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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梧集卷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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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梧集卷之三
 讲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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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宫侍讲日记
戊子六月十五日兼司书时。 召对于尊贤阁。进讲纲目汉顺帝卷。自秋九月诏举武猛止遣中郎将张耽击降之。贱臣曰。宦官诬王龚则不悟。龚之被诬谗梁商。则乃以为汝曹共妒。此非由顺帝前昏而后明也。廷臣与戚里。势有亲疏之别。故上心有公私之异也。大抵宦官与外戚之祸。历代皆然。西汉以外戚亡国。而东汉又不知惩诚。可悲也。良贺所云。得臣举者。非荣伊辱。后人知此义者鲜矣。宋臣所谓须得宦官宫妾。不知名者为宰相。真名言也。宦妾与外戚虽殊。其为内径则一也。人君因宦戚之言而用人。则败乱之国也。人臣因宦戚而进身。则立身不正。虽抱管葛之才。决不可用矣。 令曰。诚然矣。以汉言之。外戚之能保全者只数三家矣。贱臣曰。假之权柄。安得不亡。其所以爱之者。乃所以害之也。时君世主。不知家国俱全之道。辄皆崇用外戚。毕竟至于家国俱伤。盖由于其心认外戚为私人故也。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王者奉三无私。以治天下。则等是臣子。宁合置亲疏于其间哉。 令曰。然矣。贱臣曰。 邸下春秋鼎盛。虽以闾巷匹庶言之。正是着力勤学之时也。古人云。天下之命。系于太子之学与不学。其关系之重何如也。程子云。一日之间。接贤士大夫之时多。接宦官宫妾之时少。然后可以薰陶德性。一日两筵。虽无一或停。对宦妾之时。比之对宫僚之时。不啻多矣。无故日则两筵无或停阙好矣。 令曰。连有暑症腹痛。昨招医人。诊视服药。两筵之并停。心甚不安。故行召对矣。贱臣曰。时方剧热。 睿候又未宁。则书筵虽难设行。召对则简其礼貌而引接好矣。 筵对之停。不但学业之间断为可惜而已。长对宦妾。不与宫僚相接。此最可闷。宋臣张九成告其君曰。陛下对宦妾之时。与对臣僚之时。其心同乎异乎。其君不即答。九成又曰。陛下之商量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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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已不诚实云。此言正好点检。人非慎独工夫到极处。则幽显如一。岂其易乎。宋帝之不即答固非矣。而要之对宦妾之时。不如对臣僚之时。故臣以宫官进见之时甚少为闷矣。 令曰。然矣。当体念矣。又 令曰。顺帝虽懦弱。授国柄于宦戚。而犹能不罪言者。有时采用。此则可尚矣。贱臣曰。 睿教诚然矣。大抵人君之德。莫大于纳言容谏。盖一人之聪明有限。天下之事变无穷。苟能容受人言。则天下之善集焉。于君道斯过半矣。而时君世主。每患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逆耳之言难受。而逊志之言易入。此所以治不古若也。 令曰。然矣。又 令曰。顺帝之招法真。亦可尚。以史所谓通内外。学者见之。真固非醇儒。亦一代之高士也。贱臣曰。东汉无醇儒法真。概亦遗逸之士矣。旌招此等人。亦竟不至。以外面观之。此似无补实政。而其实则其有关于树风砺世者多矣。此时昏乱虽到极。而如黄琼李固诸贤。起自荐辟。主张清议。使群邪犹有所惮。其功可谓远矣。下及灵献之际。曹操徘徊汉鼎之傍。而卒不敢取者。先儒以为清议之力。东汉。自光武招遣逸褒德行以后。其所以立规模树风声者。大有助于国祚。此等处正合着眼。看淮南王之欲叛也。以为诱公孙弘辈。如发蒙振落。而所惮惟一汲黯。正人之在当时。不惟临乱效节而已。乃能逆折奸萌如此。夫用一士于朝廷。而能使逆贼畏之而不敢发。则其功效何如也。为人君者。不可不留意于培养名节之道矣。 令曰。所达好矣。
二十一日入侍 书筵于尊贤阁。进讲诗传第十卷雍章。贱臣曰。天子穆穆。朱子释之曰。穆穆。天子之容。此本礼记天子穆穆诸候皇皇之文。大抵威仪气象。非可以一朝袭取于外也。须是内有其德。然后威仪气象之见于外者如此。乃其符验也。先儒以为学者须是理会气象。气象好时。百事是当。而朱子载之小学。匹夫为学。犹当理会气象。况处崇高之位。为四海所瞻仰者乎。苟能修之于内。则威仪气象。自会如此。如汉成帝之临朝如神。而荒于酒色者。乃矫饰也。此则正可以为戒者也。 令曰。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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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
七月初三日。 召对进讲。自三年夏。止梓潼山崩。贱臣曰。荀淑书卒。不但以淑之为善士也。东汉名流。李固,李膺为首。而此两人皆出淑之门。则汉末清议之潜扶国祚者。其渊源所自。功不可掩。故朱子之特书荀淑卒。乃是扶世教之意也。而淑之孙彧。乃附于曹操。虽名祖之孙。不能世其家声者多矣。 令曰。彧是八龙中谁之子耶。贱臣曰。荀绲之子也。钟皓以招过取怨为戒。而劝以保身全家。此于训子侄之方则固得矣。而有国家者。至于使臣下。以此个法门为正。则其国事可知。此是当鉴戒处也。 令曰。然矣。又 令曰。桓帝录定策功。益封梁氏及诸宦。此事何如耶。贱臣曰。帝王虽无储嗣弟侄。宗室以众望所归而入承大统。则虽定策大臣。岂有功勚之可论。今桓帝则梁冀之舍清河而拥立。臣以此自德于君。君亦以此德臣。此定策论功之所由始也。 令曰。孝崇后。是孝崇皇之妾耶。桓帝之尊匽贵人为孝崇后。此事何如。贱臣曰。桓帝于蠡吾侯。只假以皇字。比之尊崇继统者虽有间。而入承大统之后。尊蠡吾为皇。已是失礼。而不以蠡吾之正妃为后。而以私亲妾媵为后者。尤为失礼。礼记所谓失礼之中。又为失礼者。正此等之谓也。 令曰。历代追崇。未知始于何时而皆非矣。贱臣曰。诚如 下令矣。汉光武则异于自藩邸入继之人。哀平失国之后。以宗室倡义复国。则虽曰中兴。便同创业。而自继西汉之统。不别立太庙。只建四亲庙于南阳。此事最卓越。朱子亦甚称之。光武此事。可谓难矣。追崇之为失礼。汉唐诸臣则无一明言其非者。至宋濮王典礼时。先贤之论出而礼义始大明矣。 令曰。然矣。桓帝之以匽贵人为孝崇后。下番所达失礼之中又为失礼者。诚的确之论矣。 令曰。陈蕃之笞杀梁冀使者。可谓难矣。贱臣曰。蕃之毕竟树立。于此已见其端矣。臣曾见东平尉郑载崙所著册子。则许积为全罗监司时。赵贵人宫奴下来。以非理欲占民财。积不许则宫奴睨视大喝曰。令监欲只为全罗监司而止乎。积即其地扑杀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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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贵人闻之。戒宫人曰。此事勿令 大朝闻之。闻之则必疑吾之纵奴作拿于外方矣。此可见 圣祖家法之正云矣。 令曰。此事余亦曾闻之矣。贱臣曰。其册子中。又记一事以为 先王朝有夹侍受由还乡。及其反面。自 上下问沿路接待之厚薄。夹侍已默揣 上意。乃以冷待者。谓极力优待。厚待者谓之全不顾见。 上认以为实状。以所谓优待者。为鄙陋而不用。所谓冷待者。为有守而升用云。不特宦官而已。虽外廷之臣。小人情态多如是用意极巧。在上者。虽欲不见欺难矣。真所谓贼谋难测者也。此等处诚合着眼看破矣。 令曰。此事亦曾似闻之。如此之说。 见欺必矣。何以则有不见欺之道耶。贱臣曰。以所奏之人平生心迹揣度之。则似有可知之道矣。 令曰。此则然矣。贱臣曰。 睿候频频未宁。凡干慎摄之道。固当靡不用极。而圣人在色之戒。尤不可不以十分加意。臣于年少时。闻长老以此事为戒。辄羞涩不知其言之切己矣。及至三四十。然后始觉其言之为真个药石矣。 令曰。色欲何可谓易制。而实则分数本淡矣。贱臣曰。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是臣区区之望也。 令曰。当体念矣。贱臣曰。臣等非不知 睿候之未宁。而第不胜忧爱之忱。敢陈达辞矣。 批旨优渥。旋 令召对虚受之盛。臣实钦仰。臣曾以受言容谏。是人君第一义为达矣。拙讷之言。尚蒙 采纳如此。推此心以往。将见天下之善皆集矣。此臣所以喜也。 令曰。暑感头疼甚紧。故欲行召对而未及为矣。见达辞后始行之。而久坐讲论文义。多闻所达之言。痛处还似有胜矣。贱臣曰。人君之德。莫大于容谏。虽以汲黯,魏徵事言之。朝廷有一直臣。则其利益无穷。淮南王之惮汲黯不敢发。臣前已仰达。而魏徵谒告。还告太宗曰。人言陛下幸南山。装严已毕而竟不行何也。太宗曰。畏卿嗔。故中辍耳。朝廷有直臣。则不但有过必谏。乃令君上畏其嗔而不敢为过举。不但临乱效节。乃令逆贼惮不敢发。其功效何如也。伏乞 留意体念。 令曰。所达诚然矣。贱臣曰。 邸下燕居时所披阅者。不审在何书耶。此亦言及于宫官为好。虽非经史。若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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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益之册子。则谨当论难扬扢。若系无益之册子。则当陈戒矣。程子尝以为天子居内时。服食动静。皆当使经筵官知之。况书册间事乎。 令曰。近因极热且有病。不得览着实书册。行文书册尤难看而所陈好矣。
初四日 召对。进讲自元嘉元年。止国家之大事哉。贱臣曰。虽以梁冀事见之。小人欲专权柄。则虽同气之亲。亦忌之。盖虑其分夺吾之权也。历代奸凶。虽父子兄弟。各立门户。互相猜剋者多。如蔡京事。可谓伦理灭矣。 令曰。然矣。贱臣曰。昨筵。臣敢仰问 燕居所阅书籍。则以盛暑中行文书册尤难看为 教。臣于其时。欲陈区区之见。而缘夜深退出矣。盛暑难看行文。诚如 睿教。故闾巷人则盛暑看读诗歌者多矣。然帝王之学。异于匹夫。诗律之类。极涉不紧。偶然寓目以为忘暑之资。则虽似无害。然此等文字一寓目最易牵情。倘或一向耽着。则其害不细。谢上蔡诵史书甚熟。程子尚以玩物丧志责之。史书则鉴戒古今国家成败。人物贤邪。亦不为无益。而程子尚责之。况如诗律之类。其为玩物丧志。非史书之比。伏乞 留念焉。 令曰。当体念矣。
八月十九日昼讲。 进讲孟子文王之囿及以小事大二章。贱臣曰。人命至重而杀麋鹿。乃与杀人同罪。齐王之意。盖恐人之或伤麋鹿。故峻法以防之。后世人辟。欲令之必行。则辄以杀胁之。然凡天下事。理顺则令自行。理不顺则虽严法。而令不行矣。令曰。然矣。贱臣曰。与民同之四字。是吃紧处。好色章集注。公私之说极好。与民同。公也。不与民同。私也。公私二字。是天理人欲之分也。天地万物。本吾一体。张子西铭。说此义甚详。匹夫为学。亦当知此义。况受命司牧者乎。不与民同。只由于己私难剋。论语放于利而行多怨注。欲利于己。必害于人八字尽的确。为人上者。每患不知。以一人洽(一作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底道理。虽以为官长者言之。皆不知设官本意。是出于为斯民置官长。而认以以斯民奉吾一身。故民不聊生者此也。大抵天下百事。皆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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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私字坏了。败家亡国。究其本则皆由于此。但私是有我之称。则此身一生。这私字便是与生俱生。剋去最难。诚不可不着意省察。用力剋去也。一为私意所蔽。能令明者昏。刚者柔。可不惧哉。臣敢问 邸下平日自省。凡于念虑事为之际。自觉其为私意者多欤。臣愿闻之。 令曰。或有自觉其为私意之时。而虽有私意。不能自觉之时亦多矣。贱臣曰。如臣者。长在私意窠臼中。每患不自省觉。偶一省觉。则即此便是私意退听之渐也。有时自觉之 教。诚好矣。然不自觉之时。想必多于自觉之时矣。 邸下睿学虽夙就。一念私意之萌。与日用事为之涉于私者。必不胜其多。而今以或有自觉之时为 教。则此非由于私意之少也。盖由于不能自觉时多也。从今以往。益加 省察之工。须到自觉。其为私意之时。比前益多。然后方可验其长进矣。伏乞体念。 令曰。当体念矣。○同日 召对。进讲自二年春正月止鲜卑寇幽州。贱臣曰。国将亡。必多制。真名言也。季世不知法不足以禁奸。而或虑法有未周。辄事更张。朝变夕改。殆同随矢立的。汉高承秦苛法之后。一切扫除。只约法三章。是何等胸次耶。令曰。然矣。临退。 令夹侍。取来雪花纸十六幅授。贱臣曰。欲作屏风。每八幅。书古文中格言各一篇以进好矣。
二十日画(一作昼)讲。 进讲自齐宣王见孟子止畜君者好君也。贱臣曰。有人不得则非其上。有字下人字上。须添若干语意看。然后可通。此有字。紧承上文贤者。亦有此乐之有字。谓贤者亦有此乐也。至于不但贤者有此乐。人皆欲有此乐之意。则当就人不得则非其上。里而看得出夫忧以天下乐以天下者。非要民之忧其忧乐其乐。而为之忧民之忧。乐民之乐也。上之人既忧民之忧乐民之乐。则民亦自然忧其忧乐其乐。感应之理然也。忧乐不以一己而以天下。此何等广大心胸。民吾同胞。天理本自如此。况居君师之位者乎。伏乞 体念。 令曰。当体念矣。贱臣曰。畜君何尤四字。正好看畜止其君之欲。正出于爱君。非可尤也。而每为时君所尤。故曰。畜君何尤。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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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善治。正坐于不喜臣下之畜君。若忠臣之意。则以为君上有善。则不待臣下之赞誉而固已善矣。其不善者。则须待畜止。然后可入于善。此乃其苦心所在。而为人君者。以承顺者为悦。畜止者为尤。诚足痛心。此不可不戒也。 令曰。然矣。
二十二日 召对。进讲自二年春大疫。止固请乃止。贱臣曰。知其忠而不能用云者。此事最可闷。大抵不知而为之者。则若有知之之时。便有改之之道。而知而为之者。元无可改之日。此不可不戒也。 令曰。然矣。贱臣曰。前受中何如桓帝之问。君臣问答皆好笑。比德唐尧之语。意出讥讽。固未知其稳当。而古人欲激厉其君不惮直。以其君比之于昏辟。周昌比汉高于桀纣。刘毅比晋武于桓灵。而其君不以为忤。岂不贤哉。晋武闻桓灵之比。以为何止于是。则毅以反又不如为言。武帝乃曰。朕则有直言之臣。此为胜之。可谓君臣皆贤矣。苟桀纣矣。虽比之尧舜何益。苟尧舞(一作舜)矣。虽比之桀纣何损。而人君皆喜浮谀而恶规砭。此所以治不古若也。闻 仁祖朝故参议安邦俊上封事。有曰。 殿下只废母一事之外。无胜于昏朝。昏朝失之。故 殿下得之。毋使 殿下失之。他人得之。可谓难言之言。而未闻以此获罪。真可为后世法程矣。令曰。然矣。又 令曰。赵苞事。下番之意以为如何。贱臣曰。程子之言其秤量公私轻重者。义理精矣。身往降之。谓勿以土地人民降。而只抽身往降也。以苞之毕章自杀见之。其失只在于择理不精矣。然母子之天伦何如。而其可不思所以活母之方而遽进力战乎。臣则以为苞之事极非矣。 令曰。所达诚然矣。
二十四日 召对。进讲自作罼圭。止即时皆降。贱臣曰。文王之囿云云。真所谓傅会经训。文饰奸言者也。从古小人。皆以导君为恶为心者非他。人君若留心正道。则渠辈无闯隙之道。故必百计怂恿。导之以邪恶。惟恐其君一朝为善。渠辈无所措手足。小人情态诚不可不早辨而严斥矣。 令曰。然矣。贱臣曰。天下之财。莫不生之阴阳。归之陛下。岂有公私云者。诚格言也。大抵天下事。易私而难公。易专而难均者。莫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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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故大学平天下章。专就财用上说者。以此故也。人主之设置内帑。不过为宦妾戚里私惠之资而已。古之哲辟。莫不以出内帑助经费为事。此事诚可法矣。 令曰。然矣。贱臣曰。或有诏用四字。亦当着眼看。唐人有不经鸾台凤阁。何名为敕之语。宋臣亦多封还内降。人君用人自有公论。自有有司。不以公论。不由有司而用之者。皆私意也。邪径也。 令曰。然矣。辅德南玄老曰。虚纠清修。可见纪纲之先亡。如是而国安得不亡乎。贱臣曰。上番所达尽然矣。然纪纲之亡不亡。又非一日之渐也。纪纲如浩然之气。集义所生。非义袭而取之。须是朝廷举措得宜。刑赏不滥。有以悦服人心。然后纪纲方可立。非严刑峻法所能猝然撑竖而立之也。 令曰。然矣。
二十五日 召对。进讲自八月起四百尺观。止收掠死狱中。贱臣曰。行行且止。避骢马御史。虽如此之时。犹为人所惮如此。桓典亦可谓非常人矣。唐柳公绰为京兆尹。杖杀神策将。宪宗怒诘之。公绰不屈。宪宗顾左右曰。汝曹须作意。此人吾亦畏之。使君上畏之。至戒饬左右。其风采可想。此何等盛际事。在人上者。宜以扶植此等人存心矣。 令曰。然矣。贱臣曰。臣顷以诗律事陈戒。只承当留意之 答教。下情不堪閟菀。大体 辞令之简默固好。而此等陈戒之语。则须 赐明白答教。然后上下情意方可流通。臣之本意。亦非以一切永断为请也。只欲毋至耽着而已。 邸下若下答曰。余果好之。而戒语如此。从今当节之。不然则答曰。戒语虽如此。一时寓心。何至有害乎。又不然则答曰。余无好之之事。宫官似过听矣。此三者之中。据实下答。则臣之心可谓豁然。而今但以留念为 教。未知臣之所达。不概于 睿心。而姑为是假借耶。抑臣言果犁然有当于 睿心耶。愿闻 答教。 令曰。此事前日则果不无好着之事。频有述作矣。亦不过一时事。近日则兴阑自觉。无甚意味。故别无着工之事矣。贱臣曰。今承 答教。臣心之从前閟菀者。顿然爽豁矣。又曰。臣敢问 邱下平日为学。果有立志之可言欤。以尧舜必可做为志欤。抑不能如此欤。 令曰。虽圣贤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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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无欲为之意。而终是悠泛。不可以立志言矣。贱臣曰。言过实而行不逮。最为学者大病。 睿教亶出心曲。比之虚为大言者。反复胜之。大抵一时好意思。旋即消歇者。非所谓立志也。须是卓然立志。不为他歧所迁。久久不挠。然后方可谓立志。学问非别件事。只每事求是而已。须先立其志。以定趍向。然后讲明义理。以照见事之是非。而精择之。既择之后。又必行其是者。去其非者而已。涵养操存。省察践履。皆不可阙一。而慎独是切要工夫。天德王道。其要只在慎独。大学所云。閒居为不善。见君子而后。掩其不善者。骤见似属粗过。而细究之。则犯此甚易。且以臣身验之。对畏友之时。此心自不觉肃然警省。而常时则不如其时。须是言行相副。表里一致。然后方可免此。温公所谓平生所为。无不可对人言者。正好把作题目。自点捡矣。班固作汉元帝赞。备言善书画精音律。吹箫度曲等事。而引外祖兄弟侍中为證。作成帝赞。称临朝威仪若神。内荒于酒色。而引姑母婕妤为證。宋儒援此戒其君以为帝王宫中之事。毕竟人无不知之理。班固之必引目见人为證。恐人不信故也。宋儒此言真可谓警省之助矣。臣前以程子起居动静。皆当使经筵官知之之语。仰达矣。臣等待罪讲官。而入 对数时之外。则 邸下自内所为之事。漠然无由知之。设或留意于不当为之事。直庐邈若千里。何由闻知而规谏耶。此最可闷。臣敢问 邸下近日燕居所观者。何书愿闻之。 令曰。击蒙要诀,经筵日记。亦好看矣。贱臣曰。好矣。监戒之切近事。胜于远事。我 朝事胜于前代事。如经筵日记。事实与义理。具备若熟览。则当大有益矣。
二十六日昼讲。 进讲自邹与鲁閧。止焉能使子不遇哉。贱臣曰。今而后。得反理固如此。君不爱民而欲令民爱君。甚矣。自反之难也。进德之道。凡事莫如自反。此是最当留意处。然此是孟子对邹君言。故且如此说。若对邹民言。则当以父虽不慈。子不可不孝底道理言之矣。礼所谓与人父言言慈。与人子言言孝者。义理本自如此。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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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臣视君如仇雠之说。亦对人君言。故且如此说。 皇朝高皇帝之欲黜享钱唐之披衿受箭。即此事也。 令曰。然矣。贱臣曰。若夫成功则天。盖只为己所当为。而不必其在天者。即君子之心也。若有责效之心。则是有所为而为也。张南轩之言曰。无所为而为者。义也。有所为而为者。利也。而朱子亟称以为发前未发矣。程子曰。为名与为利。清浊虽殊。其为利心则一也。大凡假义之类。好名之士。其大本则固已非矣。然此等人能为苟难之行。比之庸常无可称之人。敢问 邸下以为孰胜耶。 令曰。以心术言则庸常人反胜矣。贱臣曰。 睿教诚然矣。然以古人买死马骨之意言之。则虽好名假义者。在上者若奖用。则人必激劝。以为外面为善者尚如此。况于真个为善者云。而竞劝于为善矣。诸葛亮之用虚名之士。以收人心。亦有意矣。 令曰。以激劝之道言之。则果然矣。贱臣曰。古人云避名。无为善之路。又云。末世之士。惟恐其不好名。此言亦皆有意矣。 令曰。然矣。贱臣曰。太王去邠。是空旷之地。自此移彼。自彼移此。皆无所难无所害。与后世播迁。如明皇幸蜀之类。大不同。然孟子但曰。请择于二者。敢问二者之中。孰为胜之耶。 令曰。效死勿去胜矣。贱臣曰。 睿教诚得之矣。虽以我 朝事言之。壬辰丙子。皆以去邠获全。然亦倖耳。壬辰。 驾到龙湾。后有内附之议。主张其议者。与拒斥力争者。皆其时名臣也。未知得失果何如耶。 令曰。勿渡辽之论得之矣。贱臣曰。集注可谓无谋之说。正好看。盖圣贤论事。惟以义理为准。未尝为推移阔狭之言。王道个个如此。若伯道则不然。到急滚处。却舍义理而较利害矣。令曰。然矣。贱臣曰。不遇鲁候。天也。断之以天。在孟子则可如是说。在平公则不可如是说。盖人君造命。故不当言命。虽衰末之世。挽回世运。拨乱反正。惟在人君作用。不当诿之天命矣。 令曰。然矣。 同日 召对。进讲自夏四月。止谓之米贼。贱臣曰。左礼之谮卢植。此等处每易堕其术中。如臣前日所达夹侍由归后。沿路接待之说。臣退更思之。唯初不以此等语。问于渠。可以不见欺矣。 令曰。余意亦正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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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未及言之。下番所达诚然矣。
二十七日 召对。进讲自八月遣皇甫嵩止送还汉阳。上番曰。以左昌怒盖勋之谏观之。亦可见受谏之难矣。贱臣曰。官长与僚属之间。受谏之难尚如此。况臣之于君乎。以进谏言之。虽敌己之间。尚难斥其过失。况至尊严之地乎。以受谏言之。虽敌己之间。闻规砭之言。尚难不怒。况居至尊难位。而俯临群下乎。唐宪宗之受言容谏。亚于太宗。白居易以翰林学士。因事力争于上前。直曰陛下错。宪宗初甚怒之以为小臣安得无礼。遂命出院。及李绛救解。乃令寝命而优待之。宪宗凡于李绛之言。无不听纳。史称绛争于上前。至头面俱赤。而帝不怒。如宪宗。亦可谓不易矣。 令曰。尽然矣。
三十日昼讲。 进讲自公孙丑问曰。止惟此时为然。贱臣曰。曾西未闻其贤。而尚以管仲为耻。帝王之学。尤当以分别王霸为先矣。 令曰。然矣。贱臣曰。孔孟之扶抑管仲不同者。皆因时救弊也。所谓时措之宜也。为政之道亦然。如汉高约法三章之救秦末苛法。光武崇奖名节之救西汉委靡。皆因时救弊之政也。历代相承之际此等救偏矫弊之政。正合着眼看矣。 令曰。然矣。贱臣曰。王伯之分。不审 邸下曾已明白勘破否。敢问如何是王。如何是伯。臣愿闻之。 令曰。一循天 之正者王道也。杂以私意者伯道也。如是认得果是否。贱臣曰。 睿教果得之矣。如诸葛亮所云成败利钝。非臣所能逆睹者。庶几于王道矣。 令曰。董仲舒所云。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者。乃是王道也。贱臣曰。三代以后。王道之不复讲久矣。洪惟我 孝宗大王招延山林之士与先正臣宋时烈,宋浚吉。托以心腹。举国以听。而其所以出治之道。不过曰明天理正人心六字而已。 孝庙尝语先正曰。予欲以此六字为治。卿亦以此六字为己任。大哉王言。真纯然一出于王道。虽天不假寿。治不及成。而遗风馀烈。犹足以耸动百代。古人云。欲法尧舜。当法祖宗。伏愿常以此六字。体念而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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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焉。 令曰。当体念矣。又 令曰。下番所书陈故事。语甚好矣。贱臣曰。人君欲逸之一念才萌。而毕竟亡国败家。皆源于此。诚可惧也。以抑诗言则卫武用工亦密矣。视尔友君子一章尤好。于外面人所共见之地。则人情莫不修饰容仪。而至于人所不见之地。则每易放忽。故其言如此。此等处。亦合体念用工矣。 令曰。当体念矣。贱臣曰。两日停筵固知由于 睿侯之未宁。而若只时时有眩气。妨于讲读而已。则乘其少间之时。 特召宫官。或令读书。或令陈历代治乱民间疾苦而听之。或论难燕居所览册子。俱无不可。唯一日两 筵。是进见之路。停筵 之日。则 邸下在内时。所看者何书。所做者何事。皆无由知之。虽或有有害于 睿德之时。亦无由知之。咫尺直庐。邈若千里。岂不闷乎。当此惜寸阴之日。书课之间断。岂不可闷。而臣则犹以为馀事。对宦妾之时多于对宫僚之时。此最可闷矣。 令曰。两日有头疼。不得梳洗。故不得召见矣。○同日 召对。自朱隽击南阳止暂绝修宫钱。贱臣曰。内倖欲杀陆康。乃以援亡国譬圣明。为大不敬。此乃千古宵小辈戕杀正人之话柄。人君若如是执言。则进谏之臣岂有一人可以得生者耶。凡人臣之进谏于君者。皆所以箴警君上之过失。使之改而从善也。若以此指为讪谤。而被以不敬之律。则谁能免于死乎。舜之圣而禹戒以毋若丹朱。成王之贤而周公戒以毋若商受。周昌比汉高于桀纣。刘毅比晋武于桓灵。而何尝以此有损于其君之贤哉。虽比尧舜于桀纣。在尧舜无少损。虽比桀纣于尧舜。在桀纣无少益。而小人辄以言者援古證今之言。捏成罪案。为人上者。不可不察其情态矣。 令曰。然矣。贱臣曰。灵帝之诏发州郡材木文石。固是亡国之举。而虽非此等徵敛。大凡国家有不得已事。卜定一微物于外方。则自民人之纳于面任。面任之纳于下吏。以至自州郡至监营。自监营至京司。次次受纳之际。百弊俱生。货赂公行。国家所用。则不过毫发之微。而民间弊端。则不啻邱山之重矣。 令曰。诚然矣。贱臣曰。历代宦官之祸无世无之。而惟我 朝家法甚正。宦官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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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除拜官职。又不许与廷臣交。故 国朝几百年。得免宦官之祸。惟尚俭有道事。适值 国运之不幸矣。 令曰。然矣。其时作乱之宦寺。只此二人耶。宫女则谁某耶。贱臣曰。宫女则石烈,必贞矣。尚俭有道之外。又有孙荆佐。乙巳初。被鞫沈益昌,沈廷玉,元徽,沈檀,李森。皆干连于其狱矣。 令曰。昭烈比高祖光武。优劣何如。诸葛亮比高光时名臣。优劣亦如何耶。贱臣曰。昭烈以才略言。则固不及高祖。视光武亦逊。而以天资与工夫言。则似胜之。昭烈之不取刘琮。庶几乎行一不义得天下不为之意。且以临终以善小恶小之说。戒后主。以嗣子如不可辅。君可自取之说。语孔明者见之。则其天资之近道。用工之精细。槩可见矣。孔明才略之外。学识志节皆备。两汉名臣无似此者。大抵昭烈与孔明之出处际遇。殆三代以后初有。立志皦然。名义甚正。风声所及。可以耸动百代矣。 令曰。昭烈比文帝何如。贱臣曰。文帝贤主。而乃是守文之主也。 令曰。宣帝亦贤主矣。贱臣曰。宣帝治法极好。择宰相必于循良牧守中事皆靠实。不徇虚名。故食效甚速。 令曰。宣帝之业。自元帝时始衰。班固元成二帝赞。下番曾有所达矣。贱臣曰。二帝宫中所为之事。二帝想自谓人必不知而不但人皆知之。又笔之于书。以示后世。而又引当时目见人为證。则凡己有所为而欲人不知者。可谓错料矣。 令曰。然矣。贱臣曰。说者每以文帝,宣帝杂伯道而国治。元帝,成帝好儒术而业衰。为诋訾儒术之把柄。而元帝所用之儒。非真儒也。如匡衡,韦玄成,杜钦,谷永之类。皆阿谀软熟。无气节之人也。汉业之衰。由于所用之非真儒也。非儒术之罪。 令曰。然矣。贱臣曰。成帝临朝。虽善自修饰。而内荒于酒色。则凡其容仪之外饰者皆伪也。大凡假饰之事。不能久。久必绽露而后已。此不可不戒也。威仪之假饰者。虽所当戒。而要之威仪之节。亦不可放过。况为人上者。人所瞻仰。尤不可不谨。威仪。固是德之符验而制于外。亦所以养其中也。内外当交致其功。不可云吾德姑未修而不自点检于威仪之际也。如玉藻九容常常留念好矣。 令曰。当体念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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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三日 召对。进讲自黑山贼。止起第于河间。贱臣曰。保母所云。崔司徙(一作徒)名士。岂是以钱得官者正好笑。以保母荐得官。比之以钱得官。有何优劣。不徒此也。凡士大夫由邪径得官。与以面谄得官者。亦何胜于以钱得官者耶。此等处正合深察矣。令曰。然矣。贱臣曰。以崔烈之名族而以钱得官。此可见风俗之移人。风俗洁污。专系人君导率之如何。大抵世间上智与下愚。是千百之一。其馀尽是中人。中人之善恶向背。惟在导率。如封德彝,裴矩。佞于隋而忠于唐。可见为人上者导率之方。诚不可不慎。上好谄。谄为进身之方。则下之人虽稍欲自好者。无不屈志为谄。上好直。直为结知之道。则下之人虽庸常之类。无不竭力为直。其效害果何如也。 令曰。然矣。贱臣曰。刘陶剥蚀。不有损于圣体之说。极鲠直至于目不视。鸣条之事等语。直以桀纣比之。可谓难言之言也。天下之恶。莫大于杀谏官。东汉已亡于灵帝杀刘陶之日矣。令曰。然矣。
初十日昼讲。 进讲自孟子曰天时。止不为管仲者乎。上番曰。大舜有大焉。大舜之所以有大者。何故欤。 令曰。以其公天下之善。而无人己之别也。贱臣曰。 睿教诚然矣。子路之闻过而喜。固浅矣。虽禹之拜昌言。犹滞于迹。且看舜之舍己从人。不分人己。惟善是取。此何等心胸。大抵此理。原是公共底物。只缘形气是我所独得。故一堕形气。人与己便有间隔。此所以易于私己也。圣人则不然。就形气上面看得。此理原是公共。初无人己之别。故能善与人同。不被人己所隔断。然以学者用工之序言之。则上番所达工夫。须从喜闻过始者尽切紧。不审 邸下曾体验过否。且以小小过失。以婉曲之言箴规。则不怒而喜。犹不至甚难。而至于大段过失。或系不欲人知之事。乃以迫切之辞。硬直面斥。则于此不怒而喜极难。 邸下虽当如此事。能不怒而喜之否乎。 令曰。何至于怒乎。旋又 教曰。设令猝乍之顷。有些难受之意。而亦无因此憎其人之意矣。贱臣曰。下款 教意。可揣是实际。甚好甚好矣。如臣不学。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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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与论于此。而若闻如此之言。则骤闻之时。不无如何之意。而霎时之须。翻然回思。觉得此言之可喜不可怒。则初间如何之意。自不觉其当下消释。其能不被初间如何之意所主张。而旋悟其可喜不可怒者。此正是人鬼关头也。虽苦口逆耳。十分难堪之言。若能皆以义理揆之。而觉其可喜不可怒。则善不可胜用矣。宾客曰。人君之短于纳谏。其失皆由于自尊而自贤矣。贱臣曰。自贤由于自尊。人君处崇高之位。视天下无敢抗己者。遂有自尊之心。群下见其顺之则有利。逆之则有害。遂不敢一言斥其失。而惟美是颂。上之人见群下之有颂美而无斥过。遂认以吾已贤矣。不欲闻人之言。毕竟亡国败家。皆源于此。此等事情。宜明察而痛戒之矣。 令曰。然矣。贱臣曰。谏诤之臣。人欲谤之则辄曰。邀己之名。彰君之过。人君亦往往为此言所狂惑。夫人君纳谏改过。则美名归于上。过自消而善益彰。人臣爱君。根于秉彝。宁有邀己名彰君过之意。而假令有一种无状之人。真有此意。以在上听言之道言之。但见其所言有益于我。则便从之。不必更究言者之本意如何。然后方可尽纳谏之道矣。且如人君实未尝有不善之意。而言者不知上意。进过计之言。则以其不知我而怒之者多。有改无勉。均之为有益于我而已。彼之不知。于我何损。人君操生杀之柄。以临于上。明知其顺有福逆有祸。而犹且进言者。其势岂不极难。而其情岂不可悲哉。苟非在上之人一意优容。则进言诚难矣。 令曰。然矣。上番曰。不得已而之景丑氏宿。不得已三字。每易错看矣。贱臣曰。若无仲子对使者之语。则只出吊东郭。已可见托疾之本意。斯可已矣。而仲子既不会孟子之意。权辞以对使者。若不一番说出托疾之本意。则有若仲子之言为实际语。故不得已往景丑家。道破本意。要令转闻于王也。令曰。然矣。又 令曰。固将朝矣。闻王命而遂不果。此因与孟子酬酢。因孟子之言而知之耶。抑问其出吊之时。已揣得托疾之意耶。贱臣曰。此章所载之外。安知不先言托疾颠末耶。又曰。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义四句。此时则君臣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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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定。故固如此说。然在上者。要当知此意。知吾之富贵。不可与贤者之道德相抗。然后方可尽尊贤之道矣。 令曰。然矣。贱臣曰。宾师。不以趋走承顺为恭。不但宾师当如此。大凡人臣事君之道。皆当如此。此个义理。为人上者。尽合精察矣。 令曰。然矣。
十二日昼讲。 进讲自孟子自齐。止何为劝之哉。贱臣曰。不以天下俭其亲一句。稍似难晓。大凡财是天下公共底物。己若厚葬其亲。则便为费天下之财。不待天下之人皆厚葬。然后方为费天下之财。不以天下俭其亲。谓不为天下惜此费而薄于其亲也。 令曰。似分晓矣。贱臣曰。臣于前日所写进屏书。无逸抑戒二篇。窃有耿耿馀怀。请更陈之。以无逸言之。则逸不但声色游衍而已。心下但有一毫求欲自便之心。则即此是逸。此心一萌。其害于政令之间者。自不可掩。不待耽声色喜游衍。然后是为逸也。周公遂以无逸陈戒于冲王嗣服之初。而末又以享国长短为言者。其苦心可见。以抑诗言之。则内而慎独之工。外而威仪之节。无不自点检。卫武学问尽细密矣。慎独最是吃紧地头。人所不知。己所独知之地。既非他人提撕警咳之力所可及。惟在自觉而自用力。君子则以其己所独知而尤加意焉。小人则以其人所不知而尤放忽焉。此圣狂所由判也。威仪者。德之符也。内外交养之道。正不可斯须放过。正衣冠尊瞻视及九容之说。臣前已屡陈矣。 邸下临筵对臣等之时。威仪之间。固亦有未尽善之时。而 睿学虽夙就。姑未可遽以成德之事仰责。故虽未敢随事进戒。而亦不可不 加意致慎。若怠于燕居。而庄于临筵。则此有欠于诚实之道。固非可喜之事。然 临筵之时。尚有未尽善如此。燕居之时。若有甚焉。则此不可不虑。虽燕居之时。宦官宫妾众目之所瞻仰。亦不可放倒威仪。凡于动作步趋言语之际。皆合逐一省察。毋或放过。然凡事拘束则难久。臣亦非敢欲一朝尽合乎规绳也。先去其泰甚。渐次用工。则易于为力。伏乞 体念。 令曰。所达甚好。当各别体念矣。○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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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对进讲。自九月袁绍止听其起兵。贱臣曰。袁隗是四世五公之家。乃是人望所在。而于董卓废立之议。报如议者。专出于免死计。而毕竟以袁绍之族。阖门见杀。果何益哉。趍避利害之类。见此庶几知戒矣。 令曰。然矣。贱臣曰。蔡邕之仕卓。与杨雄之仕莽。颇彷佛。皆出于畏死。国之所以为国。人之所以为人。以其有廉耻也。人无廉耻则无所不为。在上位者。早留意于培养廉耻之道。然后缓急可以得力。张南轩所谓伏节死义之士。当于犯颜敢谏中求之者。真名言也。如前受音。中由省内。致富贵之类。目下只知富贵可眈。不复知廉耻之为何物。且既一污其身。则自处以不能复为盛德事。故尤放恣无忌惮矣。 令曰。然矣。又 令曰。蔡邕以明帝朝陵。为不非胡氏斥之是矣。如郡国上计。吏之上陵奏事。岂不虚乎。贱臣曰。 睿教得之。孔子以生养葬祭之不违于礼为孝。大抵以道理事亲方是孝。至于违礼与越礼之事。则乃是以不是底道理。处其亲也。此岂为孝乎。 令曰。然矣。或者以为既经朱子之后。不当复以墓祭为非云。此言如何。贱臣曰。其言固然矣。然以义理推之。则人之死也。魂升魄降。体魄入地。终归凘尽。魂则无不之。故栖神于主。以享祀之。以是之故。古人重庙。不重墓。仪礼无墓祭。后世因人情以起之。朱子载之家礼。而南轩不当祭墓之论是矣。古礼只有四时祭。无忌祭。忌祭亦与墓祭同矣。
十七日昼讲。 进讲自滕文公问为国。止是为王者师也。上番曰。为仁不富。为富不仁之说。最合思量。人君有聚敛之意。则泽无以及民矣。贱臣曰。聚敛之害。终至亡国而后已。名曰不直取于民。而阴夺民利。使公家之事。无一不病。而民之膏血耗竭于暗中者。莫如料利。王安石不加赋而国用足之说。真是掩耳偷铃之术也。温公所谓天下之财。只有此数。不在民则在官。譬如春涝而夏旱云者。真名言也。今且以钱货一事言之。通计国中所有钱货。本只有几许定数。就此元数中在上之数。比前增了一分。则在民之数。比前减了一分。此岂难晓之事。而聚敛之臣。欲以不加赋而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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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之说。遍诳一世之耳目。国家之失民心。未有甚于聚敛料理之害矣。 令曰。然矣。贱臣曰。井田之法。后世亦可复行耶。否耶。愿承 睿见。 令曰。似难猝行矣。贱臣曰。古人论此。或以为不复井田。则先王之治不可复。或以为古今异宜。井田终不可复。臣之愚意。井田固难猝复。而限民名田之法。即井田遗意。汉唐之世。亦一再试之而中辍此法。则臣以为虽即今犹可行矣。 令曰。似然矣。贱臣曰。自井田废而贫富之不均。元无限节。虽以即今言之。八道田畓。尽入富豪之家。一家所占。或占千家万家所受之地。如是而民何而生乎。天之立君。使之养斯民也。自人君视之。等是吾之赤子。而贫富之相悬乃至于此。岂非仁人之所当恻然动念处乎。 令曰。然矣。上番曰。道一而已矣。上以性言。而此以道言。性与道有同异耶。 令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则性与道只有所从言之别而已。岂有异耶。贱臣曰。此则就所当行处言之。故不言性而言道。然正以其性本一。故道亦一也。大抵性命理道心情等许多目。皆须于同中见异。异中见同矣。徒区区于辨析此等名目。而行有不逮。则固为可羞之甚。而此等名理大目。亦须槩知之。然后于道方可有向望矣。近思录皆是初学切紧工夫。而篇首先之以太极图者。亦此意也。 令曰。然矣。贱臣曰。彼丈夫我丈夫。舜何人予何人之说。每一念之。自不觉使人激昂此等语。常常念在心头而不忘。则可以有助于立志工夫矣。 令曰。当体念矣。贱臣曰。吾先君莫之行之说及丧祭从先祖之说。最合商量。凡事之大害于理者。虽先代所行。一朝断然改革。义理固无可疑。而至于小小害理之事。则一并改之为是耶。抑姑置之为是耶。 令曰。三年无改云者。何谓耶。贱臣曰。以论语注见之。盖谓其可以改可以毋改者耳。不可不改者。则不在此例矣。 令曰。害于理者。则何可不改乎。贱臣曰。害于理者。则虽小不可不改。而事之不至于害理者。则不必改。程子曰。事之无害于义者。从俗可也。从俗尚然。况遵先乎。大抵改作甚重难。虽非遵先之事。一向以更张为主。则亦有弊。主变通者。则虽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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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当守者。每欲一切纷更。主仍旧者。则虽害理之事。亦欲持重。此两者。皆胶柱而鼓瑟也。变通与仍旧之间。正合酌中。不可使有倚于一边之弊矣。 令曰。然矣。事之不可不改者。则何可以变通为难而不之改乎。贱臣曰。变通一事。亦不可容易言。利不百不变法。又安知所改之胜于旧乎。 令曰。此则诚然矣。○同日 召对。进讲自二年春正月止遂自杀。贱臣曰。曹操我自西向之说。是其机警善揣事情处。诸将各为身家计。一向互相观望。操之为人最黠。觑得藉王室为重。最可为服人心压诸将之道。故虽内怀篡汉之心。而能外为是言矣。 令曰。然矣。贱臣曰。刘虞之辞僭号。辞意严正。昭烈之外。此时诸将。惟虞终始不失臣节。诚可尚矣。此时诸将初起兵时。虽皆以讨贼臣清王室为名。而揣得此时头势。汉室已无兴复之望。天下纷纷莫知所定。故旋皆阴怀观望。先以吞并为事。不复以王室为念。是时清议之在下者。尚未泯名义至严。故虽不敢先人下手。倡为移祚之计。而其心所在。则殆无臣节。如刘虞者。岂不诚贤乎。 令曰。然矣。贱臣曰。虞之节俭裕财。诚是可法之事也。前后一幽州也。而前之移邻赋二亿而不足者。今至于添得避难民口百馀万而有馀。节俭之效。果何如耶。理财之法。惟节俭是裕财之道。聚敛非裕财之道矣。 令曰。然矣。贱臣曰。蔡邕之省孝和以下庙号。虽未必出于贬降祖宗。迎合董卓之意。而此岂理会此等仪节之时耶。可谓非时矣。且礼有有其举之。莫敢废之之文。则庙号虽曰在所当省。而犹当更入商量。东汉末叶。皆以藩支承统。故于尊事祖宗之礼。皆有未尽矣。 令曰。为人后者为之子。则旁支承统之主。视祖先不若血属者。皆非矣。 令曰。求放心。与不动心异乎。贱臣曰。所从言者不同矣。 令曰。求放心工夫如何。贱臣曰。才觉此心之放失。这便是心存。但存得此心。勿令放失而已。此非猛用力之地。只当敬以守之而已。大抵人心之操舍无常。而每患不自觉。才觉便存。觉时多则乃是存时多也。以此验之为要道矣。上番曰。 邸下以尧舜之治。为必可复耶。 令曰。非敢曰能之。而亦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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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谓无此意耶。贱臣曰。且不必以治言。但以圣贤必可学为心。则治在其中。先须卓然立得此心。不为他歧所挠夺。然后知行工夫始当齐头并做。而知之然后可行。则知固先于行。然知而不行。则知之何为。譬之道路。先知得自此知彼之路径。然后躬往脚踏实履其地可也。若但知其径路而不曾躬到其地。则与不知者何异耶。然为学之道。必以诚为本。苟无诚心。则所谓立志。所谓知行。皆虚物也。此所以有主忠信之训也。立志是最初事。臣请言立志之道。一时感奋之志。易得销歇。人于夜朝清明之时及读好书闻好言之时。非无好个意思之发见者。而乍发旋消。全不济事。不可恃此以为吾志已立。须是当其好意思发见之际。提掇扶竖。此个意思。使之常常存在。不被拓倒而又须实下工夫。结裹而成就之。然后方有益。伏乞 体念。 令曰。当体念矣。 令曰。纲目虽连日进讲。而卷帙甚多。尚不及十之二三。了当无期矣。贱臣曰。正不必先怀汲汲之心。冀望其速为了当也。凡事莫如不息之工。初则不觉其有目下之效。而积久则其效自见。纲目卷帙虽浩汗。但得日讲四五板。毋或间断。则一年三百六十日。当了得千馀板。几何而不讫工耶。毋生欲速之念。而但毋废日课则好矣。 令曰。所达好矣。
十九日昼讲。 进讲自有为神农。止而暇耕乎。贱臣曰。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此个义理正合细究。程子以食耕夫之粟。衣织女之布。蒙甲士暴露守边之力。以免于患害。而无功泽及人。为天地间一蠹。匹夫立心尚当如此。况帝王之尊乎。万民耕织。以奉其上。甲士守边。以卫其上者。以天之立君。使之治安斯民故也。人君若不能尽教养之道。使斯民不获其所。则固已负上天为斯民立之君之本意。而虽以报施之道言之。其于食斯民所耕之粟。衣斯民所织之布。当有愧色矣。此何异于受人之直而怠其事。取物于市而不偿其直者乎。虽以今之为官长者言之。其能知为民立官之意者鲜矣。徒知民之供我为当然之事。而不复念民之所以供我者。以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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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养斯民。况人君临亿兆之上。但以民之供我为当然。而不复顾思民之所以供我之故。甚则又穷竭斯民之力。以充一己之欲。此所以乱亡相随续也。在上者。恒念民既以是事我。我亦以是报民之道则好矣。 令曰。所陈好矣。桂坊曰。厉民厉陶冶厉农夫等厉字。宜玩味矣。贱臣曰。以粟易械器者。只是以物易物。而所易有些亏欠。则尚谓之厉。况人君徒使民养我。而不念养民之道。则岂不为厉民乎。 令曰。然矣。贱臣曰。或劳心至食于人。合为六句。而集注于训释。食于人下。乃曰此四句。皆古语。不曰六句而曰四句者。有未敢知。谚解所释则以古语为止于治于人。与集注意。似异矣。 令曰。果然矣。然以或劳心或劳力。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为古语。而以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为孟子所覆解古语之语者。谚解似好矣。
二十日昼讲。进讲自尧以不得舜。止恶能治国家。贱臣曰。尧舜以不得人为己忧。农夫以百亩不易为己忧。 邸下之所当以为己忧者。亦有之。入而 问寝。出而讲学。恐或有一毫未尽。是 邸下之当作己忧者也。伏乞体念。 令曰。当体念矣。贱臣曰。以有若之似圣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者。虽似鄙野。而要之有若必有恰似圣人处。论语中所载有子之言。个个悫实浑厚。有尚质懋本之意。如以孝弟为为人之本。极好。孝是百行之源。人若于事亲之道。有毫发亏欠。则其馀虽百善皆备。都无足观矣。令曰。然矣。贱臣曰。出幽迁乔。是孟子断章取义处。如沧浪清浊之歌。本只是小儿寻常言语。圣贤胸中都是道理。故虽此等俚语。触着便是道理。如是辗转取义。义理自无穷尽。且如一念之发。公私相战。毕竟义胜欲则这便是出幽迁乔之意象也。欲胜义则这便是下乔入幽之意象也。伏愿 默察此个意象。以施剋治之工焉。古人所云。克己须从性偏难克处克将去者。尽是知得用工之要道之语也。 令曰。然矣。贱臣曰。相率而为伪。此伪字。与上文物之情之情字相对。不以真字对伪字。而以情字对伪字。则即此便可知人之情本无伪。伪者。非人之本情也。若有丝发之伪。则何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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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天下耶。惟诚方能动物。伪则不能感人。民虽至愚。而实则至神上之人。政令之间。有毫发不诚。则便已知得尽。非声音笑貌所能感动得也。大凡义理有精有粗。以伪之粗者言。则如造虚言以诳人之伪则苟非无状小人。何至有是。而以伪之精者言。则表里之间。只有毫发不同处。即此便是伪。虽为善之事。若有一毫要人道好之意。则即此便是伪。以此言之。则无伪岂是容易事。正合精察而痛戒之。虽以爱民容谏等美德言之。诚伪之分。亦不可不精察。闻 邸下尝以唐太宗吞蝗为非云。臣闻而喜之矣。吞蝗与纵囚两事。令人心甚不悦。囚之自归。则欧阳脩以为囚知归则必赦而自归者固得之。而至于蝗不为灾之说。臣则以为此必当时史官之曲笔。心内有一毫之伪。则动人尚不得。况于动天乎。 令曰。吞蝗终觉不近人情。吞蝗纵囚两事。皆似如何矣。贱臣曰。不近人情之 教。甚好。吞一蝗而天下之蝗自祛。若本有此理。则吞之犹可也。无此理而吞之。此何意思。以纵囚言之。囚知归则必赦而归。则此非罪囚堕太宗术中也。乃是太宗堕罪囚术中也。以私智小慧驭下。则下亦以此应之。在下者测吾之浅深。则是吾之术已被人觑破也。惟以诚临下。然后下之人方心服。太宗平生行事多矫饰。此固可戒。而容谏一事。实有大过人处。太宗之意。虽出于勉强矫饰。以后辟取法之道言之。则勿问其心之所从来。而且学其好处可矣。 令曰。然矣。
二十一日召 对。进讲自李傕,郭汜。止皓之曾孙也。贱臣曰。王允之骄以取祸。诚为可戒。上有骄心。则下之言不能入矣。朝廷幼少。恃我而已之说。令人恻然为我谢。关东诸公。勤以国家为念之说。尤可见虽死不忘国矣。 令曰。然矣。贱臣曰。 燕居时披览之册子。臣每愿承闻。而切己有益。莫如近思录,朱书节要矣。薛敬轩所撰读书录。质悫有味。皆是经历后说语。故读之。甚令人有警发处。元册卷帙固少。而又有抄节要语之册子。不过数十板。无时披阅。亦似有警省之益矣。 令曰。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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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丑二月十二日。以兼文学入 对昼讲。 下令曰。讲官持大学入对。入 对于尊贤阁。 令曰。朝筵讲大学序。而因侍坐期迫。匆匆未暇商确文义。故令更持入矣。贱臣曰。大学是体用具备之书。序中推说义理处甚好。君师二字。宜细究。皇天立君立师之本意。民不能自遂其生。养之然后方遂其生。民不能自遂其性。教之然后方遂其性。养之斯谓之君。教之斯谓之师。三代以后。师道则亡。虽以君道言之。亦有多少不尽。两尽君师之道。然后方可谓之君矣。 令曰。然矣。又 令曰。仁义礼智之性。仁义礼智。是性中物乎。贱臣曰。性是太极全体纯粹至善之物。此固万善之根柢。而亦不可以一善名。四德之所以立名者。盖亦沿流而溯源。人见恻隐之发。而推原其本。知恻隐之由于仁。羞恶等三端。皆然。以此观之。则仁义礼智。乃是性之分立名目者也。合而言之。则一太极也。分而言之。则仁义礼智也。如是看则虽谓之仁义礼智是性中物。固不为名言之病。而若认以性是一物。四德别是性中所在之物。则有分而二之之病矣。 下询理气先后。气有为理无形之说。贱臣曰。盈天地之间者。皆气也。理则是其所以然者。元非气之外。别有物对待而立矣。讲毕。 令曰。上番侍讲。今几月乎。贱臣对曰。居然为半年。伏未知其间 睿学之将就果何如。而以讲书言。则前秋侍讲时。孟子已讲至四卷矣。今始毕帙。而始讲大学书课。则可谓太不着实。其间虽有 睿候未宁之日。朝家有事之时而殊异始料矣。 令曰。果然如所达矣。贱臣曰。臣于昨年侍讲时。倾竭愚衷。悉蒙 开纳。臣之前后所陈勉。不外乎剋祛私意。与容受人言。与审慎于威仪动作之节。大抵私意最患难除。而一有未尽剋祛者。则符验之见于外者。有不可掩。且一人之聪明有限。天下之义理无穷。虽匹夫为学。修身之道莫大于取人为善。况帝王家乎。至于威仪之节。臣尝以渐次用工。先祛泰甚仰达。伏想 睿衷必记有之矣。臣窃瞯 邸下于义理看得处。皆已卓然。不但文义之间而已。此亦固不胜钦叹。而但臣之所虑。则非知之艰。行之惟艰。做时不似说时。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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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事理。常时固已知得。及到行处。却不能然。知而不能践。则安用知为耶。 睿学于知得义理处已煞好。无容加勉。但于躬行上益加之意。则方为尽善矣。 令曰。所达好矣。当体念焉。○同日夜 对。进讲自秋七月丞相亮。止削爵土。 令曰。卞太后贤矣。操切外戚处。极不偶然矣。贱臣曰。有犯禁者加罪一等之说。极有识见。以义理言之。毋论外戚与他人。有罪同罚。有功同赏可矣。外戚之罪。比他人加等。骤看之则义理似欠平正。而外戚之奢僭犯禁。比他人其势尤易。勘罪若仅比他人。则未足为禁止之道。须是勘罪。比他人加等。然后禁戢之道。始可与他人同。然则加一等。非所以为峻也。乃所以为平也。 令曰。然矣。又 令曰。昭烈顾命诸葛亮君可自取之说。上番以为如何。贱臣对曰。昨日宫僚同会时。语及讲筵文义。获闻此言。而臣意则与弼善(洪龙汉)之见异矣。 令曰。试达之。对曰。臣则常以此语。为昭烈苦心真情语。又以此语。为昭烈卓然不可及处。盖以官天下故事论之。则此语元非大惊小怪底说话。特缘后世眼目小。故看不破。而此时则又与一统时及平常无事时异矣。昭烈以一隅之蜀。犹欲为除汉贼复中原之图者。只恃孔明与自家运用而已。今中途崩殂。灼知嗣子之才不足与有为。虽有孔明。亦未必其展布四体。如自家在位时。则早晚为曹家所并。不待智者而知之矣。与其畀之不克负荷之子。竟为仇贼之所吞并。毋宁付之孔明。以为扫除仇贼。兴复汉室之图也。昭烈此语。揆以义理。参以事情。臣则不见其有可疑矣。 令曰。然矣。余见亦正如此。他讲官所见亦与弼善不同矣。贱臣曰。臣昨年侍讲时。承以纲目之了当无期为 教。故臣以毋废日课。则虽日讲四五板。一年当了千馀板仰达矣。今来见之。始到二十卷。若每如是间断。则了当诚无期矣。 令曰。诚然矣。又 令曰。冬间故事答语见之否。对曰。见之矣。 令曰。何如耶。无可议否。对曰。义理与文字皆好。无疵病可议。但欠文字过繁尔。大凡辞令毋论言语与文字。固以简严为贵。然至于扬扢文义。讲论道理之际。则贵在输写心曲。流通情志。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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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简严为主。而至于此文字。则恐伤过多矣。且文字体制机轴甚熟。似曾 用力于制述之工。臣于昨年。以诗律不当好着之意。仰达矣。文则异于诗。是日用之。不可废者。虽难全然不习。而此亦过于好着。至于溺情役心。则亦岂不为玩物丧志乎。 邸下若欲于暇时习文。则不必作无用之文字。凡于读经读史之际。是非得失之有默悟于心者。辄以文字录出。则此甚有益。不比作閒文字矣。 令曰。余有所作史论。欲一示之。令夹侍传一大轴于贱臣。贱臣展读。 令曰。轻轻读过好矣。轴中史论。几二十篇大抵多东西汉事。如天子不与布衣同论。自起撞郎论。临朝如神论。叔孙通制礼乐论。三顾草庐论。如鱼有水论等题名。可记也。其中有以小宗合大宗论。历论汉宣追赠掉考之过。哀帝追崇定陶之非。大旨以为入承大统之后。义不当复隆私亲。以犯贰统之嫌。而引孔子答孟懿子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之语。以为以非礼事亲。则自以为孝者。乃所以为不孝云云。读诸篇讫。贱臣起伏曰。义理皆极好矣。若以文字言之。则间或有小小做病处。而大体皆好。往往有绝好处。 邸下似颇留意于作家文字。此则虽可喜而亦是当陈戒处也。要之识见高明。义理严正。无复馀憾。下情喜不可言。前后侍讲之时。 睿学所就。已臻高明。凡于义理大处。皆已见得到者。固已稔知。而今奉玩此文字。尤不胜钦仰。更无着言语陈达者。只以昼筵所达非知之艰。行之惟艰八字。奉献之外。无他可达之语矣。大凡人情于平常时。知得事理。虽已自谓明白。而及夫事到手头。不免蹉却。且如此册子。置之东边则是。置之西边则非者。常时知得自谓十分已明。及夫举册将置之际。或牵于私意之有蔽。或由于事机之急滚。或迫于势不获已。或动于利害切身。以致不能置东边而却置之西边者多。说时易而做时难。大抵类此。其所以知而不能行。说而不能做者。其故不过由于上项所陈数端。凡于处事之际。勿恃平日吾知之已明。而必更猛省而用力。然后方可免不能践言之患矣。 令曰。所达尽好。当体念矣。退出。夜已三更五点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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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日昼讲。 进讲传三章。贱臣曰。五止章句究其精微之蕴云者。正好着眼勘破。凡事理皆有精粗。精粗不止一项。且以止于孝一事言之。定省温凊。孝之粗者也。养志谏过。使不陷于不善。方是孝之精者。而就其中有过而后谏者。精中之粗也。相机斡旋。使亲之过不露而潜消者。精中之精也。所谓义理无穷。剥一重又有一重者。推此可见矣。 令曰。然矣。贱臣曰。于昨年以在色之戒仰陈时。 下答至今藏之胸中矣。然 睿候每多未宁时。且以神观色泽论之。正当血气旺盛之时。而每有黄羸枯燥之意。殊次敷腴鲜润之色。虽缘癖气之常多碍滞。而终觉可闷矣。前承分数不至太过之 教。而分数亦不可以一概论。大凡人之气禀强弱有许多般。气禀弱者分数。虽不及强者十之一二。其受伤则倍之。 邸下气禀甚弱。不可自恃分数之不甚过。而不加之意也。臣则每以为帝王家慎摄之道。尤极难。若非留意自护。则失摄易矣。 令曰。当各别体念矣。贱臣曰。节饮食慎生冷之道。亦不可不念矣。 令曰。当体念矣。贱臣曰。非知之艰行之惟艰之说。臣前已屡陈。而大抵言顾行行顾言。极是不易事。凡人言常失于有馀。行常失于不足。故以孔子所谓不足不敢不勉。有馀不敢尽者见之。虽圣人亦以言直断之以有馀底物事。以行直断之以不足底物事。况圣人以下尤何敢不极力节其有馀。以补其不足乎。 睿学于义理大头脑。识解已卓然。虽以向日所奉玩之文字言之。义理之高明。臣非不钦喜。而所虑者。行处之或不及知处也。凡事裁之以义理。已经断定之后。则虽有大利害当前者。不少挠夺而行吾之所知。然后方可免言行不相副之患矣。常时虽知得如此。及其临事。反或挠夺。则无以践言矣。朱子以知得善之当好。恶之当恶。而又有不如此也。不妨之意。挽之于中为自欺矣。 令曰。言顾行行顾言之说。甚好。余亦知此事最难。常有自省而用力之意。故曾以此名言矣。贱臣曰。臣未详 睿教矣。 令曰。图书中以顾庵为名矣。贱臣曰。名言自省之意固好。然须是每每顾念名言之意。然后方有实效。若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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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而止。则名言亦无益。以顾字名言之意。每每顾念好矣。 令曰。所达好矣。贱臣曰。人每患所知之不能践。 邸下自觉于处事之际。不能如常时所知者有是乎。不审曾如是自验否乎。 令曰。余亦自觉不能践言之时。亦有之矣。贱臣曰。行不能顾言。日用之间。也自难免。此是寻常易有之事。时或有之。亦甚不易。若非天质之高。则恐是欠于点检有之。而不能自觉之时亦多矣。 令曰。欠点检云者。诚然矣。 令曰。兼文学昨年所书进者。已作屏风。又欲书古人格言。付之壁上。以为观省之资。又为书进宜矣。
二十三日昼讲。 进讲传之四五章。贱臣曰。传四章。人或疑本末之不当别为一传。而虽以经文先列三纲。而即以物有本末结之。次列八目。而即以修身为本。本乱末治结之者见之。其主张本末忒重之意可知。朱子之确置此章于纲与目之间而断以为释本末之传者。诚卓然矣。 令曰。然矣。贱臣曰。间尝窃取承上文而今亡矣之下。合为一篇文字。奎璧本如此。旧本一段。本是双注。而大全混作大字。搀入于亡矣之下间尝之上。以隔断上下。文势误矣。 令曰。果然矣。贱臣曰。自非圣人禀阴阳之全德。则人皆有气质之偏。 邸下气质偏处。不审曾有自验而自悟者否。 令曰。余之气质全欠刚克。故每以此自勉矣。贱臣曰。以贱见所蠡测者言之。则 睿质虽非当勉以柔克者。而亦不必专用力于刚克。虽以洪范本文见之。高明用柔克。沉潜用刚克。则刚克二字。未知其为对症之药。刚字与强字异。强则似是 邸下之所不足处也。坚确有力。始终如一。即强也。 睿质于此。恐有所不足矣。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而朱子以强忍释毅字。槩是有力耐久之意也。弘则无所不容。毅则有始有终。弘毅二字。俱合体认。虽有善念之发。而一时感奋之意。易得销歇。须是坚确不挠。然后方能有成。臣顷以言顾行行顾言六字奉献矣。今又以慎终如始四字奉献。伏望 体念。 令曰。所达好矣。当体念焉。贱臣曰。变化气质。最为难事。下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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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等。皆不免带些气质。故用工之道。以救偏为贵。 邸下亦常常认得此意。以为着力之地甚好。盖气质之病。我能自认故也。虽于看书之际。圣贤格言。亦各有所从言之异须自择其最切于自己病痛者。留神玩绎。反躬体认。然后方有效矣。 令曰。当体念矣。
二十六日。古今格言十六则。毕书以进。一。书传。好问则裕。自用则小。一。慎终于始。一念终始。典于学。厥德修。罔觉。一。虑善以动。动惟厥时。一。中庸。庸德之行。庸言之谨。有所不足。不敢不勉。有馀不敢尽。言顾行。行顾言。君子胡不慥慥尔。一。论语。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一。程子说。天德王道。其要只在谨独。一。舍己从人。最为难事。己者我之所固有。虽痛舍之。犹惧守己者固。从人者轻。一。朱子说。九容九思。便是涵养。一。惩忿如摧山。窒欲如填壑。一。苟欲闻过。则只当不计虚实。一。一虚受。则人皆乐告而无隐情矣。一。薛文清公语。诚心奋发。要做好人。一切旧习。定须截断。一。不言而躬行。不露而潜修。一。心不可有一毫偏向。有则人必窥而知之。一。工夫切要。只在夙夜。男女饮食衣服。动静语默。应事接物之间。皆合天则。则道在是矣。一。私无大小。觉即剋去。
庚寅正月初五日。以辅德 召对。进讲晋孝武帝纪。自冬十月秦会群臣。止诏许之。贱臣曰。苻坚之违众伐晋。卒至败亡。可谓后戒。大抵众心。不可咈也。公议。不可拒也。徇众论则兴。违众论则亡。历代之迹昭昭。人君在崇高之位。所畏者惟公议。若咈公议而自行己意。虽能服臣民之口。而不能服臣民之心。虽能强服一世。而不能服后世。此可戒也。为治无他道。但因民心之所欲。徇公议之所在。则不劳而治。刑赏。有国大事。而刑一人赏一人。皆惟公议是徇。则斯可以为治矣。然上之人心中一有偏系。则虽欲徇公议。公议不能入。凡遇事皆悬空商量。毋以己私或参。毋以先入为主。是非一付之公议。然后治道方成矣。 令曰。尽然矣。贱臣曰。国之兴亡。系贤人用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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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及晋虽微弱。有谢安桓冲未可图之说。正好看贤人之为国轻重如此矣。 令曰。如淮南王欲反而惮汲黯者。亦然矣。贱臣曰。虽以我 朝事言之。姜弘立降虏之后。将为乡导伐我国。自戊午伺衅。至癸亥 仁庙反正。弘立将执此为言而兴兵。及闻先正臣金长生之造朝。乃曰。贤人立朝。可知 新王之为义举。遂停入寇之计。此亦可见矣。 令曰。然矣。又 令曰。上番今番为外邑。以 恩数见留矣。前年何时相见耶。对曰。昨春进宴时上来。数日出入 书筵。今已为十二朔矣。 令曰。今番则当久留否。对曰。臣之私情不堪离亲从宦之状。前已承下问累陈。实无久留之势矣。周年之间。瞻望 睿色。比前显胜。颇有红润之意。下情不胜喜幸。在色之戒及饮食动作之节。皆加意慎护之意。前已累贡愚诚。而今睹 睿色之少胜。可以仰度其不放过。乞益 慎摄。毋以少愈而忽之焉。 令曰。色戒姑不至甚难。而凡百皆当留意慎摄矣。
初六日昼讲。 进讲中庸序。贱臣曰。人心道心。非有两个心。此处正要着眼勘破。且如欲食。人心也。因欲食之心而遂食不当食之食。则流于恶。虽非不当食之食。若有求美与求饱之心。则亦流于欲。此所以曰惟危也。危之一字。是要人警省之辞。虽有欲食之心。遇不可食之食。知其为不可食而不食。则此羞恶之心也。是乃人心为道心所制。自人心而为道心者也。序文所云道心为一身之主。而人心听命者。正如此。 令曰。朱子语类有以人心为人欲者。此则未定之论耶。贱臣曰。然矣。以四书言之。论孟是段段记录言行者。故犹易看。庸学是一篇有首有尾之文字。故难看。而大学论为学工程。故犹易看。中庸论道体。故尤难看。正合明辨析深体认也。 令曰。然矣。贱臣曰。虽以此序见之。三代以上道统在上。三代以下道统在下。 邸下若有以道统自任之意则诚卓然。而其所以朮道之方。必自崇儒学始。在下道学之士。虽未必皆可拟于道统。而欲求道则舍此等人。何以哉。崇儒重道。乃我朝 列圣家法矣。 令曰。然矣。贱臣曰。曾氏之再传。子思亲受业于曾子。而此云再传者。似以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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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传于曾子为一传。曾子之传于子思为再传矣。宾客有异解。贱臣曰。臣等之言何如耶。 令曰。上番之言。似得之矣。旋 令曰。宾客之言则以备一说好矣。贱臣曰。小注胡氏。大学言心不言性。故序言性。中庸言性不言心。故序言心之说。大学一款则臣于春坊故事 下答中。已仰睹 卞破之说矣。中庸一款则于 睿意何如耶。 邸下沈思未即 下答。贱臣曰。大凡义理要当徐究而得之。从容入思而 下答。好矣。 令曰。徐更思之。明日书筵。当言之矣。贱臣曰。臣伏睹院中故事 下答。则皆极好。其中明德之为本心。及格物则与致知为一事。物格则与知至为两项之辨。及论物理之极处无不到三条。尤为卓然。物理极处无不到一段。从古儒贤。或以为物到。或以为心到。争端纷然。而 下答中论辨超诣的确。虽闾巷老师宿儒。未易及此。臣不胜钦叹。第臣之愚见则一边仰喜之中。又有一边仰闷之意。盖人之行处。每患不及于知处。 睿学之高明。前已稔知。每恐实践之工。或有不足。故以非知之艰。行之惟艰。言顾行。行顾言等语。前后仰陈。不厌申复矣。今 睿学于见解处。渐益超绝。如此践行之工。虽着实用力。决无齐头并进之理。以此推之。则知处之偏进。还涉可闷。伏乞更 加猛省。 令曰。所达好矣。当体念焉。贱臣曰。前受音中。论语正其衣冠尊其瞻视八字。朱子于敬斋箴首句载之。盖以检于外。所以养其中也。先儒云。未有箕踞而心不慢者。威仪之际。诚不可不慎。此意臣前已累达矣。所谓威仪者。起居动作言笑皆是也。燕居对宦妾之时。固亦不可不慎。而开筵对宫僚之时。尤不可不慎。至于大朝会如 大庭行礼之时及 动驾时随驾等万目皆瞻之地。尤不可不无时不点检矣。下番曰。上番所达甚好。有深意矣。 令曰。当体念矣。贱臣曰。尹氏老而不知一言为可用。不几于侮圣言之说。极有警发人处。读之。每觉可愧。此等处留意看好矣。 令曰。然矣。 同日 召对。进讲自秋八月秦王坚止融而后入。贱臣曰。进德之道。最以改过为贵。然改过之道。既知其为过失。则必勇割快断。然后方可以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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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如刻印销印。正可见其快活果敢处。少无颠倒之嫌。若或于改过之际。有一毫弥缝之意。则便成护短。此系心术之病甚大。而第人情于觉过欲改之际。每易有弥缝底意思。不审 邸下曾有自验之时。而或有似此之患否。 令曰。奚但或有而已。每患如此之时多矣。贱臣曰。每患如此之 教。甚好甚好。从今乞益 猛省焉。 令曰。好矣。贱臣曰。今日昼讲前受音中。不知人无以为君子云者甚好。而知人最难。邪正之际。每易错认。不审果无 错认之虑否。 令曰。知人果最难矣。贱臣曰。言貌之敏妙慧悟者见之可爱。而类多怀诈。钝讷冲朴者。对之无味。而或有可仗。若以其无味而疏之。可爱而近之。则情熟之后。不觉其自然渐染。如水渍纸。此等之类。虽未必一时尽听其言。而其势自不得不然。诚可惧。虽以目下言之。外而宫僚。内而宦妾与宗室驸马外戚。亦皆当有邪正之分与可近不可近之别。伏望深留 睿意。 令曰。如水渍纸之说。诚切当当体念矣。贱臣曰。敏慧者。必进悦耳之言。期于投合钝朴者。必进咈志之言。以取触忤。在下之人。欲进悦耳之言。人情大抵同。然能有不进悦耳之言。而频进咈志之言者。则此已难矣。以此 俯察则可以知人矣。 令曰。然矣。贱臣曰。先儒云克己。须从性偏难克处克将去。凡人之气质。各有偏处。须是察病加药。然后方有益。不审 邸下。亦果有自省而用工者否。 令曰。自量气质刚克不足矣。贱臣曰。臣曾以气质之病仰问。则以刚克不足为 教。故臣于其时。以刚与强少异。强则固似不足。而刚则未必不足之意仰对。此则盖以人之气质分数不明者。方有柔懦之病。分数明则必不至于柔懦故也。然而退更思之。 邸下之自以为刚克不足者。亦自好。盖坚固刚确。固 邸下所宜加勉处也。臣之妄度则窃以为 邸下于庄重沉凝四字。另下工夫则甚好。庄重沉凝则自能渐渐坚固。坚固则自能渐渐刚确矣。 令曰。尽切实矣。向来宫官有引朱子勉张敬夫书。而以庄重勉余者。其意亦如上番。当体念矣。又 令曰。先正经筵日记甚好。圣学辑要顷尝讲读。此书亦甚好。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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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经也。日记。史也。贱臣曰。 睿教诚然。观此两书与文集。则可以想见其为人矣。先正臣宋时烈,宋浚吉。 孝庙朝遭逢之盛。臣曾仰达。而其遗集中。亦多人所难言之言。如宫禁中事。亦有闻皆言。如宗室驸马留连禁中游衍之事。及奉事 慈殿之际。谮间易乘等说。亦皆言之。其时气象可见。经筵日记以外。此等文集 下览。则必有益矣。 令曰。然矣。别集疏劄多矣。贱臣曰。同春则气象温厚和平。而其言事中言人所难言处。则令人凛然。此其所以为贤也。 令曰。经筵日记中。黄蜡事好矣。对曰。毕竟还下。尤为 盛德事矣。 令曰。其时屡争而不罪之矣。又 令曰。今之时则崇佛之弊不至特甚。而如愿堂等事。可谓怪事矣。贱臣曰。 睿见甚好矣。如供斋祈祷等事。闾巷士夫家。亦或有之。而 禁中似稍有加矣。 令曰。然矣。又 令曰。上番曾戒余毋作诗。故其后绝无所作矣。顷于宫官赐柑日。有所作。此 祖宗朝故事也。固无害否。对曰。此事臣在院中闻之。而臣所进戒。盖虑其溺情于此。而有玩物丧志之患也。偶一为之。固无所害。况追踵故事可见 睿意者乎。 令曰。方欲装册。从当出示。而小序之属。制进似好矣。对曰。当如 下令矣。
初八日 召对。进讲自以谢石。止敢不尽死。贱臣曰。以谢安之际遇与功业。而孝武一闻道子之谗便疏忌之。君臣之际。岂不难哉。此固由于帝之嗜酒狎道子。而大抵内径之谗。最可畏。道子则是宗室。而不但宗室而已。凡戚连王室之人。与宦妾之言。皆内径也。内径之谗。非必一朝显然彰言毁之也。乘间以过去说话。有若外间公言。而微入于君上之听。以为渐次动挠计者。不信听最难。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王者奉三无私。而自古人辟。每以外廷之臣。视若龃龉。以戚里宦妾。视若吾之私人。且缘为人上者。外间所闻无由入耳。故每易从此等人。求闻外间消息。此诚慨然。均是臣子。宁有内外之别。亲疏之分耶。故凡于人之贤不肖。须是目睹而经历任使。然后方可得其真。至于自内径入闻之言。则虽称以公议舆论者。其以为贤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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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者。皆不可信。臣曾以夹侍由还后。守令毁誉事仰陈以为欲免见欺。须是初勿问此等言于此等人云。则 邸下以余意正亦如此为 教。不但宦寺而已。凡系内径之言。皆初勿问及初勿采听。然后治道方可光明矣。 令曰。尽然矣。
初十日昼讲。 进讲自道也者。止首章之义。贱臣曰。戒惧。专言则兼动静。偏言则与慎独对而属静矣。 令曰。然矣。贱臣曰。未发是至静地头。若夫思虑犹未显萌。而此心之体未复乎。不偏之中者。由于纷挠昏昧。动之馀气。未尽帖伏而然也。此则不可谓之未发矣。又曰。天地位。万物育。是中和之极效。虽匹夫之学。先儒尚以为位育。各随其分。一家有一家之位育。况帝王之学。天地位。万物育。是分内事。伏望 高着眼大着心焉。章句所云吾之心正则天地之心亦正。吾之气顺则天地之气亦顺者。骤看虽似辽远。而实理自如此矣。下番曰。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此道字。以道之用言。道也者。不可须臾离。此道字。兼体用言。率性之谓道之道字。犹情字矣。贱臣曰。率性之谓道。与天命之谓性对看。则固可谓性为体道为用矣。然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十馀字。三个道字。一气呵来。恐难分裂看。若以修道之教。为只指道之用。则圣人立教不成。只修道之一半矣。下番曰。臣则素疏于经学。上番则熟于经学。而此则臣之言是矣。 令曰。桂坊之见何如。桂坊所对不分明而略如下番言。 令曰。余意槩如上番之言矣。 令曰。昨夜所进颁柑帖跋文见之矣。贱臣曰。跋文中掉了本事。而别贡区区愚衷。不审 睿意以为若何。 令曰。尽好矣。自写耶。对曰。然矣。
梦梧集卷之三
 故事
  
经筵故事
  立志第一
程子曰。君志定而天下之治成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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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谨按。凡为学为治一系乎志。汉帝所谓有志者事竟成是也。其或有志而事不成者。以志之不定耳。此程子之论治。所以先要君志之定。而我 朝文成公臣李珥著圣学辑要。以立志为首。亦此意也。臣自 胄筵侍讲之日。窃覵我 殿下有大有为之志。逮夫 嗣服之初。凡于义理头脑。与民国大事。果能实践旧知。克酬圣志。朝野耸动。谓将见三代之治。及今三岁于玆。而茫然不见成事之效。 殿下中夜点检。亦必有慨然而累叹者矣。此岂 殿下未尝有志而然哉。所患者。欠一定字耳。夫 圣志一定。则利害不能夺。俗论不能沮。措诸事为。譬如峡决而河流矣。苟为不然。善念之发。非不频矣。而悠悠汎汎。乍存乍亡。当其奋发之际。几若透金石摧山岳。而忽然之顷。便已衰落萎薾。则于是乎计较利害之私。得以夺之矣。习熟闻见之陋。得以沮之矣。尚何据以为发政做事之地乎。然而志之定也。亦无他术。惟先见得天下万事无有如义理者。随时随事。一视义理如何。既见得义理。则虽人情之所大欲者。莫得以尚之。虽人情之所甚恶者。莫得以变之。然后志可得以定矣。为学而至于圣人。为治而跻于三代。皆由此其肇矣。呜呼。圣人之不复作。三代之不可复也久矣。虽学圣人三代者。亦无闻焉。今逢 殿下之明圣而又不能焉。则岂不为千古之遗恨也哉。
  进学第二
张子曰。书以维持。此心一时放下则一时德性有懈。
 臣谨按。书之为用也大矣。殷宗之治也。而有勉以逊志典学。孔子之圣也。而自道其好学不厌。则其或以已治已圣。而谓无事于读书者诬也。读书之节度功效。见于先民之训者何限。而特举横渠一言者。取其有助于养德之方耳。臣窃惟 殿下自在东宫。性爱典籍。以致 圣学夙茂。记臣侍讲之初。 殿下犹在冲龄。而见解论说。有非老师宿儒所易及者。居潜多年。所事惟在讲读。则其缉熙将就之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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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有不可量者。而及今 进陟宝位。一日万机。则苟非至诚强力。固难抽隙着工。万一有閒漫驳杂之事以间之。则又奚暇及于书哉。且就其些少时隙。虽日日外御经筵。内事看阅。尚难望其有浸灌厌饫之效。况以内则臣不敢知 殿下将何等文字。着何等课程。而以外则经筵之讲。每多间断。如是则旧之难绎。况论知新。其于所谓维持德性者。不已疏乎。 殿下之于书。既深味之矣。其有书无书之为损益者。目下便可自验。盖人心至虚。不有所寓。则把捉不住。是故。圣人最畏夫无所用心。况在人君。凡可以悦耳目适心意者。交蔽于前。无求不获。则此心将何所不入哉。然则书之于人。毋论其他。即此收摄一心。不使走作者。岂不为易见之明效也哉。昔宋高宗谓赵鼎曰。朕居常自有日课。早朝退阅臣僚上殿章疏。食后读春秋,史记。晚食后阅内外章奏。夜读尚书。率以二鼓罢。夫以宋高之不及中主。而其日不自暇如此。故臣辄以附见焉。
  
克己第三
孔子答颜渊曰。克己复礼为仁。谢氏曰。克己。须从性偏难克处克将去。
 臣谨按。己者。身之谓也。人不能无身。而必欲克之者。以我之所有易私而难公也。其用力之方。则谢氏之言。至为亲切。真所谓经历后说话也。今考上蔡语录。谢子答游子外物放得下之问。有曰。凡事须有根。如人要富贵。要他做甚。必须有用处。寻讨要用处。病根将来斩断。便没事。又曰。谢子当初做工夫。拣难舍底弃却。后来渐渐轻。至今日于器物之类。置之只为合要。并无健羡底心。又考朱子语类。有曰。上蔡家始初极有好玩。后来为克己学。尽舍之。有一好砚。亦把与人。据此可见其用力之至到也。后之学者。于其所谓要他做甚。将来斩断之语。恍然警悟。试看他外物之可慕好者。何与于我。而想见得一砚。把与人时意思气象。何等快活超脱。则亦可谓便没事矣。臣窃尝闻 殿下昔年对臣僚。命出旧藏图章石刻。弃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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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教以恐近于玩物丧志。大哉。 圣人之所作为。恰与谢上蔡把砚与人事相符。臣自闻此语。不胜抃颂。中心藏之。第以程子之道德。而有暮归观猎之喜。人心之惟危。熟处之难忘。有如是者。臣不敢知 殿下之自信无此好。果有能于程子之所不能者耶。臣又按朱子与张敬夫书曰。近日一种向外走作。心悦之而不能自已者。皆准止酒例。戒而绝之。似觉省事。夫朱子之所心悦。必非大害义者。而以其有害于学道。故严绝之如此。臣不敢知 殿下之于凡事。果无心悦不能已者欤。若有之则果在何处欤。又果皆准弃去图章例绝之欤。此惟在 殿下自省而自断之耳。盖凡人之有萌于心者。便被人知。况见诸事者乎。虽九重严邃。廷臣聋昧。而闾巷小民则先知之。 殿下万一有如程子之喜猎。朱子之心悦者。而为闾巷小民所窥议。则不徒为累于 圣德。当此国势危缀。逆党伺衅之时。苟见丝毛事有碍瞻聆者。则凶徒将雀跃相贺。而小民蚩蠢。不识 大德。徒执小节。其为忧畏。何所纪极哉。呜呼。程朱虽大贤。犹匹夫耳。匹夫之有不克己。其害止于一身。若人君有不克己。则其害之所及。当如何哉。善乎苏轼之言。曰南面之君。虽清远閒放如鹤者。犹不得好。好之则亡其国。即此而其他可类推也。噫。程子曰。内重则胜外之轻。得深则见诱之小。苟断得如此。则于克己也。何有。
  纳谏第四
易曰。山上有泽咸。君子以。虚受人。
 臣谨按。人心本虚。何物不受。而其有不能受者。己私蔽之也。盖闻人规己。易忤而难悦。贵贱之通情也。故人于敌己。犹虑其触怒而不敢尽。况于君上。古人所谓雷霆之所摧。万匀之所压者乎。然而人于敌己则亲爱之间。犹不肯尽言。而于君上则虽疏远者。亦不敢不言者。以君臣之义至重也。抑亦以家国相关。休戚与同。人臣之欲善其君。亦自为谋耳。使君上而察此意。则亦可以谅言者之苦心矣。或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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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间。有沽名而谏者。有要利而谏者。甚至有怀邪挟怨而谏者。此自为其人心术之病耳。在人君用之。则皆有益也。如田文之许得宝止过。秦君之听韩工浚渠。臣尝屡引以陈者。正为是也。惟我 孝宗大王尝谓筵臣曰。所贵乎虚受者。能容其所难容。然后方可以大开言路矣。筵臣有言。敢谏者或出于沽名。则 教以彼之沽名。于我何有。观其言之是非而已。大哉言乎。真可谓永世法也。记臣于戊子秋间。因 侍讲孟子子路人告之以有过章。臣敢仰问人于大过失。不欲人知之事。有面斥迫切者。则不怒为难。 邸下能不怒否。 殿下答曰。何至于怒乎。旋又 教曰。设令乍有难受之意。亦无憎其人之意矣。臣钦承 德音。喜不能忘。居然已踰十年矣。臣不敢知 殿下今日之心。视当年同异进退果何如耶。夫闻迫切之言而能忍住其怒。不遽摧折已难矣。而至于初无怒且无憎意。则可谓难之难者。斯岂非 圣度之出寻常万万者耶。第臣妄意 殿下天资乐易。故于此。不以为难。而若至事端层多拂逆渐剧之后。事固有未可知者。且过失大而无可讳饰者。虽言之甚峻者。不能不服而其怒为之轻矣。若其过失小而攻之近苛。或至言出情外。事有爽实者。则其怒必有甚焉。且其怒也或能勉抑。于始特示优容。而不免潜蓄。于终因事摅泄。则其为性情之害滋大。而古今人臣之所畏虑者。尤在于此。臣不审殿下于此数段。亦果无少芥滞如戊子所 教之意否。先正李文成公之言曰。人情责之以所不能。则犹能勉从。若责之以所已能。则必懑然尤其不相知也。此诚真切之言也。是故。谏明主者。难于谏暗主。此尤不可不察也。臣请终言之。夫谏之难行。除触激摧折以外。既有沽名要利挟怨等许多疑案矣。又自后世抉摘于文字引喻之间。傅会文致。则得免于大不敬者几希。此最杜言之铁关也。如禹以丹朱戒舜。周公以商受戒成王。周昌之比汉高于桀纣。刘毅之比晋武于桓灵。臣曾屡举似于 讲席矣。又有得之道路传闻而入陈之。及被迫问言根。则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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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无可指告处或有之。而义不可对则加之以造言之罪。此所以退则忧叹。进则不敢言者也。夫尧舜之世进善之旌。诽谤之木。尚矣。周公之戒成王曰。厥或告之曰小人怨汝詈汝。则皇自敬德厥愆曰。朕之愆。允若玆。不啻不敢含怒。朱子与人书。有曰。苟欲闻过。但当一一容受。不当复计其虚实。若切切计较。必与辨争。恐非告以有过则喜之意也。圣贤之训如此。而舍此则卫巫监谤。周厉所以亡国也。为人上者。当何所择乎。呜呼。今日廷臣上自辅弼。下至三司以及草野之士。未闻有一言磨切 圣躬者。臣壹怪夫 殿下无讳言之意。而朝廷有讳言之象。此何故也。臣窃计 殿下嗣服以来。未尝罪一言者。亦屡下求言之 教。而风习一切如此。岂殿下求言之心。不如求言之令。故在下者从其心。不从其令欤。此殆由于 殿下圣智首出。芵(一作英)气太过。俯视群下。无足以当 圣心者。故其于集众虑广忠益之道。不曾深留 圣意。以致言者之过怀疑惧。自作龃龉耳。苟 殿下至诚求助如病思药则丕应如响之效。便可责验于目下。如齐威王下令。面刺过者受上赏。上书谏者受中赏。谤议于市朝。转闻于耳者受下赏。而即日进谏者。门庭如市者可见也。
  事天第五
诗曰。维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
 臣谨按。天之于人。以本则父母也。以严则君上也。虽匹夫尚然。况人君受天命居天位治天民。而身处至尊。在其上者。惟天者乎。唐虞三代之间。上下所以胥训戒者。一则曰天。一则曰帝。若有物临之在上有所作为者然。及孔孟始以理言天。而继以程朱之论。则益精微矣。然而不善观者。或将天作窈冥不可知之物。则惕畏之情不几于弛乎。臣愚窃以为天者。须合道器说。以崇高广大之形体。而理在其中者也。其德须主于好生。而其用则有栽培倾覆之殊。其神则又有以烛人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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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人肺腑而无不在焉。即所谓上帝临汝。无贰尔心。所谓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是已。苟使真知天之于我。一念之发一事之作。皆临且及焉。则自不得不尽事之之道矣。惟其无声臭之可见也。故人人日与天周旋而不自觉焉。日用言动之间。获罪于天者多矣。可不惧哉。臣敢愿 殿下一念虑一动作之际。必却顾夫天以为如何。则昭事上帝。聿怀多福。岂使文王专美也哉。抑臣于春坊侍讲之日。以 殿下方在冲龄也。时进慎重威仪之戒矣。其后传闻。已有大哉居乎之颂。及至 登极以来。益仰皇皇之盛。而臣之愚忠。犹不敢遽忘宿昔之忧。臣未敢知 殿下之于威仪动止。其在清燕之地。对宦妾近习之时。果无间于大廷法筵引接臣僚之时否乎。此则有非外臣所得与知者。惟在 殿下自加密察之工。以毋忽乎造次颠沛之顷而已。
  子民第六
康诰曰。如保赤子。 张子答范巽之书曰。君上以父母天下为王道。设使四海之内皆如己之子。则讲治之术。必不为秦汉之小恩。必不为五霸之假名。巽之为朝廷言。人不足与适。政不足与间。能使吾君爱天下之人如赤子。则治德必日新。人之进者必良士矣。
 臣谨按。爱民如子之义。人孰不知。而其不能然者。患在于不能祛其害于民者也。孔子言节用以爱人。使民以时。而先儒解之曰。侈用则伤财。伤财必至于害民。盖以财非天降地出。是出于民者也。虽有爱民之心。而用度不节。府库倾竭。则毕竟无中生有之道。罔非害于民者也。向在权奸之柄国也。总中外之财。惟意幻弄。而生民之膏血竭矣。斯可鉴矣。噫。今日之人心世道。靡有馀地。士大夫率丧其本心。国家无一可特。所可特者。惟民不忘 先王之泽耳。使斯民有毫发之伤。则其亡也可立而待矣。传曰。国无三年之蓄。国非其国。以是而观今日 国家经费。则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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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曰国乎哉。平常无事之时。犹不可以为国。脱有缓急。国将如何。思之及此。凛然心寒。伏惟 殿下嗣服之初。即有罢宫房减免税等盛节。然而 大恤以来。连有许多巨费固无奈何。而外此日用百须。其果无一分可已而不已者耶。其他如过用民力。则害于子民也。不择监司守令。则害于子民也。不戢近习贵势。则害于子民也。凡此又皆本之 殿下一心。内主简约。外达视听。常虑一时一事之毫发为害于子民而已。
  亲贤第七
孟子曰。尧舜之仁不遍。爱人急亲贤也。
 臣谨按。子夏之言贤贤。先于事亲事君。中庸九经之言尊贤。次于修身。先儒固谓是要讲学明理之在先也。臣愚则敢谓不惟是也。人须有为善之志。方能好贤。苟志不笃于为善。则其势自不得不与贤者远矣。且尊贤大矣。而亲之尤难。人之于贤者。亦或有尊尚而礼貌之者。是出于秉彝好德之本心。而至欲亲之。则吾之所为固多羞。彼之见而从以规责违拂。有不可堪。此在匹夫犹然。况于人主。此患最甚。且凡吾之厚利严威。无人不可制服。而惟贤者为难处耳。此所以从古以来。鲜有尊贤者而尤鲜有亲贤者也。夫君之于臣。不取其可畏而取其可爱。不求其正己而求其适己。此天下之通患也。本领如此。则虽有贤将日疏月远而后已。尚安得而亲之哉。顾今凶邪屏退。贤良登庸。斯可谓君子道长矣。然而尧舜之为君得有一二。臣赞襄则足矣。而犹必曰野无遗贤。则岂不以政务须得众助。人才不可閒弃也耶。臣窃愿 殿下之加意焉。
  远佞第八
孔子答颜渊问为邦曰。远佞人。
 臣谨按。佞人之不可近。人孰不知。而能不近佞人者。史所罕睹。此尤明主所宜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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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者也。然而欲察人之邪。则须先正乎己。宋太宗语其臣曰。人君勿使嗜好见外则奸佞无自入。善哉。其能得为君之道也。夫以 圣明之朝而为此虑则妄矣。第臣非敢忧 殿下之不能远佞而敢忧 殿下或有嗜好。则为佞之招耳。昔唐宦者仇士良之传法于其徒也。有曰。天子常宜以奢靡。娱其耳目。慎勿使之读书。亲近儒生。彼见前代兴亡。心知忧惧。则吾辈疏斥矣。后世人辟。得不陷于士良之术中者鲜矣。宁不悲哉。噫。士良不足道也。士大夫捐廉耻毁名节。以徼幸一朝之富贵者。亦何限。顾今人心之陷溺。风习之污下。浸淫渐渍。殆至靡哲不愚。欲矫此弊。固莫如 殿下躬导率以先之。又必开贤路而杜倖门。奖恬静而抑躁竞。然后方可以救得一半。而此非声音笑貌之所感格。又非一朝一夕之可责效。则今之廷臣求欲曲中 殿下之嗜好。阴赌 殿下之恩宠者。亦安保其必无也。且佞非独导君上为荒淫侈靡。以蛊惑其心志。然后谓之佞也。凡有承顺而无违咈者。皆佞也。呜呼。国家培养有所不从之臣。然后方可以得力于缓急之际。彼无所不从之臣则乌可恃哉。惟 殿下察焉。
  崇俭第九
书曰。慎乃俭德。惟怀永图。
 臣谨按。帝王所处高而所有富。故以俭为盛节而必要其慎。又以是为永图也。其旨微哉。盖财者。天生地成。以养人者也。故造物之所恶于人者。莫过于奢侈。盖以奢侈则耗财。失其所以天生地成以养人者故也。其可畏如此。而其源特起于人之一心。乍有牵于耳目之私。要好看要好听。则寸滋尺长。辗转浸染。遂忘财之可惜奢之可畏矣。苟于介然之须忽自觉。好看何为。好听何为。只无益尚不可。况有害乎。因是将心铁定。随事扩充。则何患乎不俭也。臣窃惟我 朝 列圣盛德。孰非可法。而惟俭为最。且以臣与 殿下所目睹者言之。惟我 先大王享国五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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馀年。而自膳衣什器以至宫室车服之间。何尝有致饰而观美者乎。即此一节。亦其为历变履险。德音不瑕。终至膺寿禄于无疆者也。然而风气既淆。民顽不化。世禄之家。闾巷之人。侈习日盛。识者之忧叹久矣。今当 殿下始初之政。德教洋溢。百度惟贞。四方拭目。庶几 躬先俭约。一正颓俗。而窃听道路。有谓 圣德固盛。而惟于俭之一事。不甚屑意。使此言者。万一有些近似。则其于万姓之期望。何哉。且夫富而不俭。尚云累德。贫而不俭。患将何极。若今国计之哀痛。上下之所公诵。虽使为大布大帛。犹惧其未也。礼记曰。国家靡敝。则车不雕几。甲不组縢。又曰。国奢示之以俭。国力凋敝之时。虽车服兵甲之重。犹不嫌其沽陋。况示俭矫奢。尤为今日当务之急者乎。孔子言禹之菲饮食。恶衣服。卑宫室。而杨龟山释之曰。所谓有天下而不与也。苟存得有天下不与之心。则彼饮食衣服宫室之属。何足以动吾之心哉。汉文。霸主耳。其罢露台也曰。吾奉先帝宫室。常恐羞之。何其言之有味也。此可谓万世帝王之柯则也。臣伏睹向来堂疏论及土木之役。 圣批至举慈庆之堂。奉谟之阁为 教。大哉言乎。玆事之体重。不获已虽微 圣教。臣等亦岂不知。借令过些分数。犹属观过知仁。抑臣过计之忧。或恐因此而 圣念或忽于土木之役。为耗财病民之大端也。惟愿从今以往。凡系土木之役。一功断置。推以至于小小费用之事。赐与之节。无不随处减损。十分撙节。而又就日用调度。凡系膳食衣襨 进御服用之物。止以适可为主。深存暴殄之戒。以昭日新之德。以收岁计之效焉。
  持谦第十
益告于禹曰。满招损。谦受益。
 臣谨按。满而不谦。天地鬼神之所同恶也。易彖备矣。然谦之难。莫难于有才艺有势力者。况人君以盛德而处至尊者乎。颜子之问寡问不能。若无若虚。尚矣。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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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与程子别一年。刻苦做工夫。不出去一个矜字。其难如此。然昔贤有云。尧舜事业。如浮云之过太空。见得义理如此。则虽有盛德大业。不足为加损于己。尚何患于不能谦乎。臣伏睹前冬雷异时 传教。深自咎责。至以多自是为辞。此虽 圣人自谦之言。而臣敢意 殿下见理克明。处事多中。故不能无自是之虑矣。夫长者自是。则少者难得矫其非。尊者自是。则卑者难得矫其非。况以君父而自是。则孰敢有矫其非者。而骎骎然归于子思之论卫国君臣矣。愿 殿下益加意于谦虚冲挹之道。以为持盈成保太平之基本焉。
  恢公第十一
书曰。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会其有极。归其有极。
 臣谨按。人君处亿兆之上。所应者万务。所接者万品。小大高下。酸咸甘苦之间。所以裁度剂量之者。惟在乎一个平。而若其平与不平。则又系乎上之好恶。公与不公而已。虽然。人情之易偏而难公者。莫如好恶。苟非见理既明。私意退听者。莫得以公也。世之人辟。未尝有明理治心之工。而好恶之作。惟其意焉。则极之不立。天下尚安所会归哉。夫以匹夫言之。好恶苟得正焉。则弱可以折强。懦可以挫勇。况以人君之尊而好恶得其正焉。则夫岂有一夫之不服哉。苟以同异为好恶。而其偏或至于加膝坠渊。则虽严刑以震之。繁辞以文之。只可以服天下之口。而未足以服天下之心矣。孔子之对哀公有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孟子有曰。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而集注引裴度之言。处置得宜。能服其心。圣贤岂欺我哉。臣愿 殿下益加勉于明理治心之工。凡于好恶之发。必反思此。可以服人耶否耶。然后行之。务令八方之见闻翕然心服焉。且伏念我 圣上以公灭私之政。其于大者无不一刀两断。庶几无遗憾矣。而 殿下苟精察而细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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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本来气质之偏未能剋化者。从前习俗之陋未能摆脱者。与夫目下小小情面之牵掣者。无非私也。苟非随处猛省。和根痛割。则弄来弄去。毕竟好恶之发于心而害于政者。亦何所不至也。常人之情于私意之大者。或能痛加剋断。而反被小小私意所缠绕者。正与大段恶念易除。而往来浮念难除者相似。古谚云。人能碎千金之璧。而不能无失声于破缶。此无他。所勉与所忽之异也。此言虽小。可以喻大并愿 殿下之留神焉。
  好生第十二
易曰。天地之大德曰生。
 臣谨按。生之为德。无容赞述。但天地之于物。不徒生之。亦杀之而生其本心也。故皋陶之赞舜以为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者此也。然而为人上者。必有威然后可以临下。故易称圣人。不止曰聪明睿知。又必曰神武。而所贵者。又继之曰不杀也。历代以来。好生好杀之得失。不可枚举。而最是宋之仁厚立国。度越前代。若我 列朝盛德。则有大焉。此所以克享天心。永垂亿万年无彊之统绪者也。臣窃睹 殿下天资慈谅。虽有始加威怒者。终必曲赐原宥。甚至鞫治恶逆之际。犹务从平反。惟恐失入一人。此举国臣民之所共欣戴感祝者也。其于好生之德。若无可以加勉者。而事来无穷。触感多端。尚愿 殿下毋以仁心之已足而忽之。将一个生字。为安身立命之地。则天祐之吉。可拱手而俟。
  
(一作濯)陋第十三
程子告其君曰。不狃滞于近规。
 臣谨按。程子此一言。允为后世人君对證之良药。而臣俗儒也。岂敢为大言观美。以欺我 殿下哉。程子尝论十事于朝而曰。苟或徒知泥古而不能施之于今。则陋儒之见。何足以论治道哉。然傥谓今人之情。皆已异于古。先王之迹。不可复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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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趣便目前不务高远。则亦恐非大有为之论。而未足以济当今之极弊也。此言者最是斟酌通变。端的而可行者也。臣之愚意。窃尝谓古之法。固不可遽复。而古之意。亦不可遂忘。所谓不师其迹而师其心者也。何谓古之意。凡事一视义理而不计利害。务尚大体而无徇细节是也。且其以古法为难遽行者。亦谓其更张制作之大。而古今异宜者耳。就其中不至高远无所妨碍者。犹以其有违时义。惮于摆脱。而一切不得拟议。则亦已过矣。至于凡立心发论。规模意象。脱不得后世风习。则其所作为渐就卑下。虽仅得架漏牵补。而卒不可与入尧舜之道。臣愚死罪窃瞯。 圣姿天纵而于其高明发越之中。亦有些徇袭时俗底意思。呜呼。能转了习俗风气。而不为习俗风气所转。非英雄豪杰之主不能也。非 殿下之望而尚谁望。此惟在 殿下默自点检如何是后世风习。如何不是后世风习。而常存得所谓古之意者。以一洗夫时俗之陋耳。立得如是。然后讲求古道之可行不可行而去就之。则自当有朱子所谓恰好处者。源源而见矣。岂不休哉。
  矜细第十四
书曰。不矜细行。终累大德。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臣谨按。为山而但少一篑。则山之大体成矣。特以欠一篑而不成山之全焉。况君子之行有小觖失。岂得以成其德哉。历观古今贤人君子之有德业闻望者。往往于细行以为无害而忽之。又或志量浅狭。苟立得大体。足以自喜。则便以为小处虽有放过。何损于大处。而不复屑屑点检。殊不知事有虽小。而所系则大者。又有积小成大。小亦有时而掩大者。岂不惜哉。臣窃以 殿下于义理大处。多已卓然有立。故或恐于小处。一有放过。则其流之害。将有不可胜言者。敢陈此说。惟在 殿下随事而自省焉。
  戒察第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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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语曰。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臣谨按。人君临御万民。统理万事。而所处则在深宫之中。环视其下。易于欺蔽。此其势自不得不察矣。然察之或过而至于下无所措手足。则其害有甚于不察矣。不察则漏奸酿乱。而犹不害为过于仁矣。察之过则伤人害物而易陷于不仁。可不知所择哉。按易明夷之象曰。君子以。莅众用晦而明。程子传之曰。用明之过。则伤于察。太察则尽事而无含弘之度。故君子必极其明察而用晦。然后能容物和众。象众亲而安是用晦。乃所以为明也。夫以 殿下之睿明而又有意于振肃颓纲。则察固今日之所当戒也。然以一二已往之事言之。则初头 处分。或不无明之过而近于察者。而须臾之顷。张弛合宜。终底于泯然无痕迹。此 大圣人作为也。第愿 殿下守其终。益慎其初焉。抑人君欲察下之微隐。非有为之耳目者则不能也。耳目者非卿士大夫所可为。则须近习贱流而后为之。自夫风俗之下也。虽卿士大夫。或有未可信者。况以卿士大夫之不可信。而欲信夫近习贱流。不亦殆哉。臣窃睹 殿下于禁掖亵御之辈。最加严戢。实为旷代之盛节。则宜必无近习贱流之敢干其间者。而第进先事之戒焉。臣尝谓为治之道。含垢藏疾。与发奸摘。伏须并行而不相悖。敢以是举似于 前席者亦屡矣。噫。禁网疏阔。风流笃厚。即西汉之所以亚于三代也。夫如是然后意味深隽。气像悠远。而国享其福矣。岂不休哉。
  矫急第十六
小学张观参政语一后生曰。且道世间甚事。不因忙后错了。
 臣谨按。凡事缓急之间。自有个中道。而古人必以忙错为计者。盖以凡人气质之病。多在乎急。而急之为害。又足以误了大事也。臣每承 圣教。自以伤急为病。至引吕东莱所举躬自厚一句语为 教。臣实钦仰 殿下自省之明切。从以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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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政令举措之间。往往有如 殿下所自言者。而所幸不久而回改耳。然若以此为恃而不早痛下克治。则藉令频失频复。尚属危厉。况因循之际。习惯滋长。安知不至于有失而无复耶。呜呼。沉蓄而弗露。优游而勿迫。斯不但为养德性之道。抑亦为养寿命之一助。愿 殿下之深留 圣意焉。
  懋实第十七
子思子曰。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
 臣谨按。诚之为义。备见于圣贤之训。而惟无物二字。最使人有怃然自失处。假令有人费尽智力。做得百行万善。却而顾之。若欠一个诚。则都成空荡荡地。不亦哀哉。然此言之甚易而行之实难。盖君子之为善也。初岂有饰外循人之心。而毫釐之顷。有姑且如此。要人道好之意。则皆不诚也。况世级既下。文缛而质漓。言夸而行窘者。滔滔皆是。盖亦风气使然也。懋实二字。真可为今日救偏补敝之第一义谛也。故臣虽于 殿下圣德之隆。圣学之明。而亦不敢不进此说焉。惟在 殿下密切体察。毋以一时之暂。一事之微。而少忽之则幸甚。臣伏睹前冬雷异时 传教。自引以欠懋实。此 殿下自道也。我 殿下岂有是哉。然而 殿下反省及此。则当下便是实心。因是心而充之无不周。执之无或失。则可谓诚而益诚矣。万一是心忽然有间断处。则即此欠懋实之 教。已归于不实矣。呜呼。宫庭燕閒之地。心术隐微之际。若有不可得以窥者。而其符验之著于外。则常若十目所视。十手所指而不可掩矣。此非臣之说。乃朱子之说也。惟 殿下留神焉。
  慎终第十八
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臣谨按。慎终之说。是臣自在春坊至于今。反复陈勉者也。臣窃谓 殿下始初之政。固不胜其振耀耸动。而在下者犹或有不能深恃者。其故何也。历观前史。苟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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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无道之君。其在初政。鲜有不励精锐意。以新一时之观听者。而及其岁月稍久。则上者意阑气退。下者志为物迁。渐以至于百病层生。终归昏乱者。滔滔焉。若臣之于 殿下。则管窥蠡测。积有年所。今岂敢随众为过计之虑。而犹不无一端杞人之忧焉。窃睹 殿下敏于见理。勇于为善。有是德必有是病。则其所宜加勉者在于刚确耳。臣昔尝仰承 圣教。亦自以刚克为难能矣。夫刚。非严猛暴厉之谓也。须是看得是执得正。然后愈久愈固。万变不能撼其毫发。终身无少异于始初者。此方是刚克也。不审 殿下亦尝以此用力而有独知之效否。迩来政令之间。往往有始锐而终弛者。失在于锐则其势固不得不弛之。而终不如预虑其弛于锐之时也。其事虽小。其渐则大。此不可不戒也。且就治逆一事言之。不治胁从与严其堤防之道。须并行不悖者。臣既屡陈于 筵前矣。然君子常失之宽。而小人志不忘逞羸豕坚冰。尤为今日之隐忧。此亦在 殿下之慎其终而已。呜呼。百行万善。惟在一个诚。而其归则在乎有终。故臣敢以懋实慎终终焉。惟 殿下深留意焉。
奎章阁故事[一]
 名臣奏议臣方承 命编次矣。书中格言之可作 箴规者。条列于左。用备阁中故事。冀垂 圣照。
魏徵尝谒告上冢。还言于太宗曰。人言陛下幸南山。装严已毕。而竟不行何也。上笑曰。初实有此心。畏卿嗔故中辍耳。
 臣谨按。唐宗不过是假仁之主。而惟其好名之念。甚于徇欲。又知逆耳之言。实则利行。故煞用气力于纳谏一事。激成臣下敢言之风。以至一过动之事。亦以畏嗔而中辍。则是魏徵之功。不但止过于已然而已。此贞观之治所以独为后世冠也。臣不敢知 殿下将有过言过动。而畏其嗔而中辍者。 殿下之廷。亦有其人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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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有则臣可以忘宿昔之忧。而目今言路之闭塞久矣。藉令 殿下有大过举。出一言枝梧其间者。尚未易得。况使 殿下畏其嗔而不敢为者耶。窃瞯 殿下圣姿非不英睿。而气质之偏。未尽矫揉。 圣学非不高明。而人欲之私。未尽剋祛。又以其 英睿高明之故。自恃之意。独运之想。每多闯发于不知不觉之中。夫以偏私之发而济之以自恃独运。则其害之所及当如何。而毋论大过小过。已然未然。可拟以畏惮挽止者。未有其人。则岂不殆哉。来谏之道。须是虚心抑节。常不见有馀在己。不足在人。然后方可使下情上通。群策毕举。 殿下嗣服以来。未尝摧折言者。而群下之慑怯退缩。逾往逾甚。则是必由于 殿下傲然自圣。轻视群下之意。有以潜消其敢言之气也。况今言路之崎岖不幸多端。则 殿下之廷。只有赞颂之言。不闻规警之声。固也。倘 殿下力求所以一反之道。常使实心朮益。乐闻己过之意。潜孚于群下者。有在于声音笑貌之外。而其受言也。则不计其言之虚实。其心之公私。一一翕受。如恐不及。非徒纳其言。又必见诸行。而语默逊逆之间。又以黜陟随之。则中人之性。系上所化。今之赞颂者。安知不尽变为规警。而感发之心耸动之久。毕竟有其嗔之真个可畏者出矣。乞 留圣念。
宋神宗元礼七年。资政殿学士吕公著上奏曰。丝毫之伪。一萌于心。如人有病。先见于脉。如人饮酒。先见于色。声色动于几微之间。而猜阻行于千里之外。
 臣谨按。伪固恶德。而伪亦有许多般。如閒居为不善。见君子而掩其不善者。固是显然易见之伪。而细言之。则如朱子所谓勉强去做善。而只自家心里。有些不消如此做也。不妨底意思者。亦伪也。夫伪者。诚之反也。充类而言。则只诚之未尽分者皆伪也。须是表里无间。始终如一。然后方可免于此一字矣。可不惧哉。 殿下敏于见理。而常小密切体验之工。则里或不如表矣。锐于谋事。而每欠悠久持守之力。则终渐不如始矣。 殿下试于清燕之暇。默自点检。则表里始终之际。其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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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小馀憾。自觉而不可掩者矣。果有是也。以言则人不信。以令则人不从。怀之以恩而人不感。惧之以罪而人不服。德之所以不修。治之所以不成。皆由此为其病根也。觉得如此是病。便不如此是药者。惟在 殿下密察而自加工焉耳。乞留圣念。
苏轼奏曰。详于小。必略于大。其文密。其实必疏。
 臣谨按。天下之理。此重则彼轻。其势然也。呜呼。大举而小自随。实茂而文亦传者尚矣。下此则与其不能两尽而俱美。毋宁专力于大且实者。为得其本耳。况在风气既淆。弥文日增之后。其所矫弊而救偏者。尤可知也。以 殿下圣学之高明。其于本末轻重之分。非不讲之详矣。而风气之所渐染。习俗之所惯熟。自不免察小遗大。文过其实之归。进德修业之实。治法政谟之大。未有卓然可述。而所致饰者仪文之末。所曲察者细微之事。则此两句者。真今日之药石也。虽以本阁事言之。振作文风。润色皇猷。岂不诚 昭代一美事。而 殿下之于政治之大且实者。皆能诚心饬励。成立规模如此阁之为。则即此本阁一事。亦可以光 殿下之治矣。苟不能然则即此本阁一事。适足以病 殿下之德矣。不审 殿下将何处焉。臣于本阁 侍讲之日。略贡愚忠而馀怀耿耿。又此附陈。乞 留圣念。
奎章阁故事[二]
 臣向就所编次名臣奏议中。拈出格言。附以贱见。庸备阁中故事。意虽出于忠爱。惧实深于狂妄。乃蒙 圣上即赐批旨两幅千有二百馀言。义理之渊微。文章之典雅。已是史籍所未睹。而最是反躬自咎。开示心腹。其乐闻翕受之 圣意。蔼然可掬于行墨之外。此千古帝王之盛节。而乃臣得之于 殿下。臣十回拜读。耸动钦叹之馀。中心感格。为之流涕而不能已。噫。 主恩未报。而臣身已退矣。惟其爱君一念之根于天性者。诚不忍以进退有间。故区区毕忠之愿。盖欲自附山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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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妄拟萤爝之补。倘 殿下特与留神。将有采择于其中。则臣愿小须臾毋死。快睹 殿下德化之成。而即此千馀言 批旨。永作亿万代法程。臣亦与有荣矣。不然而臣言归于 览过即辍。 圣批不过说道便休。而不见之行事之实。则是臣片片肝血之言。将不免为阁中一弥文而止。非臣所以报答 国恩之本意也。圣学辑要七卷。臣既承 命钞节以进矣。臣又谨就其中数条敷演为说。以备 清燕之览。
程子曰。学问之道。无他。知其不善。则速改以从善而已。
 臣谨按。圣贤千言万语。皆所以指示人背不善以向善之路径。而其单提而广包。紧操而确判。未有若此语之十分道破者也。倘 殿下于夜气清明之时。反己自省。内自身心动静之间。宫闱恩义之际。外以至于朝廷政刑所以黜陟劝惩驾驭一世者。其不善者凡有几。如知其不善。则其于改以从善也。能如风雷之迅。日月之更。了无遮拦文饰之意。迁延等待之患。否如是。省来省去。随觉随改。则其实效所及。非若讲讨纸上义理之比矣。
程子曰。泰二包荒。用冯河。以含容之量。施刚果之用。
 臣谨按。人之气质不齐。长短互见。含容者。每欠于刚果。刚果者不足于含容。以含容之量。而施刚果之用则全德也。其于处泰宁也。何有。臣窃瞯 殿下汎爱众生。而并包垢疾。默运神用而不露声色。则有含容之量矣。既见得不惮以公灭私。才断置便说昨非今是。则有刚果之用矣。然含容之过而贤邪欠彰瘅之政。积弊无矫革之望。刚果之过而振纪纲反近于督责。核名实或伤于苛察。则辗转蹉跌。安知不当刚果而反含容。当含容而反刚果。以致理逾舛而事逾不成乎。顾今方内宁谧。边陲无警。固不可谓非泰宁之世。而世道之坏败。人心之陷溺。非一日之积也。安不忘危。此其时矣。倘 殿下渊然远览。惕然反顾。其含容也。化龙蛇为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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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刚果也。戒坚冰于履霜。则有系桑之吉。无复隍之忧矣。
薛氏曰。私无大小。觉则剋去。
 臣谨按。私有大小。而其为灭天理捁人心之蟊贼。一也。况小而不戒。未有不驯致于大者乎。且克己之工于其私之大者。则须是用死力抵敌他。故或无难于剋去。而至于小小私意。最易瞒过。此所勉与所忽之异也。然人心至灵。有不可诬。私意之发。固无不能自觉之理。设令不能觉于方萌之初。及夫费心计较。临事施措之后。焉有不觉之理。文清发此。无大小与觉字之义。极令人有警省处。臣素知 圣上于剋去私意处。有一刀割断之工。而犹恐于琐琐情面。不免有未尽打叠者。则即此病根。毕竟生枝生叶。安知不弄得多小事出来乎。愿 精察而痛戒焉。程子曰。虽公天下事。若用私意为之。便是私。又曰。所欲不必沉溺。只有所向。便是欲。此两言者。说得尤精细。克己之功至此则无遗憾矣。呜呼。横渠所谓心大则百物皆通。心小则百物皆病者。无私与有私之分也。人能于私意净尽时节。认取此心全体。无有限量。隐然有天地万物皆我一体底意思。则气象却自别矣。
先正臣李珥曰。朱子有言曰。凡光明正大。疏畅洞达。磊磊落落。无纤芥可疑者。必君子也。其依阿淟涊。回互隐伏。纠结如蚯蚓。琐细如虮虱者。必小人也。大要爱君者君子。爱爵禄者小人。小人惟以爵禄为心。苟可以利身。则虽罔君父伤国脉。不顾也。君子则不然。苟可以正君。则他无所恋。义在守职。则君命有不从。义在尽言。则天威有不避。如其不得官守。不得言责。食禄而无所裨益。则奉身而退。末俗滔滔。人臣既无正君之志。而人君亦悦人顺己。以爱爵禄者为爱君。以爱君者为怨君。呜呼。可胜叹哉。
 臣谨按。君子小人之分。自古论之者多矣。而未有若是之详核者。呜呼。此衰世之意也。朱子之说。其于摹写其貌象。劈析其界分。无复馀蕴。而先正又推说其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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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态之所在。末又慨然兴叹于末俗之弊。则其言有足感动人者。 殿下于观人之际。但能操此尺度而勿之有失。则以 殿下之睿圣。其于诸臣之邪正淑慝。不啻若洞见其肝肺矣。夫既见得审断得定。则用舍之际。虽有己私之妨夺。人言之眩惑。确然不复挠改。然后方可免善善不用。恶恶不去。郭公之所以亡矣。且君子而有病者多矣。小人而有才者亦多矣。以有病而弃君子。以有才而进小人。此贤邪之所以倒置。而国家之所以乱亡也。见君子之有病。而爱惜庇护。惟恐其或露。见小人之有才。而驾驭堤防。惟恐其或肆。则君子之道既长。彼小人之备一官之用。不过如刖者之守门。瞽者之治音。而不害为不弃寸长之大度矣。呜呼。名义者所以维持国家之大防也。君子之所藉手而小人背焉者也。噫。时有平陂。须于平时。扶竖此个大防。收拾此个人物。然后方可以折奸萌于未露。抗危机于方张。而奈之何叔季之主。费了许多爵禄。使人人者各饱其欲。及一朝变生。坐见其掉臂而去。而杀身殉国。往往出于不识何状之人。后之人辟读史。至此亦无不窃笑而为之代愤。及其自为。乃复如之者。抑独何心哉。倘 殿下深惩乎此而一反之。则吾东其庶几乎。
先正臣李珥曰。一日万几。每遇一事。必求至当之理。去其非而行其是者。人君穷理之事也。如或寻章摘句。采英掇华。付诸空言而已。不施修己治人之实功。则眼目虽高。议论虽精。亦何益哉。黄氏曰。正躬行者。必正性理。正性理。为正躬行设也。反置躬行于不问何为耶。此言深切。
 臣谨按。学以致用。用之不能致。安用学为。韦布尚然。况帝王之学乎。先正当 宣庙盛际。乃以此言进。则此可见知有馀而行不足。虽圣贤容有不免。而古君子爱君之诚。有不敢以君上之保无是理。而弛其或然之虑也。臣之侍 殿下于东宫。今已十有四年矣。于时 殿下春秋方富。而问学识解之高明。度越耆宿。臣不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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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心欢喜。而若臣过计之忧。则窃以 圣上天资过于明睿。故凡于性命源头。义理大体。靡不目击心悟。不甚费力而得之。而万一省察之工未熟。践履之力不厚。则心中之所已晓然者。有未易一一体贴身上。以为发挥事业之根基。故臣敢以邸下知处已无馀憾。臣以此而知 邸下行处。必不能与知处齐到之意。仰效规勉。仍以言顾行行顾言六字为献。则 殿下大加奖纳。至以曾以此名言为答。伏想 圣明必记有之矣。逮 圣明临御以后。其见于政令施措之间者。臣虽狂妄。不敢谓 殿下徒知不能行。而臣虽巽懦。亦不敢谓 殿下行处与知处准也。倘殿下于此。逐一细勘。从前认得自谓已分明而事到手头。却容易蹉过者何故。先从其所以然之故。而随病发药。则沛然莫之御矣。洪惟我 殿下以芵(一作英)雄豪杰之姿。有乐善嗜义之志。讲学所得。知亦富矣。 嗣服之初。凡于大义理大政令。所以立经陈纪。清朝廷而惠生民者。赫然动荡人耳目。自荐绅韦布。以至八方黎庶。莫不拭目侧耳。以侯治化之日隆。而曾未数岁。已有不克终之渐。驯致世道日下。国事日非。于是乎曩之踊跃跂伫者。往往有怃然而窃议者。循是以往。有退无进。则骎骎然日趍于危亡之域。直反复手间耳。呜呼。 祖宗所全付四百年基业。三千里封彊。 殿下将欲置之于何地耶。 殿下试一念及乎此。则其必有抚初心而自伤者矣。呜呼。姿美而不充。则与卤姿何殊。志高而不继。则与无志奚间。知明而不行。则与不知无异。其所以坚竖此志。实践其知。以充其本然之美质者。惟在殿下自致其力焉耳。 殿下何惮而不为耶。至若先正所云寻摘采掇之习。臣固知 殿下圣学视词章。曾不足以备一艺之数。则本不至有玩物丧志之虑。而熟处难忘。亦恒情所不免。愿 殿下深戒观猎之喜。快断结髦之好。毋令国家经远之图。有志夺力分之叹焉。
 臣之治成此本久矣。间因阁衔之丐免。母病之添剧。迁延至今衔。诚耿耿伏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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谕旨。以臣久未进故事。至有如有会意处。续即登闻之 教。念臣卤莽。有何一知半解可以仰备启沃之益。而乃 圣上导之使言如此。呜呼。此古人买死马骨之意也。凡在听闻。莫不感叹。臣谨将原本。斋沐投进。而久孤 虚伫之 圣意。竟蔑对扬之新效。臣尤惶恐死罪。