃于一门。是岂特一乡之荣耀哉。可以树风声于百世矣。公之孙今青山县监之汉。属不佞为记其改树始末。以识其阴。敬书如此。
居昌县五慎祠记
夫吏之为言。理也。有天吏者。有命吏者。有长吏者。有椽吏者。代天理物之谓天吏。承流宣化之谓命吏。辅世长民之谓长吏。椽吏者。古之府史胥徒佐长吏治簿书管府库。所谓庶人而在官者也。人微职卑。不命于天子。不足为王臣。然先王之制。犹得与下士同禄。故自天子达于胥史。虽所理有大小。其职则无非吏也。噫。今之州县小吏。岂非庶人而在官者欤。其所以禄养者。能与下士同。而足以代其耕耶。今之为州县长吏者。岂非大夫士欤。其所以辅世长民者。能不异于古之大夫士耶。庶人而在官者。既无下士代耕之禄。则其窃府库。鬻狱讼。弄刀笔为奸利。固其势然也。大夫士之临州县者。有能大畏众吏之志。而莫敢为非法欤。是未可知也。然而人有恒言曰。如束湿薪。彼其束之也。果以礼义廉耻。则几何其不可与并升于朝也。如以缧绁己也。桁杨己也。常置之僇辱之地而曰。我善束吏也。则是马牛视而贼盗治也。人之于马牛贼盗。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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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责之以节义忠信也明矣。彼其奔趋承事者。我尝见之也。膝行不及喘者。谓之慢。失视上于带者。谓之顽。一号一令。明有不合于理。而不应声对至当。而或敢曰可乎。曰不可乎。则其有不盛气呵曰尔恶敢乃尔者乎。故其进退抑首。跪伏泥涂。曾是以为恭。而一有违于是者。非但莫逭于滥猾之诛。为其令长者。以不能束湿。往往被下考去。故大夫士俨然临视其趋走唯诺。若可以唯意汤火。而一朝有事且急。尚能望其亲上死长之节耶。岭南之县曰居昌。其治之左瀯溪之上。有慎姓五人。并列而祀者。皆 赠官佐郎。名锡显,克终,德显,致勤,光世此五人者。县之小吏也。其忠功义绩。著于国志于邑。岂非所谓能捍大患则祀之者欤。呜呼。当 英宗四年戊申。凶贼大起岭南。当时守宰之弃印绶窜伏草间者有之。则列邑吏胥之煽附胁从者可知也。惟其首挫凶锋。使贼不敢踰牛峙之岭。蹂湖右而北向者。是谁之功也。噫。彼据高堂。拊印符顾眄指挥。俯临此五人者谁欤。其平日束之者。果何术欤。是果工趋下视。称之为善承事令长者耶。抑不能自逃于滥猾之目。而使其长官被下考去者耶。方其变起苍卒。吏民惊扰。鸟兽奔散。五人者抗声陈大义。卒能折难凶丑。捍卫 京国。其树立之卓绝有如是者。苟非义理之心。素积于中而确乎其不拔者。恶能办此哉。洪惟我 圣上御极之十有二年。历纪重回。 宸感倍激。追 先朝戡乱之烈。茂当日御侮之绩。诞宣 宝纶。涣谕方域。风辉日翥。动荡燀赫。无远不迩。无微不显。旌貤褒录之典。至及于下邑匹庶之家。猗欤盛哉。趾源分符邻县。每过五慎之祠。为之徊徨而不能去。县令俞侯汉纪。属余为记。遂书其所感如此。且以警夫大夫士之为长吏者。
  当五慎褒录之际。吾亦尝与闻末议。今读祠记。益壮其烈。
咸阳郡学士楼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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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郡治东距百武。临城而楼凡几楹。岁久荒颓。榱桷摧朽。丹雘昧䵝。上之十九年甲寅。郡守尹侯光硕。慨然捐廪。大兴修治。悉复楼之旧观。仍其古号曰学士。属不佞为文而记之。咸阳。新罗时为天岭郡。文昌侯崔致远字孤云。尝为守天岭而置楼者。盖已千年矣。天岭民怀侯遗惠。至今号其楼曰学士者。称其所履而志之也。初孤云年十二。随商舶入唐。僖宗乾符甲午。裴瓒榜及第。仕为侍御史内供奉赐紫金鱼袋。淮南都统高骈奏为从事。为骈草檄召诸道兵讨黄巢。巢得檄惊坠床下。孤云名遂震海内。唐书艺文志。有孤云所著桂苑笔耕四卷。及光启元年乙巳。充诏使东还。所谓巫峡重峰之岁。丝入中原。银河列宿之年。锦还东国者是也。国史孤云弃官入伽倻山。一朝遗冠屦林中。不知所终。世遂以孤云得道为神仙。此非知孤云也。孤云尝上十事谏其主。主不能用。伽倻之于天岭。不百里而近。则其超然遐举者。岂非在郡时耶。嗟乎。孤云立身天子之朝。而唐室方乱。敛迹父母之邦。而罗朝将讫。环顾天下。身无系著。如天末閒云。倦住孤征。卷舒无心。则孤云所以自命其字。而当时轩冕之荣。已属腐鼠弊屣矣。乃后之人。犹恋其学士之衔。不几乎病孤云而累斯楼哉。然而郡人之慕孤云者。不曰崔侯。而必号学士。不曰孤云。而必称其官。不颂于石而惟楼是名焉。不信其遗蜕林泽之间。而彷佛相遌于是楼之中。若夫月隐高桐。八窗玲珑。则依然学士之步曲栏也。风动脩竹。一鹤寥廓。则恍然学士之咏高秋也。楼之所以名学士。其所由来者远矣夫。
咸阳郡兴学斋记
郡县长吏初除。邸吏授笏记七事。及 陛辞。 特命上 殿。承旨令自奏职官姓名。屏息俯伏。称某官臣姓某。次令奏七事。更端起伏。战兢诵农桑盛。户口增。学校兴。军政修。赋役均。词讼简。奸猾息。以次趋出。乃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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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行事之官。或失次误读。坐黜者往往而有。夫此七事者。皆治郡之大经。长民之极致。 国家所以明戒而责实也如此。一有不能于是者。固未可以寄百里之命。而任民社之责矣。然徒以口诵而可也。则大学之三纲八条。圣人之能事。而夫人也能诵之矣。夫人也苟能诵之。则向所谓圣人之能事。不系于诵亦明矣。又安用长吏之徒诵此七事为哉。且不曰盛农桑而曰农桑盛。则是乃其成效。而非所以勉其方来也。户口以下诸条。莫不皆然。况初拜者。固未及莅事。岂宜捃摭古循良之迹。猥自张皇于辞 陛之日耶。无已则喉舌之臣。警咳胪宣曰盛农桑。增户口。兴学校。修军政。均赋役。简词讼。息奸猾。令赴任者。稽首肃听。庶几古读法之意也。然而君子为政于七。所急者三。而所先者一。奚急乎曰农桑也。赋役也。户口也。曷为急乎三。经曰既富方谷。夫农桑不盛。无以兴学校。赋役不匀。无以增户口。户口不增。无以修军政。苟能盛其农桑。匀其赋役。则流亡还业。户口自增。宁忧军政之不修乎。词讼奸猾。不烦刑狱。而固将简且息矣。然则奚先焉。曰莫先于学校也。曷先之。曰躬先之也。农桑虽当务之所急。勤其劝课已矣。有非守土者。所得以躬先之事也。匀赋增户简讼息猾。文非可以力袭而致之者。则为长吏者。惟于学校而可得以躬焉。子游为武城宰。以弦歌为政曰。闻之夫子。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后世之言学校者。空谈诗书之文。徒数六艺之目。而其于耳目手足之所闲习。心志气血之所流通。今之所谓君子固漠然所昧于平生。而况于小人乎。噫。古者乡饮乡射养老劳农考艺选言之政。与夫献馘讯囚受成之事。无一不出于学。则凡此七事。虽若分科异目。无非学校之所日讲也。子游之为政。亦安能家谕户说以爱人易使之道哉。不过择乡闾之秀俊。纳之党庠遂序之间。所以示导振厉之方。莫不出于是道。而身率之民之从化也。如草之偃风。而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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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雨也。故为政所急乎七者三。而所先乎三者学也。尹侯光硕。莅咸阳郡三年。郡之儒士相与谋曰。吾乡之学不讲久矣。得无为贤侯病哉。曰。有精舍于西溪之东。是则佔毕,南溟诸贤杖屦之地。乡先生卢玉溪,姜介庵之所游息也。盍于此乎而藏修焉。侯闻而喜曰。是不诚在我乎。为之捐俸而助之。置田藏书。修其室宇而新之。名其斋曰兴学。噫。侯之为郡才数期矣。而郡学之兴不已兆乎。然而斋名兴学。则其亦有意乎方来。而非敢曰已然者。其为政亦可谓知所先后。吾知尹侯之于学校。必以身率先之也。使㞐是斋者。学已成矣。毋遑曰已成矣。而将以成之也云尔。则其所成就。岂不远且大。而庸讵止一乡之善而已哉。趾源忝职邻县。其于 国家责实之意。一未能奉承。早夜震悚。尝恐职事未效。闻侯之为政。窃有感于是斋之名。为之记。俾藏诸壁。
发僧庵记
余东游枫岳。入其洞门。已见古今人题名大书深刻。殆无片隙。如观场叠肩。郊阡丛坟。旧刻才没苔藓。新题又焕丹朱。至崩崖裂石。削立千仞。上绝飞鸟之影。而独有金弘渊三字。余固心异之曰。古来观察使之威。足以死生人。杨蓬莱之耽奇。足迹无所不到。犹未能置名此间。彼题名者谁耶。乃能令工与鼯猱争性命也。其后余游历方内名山。南登俗离,伽倻。西登天摩,妙香。所至僻奥。自谓能穷世人之所不能到。然常得金所题。辄发愤骂曰。何物弘渊。敢尔唐突耶。大凡好游名山者。非犯至危排众难。亦不得搜奇探胜。余平居追思往䠱。未尝不慄然自悔也。然而复当登临。犹忽宿戒。履巉岩。俯幽深。侧身于朽栈枯梯。往往默祷神明。惴惴然尚恐其不能自还。而大字朱填。如鹿胫之大。隐约盘挐于老槎寿藤之间者。必金弘渊也。乃反欣然如逢旧识于险阨危困之际。为之出力而扳援先后之也。或有素知金行迹为道。金乃阔者。盖闾里间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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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迂阔之称。如所谓釖士侠客之流。方其少年时。善骑射。中武科。能力扼虎。挟两妓。超越数仞墙。不肯碌碌求仕进。家本富厚。用财如粪土。傍蓄古今法书名画。剑琴彝器。奇花异卉。遇一可意。不惜千金。骏马名鹰。动在左右。今既老白首。则囊置锥凿。遍游名山。已一入汉挐。再登长白。辄手自刻石。使后世知有是人云。余问是人为谁。曰金弘渊。所谓金弘渊为谁。曰字大深。曰大深者谁欤。曰是自号发僧庵。所谓发僧庵谁欤。谈者无以应。则余笑曰。昔长卿设无是公乌有先生以相难。今吾与子。偶然相遇于古壁流水之间。相答问焉。他日相思。皆乌有先生也。安有所谓发僧庵者乎。客勃然怒于色曰。吾岂谎辞而假设哉。果真有是人也。余大笑曰。君太执拗。昔王介甫辨剧秦美新。必谷子云所著。非杨子云。苏子瞻曰。未知西京果有杨子云否也。夫二子之文章。烟蔚当世。流名史传。而后之尚论者。犹有此疑。而况寄空名于深山穷壑之中。而风消雨泐。不百年而磨灭者乎。客亦大笑而去。其后九年。余遇金平壤。有背指者。此金弘渊也。余字呼曰大深。君岂非发僧庵耶。金君回顾熟视曰。子何以知我。余应之曰。旧已识君于万瀑洞中矣。君家何在。颇存旧时所蓄否。金君怃然曰。家贫卖之尽矣。何谓发僧庵。曰不幸残疾形毁。年老无妻。居止常依佛舍。故称焉。察其言谈举止。旧日习气犹有存者。惜乎。吾未见其少壮时也。一日诣余寓邸而请曰。吾今老且死。心则先死。特发存耳。所居皆僧庵也。愿托子文而传焉。余悲其志老犹不忘者存。遂书其旧与游客答问者以归之。且为之说。偈曰。
乌信百鸟黑。鹭讶他不白。白黑各自是。天应厌讼狱。人皆两目俱。矉一目亦睹。何必双后明。亦有一目国。两目犹嫌小。还有眼添额。复有观音佛。变相目千只。千目更何有。瞽者亦观黑。金君废疾人。依佛以存身。积钱若不用。何异丐者贫。众生各自得。不必强相学。大深既异众。以玆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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讶惑。
  警世之切切然好名。托物以图不朽者。观此文。未有不怃然自丧。笔舞墨跳。诗云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其此之谓欤。
  偈语。尤圆悟警发。
  寘之灵感。偈罗汉赞之间。未知孰古孰今。
燕岩集卷之一(潘南朴趾源美斋 著)
 烟湘阁选本○引
  
骚坛赤帜引
善为文者。其知兵乎。字譬则士也。意譬则将也。题目者。敌国也。掌故者。战场墟垒也。束字为句。团句成章。犹队伍行阵也。韵以声之。词以耀之。犹金鼓旌旗也。照应者。烽埈也。譬喻者。游骑也。抑扬反复者。鏖战撕杀也。破题而结束者。先登而擒敌也。贵含蓄者。不禽二毛也。有馀音者。振旅而凯旋也。夫长平之卒。其勇㥘非异于昔时也。弓矛戈鋋。其利钝非变于前日也。然而廉颇将之。则足以制胜。赵括代之。则足以自坑。故善为兵者。无可弃之卒。善为文者。无可择之字。苟得其将。则锄耰棘矜。尽化劲悍。而裂幅揭竿。顿新精彩矣。苟得其理。则家人常谈。犹列学官而童讴里谚。亦属尔雅矣。故文之不工。非字之罪也。彼评字句之雅俗。论篇章之高下者。皆不识合变之机。而制胜之权者也。譬如不勇之将。心无定策。猝然临题。屹如坚城。眼前之笔墨。先挫于山上之草木。而胸里之记诵。已化为沙中之猿鹤矣。故为文者。其患常在乎自迷蹊径。未得要领。夫蹊径之不明。则一字难下。而常病其迟涩。要领之未得。则周匝虽密。而犹患其疏漏。譬如阴陵失道而名骓不逝。刚车重围而六骡已遁矣。苟能单辞而挈领。如雪夜之入蔡。片言而抽綮。如三鼓而夺关。则为文之道如此而至矣。友人李仲存集东人古今科体。汇为十卷。名之曰骚坛赤帜。呜呼。此皆得胜之兵而百战之馀也。虽其体格不同。精粗杂进。而各有胜筹。攻无坚城。其铦锋利刃。森如武库。趋时制敌。动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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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继此而为文者。率此道也。定远之飞食。燕然之勒铭。其在是欤。其在是欤。虽然。房琯之车战。效迹于前人而败。虞诩之增灶。反机于古法而胜。则所以合变之权。其又在时而不在法也。
  笔犀墨利。字飞句腾。艺垣中颇牧。
  世谓文之照题紧衬者。为科举之文。则殽铅杂铁。外若精鍊。而内实有参恕处。苟能十分照顾十分紧衬。无一字浮辞漫语。便是得意古文之上乘。命意缀文。如尉缭子之谈兵。程不识之行师。当为功令之上乘。篇篇若此。岂不使举世心折。
燕岩集卷之一(潘南朴趾源美斋 著)
 烟湘阁选本○论
  
玉玺论
赵王得和氏璧。秦以十五城易之。蔺相如完璧归赵。及秦兼诸侯。璧复入秦。为传国之玺。其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论曰。古之传国者道也。今之传国者宝也。太尉勃得以私之。奇货其君。大将军光得私之。亲佩之其君。亲解之其君。由是而玺为轻重于天下。视玺之所在。环起而觊觎焉。而况仓卒之际。奄宦妇妾得以市恩于所私好者。则大臣唯唯。天下莫敢贰议。呜呼。传天下。大事耳。岂可以一玺为信。如怀印绶之官。若丞尉之为哉。夫道之所在。德之所聚。宝之所居。盗之所萃。故小盗入室。而大盗邀之。始皇始行劫于诸侯。故莫能禁胡亥之为盗。则陈胜,吴广,项籍之徒。已环起而邀之矣。故子或窃之于其父。妇或窃之于其夫。奴或窃之于其主。众盗聚室。兵戎以兴。玺之祸极矣。元皇后以天下假莽。乃欲以一身守玺。嗟呼。一玺之存亡。不足与天下也。彼乃区区妇人之智。无足怪者。莽亦愚矣。苟历数在躬。安事乎一玺。孙坚扶义而西。扫清宫禁。慨然同盟。力奖王室。功可与桓,文列矣。得玺而启其邪心。为义不终。此其器妖也欤。江左之君。正朔相承。犹耻白板之讥。天子而耻白板。是玉玺为告身。而皇帝为命爵矣。是四海万国之尊。而玺使之卑焉。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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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可笑之甚者乎。得之者本非由玺而兴焉。则其未足为瑞于天下也明矣。亡之日。或系颈而降。禅代之际。或奉献之不暇。则其凶衰不祥也。莫过于此器也。谓之亡国之物则可。吾未见其兴国之宝也。吾以为后之传天下者。坏其不祥之器。以塞盗贼之心。乃拜手稽首。敬而飏言曰。惟精惟一。允执厥中。百辟卿士。冕咸在位。拜手稽首曰。惟天命靡常。眷于有德。念哉帝。
  
(立论峻正。其言玺之来历。似议论似叙事。错落顿挫。中含慷慨悲惋。结尾处又极典严。要是不刊之文也。)
  
(古之献物者以轻先重。如乘韦先十二牛是也。自勃以下。犹以玺先天下。而乃元后则不然。天下可献而玺不可献。是所重在于玺。而天下反轻也。是岂非区区妇人之智乎。彼莽既负其匮箧。并其縢鐍。而犹恐其不终归已。汲汲然劫取。则是所欲又专在是也。道既丧矣。天下之大宝曰玺。何以得玺曰盗。缺钮折角。而大盗不止。然而既寿永昌之刻。又往往迭出于泥沙崩岸之间。而荧惑疑乱。真假莫辨。玺之流祸。终古不熄。谁能为天下撞破此器。永绝其祸源哉。使彼五季云扰之世。衣玉而怀璧者。早读此文。则庶乎知其所重之不在乎此。而有可以易其所宝焉。于是乎连城之珍。可以抵鹊矣。)
燕岩集卷之一(潘南朴趾源美斋 著)
 烟湘阁选本○状
  
金孺人事状
呜呼。古昔传记所载节妇烈女。立名虽同。制义颇殊。夫守义之谓节。立节之谓烈。故节视于义。其志更苦。烈比于节。其迹尤刻。如夏侯截耳以矢其心。凝妻断臂以洁其身。盖其所遇不幸而有不得已者。则其义有不期刻而自酷耳。至若我东民俗。从一而终。即其常经。虽穷阎匹庶。贫贱无依。青孀守寡。皓首自了。若以古义律之。无非节妇。是环东数千里立国四百年。怀清之台。可以里筑。守义之旌。可以户设。故三从之训。非所劝于民俗。靡他之矢。无可议于士族。然而创或甚于杞妇。礼有严于宋姬。自刻之义。过于待烛。下从之志。切于崩城。蹈水火如乐地。就鸩缳而为慊。然后乃得为尽性于所天。而始见其节义也。噫。其制行之严酷刻烈有如彼者。而君子犹有憾乎。不伤肤发。处义怡然。则岂非所谓慷慨从容。有难易之辨哉。如近日吴氏妇金孺人之就义。可谓得性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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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而无憾于君子之所难矣。孺人父故郡守某。沙溪先生之后也。孺人生于诗礼之家。幼有至性。端庄柔谨。动必以礼。清秀高洁。不染一尘。自其未笄。咸以女中君子称云。及其择婿于忠义之门。而归士人吴允常。允常今大提学载纯长子也。恺悌笃行。通国之所称。慕古迈往。世罕俦侣。而独于闺阃之内。匹懿媲美。为世族模范者二十馀年矣。允常殁。孺人哀不过情。殡敛衣衾。手自裁缝。家人初不觉其殉从之志已决于皋复之日。既成服而请于舅姑。移处密室。自是蒙面而卧。不复见天日。不与人接语。水谷不入口。舅姑泣谕反复。则强收戚容。略呷数口。旋服姜汤消涤。胃气日就澌灭。旁人虽知其不为仓卒径情。而其于潜销暗尽。亦非防护所可奈何。夫党一妇人。冀回其心。谕之曰。尊舅尊姑。老矣。子于下从则得矣。独不念平生之诚孝乎。且毋重戚逝者之心。孺人泣曰。吾岂不念此。顾有两贤娣。奉养有托。于是出嫁时衣裳。洗濯改缝。俾作敛具。遂告辞舅姑。遍诀家人。盥栉才竟。如膏尽而灯熄。闻者莫不咨嗟挥涕曰。烈哉斯人。是竟死矣。盖其声闻见孚之有素也如此。呜呼。如孺人者。可谓取义于从容之地。全归于遂志之日矣。士林之慕义者。咸相谕告。谋所以阐扬之举。而吴金两家坚拒牢辞。盖恐违畴昔之志也。以故其潜懿幽操。莫得其十一。而众情之激感如彼。则亦岂民彝之所得以已者哉。古者男女告戒之辞。不过闾巷风谣之语。而陶出性情。有裨风教。则采诗之官。献诸王国。典乐之职。播之弦歌。所以风动四方。感发民生也。今金氏之所成。若是其卓绝。有光 圣化。则岂特风谣之所采而弦歌之所播而已哉。嗟吾搢绅大夫章甫诸君子。合辞同声。走告执事。
燕岩集卷之一(潘南朴趾源美斋 著)
 烟湘阁选本○传
  
烈女咸阳朴氏传(并序)
齐人有言曰。烈女不更二夫。如诗之柏舟是也。然而国典。改嫁子孙。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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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正职。此岂为庶姓黎氓而设哉。乃国朝四百年来。百姓既沐久道之化。则女无贵贱。族无微显。莫不守寡。遂以成俗。古之所称烈女。今之所在寡妇也。至若田舍少妇。委巷青孀。非有父母不谅之逼。非有子孙勿叙之耻。而守寡不足以为节。则往往自灭昼烛。祈殉夜台。水火鸩缳。如蹈乐地。烈则烈矣。岂非过欤。昔有昆弟名宦。将枳人清路。议于母前。母问奚累而枳。对曰。其先有寡妇。外议颇喧。母愕然曰。事在闺房。安从而知之。对曰。风闻也。母曰。风者。有声而无形也。目视之而无睹也。手执之而无获也。从空而起。能使万物浮动。奈何以无形之事。论人于浮动之中乎。且若乃寡妇之子。寡妇子尚能论寡妇耶。居。吾有以示若。出怀中铜钱一枚曰。此有轮郭乎。曰。无矣。此有文字乎。曰。无矣。母垂泪曰。此汝母忍死符也。十年手摸。磨之尽矣。大抵人之血气。根于阴阳。情欲钟于血气。思想生于幽独。伤悲因于思想。寡妇者。幽独之处而伤悲之至也。血气有时而旺。则宁或寡妇而无情哉。残灯吊影。独夜难晓。若复檐雨淋铃。窗月流素。一叶飘庭。只雁叫天。远鸡无响。稚婢牢鼾。耿耿不寐。诉谁苦衷。吾出此钱而转之。遍模室中。圆者善走。遇域则止。吾索而复转。夜常五六转。天亦曙矣。十年之间。岁减其数。十年以后。则或五夜一转。或十夜一转。血气既衰而吾不复转此钱矣。然吾犹十袭而藏之者二十馀年。所以不忘其功。而时有所自警也。遂子母相持而泣。君子闻之曰。是可谓烈女矣。噫。其苦节清修若此也。无以表见于当世。名堙没而不传何也。寡妇之守义。乃通国之常经。故微一死。无以见殊节于寡妇之门。
余视事安义之越明年癸丑月日夜将晓。余睡微醒。闻厅事前有数人隐喉密语。复有惨怛叹息之声。盖有警急而恐扰余寝也。余遂高声问鸡鸣未。左右对曰。已三四号矣。外有何事。对曰。通引朴相孝之兄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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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嫁咸阳而早寡者。毕其三年之丧。饮药将殊。急报来救。而相孝方守番。惶恐不敢私去。余命之疾去。及晚为问咸阳寡妇得苏否。左右言闻已死矣。余喟然长叹曰。烈哉斯人。乃招群吏而询之曰。咸阳有烈女。其本安义出也。女年方几何。嫁咸阳谁家。自幼志行如何。若曹有知者乎。群吏歔欷而进曰。朴女家世县吏也。其父名相一早殁。独有此女而母亦早殁。则幼养于其大父母尽子道。及年十九。嫁为咸阳林述曾妻。亦家世郡吏也。述曾素羸弱。一与之醮。归未半岁而殁。朴女执夫丧尽其礼。事舅姑尽妇道。两邑之亲戚邻里。莫不称其贤。今而后果验之矣。有老吏感慨曰。女未嫁时隔数月。有言述曾病入髓。万无人道之望。盍退期。其大父母密讽其女。女默不应。迫期。女家使人覸述曾。述曾虽美姿貌。病劳且咳。菌立而影行也。家大惧。拟招他媒。女敛容曰。曩所裁缝。为谁称体。又号谁衣也。女愿守初制。家知其志。遂如期迎婿。虽名合卺。其实竟守空衣云。既而咸阳郡守尹侯光硕。夜得异梦。感而作烈妇传。而山清县监李侯勉斋(一作齐)。亦为之立传。居昌慎敦恒。立言士也。为朴氏撰次其节义始终。其心岂不曰弱龄嫠妇之久留于世。长为亲戚之所嗟怜。未免邻里之所妄忖。不如速无此身也。噫。成服而忍死者。为有窀穸也。既葬而恐死者。为有小祥也。小祥而忍死者。为有大祥也。既大祥则丧期尽。而同日同时之殉。竟遂其初志。岂非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