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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著卷之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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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著卷之十四
 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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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传(丙午)
   我俞著籍自杞溪。杞溪之俞。罗丽以来大显焉。衣冠数十馀世不绝。子孙蕃衍昌大。至于今为东方大姓。俞氏自有谱。今只叙本派二十一世为家传。
昔在新罗。俞三宰为阿餐。阿餐者。国之大相云。故曰三宰。或曰三宰非官名也。名也。(旧说曰。俞三宰新罗人。初有小儿裹红袱。自天而降。人获而养之。仍家于所降之地。官至阿餐。史失其名。世代无可考。只有遗墓在杞溪县治之西。如或樵牧。辄得疾患。父老相传称俞三宰宅及俞氏墓云。)其后有曰义臣。新罗亡。自以前朝臣义不屈。丽祖恶之。贬属杞溪县户长。子孙遂为杞溪人。(杞溪县在庆州府北五十里。本新罗芼兮县。一云化鸡县。新罗景德王改今名。为义昌郡领县。高丽显宗时。来属于庆州。)有曰摄户长成美。(谱书子字于讳义臣下。族高祖文忠公棨曰。公娶新罗敬顺王六代孙。始祖正与敬顺同时。安有户长公之子娶敬顺六代孙之理乎。然则此子字恐错误。或是后孙也。○配进士金汉用女。敬顺王六世孙。)有曰贡进士晋卿。(古名文哲。)有曰司宰主簿汝谐。高宗时。与河东监务卢成作诗。讥用事臣崔沆。(诗有贤士推胸日。娼雏得意秋之句。)沆既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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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卢成。流公于海岛。卒以谪死。(文忠公曰。丽史。崔沆以卢成与及第俞汝谐作诗讥己。遂杀成。馀流海岛。今考主簿公之去始祖才三代。而主簿公事迹。在于高丽高宗时。则高宗之去国初已三百馀年矣。万无以父子孙三世终始三百年之理。于此而益验此以上世代脱失无疑也。○配安康卢氏。军器监源女。)自主簿公以上旧远。世次多失传。传者公以下。尚乘局副内丞追封左仆射得瑄。(配衿川姜氏。军器主簿渭忠女。○自户长公至此墓皆失传▦。)版图判书僐。(配延日郑氏。进士之纯女。○墓在水原薛仓青龙里马耳山下。)版图判书承桂。(配新平李氏。版啚正郎光弼女。○墓在安城玉嶂面大门里。)判司宰监事成福。(配新平李氏。安城郡事上垣女。○墓在安城东面陪御里。) 赠左承旨辑始入于我 朝。(配长鬐吴氏。县监成佑女。○墓在安城邑内东北十里苏万里。)进士 赠吏曹参判解。佥知中枢府事 赠兵曹判书起昌。礼曹判书景安公汝霖。户曹判书肃敏公绛。慈山郡守 赠左承旨泳。宣务郎 赠吏曹参判大仪。江原监司 赠议政府左赞成省曾。全罗监司 赠议政府左赞成忠简公榥。四山监役 赠吏曹判书命赉。知中枢府事广基。 宣陵直长彦镒。至汉隽为二十二世。而文献之可徵。自进士公始。
  [进士公(俞解)传]
进士公字失传。为人恬静。不求闻达。少负俊才。弱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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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上庠。公娶妻于洪州朴䄡之女。从䄡居洪州。一日大暑。浴于前川。有虫浮水而下。状类虺色黄。咬其股。须臾而卒。年二十四。䄡怜其女之寡。割鲁恩洞(洞在洪州)先垄一麓许葬公。其后俞氏大显而朴氏微。公有遗腹子曰起昌。事母孝。以武起家。为九邑守。享其母以专城之养。及母卒。将祔公墓。至庇仁通方洞。柩不前。遂葬于庇仁。距鲁恩百里。(公 太宗十四年甲午生。 世宗十九年丁巳卒。)
  [佥枢公(俞起昌)传]
佥枢公字子盛。在身父殁。养于母家。少有志跅弛。多大节。外严内宽。与承旨成三问为姨兄弟。同里而居。以名节气义相磨励。三问登文第。而公以武起家。为九邑守。所至清白有能名。然公耻以弓马起。戒子孙曰。武人多辱。吾子孙慎勿业武。长子舜举潜隶武业中第。公怒而不见者三年。初 成宗薨。燕山昏虐无道。尽诛杀先王大臣。馀并流窜。公亦坐议政成俊亲党。流于珍岛。已而昌山府院君成希颜,领议政朴元宗,左议政柳顺汀等。废而立 中宗。起诸在谪籍者。 中宗素重公。擢为兵曹参议。公在岛时。有二朝士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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谪中。一日忽白衣人从都下至。赐一人死。他日使又至。二人相谓曰。今日死者。非君则我也。已而朝士果死。居未几。又有至者。其行疾。公望见曰。今日我且死矣。至者气促仆地不能语。视之。即公旧时苍头也。左右惊遑。探其囊发书。公子景安公为内翰。书报反正事。送玉圈一双。圈在书中矣。于是公为旧君位。北向痛哭曰。置吾君于何地。遂径归庇仁。屡除官不起。射猎以终身。居庇仁九年而卒。遗令书佥枢旧衔于木主。示不忘也。后世高其节。立清节祠于庇仁以祀公。(后以景安公配享。○公以 世宗十九年丁巳生。 中宗九年甲戌卒。寿七十八。○配绫州具氏。参军安遇女。○公所历九邑。今不可考。而扶安定州其一二云。后以景安公贵。 赠兵曹判书。○墓在庇仁东斋宫。)
  [判书公(俞汝霖)传]
判书公字启沃。幼失母。鞠于佥枢公侍姬。自知感奋力学。二十三中进士。后七年登第。 中宗时。野人束古乃(野人羌夷部落)居会宁城下。部落寝盛。杀边将。攻掠人畜。朝廷议遣大臣伐之。公上疏曰。臣闻兴师动众。王者之所慎。度时量势。兵家之所重。故善为国者度时而后动。不谋一时之成败。量力而后举。以啚万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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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害。昧时而妄动。弃力而轻举。非除患固圉之术也。殿下以西夷杀将罪当问。遣大臣。期以明年举事。臣以为师可兴而时不可动。罪可问而力不可举也。何者。岁比饥馑。民日流散。当此之时。遽兴师旅。使朝夕沟壑之民。罹锋镝以死。其可谓可动之时乎。军马困弊。糇粮不敷。始耗于驱逐。重札于疠疫。上无休养之效。下无精强之用。其可谓可举之力乎。以时则诎。以力则弊。举幸无败。动虽有胜。他日兵连祸结。未必不由此始。况未必终始万全者乎。今之遣大臣。将以养兵力量事几。为长远计耳。期以明年。其计安在。夫力必养而足。时可待而得。时至力足而后动。犹非晚也。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愿 殿下勿以一朝之愤而轻万姓之命。勿以一时之快而启无穷之祸。疏奏。 上寝其议。 上之初即位。昌山府院君成希颜等。策靖国功。以其所好恶为黜陟。奸臣柳子光及废主时宠臣亡功劳者。皆为功臣。而畏其势。人莫敢言。至是公与大司宪赵光祖奏曰。柳子光起大狱杀士类无数。其馀又多助为虐。亡寸功。有可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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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而今皆为功臣。甚非所以当赏罚也。今不去此属。臣恐贪功冒利之徒。相随续而莫之禁。愿 殿下削此类。以清功籍。 上不答。其年冬。南衮夜从神武门入。以走肖王(走肖赵之破字也)谮光祖于 上。下狱且杀之。公请与光祖同罪。 上不许。遂退居乡里。不预朝廷事。久之 上思公。徵为副提学。先是金安老子禧。尚仁宗妹孝惠公主。安老由是颛权。后得罪窜。宣言曰吾若复入。 东宫(即 仁庙)安。而己卯人(衮时遇𥚁之诸君子)且复用矣。沈彦光等信其言。遂招安老。安老既入。祸士类益甚。毒流搢绅。人皆仄目。公白 上言金安老颛权自恣。御下蔽上。𥚁及士类。危在朝夕。安老在朝廷。是前之则一南衮。后之则二子光也。 殿下何不急逐安老。以靖朝廷乎。时公为户曹判书。与兵曹判书尹殷辅,工曹判书曹继商,刑曹判书朴壕。齐声以奏。 上曰。六曹言之。此公议也。其遆安老职。然安老实不去。居中用事矣。二十六年。 教曰。户曹判书俞某与曹继商等谋击安老。又说李荇。托安老事激大臣。(大臣即郑光弼。)挠乱朝廷。其下某等于狱。于是公与继商等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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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公供曰。继商直揔府。招臣议。议政府发安老事。六曹何可不言乎。臣许诺。荇病。臣往问之。仍与言安老无官职。其门如市。臣实与其议。供辞上。 上命刑讯。削公官职放逐田里。继商等皆抵罪。公退居庇仁。筑正堂台。赋诗以自适。其诗曰。正堂台下卜新居。日日持竿坐钓鱼。自是渔翁无品秩。傍人且莫唤尚书。其后七年而安老败。 上御宣政殿。左议政尹殷辅,右议政柳溥,都承旨林百龄侍。有 教俞某曹继商李荇等先知安老奸。夫罪安老而不释俞某等。非所以章好恶也。其释之。即日拜公为礼曹判书。公为人重厚。其为安老所逐而居庇仁也。及其败而复进用。立于朝廷也。不屑屑言安老事。而朝廷议籍安老。公曰何甚也。世以此愈贤公。公性不喜纷华。虽位至公卿。常泊然若布衣之士。宾客至置酒。酒一釂而已。 中宗三十三年。公卒。谥曰景安。(成宗七年丙申公生。 中宗戊戌卒。寿六十三。○配昌宁成氏。 赠判书聃命女。○公为检阅,奉教,典籍,直讲。佐韩亨允,高荆山二幕。丹阳韩山郡守。司谏,舍人,执义,辅德,直提学,同副左副左右都承旨,全罗监司,大司宪,副提学,刑曹礼曹判书, 世子宾客。○谥法。耆意大虑曰景。宽裕和平曰安。○墓在高阳馆山佛岩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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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书公(俞绛)传]
判书公字绛之。忠厚有器识。景安公为小人金安老所中。废居庇仁者七年。安老败。景安公复仕于朝廷。公乃赴举。 中宗三十六年。举乙科。出入内外。甚见尊用。时 文定后弟尹元衡专权用事。为人倾邪。士类摈之。遂与尹任等角立。任 章敬后弟也。(章敬后。中宗元妃。 文定后。中宗继妃。)时人号为大小尹。(大尹指任。小尹指元衡。)公见时事日非。叹曰。分朋如此。国其有不亡者乎。 仁宗新即位。虽素知元衡奸。以 大妃故。擢为工曹参判。及明宗立。元衡与李芑,林百龄,郑顺朋等。论任罪以为任欲立凤城君岏。(岏 中宗后宫出。)势不可然后乃立 上。激 文定怒。于是任及大臣柳灌,柳仁淑等。皆以逆论死。公卿大夫相连坐。无得免者。公奏曰。夫任等何罪。岏事无其实。而权臣以任为鹄。株累遍于搢绅。夫冤郁之积。非国之福也。愿 上察之。当是时。元衡权倾人主。一言及尹任事。家立碎。而公冒势焰以直其冤。人莫不危之。于是元衡等切齿。李中悦以非辜罹东市之祸。公遇陈复昌于路。责之曰。君曲事权贵人。承其风旨。既无故杀安名世。犹不餍。杀李中悦邪。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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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大怒。遂与元衡谋陷公。众皆为公惧。公曰。命在天。不在陈复昌。何惧邪。遂作诗刺复昌。复昌,元衡虽怒。亦卒无以为也。公兼通武略。习边事。 明宗九年。日本人寇两南界。掠人畜去。 上命大臣公卿选观察使。大臣荐公与权辙。遂以辙为全罗监司。公为庆尚监司。往治之。南边以安。于是 明宗益知公可用。又以公为平安监司。以壮西门。公即建议筑义州城袤百馀里。华人不敢东掠。而置塾师以教西士之秀。西士兴焉。公为人确毅。甚嫉佞色谄笑者。以故自其居谏诤论思之职。常持清议负重望。世之任激扬之议者。多倚以为重。尝自言吾亡他长。惟立朝三十年。免踏贵戚权势家蹊径耳。是以所如者不合。前后为复昌元衡等齮龁无所不至。而卒以无事者。以 明宗贤。而公忠信足以作孚于人也。林百龄之死也。元衡等议其谥。应教朴淳议以恭昭。元衡怒曰。林公荩臣。独不可得忠字邪。愬于 文定。下淳狱。以公前救尹任等无罪。欲与淳俱罪之。事且不测。 明宗知元衡专权自恣。内厌之。以故事得已。然元衡怒益甚。 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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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为出公按察北关。以全安之。已而徵为户曹参判。未几擢资宪。以户曹判书终于位。谥曰肃敏。公在北关时。敦儒化以变弓马之俗。北人为之语曰。前有李继孙。后有俞某。相与享继孙于文会之院而以公配。(中宗五年庚午公生。 宣祖三年庚午卒。寿六十一。○配宜宁南氏。主簿崇元女。○公为检阅,注书,典籍,吏曹佐郎正郎,检详,舍人,玉堂谏院宪府直提学,同副承旨,兵曹参议,全罗监司,大司谏,吏曹参议,庆尚监司,大司宪,谢恩使,平安监司,咸镜监司,户曹兵曹参判,都承旨,京畿监司,汉城判尹,工曹户曹刑曹判书。○谥法。执心决断曰肃。应事有功曰敏。○墓在杨州车踰岭。)
  [郡守公(俞泳)传]
郡守公字德潜。少善朴淳。 明宗四年。入仕历几官。出外为四邑守。皆以能闻。(中宗二十年乙酉公生。 宣祖十八年乙酉卒。寿六十一。○配河东郑氏。判官颜女。○公为典设别提,禁府都事,山阴振威县监,星州判官,中枢府经历,慈山郡守。以监司公贵。 赠左承旨。○墓在杨州车踰岭。)
  [宣务公(俞大仪)传]
宣务公字景则。少业儒不成名。训诸子严而有法。(明宗四年己酉公生。 宣祖二十六年癸巳卒。寿四十五。○配▣▣李氏。庶尹承绪女。○宣务郎阶也。以监司公贵。 赠吏曹参判。○墓在杨州车踰岭。)
  [监司公(俞省曾)传]
监司公字子修。年十二。作九花虬诗。文忠公朴淳称之曰。此奇才也。时 宣祖薨。光海亡道宠李尔瞻。尔瞻用事乱朝政。公尝对 殿试策。大提学柳根得公策。将置第一。尔瞻怒其言直截绌之。及庭试。尔瞻又欲绌。因李庆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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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之力。竟置首名。 明显帝崩。尔瞻长南宫。公为郎。因哀临节文事造尔瞻。尔瞻甚加礼。公益不乐于仕。其友李昌庭为忠清道调度使。知公有居外意。辟为从事。尔瞻怒。先是尔瞻党李日馨为户曹郎。擅发曹中银千。与尔瞻子大烨。公入户曹。发其事。尔瞻益怒。世曾公亲弟也。党助尔瞻。公晓以义理使之绝。世曾不听。日夜怵公以祸福。公知不可回。叱曰。汝不念父祖。谄事贼臣。污忠孝家风而不之耻。乃反以势力恐我乎。世曾默然。尔瞻由是又益怒。而岭人金是枢上疏攻尔瞻。李日馨讦之以为是枢疏。公实主之。于是尔瞻乘宿怒。欲搆杀公。幽之南狱。南狱者。法所以处死囚者也。公素不识议政朴承宗。承宗亦尔瞻之党。然知公冤。谓判义禁府事权缙曰。俞某何罪。乃囚南狱邪。居月馀。以疾得释。已而尔瞻怒犹未已。复论公。公方在忧中。知其必不免。治后事诣狱。会 仁祖反正。诛尔瞻。诸谄附尔瞻。助光海为虐者皆弃市。而公乃得释。然公世曾亲兄。法当坐。大司宪郑晔奏曰。古者论人。不以世类。俞某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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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曾亲兄。法当坐。然当世曾时。叱世曾守死不染。又再为尔瞻所挤陷。几死狱中。此其志可用。不可废也。仁祖原之。免公坐。拜为持平。尝道上遇大司谏。不回马。 仁祖深责之。右议政洪瑞凤, 经筵官朴炡,承旨金德諴交口言俞某斥其弟。为尔瞻所仇嫉。下狱几死。名节甚伟。时清宜显用。如不回马避大司谏。何足为某之罪乎。 上意解。时 上命闾家女选入宫中。大司谏李命俊上疏谏。 上怒甚。令索言根。公奏曰。人主一言违道。谏官得言之。今命俊上疏言闾家女不宜选入宫中。犯 殿下所讳。可谓诤臣矣。 殿下不能改。迫诘言根。夫迫诘言根。虽无道之世。犹耻之不为。臣恐 殿下国事从此去矣。臣宁死。不敢奉旨。以益 殿下过。尝一日三上劄。以救李行远之窜。(时有 元宗追崇奏请事。大臣三司争之不得。李行远等五学士。一时被窜。)其居三司。强力敢言。多此类。 仁祖五年。姜弘立导虏入寇。公从上于江都。言 明国不可忘。宜斩弘立。绝虏和亲。 上不听。其后十年而有南汉之事。事急。 上将向江都。公先 上行。道闻 车驾迫虏。径趣南汉。驰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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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围矣。不得入。乃复诣江都。为分司陈计策曰。京畿士卒。十里一聚。无所系属。宜急遣秩高有计虑者。往领之以遏贼锋。不可弃也。留守张绅,检察使金庆徵意此语属己。即怒变色曰。秩高人谁可往者。公何不自去。公徐曰。吾固非秩高人。君父有急。苟使我往。其敢辞乎。分司以海嵩尉尹新之,全昌尉柳廷亮,前兵使边潝及公为把守大将。公守长零浦。请军器于分司。庆徵辄怒不许。又不与之兵。已而虏大至。兵迫甲串津。绅,庆徵慌㥘。不知所为。出仓中斛斗遮虏丸。公骂曰。贼已迫矣。何不整饬部伍以御之。徒慌㥘为乎。绅庆徵怒。指手下舟师曰恃此耳。 凤林大君(即 孝宗)巡检察军。见之问傍人。朝日让检察使者何人也。对曰。长零浦守将俞某也。已而城陷。绅,庆徵夺舸遁去。公踔一骑。追及王孙于乔桐之注文岛。乱平。入为承旨,诸曹参议。间出为江原监司。官不离下大夫之列者十馀年。然公二子榥,㯙。亦皆位至观察。每时节。设供具丝竹为公寿。里中为之语曰。一室中三观风。(宣祖九年丙子公生。 仁祖二十七年己丑卒。寿七十四。○配绫州具氏。参奉浚女。继配全州李氏。参奉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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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为典籍,礼曹户曹兵曹佐郎,持平,兵曹正郎,宁海府使, 宗庙令内资司仆济用宗簿军资司䆃正,掌令,修撰,校理,执义,辅德,司成,司谏,淮阳府使,骊州牧使,刑曹参议,判决事,承旨,礼曹参议,铁原府使,江原监司,绫州牧使,兵曹参议,江陵府使,户曹参议。后以忠简大宪二公从勋。 赠左赞成。○墓在杨州车踰岭。)
  [监司公(俞榥)传]
监司公字典叔。少从李廷龟游。光海时遭家难不仕。(公考赞成公。为尔瞻所挤陷。)及 仁祖反正。举乙科为谏官。逆贼柳孝立引 仁祖叔父仁城君珙谋作乱。事觉诛。群臣请诛珙。 仁祖初欲全恩。不得已赐珙死。流其三子佶,亿,健于济州。七年而释之。台谏力争。正言赵寿益主全恩之论。以迎 上意。公奏曰。珙死于逆。其子不可释。而寿益主全恩之论。是护逆也。吏曹判书李圣求言光海时小人设护逆语。陷害忠贤。今不可复以此攻人也。公曰。讨逆大事也。人臣为逆贼右袒。其可以光海时小人。设此语以陷忠贤。不之论邪。 上不悦。时弘他时单于称帝于沈阳。国号清。改元崇德。遣使报即皇帝位。 上下令绝和亲。以其事西奏 天子。使者遁去。先是春信使罗德宪,李廓适至沈阳。为虏人所胁。献称帝贺。受其书以归。公请斩此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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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属国不忘 明室。朝议以为德宪,廓新自沈阳。事未终而先斩此两人。非所以弭两国之衅也。公上疏曰。德宪,廓屈膝于虏庭。当斩即斩。尚何待。且斩此两人。虏必来。不斩此两人。虏必不来邪。虏人之书。猾倨傲悖。甚于诏谕。而两人受之。 殿下既已明大义绝和亲。闻于 天子。斩德宪,廓。耸八路增三军之气。此其时也。夫羁縻者必乱。侥倖者必亡。宋人之事。岂非前辙乎。 上不悦。(罗万甲南汉记曰。丙子春。武同知李廓,佥知罗德宪。以春信使往沈阳。适当三月十二日汗称帝时。虏劫廓等参贺班。廓等抵死不从。虏捽之。衣冠尽破而终不屈。汉人降虏者皆泣下。廓等将还。汗付答书称皇帝。廓等赍到通远堡。裹以青布。密置囊中。托以马病。委置守堡胡。于是平安监司洪命耇以廓等初不严斥僭书。潜置中道。请斩之。馆学三司一时俱发。论以按律。吏曹判书金尚宪以为廓等之罪。不至置死。至今上胡皇全韵诗注云文皇既受尊号。宣谕群臣皆行三跪九叩礼。惟朝鲜使臣罗德宪,李廓不拜。太宗曰。鲜使亡礼。难以枚举。是鲜王有意搆怨。欲我先启衅端。使我戮其使。加我以背盟之名耳。吾岂逞一时之小忿乎。其勿问罗李不屈。此外屡见于他书。而胡皇此说。尤可徵信。然则当时请斩之论。以其未及考实。而只凭洪公之启。故若是其峻邪。尤庵先生撰忠简公碑文云建虏僭号。我人罗德宪,李廓参其贺班而归。岂亦先生作此文时。尚在未及考实之中。而又只凭本家行状而已邪。未敢知也。今 上朝。罗,李并 赠官赐谥。)已而领议政崔鸣吉以为事已急力弱。宜遣使缓祸。且得其要领。体察使金瑬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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颇攻和议。后附鸣吉。(初瑬斥和甚峻。及虏衅生。瑬白上曰。若虏兵至。斩西路帅臣。 上曰。若兵至。体察亦不可免罪。瑬惧附于鸣吉。)于是议遂决。公与献纳李一相,正言洪瑑奏曰。臣等闻金瑬,崔鸣吉遣使沈阳。臣窃寒心。方 殿下明大义绝和亲。闻于 天子也。人心响合。士气大振。此转危为安。不可失之会也。今乃赍国书以赴沈阳。而宣言得其要领。使虽入沈阳。沈阳人要领。其可得邪。亦不过卑辞乞和而已。方今贼逼 皇畿。污 天子园陵。 天子下诏。所以奖与之意甚至者。望我深也。纵不能束甲以趋父母之急。奈何以监军谍故而与虏通。以图我自为之计也。(时 中朝见我国斥和之奏。遣监军黄孙民奖谕我国。孙民回到关西。谓我人曰。尔国人心器械。决不可当彼强寇。勿以一时奖谕。全忽羁縻之计云。)且我方乘传传国书。而曰非使臣也。非以缓祸为 天子也。是不几于上负 皇朝。下欺吾民者乎。 上不悦曰。此属只忧美名不播耳。公又曰。臣等独持美名。将安归乎。纵臣等亡状。惟求美名。 殿下用臣等之言。明大义如青天白日。天下诵之。宁独臣等之美名哉。后 上对群臣。辄以上负下欺之说为要名。数视未安色。群臣救解。 上终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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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是时。石移流断。凫战蛙斗。雷震地赤之异。中外无虚日。水大至。城中废三食。国人畏之。是岁 仁祖十四年也。冬。虏以十五万骑。潜渡鸭绿江。三昼夜疾驰千五百里。至弘济院。势若风雨。 上将向江都。公父子先 上行。道闻 车驾迫虏入南汉。驰至。城已围矣。不得入。乃复诣江都。赞成公以事责检察使金庆徵,留守张绅。绅,庆徵怒。(语在赞成公传。)时忠清监司郑世规兵败死。道路梗塞。人皆以湖西为必死之地。于是庆徵辟公为巡检使。徇湖西。公即日行。道见全罗兵使金俊龙拥兵不进。驰入军中。责俊龙曰。一片孤城。 君父受围。朝暮危急。间不容发。将军拥重兵迟徊不前。其能免遗君之律乎。声泪俱下。俊龙遂进兵。乱已。朝廷论斥和人要名误事之罪。瑬,鸣吉等嫉清议。常欲甘心。乃以士类十人上。而公及尹煌,洪瑑,李一相。斥和尤甚加罪。流公于丹阳。于是群臣奏曰。昔晋人播越江表。国几亡。然犹用顾荣,贺循。以收人心。今十人者。不过欲为 殿下。扶大义以尊 明室。亡他意也。今纵不能用。造为名目以罪之。何以视后世。且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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斥和何罪也。缚三学士。(洪翼汉,尹集,吴达济以斥和。鸣吉等缚送虏营。被执北去。虏遂杀之。)投之虎口而犹为不足。又罪此十人者。非所以收人心也。 上不听。岁馀。 上教曰。尹煌,俞某等。狂恣诞妄。违君命忽国事。予欲矫之。而中外以予为罪斥和。其释煌等。于是公亦得释。然公自有南汉事。伤宗国微弱。不能奉 明家正朔。常忧懑。又论事。屡失上意。惶恐不自安。居丹阳数年不出。躬耕以养亲。后以父命复为仕。尝为承旨。上疏言 大内土木事曰。臣闻 殿下于寝殿之侧。别搆一堂。甚亡谓也。 殿下危于公山。殆于江都。(公山。适反时。江都。弘立导虏时也。)困于南汉。当此之时。所居之室何如哉。今 殿下之室虽狭矣。不犹愈于不剪之茅茨乎。而至于今日。乃独不念在莒时邪。南汉后十六年。 仁祖薨。 孝宗立。公事 孝宗六年而卒。 英宗三十二年。(即三回丙子也。)以斥和 赠公官议政府赞成。谥曰忠简。(宣祖三十二年己亥公生。 孝宗六年乙未卒。寿五十七。○配晋州柳氏。县监健女。继配恩津宋氏。直长时煜女。○公进士。为禁府都事,祥云察访。既登第。为检阅,典籍,正言,礼曹佐郎,司书,兵曹正郎,持平,忠清都事,修撰,校理,吏曹佐郎,文学,献纳,兵曹参知,同副左副承旨,刑曹兵曹参议,全罗监司,工曹参议,舒川郡守。以斥和 赠左赞成。○谥法。事君尽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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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忠。正直无邪曰简。○墓在杨州车踰岭。)
  [监役公(俞命赉)传]
监役公字弼卿。四岁而孤。母宋夫人抱而泣曰。礼寡妇之子。非有见焉。不与为友。吾恐汝不能学。世之君子不汝友也。因口授小学通鉴。宋文正公时烈。夫人诸父也。(文正公。夫人再从叔父也。)以公为托曰。儿壮而未有师教。愿叔父怜之。文正公许诺。教之而喜曰可与也。命号慈教堂。言受母教训以有立也。公处文正公门下六七年。敦行孝悌。娴礼节。通性命之学。自安东权尚夏,乌川郑浩以下文正公门下诸名儒。皆乐与之为友。初忠简公无子。以堂从子命夔(即公叔父都事好曾孙学生檠子也。)为子而公生焉。国典。立后后生亲子。亲子奉祀。所后子为众子。忠简公遗命从国典。公既长。知此事非礼经之意。引胡康侯故事。将让宗于命夔。以告文正公。文正公叹其合于礼。白 上许令移宗。因并及大臣韩兴一,沈之源及诸大夫士家皆视公归正。著为令。 肃宗初。尹镌,许穆募岭人都慎徵。以礼事陷文正公。文正公流于长鬐。而穆一岁中自掌令五迁而至右议政。镌用事相积又助虐。公于是悲小人猖狂。惑乱朝廷。屏耇造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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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主势。宗国将亡。又念文正公流窜瘴海。几不可保。意邑邑不乐。废举不赴。尽室入丹阳山谷中七年。镌,积诛。(积许积。即庚申桢,楠之狱也。)文正公归。公乃还。已而有尹拯事。拯文正公弟子也。然自其宣举素善镌。见镌虽以逆诛而其党类犹盛。足以祸文正公。于是拯欲贰于文正。无所因。遂托其父铭事。移书辱文正公。语绝悖。于是士大夫群起而攻拯。公尤严焉。故有欲为文正公疏奏辨理事。先得公可否以决。文正公与书戒曰。君不量时势。欲以只手障澜。吾不知也。拯卒与镌党合势杀文正公。公日夜悲愤。断绝世事。终身杜门以自靖。一日东铨以公为四山监役。 除书至。公笑曰。吾老且病矣。安能屑屑逐斗米。以劳馀年邪。或谓子家贫有老母。何伤乎仕。公曰。辱身以荣母。母之所不欲也。遂不仕。(孝宗三年壬辰公生。 肃宗三十八年壬辰卒。寿六十一。○配潘南朴氏。承旨世城女。○公为四山监役。后以知枢公推 恩赠吏曹判书。○墓在抱川天柱山。)
  [知枢公(俞广基)传]
知枢公字仁伯。以进士仕于南行。 景宗二年。士祸起。将相大臣公卿至儒士。诛杀窜逐殆尽。公亦在逐中。于是士类为之一空。(景宗有疾无嗣。大臣金昌集,李颐命,李健命,赵泰采等请册 英宗为世弟。代听国政。逆贼李光佐,赵泰亿 泰亿泰采从弟也,崔锡恒讳 上疾起大狱。杀四大臣及将帅儒士。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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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窜逐。无得免者矣。) 英宗初元。稍稍进用。公复为仕未几。逆贼李麟佐,郑希亮等举兵叛。京师骚动。吏曹以公为礼山县监。公乱中赴官。招散民镇吪言。邑里以安。公少丧耦不复娶。独处五十年。傍无㜎侍。性质厚澹泊。以年寿至知敦宁府事,知中枢府事。文人林象鼎以诗为寿曰。人初禀生。无礼无啬。心身血肉。凑成躯壳。上智全天。贤去外贼。所以𨓏哲。上寿底百。世级降下。人气浇薄。欲窦甚多。又多鸩毒。或如刃触。或如膏灼。贼之虽殊。摧阏同䠱。我观俞公。非仙非俗。灵春种秀。造化培植。方叩盆时。年未不惑。孰是强壮。不聘不卜。独悟禅理。脱离帷箔。平居独眠。玄发至白。垂五十年。规度不易。彼婉娈者。平地坑壑。古来贤达。孰透此域。胡铨陶潜。汉苏属国。公独何心。独超纷浊。六气既完。疴恙莫虐。古貌眼方。真气踵息。吾知永年。刚肠之力。岂若凡老。形存神牿。归视公居。室小书积。问谁供旨。安阳奉檄。陈家长文。早岁通籍。虽不自做。溉而为食。盘无兼味。涧毛野蔌。曰我厌脂。恒绝腥肉。已习蔬笋。况蓄燕玉。有发无累。古稀今独。非仙非俗。谓释其或。公喜曰。林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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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己也。我死。其以此为我冢中铭。(显宗十五年甲寅公生。 英宗三十三年丁丑卒。寿八十四。○配咸平李氏。通德郎华相女。○公进士。为 显陵参奉,司圃奉事,司饔直长,汉城参军,军资直长,此以下改纪后。宗簿主簿,户曹佐郎,昌平县令,刑曹佐郎,禁府都事,礼山县监,司圃别提,长兴主簿, 宗庙令,司饔佥正,佥知中枢府事,敦宁都正,同知中枢府事,敦宁府事,知中枢府事。○墓在杨州车踰岭。)
  [直长公(俞彦镒)传]
直长公字重南。 景宗元年进士。工于词赋骈俪之文。习诗书之业。疏通刚介。严于淑慝。名论常出人上。所与游皆一时知名之士。 英宗岁置甲乙科。以兴儒士。士争淬砺奋发。以事 明主。于是众莫不推公以为朝夕且显用。而公独不遇时。为宦不遂。以终于穷。其所居玉流洞。在汉师之北。地幽阻。有泉石园林之胜。公逍遥以自适。家彻贫。然每月明。趣家人具酒。公醉客弹琴以为乐。年五十一而卒。赴出。知与不知。莫不惊以为某也亡。其葬而反虞也。郊迎而哭者五千馀人。路傍观者叹曰。是谁氏之虞。何致客多邪。公有子曰汉邴,汉隽。汉邴高清沈默。长于诗。二十七。以孝死。(肃宗二十三年丁丑公生。 英宗二十三年丁卯卒。寿五十一。○配昌宁成氏。通德郎必升女。○公为 孝陵参奉,南部奉事, 宣陵直长。○墓在广州东部开芝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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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传]
汉隽字曼倩。一字汝成。初名汉炅。后改今名。年十六父卒。有兄曰汉邴。明年亦卒。以孤童避地湖中。寻还。汉隽为人夷荡不深。中迂远而阔于事情。亡所短长之能。治功令之文不成名。学为诗于安东金厚哉先生。学为文之术于太学士南公有容。又不成。然汉隽少时。略通文章之道。常以谓古人所称德言功并立为不朽而太上德。虽然。言者身之文也。孔子曰。修辞以立其诚。言苟不足文也。则德亦安所寄行。功亦安所附显哉。故言也者。上资德下饰功。由此言之。文辞何可少也。夫有德者有言。圣人尚矣。易大传曰。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涂。秦汉以来。道术为天下裂。而文章学问。离为二涂。于是世之儒者各徇其所慕。所慕在道学。尚道学。所慕在文章。尚文章。源远而末益分。固其势也。汉隽既治文章有年矣。其友潘南朴胤源移书让汉隽。其略曰。夫文与道一。一而后文章好。今子舍道学而先文章。文章虽美。安用哉。汉隽复书曰。伏承下札首尾累数千言。教以志于为学。刬华就实。意至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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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下合道与文为一致。仆离道与文为两端。是以其言大同而小异。虽然。两端之说。不足以敌一致之论。故仆所以有三代上下之说。夫有三代上下之分。而为道学者。为文章者。其势不能相入也。道莫大于三代以上。文亦莫高于三代以上。当是时也。文以道出。道以文行。譬如翼相并而飞。蹄相辅而走。未尝离也。尧舜为典。禹为谟。汤为诰。伊尹为训。傅说为命。文王为易之彖。周公为雅颂。孔子作春秋尚矣。其幽奇正严而灏噩也。信乎其有德者有言也。信乎其道在言随之矣。言在文随之矣。盛矣哉。非道正而德之纯。恶能及此哉。故更千万年而一辞皆尊之为经。是仆与足下无异见。故曰大同。及至于三代以下则不然。师异道人异论世异教。圣人远而其言湮晦不章。人将相率而入于夷狄禽兽。于是宋之诸君子出。而欲同其异迩其远显其晦。挽夷狄禽兽之风而之于人也。故其说长。其说长故其文繁。繁而长。由于惟道之欲明。道非不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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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与文辞远。与文辞远。非道不正。繁故也。而司马迁,班固之属。极知能以为文章。几至于协三光穷变化。而卒叛于道学。程朱既于道。而迁固既于文章。故曰小异。夫迁,固之学。不及程,朱。童子知之。其文宜若未至。乃反居程,朱之上。而程,朱以其学于文章。乃又出迁,固下者何也。故曰为道学者。为文章者。卒不可以相入也。且迁,固不说。列御寇,老聃,庄周之徒。以仁义为赘疣。以道德为骈枝。以尧舜为伪。道之不正极矣。而冲虚道德。齐物秋水。上与六经相颉颃。而佛之道虚无寂灭。无君臣无父子。非惟不正。乱道甚矣。而法华金刚二严之文。指约而操简。语幽而辞妙。荀卿言性恶。大论是弘。李斯导二世为恶。无所不至。峄山之铭侔雅颂。扬雄为莽大夫。太玄玄远。唐宋以下柳子厚玉佩琼琚。身谄事伾文。苏氏父子文章动天下。仇嫉河南。王安石奥而劲。青苗之法。几危宗国。由是观之。文固无待于道。道虽不正。无害于文。岂非验邪。夫生于三代之后。杀伐争夺。破碎缺裂之馀。诈伪相欺之世。而欲导之以尧舜禹精约之言。此与以乡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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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礼。治军旅何异哉。且礼以节人情。乐以治人性。圣人治人以礼乐。岂有古今之殊哉。而三王各异礼。五帝不同乐。人性不甚相远矣。俗岂有彼此。风岂有远近哉。千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文至于三代以下而离。何足怪乎。虽然。足下以文道离合见教。故欲因以明不可合。非务快一时之口辩。右浮华而缓本实也。惟足下谅察。汉隽虽文章自娱。伤时命不偶。不能策名树功。为当世之用。闻东郭瞽师田先生明于天地之理。察于阴阳之位。而辨于五行之克生。而差次日月五星之纬经。人有问以其生年月日时。推之于穷达夭寿。百不失一二。朝日之东郭市中。谒田先生问数焉。田先生曰。子之所欲问。在穷达乎。在寿夭乎。汉隽曰。在穷达耳。田先生曰。子第言所欲言。汉隽曰。鄙人虽不佞。亦尝仄闻君子之大道矣。濯浣精气。怡摄性神。衡律身口。佩秉仁义。又尝窃慕古人之文章。昼读夜思。亦已略窥其藩篱矣。然而无田于野。无钱于橐。出无乘居无席。妻子冻馁。僮仆咨怨。世之士大夫时之人。或文不能以经邦。武不能以定国。才不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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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世。泽不足以利物。得尊官厚禄。垂绅搢笏。论议庙堂。乘马从徒。道衢呼唱。鄙人惑焉。愿先生明以教之无隐也。主父偃为宦不遂。五鼎是列。朱买臣困于樵采。肘悬银黄。陈平亡产。侯于曲逆。相如壁立。锦衣还蜀。此皆初贫贱而后显者也。鄙人窃慕之。愿闻先生之明教。田先生乃铺筵设席。探囊掷钱。六掷而得蹇之离。其繇曰窍之木。千岁之鹿。山中之石。田先生曰。窍空也。鹿久也。山中之石静也。子虽欲不贫以穷。不可得也。夫物有所足。亦有所不足。数有所及。亦有所不及。何可以剂乎。物安可备乎。且子不闻人之有四不祥乎。一曰势。二曰利。三曰荣。四曰名。势为我辱。利为我毒。荣为我酷。名为我桎梏。故知者睨之。明者不居。子休矣。乃歌曰。贫饥子腹兮。莫饥其玉。贫寒子肤兮。莫寒其珠。子复何怨兮。与贫为伴。汉隽闻其言。爽然自失。遂不复问数。屏居南山下。绝意于功名。著书为业。太学士南公谓汉隽曰。古之有志者。不得于显则得于晦。著书垂后是也。子已穷矣。何不积思虑考究古今之时变。前悊之得失。当时之事。放失之旧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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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齐东传。传之来世以自见乎。汉隽曰不然。昔者左丘失明而后国语行。太史去势而后史记出。此天刑也。班固作汉书。瘐死狱中。陈寿撰三国史。起又废。范晔纪后汉之事族诛。此人祸也。彼其材足以精褒讳。文辞足以动鬼神。而作史不免于刑祸。况謏闻寡识。妄是非善恶。犯神明之所忌。蹈天人之祸。何可胜言哉。于是其文亡所用。游戏恣肆而已。然老益喜著书自娱。当是时。文章之士甚众。而大抵皆质致儒雅体裁淘洗。温温有大雅君子之风。独汉隽尚气力驱驾为能。或曰子于文章无所畏忌。何不杀繁弦而雅歌。是就乎。汉隽笑曰。何常惟所欲耳。汉隽有子曰晚柱。晚柱七岁诵古文。博观天下书。长于史学。汉隽尝谓晚柱曰。结搆疏凿。以气为主。汝不如吾。涵淹汎博。惟出不穷。吾不如汝。虽穷阨不遇时。幸得父子文章。相鼓发以为至乐。已而晚柱死。汉隽哭之曰。此天夺也。嗟乎孰为为之。孰令听之。遂不复刻意文章之事矣。汉隽 英宗四十四年进士。以荫为仕。浮沉于曹署州牧之间。然非其志也。
(此段在服卷者诉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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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于期补传(庚寅)
樊将军于期者秦人也。以勇事孝文王,庄襄王。至始皇时。为将将兵数有功。初秦庶孽子子楚。为秦质子于赵。赵怒秦数发兵攻赵。幽子楚不加之礼。而阳翟贾人吕不韦贾邯郸。见子楚曰。此奇货也。乃行千金。西说安国君宠姬华阳夫人。夫人与安国君约立子楚为适嗣。于是不韦取赵之美女绝殊善舞者与处。知有身。献于子楚生政。秦昭王五十年。而王齮兵围邯郸急。赵欲杀子楚。子楚与吕不韦间行亡赴秦军。遂得脱归。为安国君太子。而赵后亦归子楚姬及其子政于秦。秦自昭王凡三传而至政。是为始皇。于是尊赵姬为太后。以吕不韦为相国。号称仲父。秦始皇八年。吕不韦遣长安君成蟜及樊于期。将兵十万。随蒙骜击赵。以报寿陵之耻。长安君成蟜者。亲庄襄王子也。年十七。客问于不韦曰。长安君年少。何遣也。不韦微笑曰。非尔所知也。长安君军于屯留。召于期计事。于期素愤怒不韦行诈伪。乱秦之父子。卒立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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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政非先王子而立为天子也。于是乃说长安君曰。君知今王之非先王血肉乎。长安君曰然。于期曰。君亲先王适子也而不得立。立为王者。乃贾人子。非先王之血肉。是嬴氏之祀。绝于政矣。今不韦恣出入宫中。左右皆不韦之人。所恶者独君也。而授之以兵。彼岂诚爱重君哉。恐一朝事觉而君为难。故阳示宠权而阴出君于外。苟蒙骜兵败无功。将借以成君之罪。君虽欲自全得乎。长安君曰。非将军言何由知。且为奈何。于期曰。今君握重兵在外。若发使传檄于国中。晓以宫中之事。诛不韦。废伪立真。以续先王之统。计无出此者也。长安君按剑而起曰。丈夫死则死耳。安能屈膝为贾人子下乎。惟将军图之。于是于期发使檄告秦人曰。今王政乃贾人子。非先王血肉。长安君亲先王子当立。于期众十万。愿从臣民之欲黜非先王血肉者。乃发屯留及旁县丁壮共十五万。急攻下长子,壶关。兵势大振。秦王闻长安君反。大怒召吕不韦。不韦曰。长安君年少。不能为此。为此者樊于期也。乃以王剪为将。桓齮,王贲为副。以御于期。王剪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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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期曰。秦王何负于足下。乃诱长安君反耶。樊于期曰。今王政乃贾人子。非先王血肉。吾与足下世受国恩。何不思诛奸黜伪。立长安君为嗣。以续先王之统乎。王剪怒。麾其兵进。于期悉锐以战。三战大破王剪兵。王剪乃令桓齮攻长子。王贲攻壶关。而剪身自攻屯留。以分其势。已而桓齮,王贲拔二城。长安君闻二城破大恐。于期曰。君毋怯。以死战。战不胜。北走燕赵。合诸侯攻秦。破之必矣。然于期势已急。王剪乃潜遣前与长安君有故者杨端和。私说长安君曰。夫秦之强。君所知也。六国之君并力而西。与秦角今几年矣。卒不能获尺寸之功。而君乃欲以孤城抗之。不亦危乎。长安君曰。此樊将军教我也。杨端和曰。樊于期恃其勇。不顾成败。欲以君行侥倖之事。今王将军日攻城。城且朝暮下。城下矣。君其能自全乎。长安君曰。吾欲北走燕赵。合诸侯攻秦何如。杨端和曰。夫合从之事。犹连鸡然。其不可一。亦明矣。且诸侯谁有不畏秦者。君所在国。秦一移书责之。其能无束缚君以献于秦之阙下者乎。君尚谁欲从。故不如斩樊于期头。归罪于秦。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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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不杀君。君长享富贵矣。长安君欲杀樊于期不忍。欲无听。端和又恐秦之围日急。卒不释已也。犹豫不能决。而秦兵日益急。于是遂降。于期见长安君降。叹曰。孺子不足辅也。遂奔燕。秦亦竟杀长安君。而购于期首金千斤邑万家。终不能得。于期变姓名。匿于山中。久畏约不出。闻燕太子丹好客。乃往归之。已而有荆轲事。于期竟自刎而死。以其头与荆轲入秦。语在太史公荆轲传中。秦王既杀荆轲以徇。而焚樊于期头于市。樊于期死之前八年。秦有嫪毒之事而吕不韦诛。后十五年而始皇死。
余读史记荆轲传。至樊于期得罪于秦王。亡之燕。秦购其首金千斤邑万家曰。夫于期秦之一亡将耳。何秦王厚其赏而购之急若此哉。此殆有积怨深怒于于期也。而迁阙不言于期得罪事。余甚惑焉。及睹外史氏志列国序于期事详焉。夫志外史弗可信。然当始皇时。嬴氏之祀绝矣。彼其忠愤忼慨。声大义以正先王之统。事之所必有。何足疑乎。余惧其义湮灭无称。故为之传。补史迁阙文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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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山二烈女 (壬戌本谓之传而不久去断辞当在杂著○己卯)
爱月善山人。京城人婢也。年十五六时。颇有姿首。东家子见而悦之。誂爱月。爱月曰。吾故贱。然钻穴隙。即死不为也。两家父母在。子之父母与吾父母议。议合而成夫妇矣。东家子退而如其言。遂与之约。未及期。一日主至。尽行免爱月属族男女数十人而收其金。独爱月以有色故不许免。其父母日夜乞免不听。促爱月行甚急。于是其父母知不可脱。乃聚族而谋曰。主之心终不可遏。女终不可舍。上下相争。其势一败。宁我先人。无人先我事何如。咸应曰诺。约束既定。期至夜行事。爱月微知父有害主意。挽父衣泣曰。闻大人有意不利于主。有之乎。曰有之。爱月曰。妾闻奴主者譬则君臣也。又父子也。臣不可以弑君。子不可以弑父。或有焉则是天地所不容。败伦灭常无道之人也。苟大人不听。儿愿先死无见也。父默然良久曰。汝言是汝言是。吾几陷于恶矣。遂纵其徒。爱月于是随主往道。自念以身许人而背之则不祥。所以来者顺主命而全父名也。行至洛东江上。作诗以自悲。其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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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威如霜雪信如海。不去为难去亦难。回首洛东江水碧。此身危处此心安。遂自溺死。南中人斲江傍大石。刻其诗。
香娘善山吏朴自信女也。自信后妻性悍。以香娘非己子也。遇之不以恩。香娘益顺逊无怨色。十七。嫁为里中子妻。夫年少轻佻。亦箠辱之。无所不至。而舅千淳不肯禁其子所为。反薄待娘。娘既已不相能于夫家也。乃还归其母。母又诟之不内。自信知其妻终不可以容女。而夫终不可以容妻。而夫之父母终不可以容妇也。召其弟为娘季父者而托娘也。居数月。季父怜其穷独。欲以娘适事他人。一日以意试香娘也。香娘泣以义拒之。然季父所以阴图夺香娘志益甚。香娘内悲伤心摇摇。如悬旌而无所终薄。不知所如往。乃复往夫家。舅谓曰。以妇之贤。适事他人。不犹愈于终身穷独以死乎。香娘泣曰。大人何为出此言。夫许身于人而二之。非义也。妇虽微贱。不为也。舅亦默然。然恐香娘一朝自杀以累之也。常防之。于是香娘自念父母不子。舅姑不妇。夫不妻。身顾无所依托。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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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引决以从母于地下也。将往溺死于吴泰池。池水之中道。遇里中儿。因泣言其前后事。且曰。今日余固将决死也。然死不明白。安知父母与夫不以我逃去适他人也。今遇汝也。恸哭。因解衣裳及剃与儿诫曰。其归以此与吾父母与夫。明吾死无疑也。乃恸哭曰。即他日吴泰池中水乱。知吾魂魄游于其中也。乃复恸哭。执其手谓曰。我且歌山有花歌以教汝。汝毋忘矣。后吴泰池上。有以山有花歌歌者。吾必谓汝也。乃作山有花歌。其词曰。天高地广渺茫茫兮。天地虽大。一身无所容兮。宁赴此水。葬于游鱼之腹中兮。遂自投吴泰池以死。儿遂归。归香娘衣而致其言于其父母甚详。其父母往取香娘尸于水。死十四日矣。面勃勃犹有生气矣。因葬香娘吴泰池傍。
㾐医洪翼㬅传(壬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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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者观人惟其行。取人惟其能。世教衰。轻重人物。不在行能。在门地。门地高。虽阘茸嵬琐愚无识。吹嘘飞扬。门地下。虽气义然诺奇伟忼慨。排摈沉晦。岂非偏道哉。洪翼㬅㾐医也。其治㾐。喜用常药。而或巧发奇中也。翼㬅性坦豁无畛域。见人有急则虽素不相识。苟其力之可为。不惜毫发以救其急。故其救卞弘铎,田时雨,崔獜之疾。多人所不可及者。尝曰。夫人有德于人而有自功色。此贱丈夫也。吾耻之。故壬戌癸亥之疫。翼㬅多所活。然去而不复顾。不以一物自累也。世以此愈贤翼㬅。翼㬅之名遂大行。公卿大夫士交相致礼矣。有朝士上疏言事。忤 旨几死。翼㬅气奕奕拊掌曰。贤哉若夫夫者乃士也。后朝士遘疠。翼㬅曰。虽百人可死。斯人不可死。往视之。旬日而愈。问曰子何人。曰我洪翼㬅也。吾心服公。故来相救云。尝郊行夜深失道。有老翁年可七十馀。迎拜于前。翼㬅问曰叟何为者。曰我此土人。方天气大寒。公亦劳矣。老夫有薄酒一斗。公可饮乎。曰诺。遂与之行。因忽不见。忽土室中尸四五纵横。而其一老翁也。顾视架上。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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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可斗许。遂取饮之。尽敛其尸葬而后去。翼㬅身长七尺馀。秀眉隆颧。善饮酒。每遇人。辄先问有酒乎。曰有即坐。无即起去。不复寒暄也。洪国荩。 肃宗世为备局吏。常心恶许积之为人也。一日积命国荩草文。书字误。积诃之。国荩遽投笔起曰。我如能文。岂肯屈首公前。作刀笔吏。请自退。积笑曰何遽也。命卒书之。一日遇其子坚于路不拜。坚怒欲欧之。积召曰。不拜者谁也。岂洪国荩耶。曰然。积曰。是犹不畏我。况汝乎。急谢遣母撄也。国家建议城北汉。国荩上疏言不可。以为猥屑汰其任。翼㬅其子云。
姜弘立传(戊戌)
姜弘立者。晋州人也。字君信。家世公卿。大父士尚。父绅。相继致位。 昭敬王三十二年。举乙科。居侍从十年。 昭敬王薨。子光海君珲立。后以亡道废。弘立事废王又十年。荐为咸镜南道兵马使。负朝廷重望。 明显帝四十六年。建州酋人奴儿哈赤。南寇 明鄙。陷辽阳。列镇奔溃。 天子震怒。以杨镐为征虏经略。动天下兵以御虏。以羽檄徵朝鲜兵。群臣议朝鲜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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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上国二百年。忠顺闻于天下。今上国急。义当悉索其赋。况朝鲜创于日本。国几亡。微上国恩。社稷墟矣。乃选精锐二万人。以弘立为元帅。平安兵使金景瑞为副元帅。率师西赴辽阳。弘立入辞其母。母时年八十馀。泣啮臂以送曰。吾为汝家妇。闻先世世受国恩。汝父子食厚禄。荣宠已极。今率师赴上国之急。此重任。汝弟在。毋以老母故有他心。弘立拜曰。儿不敢怠。八月。渡浿水。西鄙素繁华。弘立即纵酒。不治兵事。从事官李民寏谓弘立曰。今 天子有急。 王扫境内。属之将军。将军宜缮甲兵。激厉士卒。救 帝室显 王家。奈何纵酒不治兵。以误军机乎。弘立嘻曰。吾非卿子冠军。君非楚伯王。宁有即其帐中事乎。密旨在此。君勿忧。民寏求密旨不出。将士怒曰。是元帅不欲战耳。安有兴师征敌。而乃称密旨逗遛者乎。宣川郡守金应河知弘立无必战意。请得居前赴敌。弘立强与步卒五千人。号为左营。当是时。应河以五千人为左营。云山郡守李一元以三千骑为右营。而弘立景瑞统大众为中营。师次义州。 明征虏经略杨镐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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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朝鲜兵。会于曝马田。弘立登统军亭下令。人上马下者为人上军。人下马上者为人下军。人下军自将之。人上军居殿。诸将曰。战当用人马俱上者。今欲以人下者战。马虽上何益乎。至期。应河军先入曝马田。明兵至已数日矣。都督刘綎问曰。何后至。弘立安在。应河曰。步卒不能驰骤。是以后。大军行至矣。綎见应河神采轩昂。善骑射。叹曰。真英雄。中国人不如也。日暮。弘立至。綎招弘立议进兵。弘立辞以粮绝。因曰。胡地险恶。悬军深入。易进难退则奈何。綎曰。两军势如风雨。取奴儿哈赤。犹拉朽耳。何忧深入。弘立嘿而去。綎怒曰。朝鲜不用英雄。用狡黠小儿。不败何待。至牛毛岭。弘立又言粮绝。游击将军乔一琦奋曰。朝鲜人岂真无食耶。直观望耳。弘立麾下皆曰军食不至绝。每言食绝。挑诸公怒何也。弘立不听。夜召女真通事河瑞国等。赍书遗建州曰。吾与建州人。素无嫌怨。今兵出。迫于南朝耳。便莫如和亲。遇于原野。两军毋相逼也。瑞国等怀书疾驰入建州。遗奴儿哈赤。奴儿哈赤见书。举手加额曰。昔丹人以十万精兵。深入兴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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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轮不返。此天下无敌。明人分四路。吾不甚忧。吾所忧独朝鲜耳。今彼自送降书。岂非天乎。立命长子贵盈哥。分铁骑三万。先蹴明兵然后受弘立降。弘立随明兵行至马家寨。士卒见虏骑出没。皆欲奋击。弘立令曰。敢有杀一虏者斩。士卒皆失色。独左营将金应河不听。麾其卒转斗四五十里至深河。斩获甚多。弘立士卒无不发冲冠掷剑曰。剑不能斩一胡。安用剑。杨镐督诸将出深河口。应河兵随之至富平。虏依山而军。镐击其左。忽贵盈哥以铁骑三万从山谷出。镐兵大溃。应河见虏骑甚盛。整兵以待。且呼弘立疾引兵来救。弘立按兵不肯救。于是贵盈哥乘胜直捣左营。应河涕泣誓士卒力战。矢不虚发。虏死者不可胜数。战益急。战至日中。亡虑四五十合。杀声撼大漠。天日为黑。已而应河矢尽。无可奈何。手搏虏。虏不敢前。贵盈哥见应河矢尽。以敢死百馀骑先登。于是应河步卒五千人力尽皆死。无一人走者。应河见势已去。倚立柳树下。虏矢如雨。应河逆其矢。射杀数人而死。面如生。剑柄犹在握矣。贵盈哥徐下大啸曰。吾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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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北。所向无敌。未尝见神勇如柳下将军者。使山上兵直下相搏。无遗类矣。当是时。弘立,景瑞皆从山上观。缩手而已。贵盈哥令骑呼通事谓曰。欲和。即弘立来。弘立先遣金景瑞尝之。景瑞还谓弘立曰。虏屡战卒疲。且其俗马锁铁索。人宿革囊。可袭。明士卒散亡者。又稍稍来集。与之掎角。破盈哥必矣。弘立曰不可。我军㥘。欲以此妄探虎口。是负薪而救火也。时乔一琦在军中。弘立恐虏觉而和事败。将槛送虏营。一琦仰天叹曰。孰谓李陵出于礼义之国耶。即伏剑而死。弘立遂自诣虏营。贵盈哥坐毡帐高百尺。左右刃如雪。弘立震怖无人色。膝行蒲伏。不敢仰视。贵盈哥降执弘立手曰。君无恐。此去建州五十里。明日和成。即富贵如我也。弘立拜谢。麾其兵令尽去兵器。随贵盈哥前赴建州。士卒愤不肯前。落涧死者过半。胡人相聚掷瓦砾骂曰。降奴。狗彘不食汝馀矣。景瑞愤懑谓弘立曰。吾辈何面目立天下乎。若见奴儿哈赤。且无拜以示不㥘。弘立入见奴儿哈赤。举手揖。奴儿哈赤叱曰。汝降人。何乃简慢也。弘立即仓黄四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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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亦拜。河瑞国前谢曰。鄙人不识礼数。愿少宽恕。令得近前。奴儿哈赤许升座。厉声曰。汝能不战而降。不然且屠矣。朝鲜且更助南朝乎。弘立俯伏战慄而对曰。朝鲜被倭寇疮痍未苏。兵一出。国内空虚。安敢再乎。于是奴儿哈赤发使朝鲜求和亲。弘立书报废王曰。臣见建州人兵力甚盛。可与和。不可与战。惟王图之。书至。群臣争言弘立叛天子。投降胡虏。以偷一朝之命。反诱我以为虏可和。罪当收三族。废王释不治。遗建州书甚恭。弘立居虏中四五年。奴儿哈赤疑弘立有异志。乃大设宴。召弘立居上座。和硕贝勒固山额真皆列侍。奴儿哈赤出阏氏及宠姬五十人。貌皆绝殊。以示弘立。酌酒慰曰。人生世间。意气相许。不识轻重浅深者。非丈夫也。君在朝鲜。虽位极尊荣。岂有愈于今之所以见遇者乎。弘立曰。女为悦己容。士为知己死。臣之事朝鲜。亦中行氏之豫让也。今陛下国士遇臣。臣何敢背恩。乃作歌以自矢。其词曰。凤辞枳棘兮。鹏化溟波。酬恩报德兮。孰敢少多。瀚海看羊兮。空自悲伤。奴儿哈赤大悦益亲信。金帛牛羊。帐御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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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穷极所好。以顺适其意。初弘立以降倭三百为亲兵。常置帐前。皆剽悍善用剑。至是献于奴儿哈赤。奴儿哈赤大喜。将试剑。三百人相与谋曰。吾等厚受朝鲜之恩。不如乘此时斩奴儿哈赤。归报朝鲜。弘立闻之。夜急入告。奴儿哈赤愕。即命八固山。分倭人三人为一队。每一队入舞剑出。又一队入舞剑。毋得杂入舞剑。倭人知事泄。然已无可奈何。乃入舞剑。剑倏倏闪若白虹。已而三人者举剑直刺奴儿哈赤不中。中固山。于是众固山共格杀之。遂尽杀三百人。奴儿哈赤谓弘立曰。倭人固诈。吾见朝鲜将领皆两班。其心不可测。且欲并杀此辈何如。弘立不答。三四问。皆不答。奴儿哈赤遂拣杀手掌柔腻者四百人。惟李民寏,李一元,朴兰英。以弘立腹心故得免。于是弘立复说用数年矣。欲有所立功以自衒。说奴儿哈赤曰。陛下兵强将勇而无远略。岂欲老死建州乎。奴儿哈赤曰。吾亦欲西。且为奈何。弘立曰。夫沈阳者辽蓟之冲。而辽阳非中国故地。得辽东据沈阳。中国掌中物也。奴儿哈赤起拜曰谨奉教。于是召金景瑞谓曰。汝固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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烹。吾不杀。能为我疾攻辽阳乎。景瑞常恨为弘立所误。辱身负国。欲一得其便。乃谢曰。景瑞死不敢辞。辽城将景瑞与之有旧。请结为内应。奴儿哈赤遂与景瑞铁骑三千为前锋。景瑞潜与辽城将约共灭建州。弘立谍知之。恐事觉累已。言于奴儿哈赤曰。景瑞多诈。请慎之。奴儿哈赤怒。缚景瑞将剐之。景瑞大骂弘立。因谬为曰此实弘立谋。奴儿哈赤大怒。欲并杀弘立。贵盈哥谏曰。诚若此。弘立何苦前告剑倭之秘。而今又发景瑞奸乎。奴儿哈赤悟。释弘立而杀金景瑞。遂引兵攻下辽城。迁子女玉帛于沈阳。弘立乃建宫室置官府。修明制度。奴儿哈赤见之叹曰。君才当不在耶律楚材下矣。辽城之陷也。有苏学士女为虏所俘。甚有色。虏谓之玉面公主。以与弘立。又加赐珠玉锦绮。以酬其劳。弘立于是益肆志。无意东归矣。会朝鲜人韩润亡入胡中。韩润者前与李适为逆斩死者明琏子也。因弘立求见奴儿哈赤。且谓弘立曰。朝鲜夷君之九族。姜氏无噍类。君虽长享富贵。顾何乐乎。弘立泣曰。吾固不知朝鲜夷吾族。吾复何望。昔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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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以吴兵入郢。吾岂独无心乎。因欲请兵于奴儿哈赤。东击朝鲜。苏姬挽弘立衣曰。今公东归。妾将安往。韩润得罪朝鲜。润之言其可信耶。弘立然其言。又不忍别。犹豫不能决。韩润复说弘立曰。今朝鲜有危亡之形。压之以铁骑三千。犹破卵矣。君九族诛夷。骨肉流血而不思报。溺于儿女之娱。尚何面见天下之义士乎。弘立意遂决。乃说奴儿哈赤曰。朝鲜天下精兵处也。劲弓长戟。神炮利剑。皆出于朝鲜。然国俗用人观势利。英雄豪杰知能之士老死岩砧者。不可胜数。诚能驾此辈长驱西向。则虽有智者。不能为南朝计矣。诚与臣铁骑三千。请为假王。收其智勇。简其精锐。十万众可立而办。以助金一统之业。计无出此者矣。奴儿哈赤笑曰。君何见之迂也。昔元世祖力足以平一六合。而终不能服高丽之心。用兵三十年。只结舅甥之好。吾兵卒虽强。合则专。分则弱。今不能越辽广一步以窥中原。而先伐不可服之朝鲜。非计之得。故莫如东和朝鲜。南取明。直待坐镇燕京。而四海始辐凑并至矣。且昔人有没齿而不敢谋其君之徒隶者。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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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独甚耶。弘立度不可以言动。乃上书盛言朝鲜妇女宝货充溢甲天下。书凡八九上。虏人为之谚曰。盈车盈车。姜弘立书。奴儿哈赤不直弘立之欲自王也。不听。居未几。奴儿哈赤为明都督袁崇焕所败。疽发背死。少子红陁时立。于是弘立复乘间说曰。先汗必欲东和朝鲜。此疏计也。朝鲜明之唇齿。虽十发使以求和亲。卒不可得。不如先之以兵威。而和亲乃可议也。红陁时曰。孤新即位。和与战惟先生是听。夫东和南伐者。先君之遗志也。得朝鲜以为金土者。先生之宿计也。天幸得朝鲜大善。则不然两国无违盟。使孤绝东顾之忧。专南伐之计。孤之愿也。遂命王子阿弥陁水。发轻骑三万。听弘立节制。自提假王印以佩之。于是弘立将三万骑。以韩润为乡导。润曰。润与君俱有至痛于朝鲜。东渡鸭水。草木皆雠也。君其念此乎。弘立曰。吾亦日夜所以切齿腐心者也。当是时。 明哲帝七年也。 宪文王闻虏有东侵之意。遣弘立孽子璹,朴兰英子雴等于虏中。璹,雴畏怯不得达。正月。弘立夜袭义州城。杀府尹李莞,判官崔梦亮。进攻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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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汉山城。虏定州牧使金搢,郭山郡守朴由健。杀宣川府使奇协。时变出不意。卒惶急不及措手足。弘立纵兵屠掠。遇人辄贯以钉。驱小儿倒插瓮中。汩汩乃死。所过鸡犬为空。千里无人烟。至清川江。阿弥陁水曰。杀人亦多矣。何不遣使安州议和亲乎。弘立乃遣朴兰英。从城门外求和亲。节度使南以兴登城上应曰。有断头将军。无和将军。弘立大怒屠其城。南以兴与安州牧使金浚。皆自烧死。城中男女老弱。同日立尽。血流成川。会守城卒有与弘立旧相同里者。勒弘立鞚曰。公朝鲜人。杀鲜人何至此极。弘立曰。若非吾乡里乎。朝鲜夷吾族。吾所以杀者。求报雠耳。卒曰。公误矣。公大夫人以天年终。胤子尚无恙。晋昌君位高荣显。况其他乎。晋昌君者。弘立叔父絪也。弘立于是大惊顿足曰。吾为韩润所卖也。立起免死旗。平行至平壤城。传檄招豪杰。豪杰无至者。韩润曰。何其愚也。豪杰其肯为汝用乎。弘立怒曰。且看我饮马汉水然后遂成大事也。进至平山。都元帅张晚遗弘立书曰。君信。朝鲜非君之故乡乎。君兄弟爵位如旧。独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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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幸耳。何乃尔也。 宪文王闻弘立独专虏权。遣晋昌君姜絪。诣弘立议和亲。絪见弘立泣责曰。汝背弃伦常。为降奴于夷虏。雠父母之国。屠戮及于鸡犬。是何忍耶。弘立羞愧悔恨。投金印于江水。谓阿弥陁水曰。吾归金。不能使金重。在朝鲜则金重。阿弥陁水亦苦弘立猜暴。即许诺。韩润曰。男儿贵乎得意。何必故国哉。遂尽载宝货妇女以西。弘立外诱于韩润。内牵于晋昌君絪。邑邑不自由。已而见 王于行在。自言和戎息兵之功。 王慰谕曰。卿居虏中久矣。岂有妻妾乎。弘立起拜曰。臣名败身丧。为天下僇。诚不敢复为淫纵以益臣罪。于是进士尹衡觉率太学生三百馀人。上疏请斩弘立以谢天下。 王不听。弘立居虏中十年而归。闾井如故。父老皆旧面。然自公卿大夫士亲戚故旧。耻与为伍。相戒绝还往。欲修父母坟墓。晋昌君絪又大言切责曰。汝弃贤母啮臂之言。使母不瞑于泉下。尚何心复上丘墓乎。又见忠烈录画金应河力战死节。弘立景瑞在旁屈膝状。叹曰。吾其愧死矣。时苏姬闻弘立不肯归。奔朝鲜。朝廷拘姬。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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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书。以百金购传弘立。弘立执书呜咽。因病醉不食乃死。晋昌君絪凭尸哭。许葬先垄。至今过者号为姜虏冢。
语有之。所以生狐兔狗彘者。显麒麟之祥。诚哉是言也。金应河虽力战死。然非弘立降。恶能益著其烈哉。方弘立以三万骑。横行于朝鲜也。其志岂专于复雠哉。彼欲自王耳。及其势有所不可然后。犹挟虏势以伐其功。而 宪文王不诛。晋昌君絪凭尸哭。许葬先垄。恶不必祸。岂弘立之谓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